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希那穆提传》-10

克里希那吉为讨论做了一个总结,他说:“当我从人类的共业中解脱时,我并不是四分五裂的,我也没有任何矛盾,我是圆满而完整的。圆满的东西是没有根的。”  伊利克强烈地感觉他需要根,他并不想放下。  克里希那吉却觉得这个核心的问题不加以解决,人类是不可能开花结果的。然而开花结果是必要的。伊利克认为要想解决核心的问题希望不大。他已经准备接受一个不完美的人生。克里希那吉和伊利克显然已经踏上不同的道途。  对克里希那吉而言,伊利克的反应是不够健全的。突然他开始谈起痛苦的止息,他无法想象一个永远无法休止的痛苦人生。  对伊利克而言,痛苦是应该被接受的。克里希那吉问道:“为什么人类应该承受心理上的痛苦?”伊利克回答他:“因为上帝接纳这件事。”  克里希那吉无情地继续探索:“人类为什么受苦?承受心理上的痛苦是因为愚昧无明?因为他总是活在冲突中?还是因为他的内心总是矛盾?”  伊利克的反应同样热切,他说他相信痛苦是人类先天的局限。克里希那吉回答说:“啊!这就对了。”  伊利克觉得他需要彻底地、清晰地、敏感地认清自己的局限,然后接受这一局限。但是克里希那吉拒绝接受痛苦就是人类最主要的局限。接下来伊利克问道:“慈悲又是什么意思呢?”  克里希那吉的回答如行云流水:“慈悲意味着对万事万物的热情。先生,爱是没有痛苦的。”  他们分手道别。我和伊利克沉默地回到房间。伊利克摘下一朵茉莉花给我,那是一个很贴切的举动。第二天他再度和克里希那吉会面,但是我并不在场。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四部分  第27章 观者就是所观之物(1)  1973年的6月,克里希那穆提基金会在布洛克伍德公园召开第一次国际会议。阿秋、苏南达、巴拉宋达兰和我代表印度出席这一次的会议。克里希那吉把我们介绍给美国和英国的成员,他在介绍阿秋时说:“我该如何介绍阿秋呢?他是负责把英国人赶出印度的人之一。”  我们共同讨论版权和出版事宜。在版权的问题上,我们大家有不同的意见,最后决定英国基金会继续拥有版权,而印度基金会也有权利出版克里希那吉在印度的演讲和讨论,同时每三年就要印出向全世界发行的版本。  除了衣服和手表之外,克里希那吉没有任何私人财产,但是他在遗嘱中指示,他死后遗体就地火化,不许建造任何存放他骨灰的纪念建筑物。讲到这里,他看到我们脸上哀伤的表情,于是开了一个玩笑:“如果我死在英国,你们就在哥德尔格林把我火化,然后把我的骨灰撒在那里就行了。”  我觉得忍不住想哭了,我告诉他不要随便说话,他的身体是神圣的,他的骨灰不该被任何人的脚践踏。“我们也许该把骨灰撒在印度的河川里。”他立刻变得很严肃,转头对其他人说:“这具身体确实是神圣的。”最后大家决定把他的骨灰撒在印度的河川漂向大海。  1974年11月17日,克里希那吉前往瓦拉纳西的途中在新德里歇息。我拿到一张机场的通行证。我和他在旅客休息室碰面时,看到马赫什瑜伽师站在附近。他身上戴了许多花环,周围都是他的弟子。我们在休息室等行李时,我问克里希那吉:“马赫什是不是跟你坐同一班飞机?”克里希那吉微笑了一下,他说他在罗马上的飞机,找位置时经过一个满脸胡须双腿盘坐在老虎皮上的人。克对这个人有些模糊的印象,但是想不起他是谁了。过了一些时候,空中小姐拿了一朵玫瑰走到他的面前,问他是不是吉杜?克里希那穆提。克回答是的,于是她把玫瑰递给他,并且告诉他马赫什也在飞机上,这朵玫瑰就是他送的。克里希那吉表达了他的谢意。几个小时之后他去上厕所,回座时刚好经过马赫什的位子,马赫什立刻站起来,他们彼此双手合十问讯。接着马赫什指向隔壁的位子,建议他坐下来谈一谈,于是克里希那吉坐了下来。  开了几句玩笑之后,马赫什说他要到尼泊尔去宣布一个世界性的意识革命,他建议克里希那吉加入他的工作。他觉得如果他们两个加在一起,一定可以改变全人类。克里希那吉很客气地拒绝了,他说他还有好多事要做,只好请求对方的原谅。马赫什继续怂恿他,因为他认为他做的事更重要一些。他们交谈了一个小时之后,克里希那吉便回到自己的座位。  1974年的11月,克里希那吉又回到瓦拉纳西。11月19日我们在他那面对恒河的起居室内进行了一个小型的讨论。我首先问道:“我们能不能举出你教诲中的要点?”我们听他演讲已经快二十五年了,我们之中很多人都能讲出自知之明的大意,但是问题仍然存在:克的教诲到底是什么?  克里希那吉显得有些惊讶,他安静地坐着,让问题自然展现,最后他终于说话了:“我无法以三言两语来说明,我认为‘教诲’这个观念基本上是错的,那是一种分享而不是被教,是参与而不是施与受。因此我们能不能分享那个超越时间、思想、特定方向的东西,我们会不会分享?我们是不是深受局限,所以连分享都不知道了?”  接下来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讨论参与、分享和接受的问题,克里希那吉说:“根本没有什么师生之分,有的只是慈悲罢了。”  随着对谈的进行,能量变得愈来愈强,克里希那吉突然说了一句话:“你们刚才问我的教诲到底是什么,其实教诲所说的就是:有‘你’在的地方,‘真理’就不存在了。”  我们静静听着,心中只有克的洞见。接下来思想的涟漪又再度形成,我们讨论聆听的品质和心智的成熟。  克问道:“你们认不认为心智必须从累积的知识、意志力和特定的方式中解脱?心智的活动暗示着时间感,我想问的是——时间是不是必要的?心智的整个结构都是透过时间感在演进的,这样的心智能超越时间吗?你们能不能把所有的痛苦和快乐完全止息?”  “要做到这点需不需要修炼?”我问道。  “当然不需要,所有的修炼都是琐碎渺小的。我们的心智和脑子是透过时间感而演化的。它的记录里面都有时间感。这样的心智能不能认识超越时间的东西?显然不能。那么什么东西能觉知那个超越时间的东西?试着去找出答案。”  几天之后我们开始和佛教徒进行讨论。这次的参与者之中,有一位桑督仁波切,他是来自西藏的和尚,身穿赭色僧袍,态度非常严肃,脸上没有什么岁月的痕迹。他是萨尔纳特西藏学会的主持人。迦干那特?优帕迪雅是来自梵文大学的学者,也是社会主义者和龙树中观学者,另外还有好几位来自梵文大学的学者。克里希那吉的伙伴们也都参与了这次讨论。  桑督仁波切说,他每问克里希那吉一个问题,克里希那吉就否定他的问题,反过来向仁波切挑战。他觉得很困惑,他不能理解克里希那吉的手段。讨论进行到最后,这位喇嘛才开始了解根本的人生问题是没有解答的,但问题还是要提出来。他说:“克里希那吉从来不提供解答,从来不灌输你任何东西。但是他的挑战却碰触到你内心的某一点,使你突然觉醒,看到自己的真相。”  桑督仁波切说:“如果你能感觉克里希那吉身上散发的慈悲,你就会认清他是无限的。大部分的老师,他们的方法都是有限的,只有克里希那吉是无限的。”他深受克里希那吉和他的话语感动。“你愈是有洞见,愈是想接触克里希那吉的心,他就愈后退。他的洞见永远比你透彻,你根本无法抓住他或接近他,因为他是没有止境的。”拉杰斯?达拉尔是毕业于印度科技学院的一位拥护科技管理的年轻人,他也前来拉吉嘉特听克里希那吉演讲。他被克教诲中的深度和适切所吸引。他是第一位年轻的学术界的专家,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变成克里希那吉学校里的老师。  1976年的11月,克里希那吉造访拉吉嘉特。那是拉杰斯第一次有机会和他碰面。他进入克里希那吉的房间,感觉非常兴奋。想到自己将要会晤一位大人物,禁不住有些紧张。克里希那吉在门口迎接他,握住他的手,领他到阳台观赏恒河和花园。他们坐在一张没有靠背的长沙发椅上。克里希那吉对他说:“先生,请不要感到害羞。”接着克问起拉杰斯的私人生活,他生长的地方,他的家庭,他的父母,还有他的学校。克是那么令人心安,于是他开始畅所欲言地谈起自己。他形容当时的自己说:“我根本忘了是在对谁说话,那种感觉就像和自己最亲密的老友闲谈一样。我告诉他,在中学和大学时,我一直很喜欢和各种事物、人、概念、数字、文字一起互动,他似乎很高兴,他说:‘好极了。’”  突然,克里希那吉变得非常安静和严肃。拉杰斯逐渐也能感受到那种空寂,而且深受影响。他开始觉察夕阳和水面的涟漪所呈现的金粉色的光芒,他看着菩提树的叶片在微风中舞动,听着孔雀的叫声。他们一语不发地坐了四分多钟。这中间拉杰斯看了克里希那吉一两眼,希望克能打破沉默,因为他已经有点无法承受了。他开始发现身边这个人的浩瀚无边,他们之间的那种亲密感令他产生无限的敬畏。他觉得克里希那吉就是恒河边的菩提树和那些飞鸟的一部分。那种敬畏感只有在面对一个未知而又非常深奥的东西时才会产生。  突然他听到克里希那吉说话的声音:“拉杰斯!这个世界正处在黑暗的深渊中,它已经疯狂了。你看到处都是疯狂的暴力事件。拉吉嘉特、瑞希山谷、布洛克伍德公园和奥哈伊这些地方,必须成为光明的中心。老一辈的人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搞砸了,他们并没有带来任何改变,因此年轻人必须努力了,你了解吗?我希望你来这里不是实验一两年就算了,而是要完全奉献自己。”拉杰斯向克里希那吉担保,到这里教书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克里希那吉的脸上浮现一丝令人难以理解的微笑。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四部分  第27章 观者就是所观之物(2)  那时已经到了克里希那吉散步的时间了,克很快地站起来进入他的房间穿鞋。拉杰斯看着他站立,坐下,穿鞋,走下楼梯,开始散步。这位八十一岁的老人,动作仍然那么敏捷,相较之下,拉杰斯发现自己是那么邋遢和大意,而他只有二十三岁。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要跟眼前的这个人学,克里希那吉好像已经感受到拉杰斯的想法,于是说道:“我们会时常见面的。我会安排你和我们前往马德拉斯和瑞希山谷。”对拉杰斯而言,那回的经验是一次热情的祝福,他体验到了宁静中的机警。进入自己的房间,他突然有能力觉知周遭的一切——玫瑰花,河上的船只,以及彼此戏耍的麻雀,他的心从未如此活泼过。  1979年,克里希那吉和瑞希山谷的老师一起进行讨论,拉杰斯?达拉尔也参与了。克里希那吉谈到学生必须对老师信赖,坐在克右手边的拉杰斯那一天显得特别全神贯注。克里希那吉说学生对老师产生深度的信赖和信心,是教育最重要的核心。他不断地向他的听众挑战,他把问题抛还给他们,逼他们深入地探索和回应。  拉杰斯告诉我:“我当时非常机警地观察和聆听,突然克里希那吉朝着我问道:‘拉杰斯!你觉得呢?’我当时心里很安静,并不想回答他的话。过了五或十分钟之后,他对老师们说:‘先生们!你们能不能从讲台上下来?你们和学生一样有恐惧、嫉妒、痛苦,等等,你们也并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他们就会知道你们是诚实、值得信赖的,你们能不能这么做?’也许我正在期待听到一些深奥的话,同时我觉得我与学生已经建立起这样的关系,于是我有点情绪化地说道:‘先生,我已经做到这点了,但是还不够好,你不能总是说我很困惑,我也有恐惧,如果你想要学生信赖你,你就必须解脱恐惧。’”  拉杰斯继续说道:“他转向我,握着我的手,然后说:‘拉杰斯,现在就试试看。’他的凝视和话语就像一个圈套一样,突然令我语塞。那是一个很奇怪的经验,那种强烈的感受吓得我目瞪口呆。他立刻觉察到这一点,于是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开始和其他老师讨论,但是他继续温柔而热忱地抚摸我的手,好像在说:‘我的孩子,我能了解你所经历的一切。’”  因为看到拉杰斯完全活在苦行禁欲的生活中,而且感受到他身心的紧张,克开始和他探讨性。克说:“性就像温柔的花朵和强烈的火焰那么细致而珍贵,你必须滋养它,珍惜它。当它的运作不够自然时,你要特别警觉。放纵性事就是消耗能量;强忍地压抑它,则是在破坏一样细致而又美好的东西。因此要以一颗温暖的心来观察它,滋养它,让它去发现自己。既不要否定它,也不要沉溺于其中。”  克里希那吉一直告诉我们:“尽量向我挑战,你们的挑战还不够。”  我们在马德拉斯,他开始讨论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快速转变。西方青年从60年代中叶开始反抗逐渐增长的物质主义和消费主义。生活的各个层面都弥漫着令人胆战心寒的空虚感,年轻人开始感觉到破坏环境所造成的压力。他们看到人类滥用大自然的资源,把它们当成科学的玩具,而大自然的奥秘也逐渐被揭发。人类把不正常的事变成了正常。  困惑和混乱像浪潮一般席卷着青年男女。这些花童之中有很多人开始上路;他们像行脚僧一样赤着脚在世界各地流浪。他们以印度为家,来自世界各地的人聚集在尼泊尔、瓦拉纳西和果阿。不论多么反常,他们到底是播下了新文化的种子,尝试与大自然及人类建立灵交。他们通过药物、音乐、瑜伽和性来达到这个目的。反战、反竞争、反虚伪、反贪得无厌的社会,他们关心的是如何生活,如何去爱。他们横跨一洲又一洲,即使失败,他们还是为人类带来了既温柔又痛苦的不同情境。然而他们毕竟是失落的一代。  克里希那吉问我们印度的青年人在做些什么。我们告诉他有关“Naxalite运动”的事。这个运动从西孟加拉的乡下发起,很快就渗透到各个大学,吸引了无数的年轻学生、失业的知识分子与来自显赫家庭而又反叛自己身份的青年男女。他们年轻、无情、心中充满着暴力;他们一心只想摧毁现存的价值观和经济结构。很讽刺的是,来自相同环境的其他青年、学术界人士和专业人士,却被西方世界爆发的科技与无穷的机会眩惑,他们纷纷转向西方淘金。  在印度的乡下,你可以感到这股改变的旋风。权力已经落入新的阶级手中。过去被认为是落后的人,现在开始了解握有选票的权利。城市里腐化的现象愈来愈严重。  印度的国土弥漫着暴力、分裂和无情。克里希那吉说他早已预见这一天的来临。他在全国旅行时,已经注意到价值观的式微和责任感的消退。“你不只从报上观察到这一点,从周围的社会也能观察到正在发生的事;正在发生的事不只限于外在,同时也包括内在。你可以看见到处都是不和谐、无情、人口过剩以及人类对于其他人的漠视。”他对内心革命的要求,丝毫没有削减。  克里希那吉在马德拉斯的公开演讲和讨论会中,提出了一个根本的问题,真的有个人这样东西吗?还是个人只是集体的共业罢了?集体共业的本质,其实就是传统、信仰、成见、经验和书本上的知识。克里希那吉说,要想做一个独立自主的人,就必须改变共业中的传统,发现自己的无染。  提出问题是必要的:“但是这些问题并没有解答,这些问题只会逼着人面对自己,面对思想的结构。”  克里希那吉从马德拉斯前往孟买。因为觉察到人类数千年以来一直寻求内心和外在的解脱,克里希那吉开始深入探索生活、学习和观察等问题。他说:“学习就是观察和采取行动。”如同科学家透过显微镜在观察一样,他要求听众们“观察事物的真相,不要为了自己的偏见或嗜好而扭曲真相”。他也谈到人类一直想解脱痛苦和暴力。  数百万年以来,人类一直在思考暴力这个问题——这里所谓的暴力是和平的反面,攻击性是慈悲的反面,良善则是邪恶的反面。他问道:“我们为什么会有暴力倾向?我们不要只是在嘴巴上说说就算了,也不要解释或使它合理化,我们必须去除言语、举动和行为中的暴力。”  克里希那吉说:“观察一下,你会发现人类欠缺一种美感。美感不只是身体上的,也是心智和情感的敏感。敏感就是一种智慧。我们能不能觉察这个地球不可思议的美——稻田的丰泽,美丽的脸孔,微笑,以及泪水中的哀伤?缺少了肉体能见的美感和了了分明的觉知,人类是无法从暴力中解脱的。要想了解暴力,你就必须从名相中解脱。如果你对周遭的事物缺少美感,你就不可能解脱。你必须自由地发现爱是什么。你知道,自由是一个危险的字眼,对大部分人而言,自由意味着为所欲为,从社会的限制和道德中解放。  “从某样事情得到自由是一回事,没有目的的自由又是另一回事了。只有在否定中才有自由,一旦认识到失序,秩序就出现了。要想认识恐惧和暴力,需要一个非常微细的心智。死亡就是生活,你必须死于昨日,活在今日,然后爱就出现了。如果有人送你一块地,你要怎么处置这块地?要想在上面种植一些植物,你就必须有精力、热情和强烈的感受,如果你能这么活,你所发现的宝贝,也会变得愈来愈清澈,充满着活力。  “活在当下,就是透过显微镜去看清过去的一切如何延续到眼前并向未来爆发,而不是依照你的期望或我的期望去看。只要我们的脑子陷入过去的意象中,我们的心就不能活在当下,爱是属于当下的,它不属于明天。”  他在说话时,听众的心全神贯注在他的话语上,两者结成了一体。  他问道:“你们的这一生是怎么过的?不要告诉我:来生我才要令它圆满。因为存在的只有当下这一刻、当下这一刻的美和当下这一刻的丰富。你们的这一生充满着痛苦、欲望、恐惧、罪恶感及各种的折磨、孤独、绝望和美,这样的人生你是怎么处置的?你拥有的是这个世界最珍贵的东西,结果你是怎么处置的?你扭曲它,折磨它,分割它,替它带来暴力、破坏和仇恨。你活在没有爱,没有慈悲的生活里。  “问题已经提出来了,答案就在当下这一刻,而不是在明天或过去之中。接下来我们又要提出一个问题,当下这一刻你是怎么处置你的生活的?如果你能回答这个问题,你就知道爱是什么了。”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四部分  第27章 观者就是所观之物(3)  他的热情,他那强烈的关怀,就像微风一样包容我们,使我们的脑细胞加速,使我们的心智变得纯真。  克里希那吉也举行小组讨论,他问我们:“宗教在印度是不是失败了?在印度,托钵僧已经变成一种宗教改革的形式。不论我们登陆月球、住在海底或发展换心的技术,如果缺少了慈悲,人类存在的问题还是会继续下去。我们能不能以无染的双眼观察事物?我们能不能不再无情地漠视一切?要想完整地看到真相,我们的心智必须具有不同的品质。”  我们在讨论中探索观察者的本质,还有观察者与所观之物的关系,这是克教诲的重点,克说:  “我们在观察事物时,自然会有定名的活动,这个活动会阻碍我们的觉知,在这个活动中,所观之物的本质已经改变了。”  他谈到洞见是从一个能观察的心产生的。当心智、情感和身体合而为一全神贯注时,宗教的觉察和科学的真相之间,就不再有分界了。脑细胞里面存在着从已知解脱的能力,当脑子不再落入窠臼时,它就活了。处在这种状态中,肉体便产生了突变。  讨论时,克里希那吉否认自己是老师,而听者是徒弟。他谈到学习,在学习之中,老师和徒弟之间的关系有了完全不同的改变。学习需要能量、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的自由。学习和观察是同时进行的,在这种状态中,所有的权威感和阶级感都消失了。他说他就像一面镜子,你在这面镜子中可以看到自己没有被扭曲或局限的影像。  “学习就是生活,学习是一种心智的本质,一种态度,它远比所学的内涵更重要。”  他把讨论的内容在演讲中详细说明。谈到脑子对于安全感的需求时,他说:“脑子需要安全感和秩序,同时也需要和谐。失去了和谐,也就失去了安全感。和谐意味着秩序,数千年以来,脑子一直活在失序中,也就是冲突、矛盾中。脑子可以说内在和外在都有冲突;它在这种冲突中,已经找到了某种安全感。它认为冲突就是生活的一种方式,在其中它找到了安全感。虽然脑子替自己带来了巨大的失序和破坏,它还是接受了这种混乱与困惑,因为它不知道该怎么办。受到数百万年局限的脑子,已经接受带给自己灾难的各种价值观。它承受这些局限,并且把这些局限视为安全感。”  克里希那吉继续说:“你们已经接受了国家主义,不是吗?但是你如果深入地观察,国家主义所带来的安全感也会带来战争,因为国家主义一定会造成界分;只要有摩擦,就会有冲突。因此你们的国家主义虽然使脑子得到了安全感,同时也带来了毁灭。  “我们的脑子和脑细胞已经受到数百万年的局限,如果这个局限不打破,永远会有灾难、哀伤、困惑,人类永远得不到和谐。  “这个世界正处于水深火热中,我们的房子已经着火了。你必须以一个崭新的心智,而不是根据你自己的局限来面对这个问题,因此重点就在脑子能不能产生巨大的突变,焕然一新。  “请非常仔细地观察这一点。你们都相信非暴力的理想,这是你们在自己身上玩的一个非凡的游戏。所有的老师和圣人都不断在教导这个观念。现在请你观察它,深入它,参究它,把你的情感和心都放进去。你们想要安全感,这是脑子最基本的想法。于是你们在非暴力的概念和理想中找寻这种安全感,这么一来,暴力和非暴力的理想就产生了分裂,于是有了冲突、虚伪和失序。其实真实的情况是暴力,而你却假装非暴力的存在。脑细胞无法面对暴力,于是建立了非暴力的理想。接下来便产生了分裂、矛盾与冲突。  “因此,你必须认清人生是没有安全感的,它是一连串无常的活动,这才是真相。在这个真相之中,就有安全感的存在。”  他继续说道:“一旦认识到真相,脑细胞的整个结构就会产生巨大的转变。它会活在全方位的、完整而不分裂的活动中。秩序也就是和谐,它是没有蓝图的。我们一旦从失序中解脱,秩序或和谐便产生了。我们必须了解失序的原因,秩序才能建立。”  克里希那吉深入地探索“看”、“观察”和“学习”这些字眼。“观察者和他的所观之物有分别吗?事实上,观察者和所观之物是永远分裂的。只要有观察者、经验者和思想者的存在,只要有一个人在那里说:‘我现在正在学习。’他自己就和所观之物分开了。只要这种分界存在,就一定带来冲突、困惑和失序。”  接下来他问他的听众,当他们在观察内心的失序时,他们是不是跳出来看自己,还是根本没有一个观察者的存在。“你能不能认清你就是失序?”他在两句话中间停顿了一下。“如果你是一个观察者,你跳出来观察内心和外在的失序,那么你就和失序分裂了。你这个观察者很想带来秩序,结果却只能带来失序,因为你和你自己是分裂的。”  “因此你如何观察失序是非常要紧的事。假如你跳出来观察这失序,好像你和它是无关的,或者你将会带来秩序,这个‘你’便是一个四分五裂的碎片。这个在观察失序的‘你’和失序是有差别的吗?其实你就是失序的一部分,否则你不会认识失序。‘你’这个观察者,就是制造失序的人。  “如果你看到这个真相,你就解脱了。真相就是真相,它和痛苦或快乐无关。一旦认清真相,脑细胞便解脱了自己的局限,于是脑子就焕然一新了。  “你能看得到这其中的美妙吗?假设你在观赏晴朗的天空衬托着棕榈树。你在观赏它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知识,也没有自我感的存在,你只是看着那棵棕榈树美妙地摇曳着。同样的,观察就是学习。你在学习时整个生命都在完整地活动,而不是四分五裂的。这样的人生便是和谐的,而和谐就意味着爱。”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四部分  第28章 池塘中的卵石(1)  1977年,甘地夫人遭到挫败,我辞退了好几个政府和社团主席的职位,从德里返回孟买。我在马拉巴尔山丘租下了一层很老的公寓。独立运动开始以前,我就投入许多组织积极地工作,三十五年来,这是我第一次无事可做。我仍然是克里希那穆提基金会的董事长,但是我已经感受到某些同僚对我的不满。  1978年的年初,我开始感觉自己内在的能量逐渐衰退。我丧失了觉知的敏锐度和活力。那时我已经开始写作,但是文思无法泉涌。  我写信给在马利布的克里希那吉,他立刻回了我的信。  我亲爱的普普尔:  你在信中提到自己的问题,所以允许我指出一些真相,希望你不介意。  我不认为你心智的退化是因为上了年纪,我认为那是因为你遭受了许多心灵上的打击。你受了很多创伤,而你还没有把它们治愈,超越它们。请认真思考一下我现在所讲的话。  你必须深入觉察自己,我指的不是智性上的,而是要觉察你的身体。你一直把它忽略了,现在你要开始觉察你都吃些什么,吃的量有多少,有没有运动,等等。好好锻炼自己的身体,它自己的智慧就会开始运作。  允许我指出一点,你一直在锻炼自己的心智,对这点你很引以为傲,可是你却忽略了爱和慈悲。当然,爱是无法锻炼的,但是你必须充分觉察这一点。允许我建议你,毫无选择地全神贯注于这一点。  当然,上了年纪的人一定会有各种问题,但这是正常而自然的事,这些问题不该干扰你的心和它的美,因为心是无限的。  很抱歉写成这个样子!我希望尽量言简意赅。你应该能了解这些话中的关爱。祝你一切安好,但愿很快能见到你。  诚挚的克里希那穆提  1978年的秋末,克从英国返回印度,他从德里直接前往瓦拉纳西,玛丽?津巴乐斯特陪伴着他。我和他一同前往拉吉嘉特和瓦拉纳西。我住进一栋位于悬崖边、可以俯看恒河的小木屋。河水的水位很低,岸边长满鲜黄的芥菜,朝阳和落日如醉如痴地照耀着水面,鸟儿栖息在大树上,远方传来土斯达人的歌声。早年我对这条河的热情早已消失,我和同僚谈话时,再度感到我们之间的不和谐。  克里希那吉和我见面时显得非常温暖而诚挚,但是我仍然觉得和他之间有距离。几天后我去见他,起先我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我才对他说,我觉得自己老了,脑子已经失去透视和探究的能力,新鲜的洞见也很少再出现。他静静坐在房间的一角,听完我的话之后,他开口说道:“我发现过去的两年之中,你从未见过我一次。”  我听了几乎落泪。我抬起头,看见他的双眼像明镜一般地望着我。他开口说道:“脑细胞一旦退化,就无法再更新。关系一旦破裂,就不可能复原了。”他停止说话,也许正在聆听我的心声,接下来他说道:“但是脑子必须产生新的细胞,新的关系也必须建立,这其中就有更新。”我安静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和抗拒,我的脑子里没有任何念头,也不想再问他问题。我静坐了一会儿,便进入自己的房间。  那一段住在瓦拉纳西的日子里,我很少说话。12月上旬,我离开瓦拉纳西前往瑞希山谷。  我的脑子得到了充分的休息,虽然不能了了分明,但是脑子里的混乱和那种退潮的感觉已经消失。我开始又能欣赏树木的美,观察卵石在阳光下的色彩变化,倾听远方孩子们的嬉笑声,看着山谷中的蝴蝶飞到野花上;然而我的同僚和我的距离依旧存在。  某天清晨,我从沉睡中醒来,发现克里希那吉有点不舒服,在自己的房间休息。我进去看他,他正躺在床上,我说:“克里希那吉,我一直都在思考你在瓦拉纳西说的那些话,我也一直在思考我做克里希那穆提基金会的董事长是否适合。我打从心里觉得你应该做董事长。1970年的年初我曾经反对你做董事长,那是因为我觉得你一旦做了董事长,就必须担负法律上的责任,等等,我觉得不应该把这些责任加在你身上,但是现在我却认为你应该是克里希那穆提印度基金会的主持人。”  他闭上眼睛,把双手交叉在胸前,静静靠在沙发上一段时间。“这真是你发自心底的感觉吗?”  “是的。”  克里希那吉说:“那么就把这件事搁在一边,答案自然会出现。”这时他的眼睛仍然是闭着的。  不久,他召集了当时在瑞希山谷的基金会成员,他说:“昨天普普尔对我说,她打从心里觉得克应该是克里希那穆提基金会的董事长,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以我独特的方式来处理,答案自然会出现。”但是他说,他想要表明自己的立场。  “1928年克解散世界明星社时曾经说过,所有的组织都会局限人类,不论是宗教组织、政治组织或与社会改革有关的组织,都不可能带来自由。人类已经愈来愈组织化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他问道,“我不是一个喜欢搞组织的人,我也不愿意臣服于某种模式,那么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克里希那穆提基金会真的必须存在吗?学校已经接管基金会,而基金会并没有接管学校,那么基金会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基金会又为什么要存在?它存在的目的应该是维护它的土地,监护学校保持正确的方向。  “普普尔吉指出,多年来她都反对我做基金会的董事长,这点我能够理解。她说现在我应该接受这个职位,我想问的是我有什么作用,我和印度基金会到底有什么关系?你们认为我的责任应该是什么?请记住,克把所有和他有关的组织都解散了。没有一个组织能真正帮助这个世界。拉杰斯说克里希那穆提印度基金会虽然不是一个组织,但是它也没有发挥正确的监督作用。  “如果克变成董事长又怎么样?请记住,我在印度只能停留三个月。我不能说,请继续努力,然后回来又说,你们的方向不对。  “你们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否彼此信赖?我们能否在任何情况下都把事情处理得正确?”  我告诉他,我们每个人都和克里希那吉有一份关系,因为这样,我们彼此之间也产生了不同的关系。我们每一个人都得对克里希那吉负责。可是当克里希那吉离开时,我们并不觉得对彼此有什么责任。  阿秋吉说:“我们只对教诲负责,它才是真正的源头。”  我说:“我觉得他做董事长可以解决目前基金会的僵局。眼前确实有障碍,僵局必须打破。”  克里希那吉说:“那么就打破它,但是你们哪里用得着克?”  接下来我们讨论合作的本质,合作并不是为了某个理想,而只是单纯地在一起工作。后来的两天我们都在讨论这个问题。会议结束之后我进入他的房间;我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心中的负担也解脱了。我对他说:“你有没有发现,辞去克里希那穆提印度基金会董事长一职,我就等于卸下了所有的事情?”  他说:“是的,我知道。”接着便沉默了下来。  在沉默中,我和克重新建立了充满信赖和友谊的关系。谈到信赖的本质,他说:“脑子一旦卸下重担,它就自由了。”不久之后,我准备着手写一本有关克里希那吉的书,我告诉他我的意图,他的反应很热切。  1978年12月的某一天清晨,在瑞希山谷,我问克里希那吉我能不能探索他的心智,解开它运作的谜,他很快就答应了。我问他问题,他全神贯注地聆听这些问题,然后从那种全神贯注中产生反应。你可以感受他的心智的分量和密度,以及他说话的深度。  我说:“我听你讲话已经有三十多年了,你总是说真理是无路可循的,也不能用什么方法,但是当我观察你的时候,你的心智活动确实披露了一些事情。我想深入探索你的心智,因为我觉得深入检查你心智的运作,也许能透露正确的观察和检查的本质。这正是我们的障碍所在。请问你如何应接别人的问题,我们能不能谈一谈,你的心在那时到底处于什么状态?”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四部分  第28章 池塘中的卵石(2)  “是的,克如何应接一个问题,他如何回答一个问题?我想他会说,首先,你的心一定要单纯,也就是不下结论,没有任何障碍地聆听。因为心中没有任何障碍,所以它是……允许我用‘空’这个字。心是空的,意味着它没有先入为主的答案,因此也不会进一步把这些答案记录下来。”  我继续追问下去:“处在这种状态中,全神贯注的作用又是什么?全神贯注的作用通常是在追寻一些东西,如果全神贯注并不是要追寻什么,那些问题又会得到什么结果?你的心在应接问题时也许是空的,但你还是能回答问题,那么它当时到底处于什么状态?”我继续向他提出疑问。  克回答:“问题出现时,我除了用耳朵听之外,还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听法。就像在地上播种,土地自然会影响种子,种子也会影响土地,于是逐渐长成一棵树或一朵花。当某个问题出现时,我不但用耳朵听,同时还能处在一种不用耳朵听的听觉状态,答案就是从那种状态中自然产生的。”  “我在观察你的时候,觉得你的眼睛好像也加入了聆听的过程,也许我该这么说,你有一对能听的眼睛。你曾经说过,人可以用耳朵听,也可以不用耳朵听,难道还有一种新的听觉工具吗?一个不是由脑细胞创造的听力?”我开始深入探索。  “我想是的,普普尔吉。我要在答案中介绍另一个词,那就是‘洞见’。洞见是一种没有记忆、结论,没有预期的心智状态,其中没有任何反应,当然还包括更多的东西在内。问题一提出来,除了耳朵的听觉之外,还有超越耳朵的东西也在听,也就是说,心智是处于一种没有记忆、没有结论、没有记录的状态。它并不是凭着旧有的记忆去回答一个问题的,如此一来就能对这个问题产生洞见。”克里希那吉探索着自己的心智。  “是不是心智的活动一停止,超越耳朵的听觉就会出现?还有没有别的答案?”  “像那样的洞见一出现,脑细胞的本身就改变了,一旦有了洞见,洞见就能转化脑细胞。”他一边说话,一边觉察自己的心智。  “你说过除了耳朵的听觉之外,还有超越耳朵的听觉,而且洞见能改变脑细胞。洞见是不是从超越耳朵的听觉中产生的?你能不能启发这种超越耳朵的听觉?”  “让我们来检查一下。首先我们有运用耳朵的听觉,这是我们都知道的;另外还有超越耳朵的听觉,它就像在一个完全宁静的池塘中丢一颗石头进去,虽然造成一些小涟漪,但是很快就消失了。我认为超越耳朵的听觉,产生于一个完全宁静的心,那样的心在回答问题时,就像平静的池塘中产生的小涟漪一样,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解释清楚。”  “那池塘是不是心智的铸型?”我问道。  “你所谓的铸型是什么意思?”  “存在的只有‘心智’?”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我必须深入探讨一下。你说存在的只有‘心智’,你指的是什么?”克说。  “那是不是意识的整体?你曾经说过意识就是它本身的内容。”  “是的。”克里希那吉全神贯注地聆听着。  “应接……”  “等一等,让我们检查一下。意识是四分五裂的,当四分五裂的意识应接到一个问题时,它所产生的答案也是四分五裂的。”  “那个宁静的池塘是不是以完整的自己来应接问题?”我的心这时已感染到那种寂静,因此我的问题都是从克里希那吉的反应中产生的。  “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问题,我们应该深入探讨一下。心智有可能这么敏锐吗?敏锐到完全没有障碍,也不受过去的干扰?”  “‘过去’指的是那些四分五裂的妄念吗?”我想得到澄清。  “是的,过去指的就是那些四分五裂的妄念。这些妄念能不能不产生?”  “你说过,除了用耳朵听,另外还有超越耳朵的听觉。那样的听觉和我们熟悉的听觉,具有相同的本质,还是具有不同的本质?”  “很显然具有不同的本质。”  “不同之处在哪里?”我往下推敲。  “如果你只用耳朵听问题,你的答案一定是四分五裂的。这是很明显的事。然而超越耳朵的听觉却不是四分五裂的。用耳朵听,暗示着记录和记住过去的知识。这种答案是从过去的经验中产生的。另一种听觉和过去却是毫不相干的,因此答案就不是四分五裂的。我想这样讲应该是正确的。”  “超越耳朵的听觉和那个在应接问题的听觉有分别吗?”我问道。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克说。  “假设某个人提出一个问题,你用耳朵接收到这个问题,但同时还有超越耳朵的聆听。那个超越耳朵的聆听和用耳朵接收的聆听有何不同?”我心中所有的锚都不见了。  “当然是相同的。那个池塘是完全宁静的,它的水纯净无染,完全没有人类制造的污垢。你把一个问题丢进这个池塘,如同丢进一块卵石一样,它一定会产生涟漪,也就是那些答案,我想这就是它的运作方式。”  “既然有超越耳朵的聆听,一定有超越眼睛的观看?”  “是的。你所谓的眼睛应该指视觉吧?”克里希那吉说。  “我们能不能深入探讨一下它的本质?”  “让我们来看一看。超越耳朵的聆听和超越眼睛的观看——观看时没有过去的干扰——这两者是相同的。”克里希那吉试着做一些澄清。“重点就在没有过去记忆的干扰。”  “先生,传统认为眼睛的外向活动就是定名的活动,而眼睛的内向活动,却能打破定名的过程,这个说法对不对?”我又回到我所熟悉的瑜伽传统。  “让我看看我有没有理解你的问题。你指的是不是除了向外的视觉,另外还有一个转而向内的视觉活动?”  “不,我指的是眼睛向外的活动是我们熟知的,也就是观看、记录、集中焦点等。但是对那些瑜伽的成就者而言,他们的视觉是向内的,是打破定名过程和界分过程的,那是一种向后流动的活动。”  “向前和向后的活动?”  “这里指的活动不是由外向内的活动,而是除了向外的视觉之外,还有另一个不向外攀缘的视觉活动。”  “我明白了,它不像潮水那样流向外面又流回来,它只流向外面而已。”  “另外还有一个完全不同的内视活动。”我说。  “这是传统的说法。你认为呢?”克里希那吉问道。  “我认为有一种向外集中焦点的观看。”  “你所谓的向外集中焦点的观看,是不是指观看一棵树之类的活动?”  “内视是没有焦点的,是把集中焦点的活动停止。”我试着揭发某种觉知的状态。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四部分  第28章 池塘中的卵石(3)  “我必须很清楚地弄明白这一点。你说这种内视的活动和眼睛向外观察的活动是不同的,它也不像海浪的退潮,它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向内反观的方式。”克说道。  “向内反观并不是退潮。”我回答。  “不是退潮?”  “不过向内反观也可能是退潮的活动。”  “当然,这就是危险所在。潮水向外流,接着又向内回流。”  “你也可能以相同的方式观看……”  克突然插进来一句话:“我了解潮来潮往都是相同的水,但是外视和内视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活动,不是吗?你知道,我对这整件事都存疑,我怀疑是否真的有内视。我们来探讨一下这件事。我们能不能深入地探索一下?”他停了一下,“内视是否暗示着思维活动?”  “不是的,先生。”  “如果其中没有思维活动,你所谓的内视又是什么?”他的心非常微细。  “内视就是看到某一个特定的当下存在的真相,那个状态是没有什么内外之分的。”  “这就是重点所在。让我们弄得更清楚一点。你的意思是,向外观看和向内反观,并不是海水的潮来潮往。内视并不是外视的反作用,内视和外视是截然不同的活动。内视已经趋散思想的整个结构,你的意思就是如此。”他停了一下说道,“这点我存疑。”他又停顿了一下,“我怀疑根本没有所谓内视的活动。让我们慢慢讨论。普普尔,我现在只是在探索,我并没有说哪个对哪个错。内视到底是什么?就像你所说的,我们可以向内反观思想的整个结构,这是不是所谓的内视?”  “我认为这就是内视,因为其中还牵涉到肉眼的观察。”  “向外观看是一种肉眼的观察。”  “虽然是用肉眼观看,但是被看的却不是一个实体,因为思想不是可以看得见的实体。”  “所有的思想都是物质活动。”克里希那吉很坚持地说。  “但是我们无法用肉眼看到它。”  “没错,但它仍然是一种物质活动——记忆把知识记录下来,这些都是物质活动。”  “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不过看到一个麦克风和看到思想的活动还是有所不同。”  “不过思想的活动仍然是物质活动。”克里希那吉非常坚持。  “好,它确实是物质活动。它是否存在于我们所谓的内在次元?”  “内在次元?我对这点存疑。”新的观点已经出现,逐渐揭发内外之分的幻觉。  “先生,它总有个存在的地方吧!”  “没错,但是我们为什么要称之为内在或外在?”  “因为它不在外面,它不是在外面可以看得到的东西。”  “它不像镜中的脸孔那样有形有相。思想不像镜中的脸孔那样可以被你看到。那么凡是在镜子里看不到的东西,就是内在喽?虽然看不到,但它是存在的。”我说。  “不过我还是怀疑有所谓的‘内在’。”  “你可以拿掉‘内在’这个字,换上别的字眼。”我向他挑战。  “不,不。”  “那么思想到底存在于哪里?”  “让我告诉你一件事。据说爱斯基摩人认为思想指的是外在的东西。”  “是的。”  “仔细检查一下这句话,好好思考一下。”  “先生,我了解你的意思。但是当我在看一个东西时,我是用肉眼在看的。我永远无法以肉眼来看我内心的思想……”  “这是非常显而易见的事,我可以在镜子里看到我的脸孔,但是在镜子里无法看到我的思想。”  “我到底在哪里可以看得到思想?这种观看又是什么呢?”我问道。  “这就对了,我认为根本没有所谓的观看。”  “但是你一直强调要观看啊。”  “观看?观看一朵花?”克里希那吉说。  “还有‘观看’自己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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