《克里希那穆提传》-14

斯里兰卡政府邀请克里希那吉以国宾身份在科伦坡举行演讲。有一群朋友陪着他前往这座像绿宝石一般的小岛。玛丽?津巴乐斯特、南迪妮和我陪同克住在奥克兰宾馆——这是僧伽罗政府的官方招待所。僧伽罗政府竭尽所能地欢迎克里希那吉。总统请他共用下午茶,总理要求和他见面,报纸也访问了他好几次。他的演讲有各式各样的人参与——比丘和在家众,僧伽罗人和泰米尔人,内阁阁员和政府职员都前来聆听这位智者的话语。  阿希特?彰德玛尔也在科伦坡,他在加州时曾经和一些前卫的科学家及科技人员聚会,他和克里希那吉谈到进入电子时代人类已经可以一步登天。譬如电脑的惊人能力和技术,甚至还要制造具有究竟智慧的机器。克里希那吉非常感兴趣地聆听,他的心智立刻捕捉到人类的智力可能发展的方向,但是这种伟大的发明欲望,也可能给人类带来生存的危机。他看到人类不久将面临史无前例的挑战,因此无情地继续追问阿希特。  后来我们举行了一个有关电脑和人脑的讨论。克说:“人脑具有无限的潜力,但是这种无限的潜力一直用在物质的目的之上。”他很清楚地看到,机器很快就会代替人脑某一部分的机能。  “如果停止不用,人类的这些机能会不会衰微?它会不会慢慢萎缩?人类必须向内心探索,寻求运用这些工具的正确管道,否则人类的觉察力、慈悲心和人性的精髓都会消失。我们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如果我们不想把精力浪费在向外的娱乐上,我们就必须转向内心探索。”克里希那吉对这个问题非常关心,他和我们在科伦坡、瑞希山谷与马德拉斯进行过讨论。大概有两年的时间,人脑即将被电脑取代的问题,一直都是克里希那吉所关心的。  某天早上我要求克里希那吉和我见面,因为我需要厘清一个令我困惑的问题。他当时正处在很奇怪的状态,他的神识似乎出窍了。我问他为什么一直坚持真理没有任何的立足点。我说:“其他的冥想系统早期都必须有所倚恃,你却一再地说冥想没有任何次第,第一步就是最后一步。但是追溯你个人的历史,还有你平常在闲聊时所说的话,我发现所有的瑜伽修炼你其实都尝试过了。你否定自己的感官,你蒙上眼睛好几次,看看盲目的滋味是什么。1951年你甚至断食数日,这一整年你都在观空。你当时禁语的理由是什么?”  “也许我想弄清楚我能不能保持安静。”克里希那吉说。  “这么做有没有帮助?”  “一点都没有帮助。”他回答。  “那你又为什么要尝试呢?”  “各种疯狂的事我都做过了——譬如吃东西,有时我不把含有蛋白质的东西与淀粉类的东西混在一起吃,有时我只吃蔬菜,又有的时候只吃蛋白质。”  “你是不是认为禁语也是一件疯狂的事?”南迪妮问道。  “你指的是我不和任何人说话?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禁语的背后没有任何宗教意图。”  “在欧提发生那件事的时候,你仍然看到一些影像,你现在还看得到那些影像吗?”我问道。  他显得有点不确定地说:“看不到了。等一等,有时候还是看得到。你所谓的影像是什么?他们当时把我拣选出来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在我的记忆里,指导灵库特忽米与佛陀永远在我心中,他们的影像跟着我很长一段时间。”  “你曾经说过有一张脸一直跟着你,后来与你融为一体了。”  “没错。”  “我想问的是,现在那张脸是否仍然和你在一起。”  “是的,偶尔它还是会出现,我必须把这件事说清楚。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想写得很正确,而不只是报道事件,我认为事件是不重要的。”  “从一开始赖德拜特和阿妈就说过,经过多生多世的轮回,才创造出这张脸。我当时太小,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显然那张脸令他们印象深刻。他们说那就是弥勒菩萨的脸。他们时常重复那句话,但是那句话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弟弟死后,应该是很多年以后——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有一天清晨我突然看到那张脸,那真是美得不可思议的一张脸,它跟着我许多年,然后就渐渐消失了。这件事是从弟弟死后才开始的。”  “让我们来谈谈有关那些影像的问题。”我说。  “过去那么多年里,我并不是随时都清醒的。即使现在我也不是如此。我在奥哈伊的生活完全不受赖德拜特控制,在欧塔卡孟时,又不再受拉嘉戈帕尔和罗莎琳的控制。从1947年到1948年我离开奥哈伊之后,事情开始发生了,譬如看到这张不可思议的脸孔。有一段时间我每天都看到它,包括睡眠和散步时。那并不是一个幻象,它是真真实实出现在你面前的。”  “你难道在清醒时也看得到它吗?”南迪妮问。  “当然。我在散步时它都是跟着我的。”  “在欧提时,我们看到你的面相产生了很大的变化。”我说道。  “没错。”  “而且你还说佛陀曾经来过。你说偶尔你还是能看到一些影像。”  “前几天在马德拉斯,我半夜醒来,这张脸孔还是在我身边。”  “这么说它还在喽?”  “当然。”  “我想再认识清楚一点。”我说。  “好。它不是我想象出来的,它也不是一个影像。我曾经实验过。我并不想要它出现,我从没有说过:‘啊!多么美的一张脸。’”  “当你看到这些影像时你通常会做什么?”  “我就看着那张脸。”  “你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我不知道。那就好像在清理身体、脸孔和空气一样。我在黑暗中、光亮中、散步时都看到这张脸,也许你会说我有点神经病,但事实如此。我从没有为宗教的理由做过任何事。”  “你在奥哈伊拙火尚未觉醒以前,曾经写信给埃米莉?勒琴斯夫人。你说你每天都静坐冥想。”玛丽?津巴乐斯特说道。  “所有的冥想都是按照通神学会的路线,因为他们要我这么做。那是通神学会的信仰之一,但是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做那些事是不假思索的。”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五部分  第37章 我突然看到了那张脸(2)  “你的成熟和顿悟是在一瞬间就达到了,还是不知不觉形成的?”我问道。  “当然是在一瞬间达到的。我以前最怕的就是守戒,譬如断食、守贞、宣誓不发怒等。我从不宣誓。如果我不喜欢做某件事,就会立刻停止。如果我喜欢做某件事,我就继续做下去。”  “比较你在1948年的演讲和现在的札记,你的教诲好像有了重大的进展。这个进展是不是一直都在进行?”  “没错,它一直都在我的脑子里进行着。这次我从伦敦前往孟买与马德拉斯。在马德拉斯的头一天晚上,我觉得脑子好像炸开了。那真是不可思议的光明和美,像这样的事一直都在发生,但并不是每一天。只要我一安静……”  “我发现每当你独处时,事情就会发生。还有在你‘重病’时也会发生。譬如在斯利那加以及后来在孟买,我一直无法分辨你是重病了,还是发生了其他的事。每次重病之后,你的演讲就特别清晰。”  “生病也许是一种净化。”克里希那吉说。  “你有两次在孟买生病,我都在场,当时的气氛非常奇特。”我说。  南迪妮说:“我记得你那次在孟买生病,得的是支气管炎。当时我们必须取消所有的演讲,因为你发高烧到华氏一百零三至一百零四度。你想呕吐,我赶快去找脸盆。看你快昏了,我很想大叫,但是你说:‘不,不要叫。’你的声音整个变了,面相也变了。那个坐起来的人和那个倒下去的人很不一样。不久你又好了。  “你告诉我不要离开这副身体,要陪在旁边。你当时说:‘在我的身边永远不要担忧,不要焦虑,也不要让太多人靠近我。在印度他们从不让生病的人独处。’你要我安静地坐下来,然后说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如何帮助一个人面对死亡?如果你知道一个人快死了,你要帮助他安静下来,帮助他忘记所有累积的东西,帮助他摆脱担忧、烦恼、执着和对财物的依恋。’你安静了一会儿又说,‘这就像在跨过死亡一般,如果你做不到这点,你就会在原地踏步。’”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五部分  第38章 脑子可不可能保持年轻?  1981年的1月14日,克里希那吉在马德拉斯的瓦桑?威哈尔举行公开演讲。谈到人脑时,他问道:“脑子有没有可能保持年轻?脑子有没有可能更新?这么老的一个脑子,却有无限的潜力;它透过社会和经济的压力不断演化;它是个了不得的工具,能够控制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活动,所有的感官运作,这样的脑子能不能变得完全天真?天真在这里指的是不受伤害。”他要在场的听众不要立刻赞同他的话,而应该去观察他们自己的那个非常非常微妙的脑子。他问道:“我们能不能向脑子挑战,要它自己去发现,它有没有能力、精力、热情去打破自己的记忆,然后看看脑细胞能不能产生突变和转化?”他深入地探索。  “思想是一种物质活动,思想就是贮存在脑细胞中的记忆、经验和知识的产物。它的活动永远都有特定的方向,并且不断地演化。思想就是记忆的一部分。脑子是一种物质;它包含了记忆、经验和知识,从这些东西里就产生了思想。因此思想是以过去的记忆作为基础的;这些过去的知识一直在运作,一直在修正自己延续下去。脑子透过信仰、幻觉和知识得到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好像躲在上帝的子宫里那么安全。这其实是个幻觉。任何一种干扰,都会带来挑战,如果脑子无法妥当地反应,就会觉得自己的安全感受到了干扰。”他停了一会儿,安静地聆听自己。  “仔细观察一下自己的思想活动。我们现在要问的是脑子——这里指的是全人类的脑子,它已经演化了不知多久的时间了,它受到文化、宗教、经济和社会的影响而充满着束缚——这样的脑子能不能发现超越时间的东西?”他要求听众不要被演讲者激励,也不要依赖演讲者。“因为如此一来演讲者就成了你们的权威,你们的上师。你们必须以自己的光来照亮自己,不要接受任何人的引导。”  他谈到死亡就是脑子的破坏和彻底停止活动,也就是生命不再延续了。他说:“要想了解这一点,我们能不能检查自己的本来面目,你每天生活的本来面目?我们一直都紧抓着这种存在的感觉,我们从不问死亡具有什么意义。我们总认为生死是对立的,但是那种持续存在的感觉暗示着时间和思想的活动。时间就是一种活动,心理上的时间感总是想从不美而变得很美。”  “要想弄清楚什么是死亡,你就必须停止这种持续不断的感觉。”他停了一下。  “死亡告诉你‘停止它’,彻底停止你的执着,因为当你停止呼吸时,你必须把所有的东西抛在脑后。因此死亡暗示着停止执着,停止之后才有新的开始,然后脑子才能替自己发现从过去之中解脱的活动。”  克里希那吉问他的听众一个问题:“如果脑子的活动不停止,心智和整个意识的活动会怎么样?这里指的意识是全人类的。人生就像一条河,里面有痛苦、哀伤和焦虑。如果其中的一小部分死了,这条河仍然继续流着。这条河的示现就是你,你就是这条河的一部分。现在我问你,能不能停止这条河的活动?你明白吗,因为那种持续的感觉就是‘我’,自我不只是遗传上的发生,它也是代代相传下来的东西。它是持续不断的。任何持续不断的东西都是机械化的。假设一个人曾经侮辱你或赞美你,脑子就会记录下来,因此你永远无法真正看到。  “我们现在正在发现什么是冥想。了解自我就是冥想的一部分。试着去了解自己的哀伤、痛苦、恐惧和焦虑,你会看到意识就是所有的传统、焦虑、名望、地位,等等。这样的意识能不能了解自己的内容,了解这种持续不断的存在感,然后自动地停止执着?它能不能只记录要用的东西,除此之外不记录其他任何东西?  “知识永远是有限的,然而脑子在知识的活动中找到了安全感,因此它总是执着于知识,并且按照过去的知识来诠释当下发生的事,如果能停止这种持续不断的存在感,脑子就能得到秩序,这种洞见就能带来脑子的突变。”  克里希那吉继续说道:“使每件事井然有序的就是脑子。如果能完整洞见意识的整个活动,脑子的结构就会产生突变。当你初次认清某件事的时候,新的运作就开始了。譬如你手臂的发展,就是因为运作上的需要。因此脑子一旦发现新的事物,崭新的运作就产生了。”  “心智或脑子必须变得非常年轻、新鲜、天真与活泼,只有在没有心理的束缚之下,才可能如此。”克里希那吉说。  他谈到爱和冥想:“爱是持续不断的吗?爱是一种欲望吗?爱能不能像朝露一般新鲜?因为你的心中没有爱,这个世界才会变得这么糟。  “要想认识爱,意识的整个活动必须停止,意识在这里指的是你的嫉妒、痛苦和你的野心,以及你想要变成大人物与拥有权威的欲望。只要自我感存在,爱就不见了。脑子的记录活动就是自我中心的精髓。痛苦的停止就是慈悲的开始。  “现在让我们来谈一谈冥想。冥想暗示着几件事。首先你的心中必须有空间,我们的心总是装了很多东西,譬如家庭主妇的心中装满了煮饭带孩子的事,虔诚的信徒心中装满了他的上帝,男人的心中装满了性欲和公务。这样的心智已经装满了东西,里面没有任何空间。如果你和你的太太及小孩之间不和谐,那么就休谈冥想。要想建立心中绝对的秩序,就应该观察宇宙的秩序,心中的秩序和宇宙的秩序是相关的。宇宙的秩序指的是日落日出,傍晚天空灿烂的美景,等等,而不是透过望远镜观察宇宙。秩序就在我们每天的生活中,这样的秩序和宇宙就有不可思议的关系。”  某天傍晚,来了一位赤着脚满脸于思的萨图(译注:印度人对宗教人士的称呼,包括不同宗教的圣人、出家修炼的男女、林居隐士、魔法师、占卜家,等等)。他穿着一件土色的僧袍,头上裹着布巾。他和阿秋谈了一会儿话后,就和克里希那吉见了面。他属于古老的无上瑜伽宗派,和上师住在阿嫩德布尔。他的上师年事已高,于是告诉弟子有个伟大的神秘人物正在全世界传法。他的上师说:“我已经快死了,他会是你未来的上师,去找他吧!”这名弟子四处寻找那位真正的老师。他遍访所有的道场,但是都不满意。后来在马德拉斯听到克里希那吉的名字,便前去听讲。他觉得他终于找到了真正的老师,于是回到上师那里描述他见到的这个人。他的上师说他的观察是正确的,要他返回马德拉斯找克里希那吉。回到马德拉斯不久,这位萨图就听到他的上师已经死了。  这位托钵僧拥有植物炼金术和对草药的秘密知识。他知道什么时候该采集、贮藏这些植物,也知道在制药过程该持的那些咒语。他说的话听起来非常神秘:“植物也有智力和觉察力,它们只出现在那些懂得和它们亲近的人的面前。”他告诉阿秋:“如果一个人心怀贪欲去接近这棵植物,它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植物和草药都需要沟通,事先要得到它们的允许,才可以把它们摘下来,你要很谦卑地问它们:我可以碰你吗?还是要我等一等?你如果懂得和它们神交,它们就会散发出光明和芬芳。”他的话使人想起《阿闼婆吠陀》中的诗句,植物是生命的施予者,保护者,也是能量的持有者。克里希那吉对这个人的敏感度以及他和植物的关系都很感兴趣。  阿秋派他向无上瑜伽的修行者及行脚的萨图传播克里希那吉的教诲。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五部分  第39章 上帝的本质(1)  1981年的年初,英迪拉?甘地要我担任在英国举办的印度文化节的顾问团团长。为了这件事我于5月赴英访问。公事一办完,我就前往布洛克伍德公园和克里希那吉见面。我问他我们能不能继续对谈,他一口答应了。头一个下午我们探讨上帝的本质。当时有几位布洛克伍德公园学校的成员在场。  我问克里希那吉有没有可能探索上帝的本质——这里所谓的上帝就是宇宙的创始,存在的基础。  克里希那吉回答:“我认为这是可能的,如果一个人能解脱心中所有的信仰——也就是传统对这个词的不假思索的认定,以及它所带来的暗示和结果。脑子和心智能不能完全自由地检查那个被以色列人称为‘无可名状的东西’,印度人所谓的‘婆罗门’、‘至高的法则’?全世界都相信‘上帝’这个字眼,我们能不能把这些信仰放在一边,自由地检查?”  “虽然‘上帝’只是一个字眼,但是里面含藏着无数的东西。因此心智如果说它已经摆脱了信仰,它指的到底是什么?”我问道。  “人类说他们相信上帝,上帝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他存在于万事万物中。自古以来人们就接受这个字眼所暗示的内涵,我们能不能从这个上百万年的传统中解脱?”克里希那吉回答。  “只能到某一种程度。如果你问我相不相信上帝、克里希那吉、拉玛或湿婆神,我会说不相信,因为那并不是最究竟的东西。”我说。  “当然不是。”克里希那吉回应。  我继续说:“上帝似乎是超越所有名相的。它就是生命的整体。在我探索这个字眼的源起之前,我必须先认清我自己的心态,虽然它已经放下了外在的信仰,但是它仍然觉得缺少了那个基础,万事万物都不可能存在。”  克问道:“让我们来讨论一下那个万事万物的源头。我们要如何才能发现它?你必须彻底自由,才能发现这件事。然而我们的意识是那么沉重、拥挤。”  我问道:“心智有可能去除所有的信仰吗?它有可能不再相信任何一个神吗?”  “你只是口头上不再相信,还是发自内心深处地不再相信?你能不能说我一无所知,然后就此打住?”克里希那吉回答。  “我不能说我一无所知,我只能说我不再相信任何一个特定的神。一无所知的状态和向外信仰的状态是截然不同的。”我回答。  克问道:“我们要如何着手?我们能不能彻底否定所有的认知活动,除了开车和技术性的知识之外,其他的认知活动全部否定?我们能不能不再觉得自己是有知识的?有的人说上帝是存在的,有的先知却说根本没有所谓的上帝,我们能不能把这些人所说的话都否定?”  “我已经了解否定心中所产生的活动的途径。”我说。  “你所谓心中产生的活动指的是不是信仰?”克里希那吉问道。  “是的。但是那些潜藏了上百万年的生命本体,要如何才能碰触得到?”我回答。  “我们能不能不去探讨上帝是否存在的问题?我们应该问的是,人类的心智为什么挣扎着想变成什么?这里指的不只是外在,还有想要变成某某人物的心态。”克里希那吉说道。  “我们一开始的时候,探讨的是上帝的本质,现在又谈到想要变成什么的欲望,这两者有关系吗?”  克里希那吉问道:“它们有关系吗?我认为有关系,让我们检查一下,因为我也许是错的。我觉得有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存在,我的生命主要是奠基在这种感觉之上的。只要这种感觉存在,你就不可能真的解脱。你能不能深入地加以检查?”  玛丽?津巴乐斯特说:“先生,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有这项遗产,它和人类的本能有何不同?它到底是代代相传的遗产,还是一个不受任何影响,深植于人类心智的先天活动?”  “你是说它是先天带来的?”克里希那吉问她。  “追求未知是不是人类的天性?未知就是超越我们所学,超越我们的遗产的东西?”她询问。  “它是不是一种遗传?”某个人问道。  “遗传牵扯到时间、成长与演化的活动。我们能不能把这上百万年的库存全部掏空,我指的是那些最根深蒂固的无意识的东西。如果我们想深入检查,这些东西必须放下。”克里希那吉说。  我问道:“我们能不能深入无意识的底端?如果不把无意识的底端曝光,意识活动能停止吗?我们要如何才能体验那无法言传的东西?”  “你难道不觉得你必须彻底否定所有的东西,所有的生灭?”克里希那吉问道。  “我知道我们必须否定脑子里所有产生的东西,但是我们能不能否定无意识里的那个存在的基础?也许这个问题根本是错的,也许我们永远无法否定那个东西?”我试着去了解这个问题。  “等一等!人类已经尝试过各种方法。他断食,他苦行禁欲,但是他永远有所执着。”  “是的。”  “我们也许能放下大部分的东西,但是我们能不能连这个问题也放下?”玛丽问道。  “哦!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克里希那吉说。  “那么,普普尔怎么可以问那个问题呢?”玛丽质疑。  克里希那吉说:“这就是重点所在,我们有没有可能如如不动?因为活动就是时间感、思想,等等,许多复杂的东西都在里面。我们为什么想要知道上帝的意义,还有这个字眼背后的含义?”  我回答:“因为我们仍然在追寻。”  “这就对了,我们从不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彻底不动的状态,这也是我们最不想说的一句话,我们都想知道——也就是把上帝放在知识的范围之内。”克里希那吉说。  “先生,耳朵听到的,眼睛看见的,嘴巴说出的,不全是上帝的展现吗?这个本体是不是也必须消除?”我询问。  “你能不能消除这个本体?”克里希那吉问道。  “我不知道。”  “你所谓的本体是什么?”克里希那吉问道。  “我只知道在我的心智地平线以下还有很深很深的东西。你曾经说过一句很重要的话:和你的内心深处玩耍。因此你也指出过,除了表面的生灭活动之外,还有更深的东西存在。这个更深的东西,是不是在本体之内的?”我询问。  “不,不,不可能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问你,你为什么要弄清楚除此之外还有没有更超越的东西。”克里希那吉说。  “因为克里希那吉,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置这个本体。”  “我还是不知道你所谓的本体是什么。”克里希那吉说。  “本体就是那个我无法觉察、无法让它见光的内心深处的东西。这个东西是我无法看到和听到的,但是我知道它存在。它就是我的一部分,我觉得如果我能正确地聆听,也许……”我试着和他沟通。  “让我们探讨一下。你所谓的那个最深的东西能不能加以度量?”克里希那吉问道。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五部分  第39章 上帝的本质(2)  “不能。”我回答。  “那你为什么要用‘最深’这个字眼?深度通常意味着可以度量。”  “我用‘最深’这个字眼来比喻超越我知识范围的东西——如果这个东西是在我的意识地平线之上,是我的感官可以感知到的,那么它就是可以度量的。如果它是我无法觉知到的,我就拿它没办法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最深的东西是存在的?它是不是你的想象,你是不是体验过它?”克里希那吉问道。  “是的。”  “啊!小心,小心。”  “问题就在——我说是的话,它就成了一个陷阱,我说不是,它也还是个陷阱。”  “普普尔吉,请原谅我,我必须把这点弄得非常清楚。我们对彼此的用语都要充分了解。”  “当然,先生。一句话说出来可能很肤浅,也可能很有分量。我想说的这个本体含藏了人类的整个背景,它具有不得了的分量和深度。我不会因为你的怀疑而不去深究,你难道不能感觉那个最深的东西?”  “我了解,普普尔吉,但是——”他停顿了一下,“那个最深的东西是不是空寂?也就是说心智或脑子已经完全静止,不再有任何的生灭。”  “我能回答你这个问题吗?”我问道。  “我认为你能——如果你对它没有执着,没有成见的话。普普尔吉,让我们重新开始讨论。全世界都相信上帝,在锡兰我说上帝是思想的捏造,全场的人都觉得相当不安,你还记不记得?全世界都相信上帝,但是很不幸,我不知道上帝到底是什么,也许我永远无法知道。”他停顿了一下。“其实我根本没有兴趣知道。我真正关心的是,心智或脑子能不能彻底解脱所有累积的知识和经验。因为它如果不能办到,它就永远在原地踏步。不管它扩张也好,缩小也好,它永远都在原地踏步。不管一个人累积了多少东西,他永远还是停留在意识的领域之内。如果你说:我必须发现那个东西,那么它就仍然在生灭的活动之中。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说清楚。”克里希那吉每说完一句话都要停顿好久。  他继续说下去:“因此我关心的是脑子和心智能不能彻底解脱所有的知识。对我而言,这是最重要的事,因为它如果不能办到这一点,它就永远无法超脱意识的范围。”  “你是说心智的任何一个活动都得停止?”  “是的,任何一个活动的产生,都意味着脑子仍然执着于知识,而且还要再进一步追求有关上帝的知识。因此我说,我关心心智和脑子能不能彻底如如不动。这个问题一提出来,你的回答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能’,另一个是‘不能’。但是你如果否定了能或不能,剩下的又是什么?你明白吗?我能不能拥有洞见?我能不能洞见知识的活动?因为洞见的本身就能停止这些活动,所以停止这个活动的不是我,也不是我的脑子。洞见一产生,知识就停止了,另一个东西就会开始。因此我只关心我们能不能清醒而深刻地停止所有的认知活动。然后你就会有一种众生一体的浩瀚无边的感受。只要你没有执着的焦点,你就能使自己不朽,不是吗?”  他继续说道:“‘我’就是知识的精髓,人类制造的每一样东西我都怀疑,包括我自己在内。这是一个非常具有净化作用的态度。因此我们一开始就要有一无所知的非凡感受,如果我们能说出‘我一无所知’的最深含义,你甚至不必做任何努力,实相就在你面前了。”  克里希那吉向我挑战:“普普尔吉,如果你面前没有我这个人,你要如何对治这个有关上帝和信仰的问题?没有任何人可以求证的时候,你怎么办?”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有办法的。”我回应。  “让我们从这里开始讨论,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对自己彻底负责。我们不要向过去的权威或圣人求证,每个人都必须靠自己来回答这个问题。你必须回答这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我问道。  “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就是人类的一部分,而人类都在问这个问题。每一个圣人、哲学家、平凡人的内心深处都在问这个问题。”  “先生,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一点不对劲?”玛丽问道。  “你必须自己回答它,而不是去向任何人求证。我以人类的身份向你提出这些问题,对我而言,这些问题是重要得不得了的。”  我问道:“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像这样的问题,我们要如何把它保留在意识里?”  “普普尔吉,这样的问题你要不就从未思考过,要不就从书本中搜集了很多资料。也许这是你第一次面对这个问题,慢一点,慢一点回答。”克里希那吉说。  “你提问题的方式非常特别,每提出一个问题,你的心就不再有任何活动地继续保持在这个状态中。”我拒绝转移话题。  “是的,你说得没错。”克说。  “这就是我想知道的。大部分人问完问题,心智都会朝问题的方向思考。但是对你而言,当一个问题问完以后,心智就不再朝问题的方向思考了。”  “你说得没错,你现在是不是想知道如何办到这一点?”克里希那吉问道。  “我知道我办不到。”我说。  “不,这个问题问得是正确的。”他向着大家继续说道,“你们了解普普尔所说的话吗?试试看,试试看。人类上百万年来一直在问这个问题。现在我来到你的面前,向你提出了这个问题——你是不是准备回答这个问题?还是安静地保持在这个问题中?等一等,你们了解吗?如果你能了解这个问题,而没有任何反应,答案自然会出现。”克说。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保持的本质是什么?”布洛克伍德公园学校的一名教职员斯科特?福布斯问道。  “那就像一个装水的杯子,或是一个蓄水的池塘。它没有任何波纹,没有任何动机或活动,也不想找到任何答案。”  玛丽说道:“先生,我们大部分的人也可以不去找答案,我们起先也许可以保持在这个问题中,但我们迟早会产生一些不是来自意识深处的答案。”  “我知道。等一下,先让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相不相信上帝?你可能会说不知道或不相信,或相信。你能不能一言不发地看这个问题?你如果问一名虔诚的基督徒这个问题,他立刻会说:我当然相信上帝。如果你问印度人这个问题,他们也会立刻有反应,就像按一个按钮一样。对我而言,我真的不知道上帝到底存不存在。”  “保持的状态之中有没有询问?”斯科特?福布斯问道。  “你看,你看,除非你真的了解这个状态,否则它会导致极大的误解。电脑可以由十个不同的专家设计,它们能够保存大量的资讯。我们的脑子也是以同样方式训练的。数千年来它们的程式一直是被设定好的,这样的脑子一定会立刻回答问题,脑子能不能不被设定,而只是观察而已?”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五部分  第39章 上帝的本质(3)  “但是这个看来看去的活动,并不是保持的状态,你能不能再谈一谈那个保持的状态?”斯科特问道。  “你说说看。”克里希那吉节节进逼。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往下推演,往下推演。”克里希那吉说。  “杯子盛水,大地支撑着池塘。是不是有一个像杯子和大地的东西在那里支持着?”  “不,不对。普普尔吉问了我一个有关本体的问题。你也听到那个问题了。你的反应是什么?”  “先生,你指的是什么问题?”斯科特问道。  “发自内心深处的那个有关本体的问题。现在告诉我你的反应是什么?”  我插进来一句话:“你知道,先生,通常某个问题一提出来,就像撒了一把糖在地上一样——来自四面八方的蚂蚁都会爬向它。同样的情况,当心智接收到某个问题时,心中的思想活动就会觉醒,自然而然地被那个问题吸引。所以问题就在于心智能不能不产生反应和思想。”  克里希那吉回答:“可能的,如果没有那些蚂蚁的话。有人告诉我,当脑子安静时,它会有自己的活动。我们现在所说的脑子是永远有思想活动的,因此问题是不是就在那些思想?你能不能彻底对思想产生质疑?我现在正在问你一个问题,不要立刻回答,看着它,保住它。这不是一个考试,你的心能不能不立刻产生答案?你的反应能不能延缓,让心中产生疑团?  “普普尔吉,让我们再回溯一下。有没有一种心境是超越时间的?那样的心境是不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冥想状态,其中没有任何追求,没有任何东西?那种状态可能就是万物源起的本体,其中是没有冥想者的?”  “冥想者不就是那个本体吗?”  “很显然不是。”  “冥想者如果不见了,那个本体还存在吗?”  “如果冥想者存在,那个本体就不存在。”  “如果没有冥想者,还有冥想吗?”我问道。  “我说的是没有冥想者的冥想。”  “但是冥想是一种人类的活动。”我说。  “不是的。”克里希那吉说。  “我们可不可以检查这句话?如果没有个人的存在,就没有冥想了。没有一种冥想是缺少冥想者的。你只能说冥想者不是那个本体。”  “等一等。我只要试着去冥想,冥想就不成立了。”克说。  “没错。”我同意。  “因此处在冥想状态中的,只有脑子或心智。”  “是的。”  “这才是那个本体。整个宇宙都处在冥想的状态,这就是本体,万事万物的源起。当冥想者消失时,这个状态才出现。”  “只有当执着消失时,这个状态才可能发生。”  “完全正确。那个状态之中已经没有任何痛苦。那种冥想的状态已经完全没有自我。一开始就是永恒的活动,永恒的源起。如何才能办到这点?一个人要如何才能无我?如果能无我,就没有什么上帝不上帝了。那样的冥想就是宇宙的冥想。”他停顿了一下。  “人类有可能如此自由吗?我提出这个问题,不要立刻回答,保住它。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让这个问题自己运作,如果你能保住它,能量就会累积。然后能量的本身就会采取行动,而不是你在采取行动,你们了解吗?”他停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又问道:“现在你们了解了上帝的本质没有?”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五部分  第40章 死亡的意义(1)  第二天我们讨论死亡,我提出一个隐藏在人类内心深处的问题——生与死。  我说:“人生总是在生的奇迹和死的恐惧之间环绕。我们了解生与死只到某种程度,而且是很肤浅的了解。我们急需认识存在的深刻意义,临终时藏在黑暗之中的那种恐惧。”  克里希那吉像往常一样,以他的整个身心专注地聆听。他问道:“你为什么要用‘问题’这个字眼?”  “生死本来不是问题,但是心智不肯把它们放下,心智总是执着生拒绝死。‘死亡’这个词带给人一种阴暗的感觉,‘诞生’则充满着欢乐和光辉,所以人们才贪生怕死。”我试着开展这个问题。  “我了解你的意思。”  “于是从其中就产生了痛苦、恐惧和所有的需求。”我继续推演。  “你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克里希那吉问道。  “我们要如何探索死亡?我们要如何解除环绕着这个字眼的阴影?心智如何能单纯如实地观察死亡?”  “你的问题包不包括存在时的困惑、复杂的烦恼以及它们的止息?你真的想弄清楚死亡和这种长期的挣扎与不幸的意义吗?你的问题是否牵扯到生死的整个范围?”克里希那吉把问题拓宽。  我说:“人存在的整个活动就包括了生与死,你如果把探讨的范围弄得太广,我们就无法涵盖深层的痛苦和它的止息。存在和停止存在之中就有巨大的痛苦,这种痛苦必须止息。人生充满着美好的东西,所有存在的总有一天会结束,所以会有痛苦。”  “什么东西结束了?”克里希那吉问道。  “一个曾经存在的东西结束了——永远结束了。”我回答。  “你为什么要用‘永远’这个词?”克里希那吉问。  “先生,有一个东西曾经存在过。存在就潜伏着结束,永远的结束。结束之后就没有明天了。”我非常专注地聆听自己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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