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最纯净的心灵,让整个世界驻足聆听的声音。印度文明的奇葩,20世纪最卓越的心灵导师——克里希那穆提普普尔·贾亚卡尔 著 胡因梦 译作者简介:克里希那穆提一八九五年生于印度,十三岁时由“通神学会”领养。“通神学会”一直宣扬“世界导师”(world teacher)的再度降临,并且认为他就是这个“世界导师”。他很快就成为坚强无畏、难以归类的导师。他的言论和著作无法归属于哪一种宗教,既非东方也非西方,而是属于全世界。一九二九年的八月三日,克氏宣布解散专为他设立的“世界明星社”,退还所有信徒的捐款,他发誓即使一无所有也不成立任何组织。因为真理不在任何人为组织中,而纯属个人了悟,一旦落入组织,人心就开始僵化、定形、软弱、残缺。他的另一项惊人宣布是,他否定了所有过去的通灵经验,认为一切心灵现象都是人类接受传统暗示和过去习性的策动而投射的念相。从此,这位被选为“世界导师”的克里希那穆提,才真正开始光华四射。一九三九年二次大战爆发,面对世界的动乱、人类的自相残杀,克氏感到刺骨的哀伤以及更为超然冷静的深思,他开始探索真正的教诲,要用最简单而直接的语言带领人们进入那种不可思议的境界。这位慈悲与智慧化身的人类导师,穷其一生企图带领人们进入他所达到的境界,直到九十岁去世前都还在不停奔波。一九八六年二月十六日晚九点整,克里希那穆提不可思议的一生结束了。他留下来的六十册以上的著作,全是从空性流露的演讲集和讲话集,目前已经译成了47种语言出版。在欧美、印度及澳洲也都有推动他志业的基金会和学校。他们一直强调克氏教诲的重点:人人皆有能力靠自己进入自由的了悟领域,而所谓的真相、真理或道,都指向同一境界。克里希那穆提,这位被誉为历史上旅行次数最多,晤面人数最多的世界导师,不喜欢被人们称为“大师”。他虽然备受近代欧美知识分子的尊崇,然而真正体悟他教诲的人,至今寥寥无几。 克里希那穆提传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一部分 前言(1) 20世纪50年代末期,吉杜·克里希那穆提建议我写一本有关他一生的书。自从1948年和他相识以来,我记了许多笔记,均可作为写传的资料。1978年我才开始写这本书。 我要写的是克里希那穆提这个人、这位导师,以及他和那些勾勒印度全貌的男男女女的关系。这本书着眼于1947年到1985年克里希那穆提在印度的生活。有关他早年的记录,后来变成描写年少的克里希那穆提不可或缺的背景。有些新的、完全没有发表过的资料也一并收入。 读者可能很快就注意到,本书中的克里希那穆提有好几种称谓。我用“克里希那”代表年轻时的克里希那穆提;1947年后就用“克里希那吉”这个名字,因为那时的他对我而言已经是一位伟大的老师和先知了。 “吉”在北印度是对一个人的尊称,男女通用。老式的家庭里,连小孩的名字都要冠上这个字尾,因为直接称呼一个人的名字是不礼貌的。在南印度,名字后面并没有字尾,所以“吉”不为人所知。可能因为安妮·贝赞特和瓦拉纳西这个地方有特殊因缘,所以才在克里希那穆提的名字后面加个“吉”字,表示亲切和尊敬。 印度大部分的宗教上师都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冠些尊称,例如玛哈希、阿嘉尔雅、史瓦密,或是巴关,克里希那吉从来不肯接受这种头衔。克里希那吉在他的谈话或日记中,不是称自己为“克”,就是用与个人无关的“我们”来称呼自己,暗示自我感的消除,也就是无我了。因此,当我写到一个没有自我感的老师时,我就称他为克里希那穆提或“克”。 克里希那吉答应和我对谈,这些对谈也是这本书的一部分,书中大部分的内容来自我保存的笔记,是每一次演讲或对谈结束后立即记录下来的。从1972年起,有些对谈就收在录音带里了。 这本书记载着一些事件,例如,克里希那吉和甘地夫人的会面,以及他和安妮·贝赞特的关系,写出来皆有可能受到争议。这几页我都大声读给克里希那吉听,征求他的意见。我也把有关甘地夫人和克里希那吉会面的那一页寄给甘地夫人本人,她建议做少许的更动,我都照做了。 我要感谢拉吉夫·甘地允许我引述甘地夫人的信件;也要感谢克里希那穆提基金会英国分会授权让我出版我和克里希那吉在布洛克伍德公园的对谈;还要向克里希那穆提基金会印度分会致意,感谢他们允许我出版在印度的对谈和演说;更要向通神学会的主席拉塔·布尼尔致意,因为她的友谊和协助,才能从通神学会的档案中找到可用的资料;感谢阿秋·帕瓦尔当的多次谈话;感谢苏南达·帕瓦尔当允许我引用他的笔记和私人札记;感谢我的女儿拉迪卡和她的先生汉斯·赫尔兹伯格的意见;感谢穆尔利·罗提供我一些手稿;感谢许多和我分享他们经验的朋友;我要感谢阿苏克·都特的友情,以及在出版上给我的极大协助;感谢哈泼与罗出版社的克雷顿·卡尔逊先生的建议、兴致和协助;感谢比诺·义沙卡对照片的整理;感谢阿弥陀巴国家设计学会;感谢密特勒·贝迪的后嗣;感谢阿希特·彰德玛尔,感谢马克·爱德华和哈密德允许我用他们的照片;以及荷西从头到尾的帮助和监督;最后要感谢迦拿尔达南在手稿方面给我的协助。 献给笼中鸟的一首诗 醒来,快起来,接近伟大的导师,才察觉道途的艰辛,其中的岔路,宛如剃刀边线。 ----《羯陀奥义书》第三章 我第一次见到克里希那穆提是在1948年的1月,我当时三十二岁。1937年我和玛摩汉·贾亚卡尔结婚,后来到孟买定居,我唯一的女儿拉迪卡一年以后诞生。 印度已经独立五个月了,我们的未来有着十分美好的远景,我迫不及待地想进入政坛。那时曾经参与独立运动的男女,大多投入了圣雄甘地发起的社会建设。它涵盖了国家建设的每一个层面,尤其重要的是乡村建设工作。从1941年起,凡是有关乡村妇女的福利、产业合作社及家庭工业的组织事务,我都积极地参与。对我来说,那是一个艰难而又严格的开端。 某个礼拜天的早晨,我去见我的母亲。她住在孟买马拉巴尔山丘一个老旧的木造房子里,屋顶是用乡下的瓷砖铺盖的。她和我的妹妹南迪妮正要外出,她们告诉我,桑吉瓦·罗最近来看过我的母亲。他曾经和我父亲在剑桥国王学院同学过。他发现这么多年以后,我的母亲还在为我父亲的死而伤感,他建议她去找克里希那穆提,也许会有帮助。一个影像马上在我的脑海出现。20世纪20年代中期,当我还是瓦拉纳西一所小学日间部的学生时,就见过年轻的克里希那穆提了。他的样子修长而俊美,身穿白衫,双腿盘坐。五十五个小孩中的我,上前为他献花…… 那天早上我没什么事,于是跟着母亲一块儿前往。我们到达卡尔米加路的罗汤锡·穆拉尔吉家(克里希那穆提客居之处)时,我看到阿秋·帕瓦尔当正站在大门口。20年代我在瓦拉纳西读书时就认识他了,最近几年他成了一名革命家与自由斗士。我们谈了几分钟的话,便进入客厅等候克里希那穆提。 克里希那穆提非常安静地走进客厅,我的感官突然生起爆发性的觉受,好像眼前出现无量光明,他整个人似乎充满了整间屋子。有一刹那,我觉得自己即将支离破碎,除了盯着他之外,我什么也不能做。 南迪妮介绍过我娇小孱弱的母亲,接着介绍我。我们坐定之后,迟疑了一下,我的母亲开始谈起我的父亲,也谈到她对他的爱,和那份强烈的失落感,她似乎无法承受这一切。她问克里希那穆提,她死后有没有可能和我父亲重逢。这时候,他给人的那种强烈的感受逐渐消失,于是我放松地坐定下来,等着他给我母亲适时的安慰。我知道有很多伤心失意的人曾拜访过他,我想他一定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们。 突然,他开口说话了:“很抱歉,夫人,你找错人了,你要的安慰我并不能给你。”我立刻把身体坐直,有点不知所措。“你希望我告诉你死后能和丈夫重逢,然而你想重逢的到底是哪个丈夫?是那个和你结婚的男人?那个当你年轻时和你在一块儿的男人?那个死去的男人?还是那个假定没死、今日仍健在的男人?”他停下来,安静了几分钟,“你想重逢的到底是哪个丈夫?很显然,那个死去的男人已经不是那个和你结婚的男人了。” 我感觉自己突然专注起来,我听到的是一种极富挑战性的说法。我的母亲似乎非常不安,她并未准备好接受“时间会改变她所爱的男人”这个观念,她说:“我的丈夫不会变的。”克里希那穆提回答:“你为什么要和他重逢?你怀念的并不是你的丈夫,而是你对他的回忆。”他再度停顿下来,让这些话沉淀一下。 “夫人,请原谅我!”他合起双掌,我才察觉他的手势有多美。“你为什么仍然充满着回忆?你为什么要让他在你的心中复活?你为什么要活在痛苦中,并且还让这份痛苦持续下去?”我的感官突然活泼了起来,他拒绝以容易被人接受的和善态度来助人,这点令我非常震撼,我的心开始快速地跟随他清晰而精准的话语移动。我感觉我正在和一个浩瀚无际而又崭新的东西接触。虽然那些话听起来很刺耳,他的眼神却是温柔的,而且流露出一份治疗的特质。他在说话的时候,一直握着我母亲的手。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一部分 前言(2) 南迪妮看到母亲已经非常不安了,就把话题转向介绍家里的其他成员。她告诉他,我是一名对政治很感兴趣的社会工作者。他严肃地转向我,问我为什么要做社会工作。我告诉他,因为我的生活已经十分圆满。他突然笑了,那个笑容令我有点不舒服,然后他说:“我们就像一个用破木桶盛水的人。我们放愈多的水进去,流出来的也愈多,而木桶仍然是空的。”他不带一点打探地看着我说,“你到底想逃避什么?社会工作,娱乐,坚持生活在痛苦中,难道这些不都是一种逃避,企图填满心中的空虚?空虚能被填满吗?不幸,填满空虚却是我们存在的整个过程。” 我发现他的话令我非常不安,却又觉得必须深入探索。对我而言,生活就是行动,他的话很难令我理解,我问他是否希望我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干。他静静听着,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倾听的方式,和我观察到的、经验过的都不一样。然后,他对我提出的问题发出了一丝微笑,整个屋子又被充满了。后来,我们准备离开了,克里希那穆提冲着我说:“我们会再见面的。” 那次的晤面令我一直不安,我无法入睡,他的话不停地在我的脑子里浮现。几天过后,我开始去听他的演讲,地点是在丘尼拉尔·梅塔爵士家的花园。我发现要听懂克里希那穆提的话很难,但是他使我有一种快要支离破碎的感觉,所以我还是继续去听演讲。他谈到这个世界的混乱就是个人内在混乱的共同投射。他告诉我们,在我们追求安全感的同时,我们建立了更新的组织,结果它还是背叛了我们。 我感觉自己无法完全理解他演讲的内容,过了几天,我要求和他私下晤面。 我有股冲动想和他相处,引起他的注意,探测那充满他整个人的谜。我很害怕将要发生的事,又似乎无法避免。我们晤面之前的两天里,我一直在考虑要跟他说些什么,该怎么表达。我走进他的房间,他笔挺地盘坐在地板上,身上穿着一件纯白的库尔塔(译注:传统的无领长袖及膝长衫),整个垂到膝盖以下。看到我进来,他快速地跳起来,那双像花瓣一般修长的手,合十向我致意。我坐下来面对他,他看出我很紧张,于是要我安静地坐一下。 过了一会儿,我开始说话了。我一向都很自信,虽然起先有点犹豫,不久就很正常地向他倾吐自己原先计划好要说的话。我谈到我的生活与工作都令自己感到充实,也谈到我对那些不幸的人的关怀,我想要进入政坛的渴望,我在合作运动中的任务以及我对艺术的兴趣。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话语和我想给他的印象中。过了一阵子,我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好像他并没有在注意听,我抬头一看,发现他正在注视我,他的眼里有一份质疑,还有很深的探索,我开始犹豫起来,于是逐渐安静了下来。停了一会儿,他说:“我在讨论会上注意到你,你安静的时候,脸上有很深的哀伤。” 我把想说的话全忘了,除了心中的哀伤,什么都忘了。我一直拒绝让这个伤痛浮现,它深深地埋在我心底,很少有机会令我感到冲突。一想到别人可能怜悯我、同情我,便觉得恐怖,于是就以重重的激进行为将这个伤口裹住了。我从未和任何人甚至我自己提起过我的寂寞,然而,在这位沉静的陌生人面前,所有的面具都被打掉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从其中我见到自己的脸孔。就像一条被抑制已久的激流,我的话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回忆童年,我是五个孩子中最害羞而文静的一个,大人稍微严厉一点我都会受伤。家里其他的人皮肤都白,只有我是黑皮肤,很少有人注意我,其实我应该生成男孩的。我们住在一个大而破旧的房子里,我经常都是一个人,总是读些很不容易懂的书。我记得自己时常坐在孤零零的长廊上,面对一棵老树,专心聆听着阿里巴巴之类的神话故事。讲故事的人是一名白胡子的伊斯兰教裁缝,名叫伊玛穆丁,他整天都坐在长廊上缝衣服。另外一位为我们摇席扇的瞎眼苦力拉姆基拉梵,则时常为我们吟诵杜勒西达斯的《罗摩功行录》。夏日里席扇散发清香,至今记忆犹新。另外我还记得和我的爱尔兰女家教一块儿散步,她时常告诉我各种植物和花卉的名称。我最喜欢听亚瑟王与王妃以及亨利八世与安·博林的故事。我从不玩洋娃娃,也很少和其他小孩一块儿戏耍。我很怕我的父亲,却又暗自崇拜他。 十一岁的时候,我的身体开始含苞待放,第一次月事之后,我突然像朵花一般奇妙地盛开起来。成长和年轻真是令人陶醉。骑马、游泳、打网球、跳舞,我渴望被人爱慕,活得是那么热切。我狂放不羁地迎接着生命。 后来我到英国念大学,在那儿得到心智上的激励,不久便遇到我的丈夫,我们一起回到印度,结婚之后生下我的第一个女儿拉迪卡。 不可避免地,我很快就拒绝扮演家庭主妇的角色。我投入社会工作,玩桥牌和扑克牌,学会下大赌注,活跃于孟买社交及知识圈的中心。接着我又怀孕了,第七个月的时候,我突然患了癫痫症,造成强烈的痉挛和失明。 我还记得黑暗中那份不知所措的苦闷和眼前翻腾的各种色彩:天蓝色、尼尔康塔鸟的七彩与火焰的蓝光。我的脑子被身体的痉挛摧残得非常严重。到今天我都记得体内素未谋面的孩子最后的心跳和死亡,以及剩下的那一片沉痛的孤寂感。后来在模糊中视觉逐渐恢复,许许多多的灰点渐渐聚集成形。 我的脑子停了一下,倾诉突然中断,我再度抬头看着这位俊美的陌生人。但是我最爱的父亲的死快速地在我的心中浮现,我感到一阵忍不住的心痛,眼泪又不停地流了出来。 我的话又止不住了,我谈到生活中的许多伤痕,生存的奋斗,逐渐增长的残忍与无情。我的内心愈来愈僵硬,攻击性和野心也愈来愈强,我强烈地需要成功。接着我又怀孕了,产下一名小女孩,脸孔非常美,身体却是畸形的。我再次陷入痛苦,不久这孩子也死了。八年来,我的脑子、我的心、我的子宫,全都了无生趣。最后就真的剩下一片死寂了。 在他的面前,那些藏在黑暗中的、早已被遗忘的过去,再度成形、觉醒。他就像一面映照一切的镜子,他的自我似乎根本不存在,因此并没有一个人在那里评估、衡量或曲解任何事实。我一直想保留一点我的过去,但是他不允许我这么做。此刻处在这片慈悲的领域里,令人生起无限的力量。他说:“你真的不想说的时候,我会知道。”因此多年来折磨我的一些事,就这么说了出来。说这些事带给我极大的痛苦,然而他的倾听却像微风,又像浩瀚无边的大海。 我和克里希那吉在一起已经两个钟头,离开他的房间时,我的身体好像快要粉碎了,但是奇妙的治疗效果却因而产生。我接触到一种崭新的观察和聆听,其中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从一个又深又远的地方升起的。他不只察觉我的话中之话,还包括所有的表情、手势和态度。周遭的一切,譬如一只在窗外大树上唱歌的小鸟,花瓶里落下的一朵花,他也都察觉到了。正当我大声哭喊时,他突然对我说:“你有没有看到那朵落下来的花?”当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有点不知所措。 一连好几天我都去听克里希那穆提的演讲,参加他的座谈会,也思考和讨论他所说的话。1月30日那天的晚上,我们聚集在罗汤锡·穆拉尔吉家围着他讨论,阿秋突然站起来接电话,他回座时脸色非常沉暗。 “甘地吉被暗杀了。”他说。时间好像突然中止了片刻。克里希那吉变得非常安静,他几乎能察觉我们每一个人的反应。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疑问:暗杀者到底是印度教徒还是伊斯兰教徒?阿秋的哥哥罗问起有没有关于暗杀者的消息,阿秋说他不知道。如果暗杀者是一名伊斯兰教徒,对我们而言其结果已经很明显,于是我们安静地站起来,逐一离开了房间。 消息传遍全市,甘地是被一名来自浦那的婆罗门所杀,于是抵制婆罗门的暴动立刻在浦那爆发。你几乎能听见伊斯兰教社区里松一口气的窃窃私语。我们在广播中听到尼赫鲁沉痛的谈话,全国几乎瘫痪,想象不到的事也发生了。有一段时间,印度的成年男女纷纷转向内心寻找解答。 2月1日的那天,一群朋友聚在一起听克里希那吉谈话,有人问了他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造成圣雄甘地过早死亡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克里希那吉回答:“我在想,听到这个消息时,你们的反应是什么?你们把它视为个人的损失,还是和世界趋势有关的一个暗示?这世界上发生的事并不是毫无关联的,它们其实息息相关。造成甘地吉过早死亡的原因就在你们每一个人的心中。真正的肇事者就是你。因为你们的宗教信仰有那么多派别,因此你们鼓励了分裂意识。通过争夺财产,通过种姓制度,通过不同的意识形态、不同的教派以及对教派领导者的盲目崇拜,你们鼓励了分裂意识。你一旦声称自己是印度教徒、伊斯兰教徒、教徒,或其他任何称谓,你就注定要为这个世界制造争端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一直在讨论暴力及其根源,以及结束它的方法。对克里希那穆提来说,“非暴力”的理念根本是个幻想。我们要面对的是暴力这个事实,我们必须通过觉察来认识暴力的本质,学习如何在当下这一刻就把暴力结束。只有面对当下这一刻,才有可能改善。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一部分 前言(3) 后来的谈话里,他提到日常生活中人类的一些问题,譬如恐惧、愤怒、嫉妒、强烈的占有欲,等等。他也提到关系就像一面镜子,可以让我们觉照到自己。他引用了夫妻的例子,这个最亲密的关系,却往往是最无情、最虚伪的。在场的男士都以尴尬的眼神看着他们的妻子,有些保守的印度教徒当场就走了,他们不能明白夫妻之间的关系和宗教的探讨有何关联。克里希那吉拒绝离开“当下即是”这个主题,人类的心智其实充满着肉欲、仇恨和嫉妒的漩涡,因此他拒绝讨论像上帝或永恒之类的抽象题目。就在这个时候,有些观众开始察觉他根本不信上帝。 2月中旬我再次去见他,他问我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思想过程有点不一样了,我告诉他,我的杂念好像少了,我的心也不像以前那么慌了。 他说:“如果你真的一直都在做自我觉察的实验,你一定会注意到自己的思想活动开始减缓,你的心也不会那么不着边际了。”他安静了一阵子,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试着去看每一个念头,直到它消失为止。你会发现很难做到这一点,因为念头一个接一个非常快速,而我们的心又不想完结一个念头,它总是从一个念头逃到另一个念头。”这就对了,每当我想随观某个念头时,我总是发现它快速地躲开我的观察。 我问他要如何才能完结一个念头。他说:“思想者必须彻底了解他自己,也了解思想者和思想并不是两个分开的东西,念头才能终止。换句话说,思想者就是他的思想,思想者将他自己和他的思想分开是为了自保和永远存在。也因为如此,思想者才继续制造不断变化的妄念。” “思想者和他的思想是分开的吗?”他的每句话之间都有很长的停顿,好像他在期待那些话能走得更深更远。然后他说:“如果拿掉这些思想,思想者还存在吗?你会发现根本没有一个思想者的存在。因此,如果你随观每一个念头直到它结束为止(不管是善念还是恶念),你的心一定会减缓下来,这是非常难办到的。要了解自我,就必须观察活动中的自己,只有当心念减缓时,才能观察得到。念头一生起,你必须追踪到底才行。你会发现,意识必须处在空寂状态,你心中的责难、欲望和嫉妒才会浮现。” 听了一个月的演讲之后,我的脑子比较有弹性了,它不再像以往那样在自己的皮相下故步自封了。我问道:“如果我们的意识充满着偏见、欲望和回忆,它还能觉察自己的意念吗?”“不能,”他回答,“因为它会不停地在意念上打转,不是逃避就是添加点什么。”接着他静了一会儿,“如果你随观每一个意念直到它结束为止,你会发现它的后面就是空寂,在空寂中脑子才能更新。从空寂中再度升起的意念,就不像最初的动机那么多欲。它是从一个不被记忆阻塞的状态中升起的。” “但是,如果你还是无法把这个再度升起的意念随观到底,它就会留下残渣,那么脑子就再度被困在记忆中而得不到更新。每一个意念和其他的联想都是昨日的产物,因此没有任何实质性。” “这个新的法门就是要把时间终止。”克里希那吉做了这样的结论。我没有听懂,但是这些话在我的心中却开始壮大。 南迪妮和我时常开车带克里希那吉去马拉巴尔山丘的空中花园,或是到沃儿利海滩夜游。有时我们也和他一起散步,我们发现要跟上他的脚步相当困难。有时他独自散步一小时才回来,看起来像个陌生人似的。散步时,他偶尔会提起自己的童年,在通神学会的那段日子和在加州奥哈伊的生活。他还告诉我们有关他的弟弟尼亚、伙伴拉嘉戈帕尔与罗莎琳的事,以及快乐谷学校。提起往事,有时他的记性非常好,有时却变得糊涂,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他的微笑浮现得很快,笑声低沉而洪亮。他喜欢和我们分享笑话,也询问我们的童年与我们的成长过程。他时常谈到印度,他热切地想知道这个国家正在发生的一些事。我们总是害羞而迟疑,他那令人无法抗拒的外貌与神秘,令我们无法轻松地与他相处,也无法在他面前言不及义,他的笑声却使我们感到亲切。 某些日子,我们共同研讨意念的问题,他说:“你有没有观察过某个念头的产生?有没有观察过它的结束?”他又说:“抓住一个念头,试着让它留住,你会发现留住一个念头和终止一个念头是同样困难的。” 我告诉克里希那吉,自从我认识他以后,早上起来脑子里经常没有任何念头,只有鸟叫声和远方街上传来的谈笑声。 对印度人而言,那些背脊挺直而又安静的陌生人,那些在善男信女家门口托钵的苦行僧,代表着一种强而有力的象征。这个象征能唤起人们对于未知的渴求,也能唤醒身心去探索那难以达到的境界。我们面前的这位先知却时常开怀大笑,而且非常喜欢说笑话。他和我们一起散步时,虽然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带着一点迟疑,我们邀请他到我母亲家共用晚餐。 他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身上穿着多蒂(译注:印度男子用的长腰布,穿起来像宽松的长裤)、库尔塔和安格瓦斯特拉姆(译注:用未漂白的坯布织成的围巾,周边通常以深红、靛蓝或烫金点缀),我娇小的母亲上前献了一束鲜花。她从未受过正式教育,但是天生具足的高雅、优美和尊严,使她完全能和克里希那吉平起平坐。她是一位资深印度公仆的寡妇,我父亲在世时,她分享他的学问和社交生活,结识了许多学者和社会工作者,她本身也是一名热心的社工。不屈不挠而又机灵,我的母亲很早就从传统的婚姻生活中解放了。她能说流利的英语,招待客人非常热情,烧菜非常开心。小时候我们家里有两位厨师,一位做素菜,另一位只做西餐,还有一位仆役长经常在桌旁侍候。我父亲的死带给她很大的打击,但是她的家里仍旧充满欢笑。克里希那吉很快就觉得自在了,时常前来共享晚餐。3月底,我们已经能轻松地和他交谈;可是每一次演讲和座谈结束,我们仍然发现和他之间有着极大的鸿沟,他的谜使我们捉摸不透,也无法臆测。 3月快要结束时,我告诉克里希那吉有关我的心智状态和我的意念活动。肉体安静下来的时候,我的脑子却爆发着各种妄念;有些时候,我的心又陷入无法转化的痛苦。我被这些不断跳来跳去的心念弄得精神都要错乱了。 他握着我的手安静地和我坐下来,好不容易他开口了:“你为什么焦躁不安?”我不知道答案,只好静静坐着。“你为什么野心勃勃?你是不是想和某一个你认识的人同样成功?” 我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不是的。”他接下来说:“你有一副好头脑……一个从未善用的好工具,你的动力也用错了方向。你为什么野心勃勃?你到底想变成什么?你为什么要浪费你的脑筋?” 我突然戒备起来。“我为什么野心勃勃?我能改变自己吗?我正在忙着做一些事,完成一些任务,我们无法像你一样。” 他的表情有点怪异。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保持沉默,让那些埋在我内心的东西现形。然后他说:“你有没有独处过?没有书,也没有收音机。试试看会怎么样。” “我会发疯,我不能独处。” “试试看,要想有创造力,就必须安静。” “只有当你面对你的孤独时,那份深刻的宁静才能产生。”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一部分 前言(4) “你是一个女人,你里面却有很多男人的成分,你把女性的那一部分忽略了,好好透视自己吧!” 我感到心底深处一阵绞痛,那些麻木不仁的外壳突然粉碎。我再度感到想要掉泪的伤痛。 “你需要爱情,普普尔,而你得不到它,你为什么要捧着一个乞丐的钵?” “我从来不!”我说,“这是我绝不做的一件事,我宁死也不向人求怜乞爱。” “你虽然不求,却把它扼杀了,但是那个钵还在那儿。如果你的钵已经装满了东西,你就不必把它捧出来了。因为它是空的,所以还在那儿。” 我审视了自己片刻。小的时候,我时常哭,成年以后我不再允许任何事情来伤害我,遇到伤害时我会猛烈地反击。他说:“你真的有能力爱,就不再有任何需求了。如果你发现对方不爱你了,你仍然会帮助他去爱,即使他爱的是另外一个人。” 我突然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嘲讽和冷酷。我转向他说:“真是惨不忍睹,我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了!” “责备自己并不能解决问题,你的内心没有一份流畅的丰足感,如果有的话,你就不需要任何同情和爱情了。为什么你没有内在的丰足感?注意,这就是你。你绝不会对一个病人加以非难,而这就是你的病,因此要怀着同情,平静而慈悲地看着它。责难或辩解都是愚蠢的,责难只不过是陈年往事强化自己的一种行动。观察一下你的心识活动,你为什么充满着攻击性?你为什么想做每一个团体的焦点? “如果你不断地观察你的心,无意识里的东西逐渐都会在梦里,甚至在清醒时的意念里浮现。” 我们谈了将近一个小时,和他相处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我向他提起生活中的一些变化,我对目前的工作和自己都不再充满信心,虽然欲望和冲动仍然时常出现,但是已经不再具有活力。 我告诉他,我发现过去所做的事,有一大部分是建立在自我膨胀上的。进入政坛现在已经完全不可能,我的社交生活也在快速改变,最严重的是我不能再赌扑克牌了。我曾经试着再玩一次,却发现自己已经不想赢过别人。自然而然地,我在玩扑克牌的过程里,开始有能力觉察自己的一举一动,于是唬人的事就做不出来了。克里希那吉仰着头不断地大笑。 我告诉他,有的时候我的内心充满着无限的平衡感,就像一只鸟在劲风里向上超拔,所有的欲望都在全神贯注中消失了。又有些时候,我却陷入想要变成什么的泥沼中。我的船已经离开港口,开始在大海中漂流,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我从来没有如此缺乏自信过。 克里希那吉说:“种子已经播下,你现在要让它发芽,暂时休耕一会儿,这对你来说是个全新的经验,不要带着任何先入为主的成见,也不要有任何观念或任何信仰。这阵子的冲击非常直接,你的心需要休息,不要勉强自己。” 我们安静地坐着,克里希那吉说:“看看你自己,你具有一般女人没有的动力。印度的男男女女很年轻就毫无活力了,是这里的气候、生活方式和不景气使然。你要注意不让自己的精力消失,解脱自己的攻击性,并不是要你过于柔软和无害,也不是要你变得脆弱或谦卑。” 他重复地告诉我说:“观察你的心,不要让任何一个念头逃跑,不论它有多丑,多残酷。只是观察而不要有任何拣择、衡量和批判,不要给它任何特定的方向,也不要让它在心中生根。你只需要无情地看着它就对了。” 我离开时他站起来送我到门口,他的脸上非常平静,他的身体苗条得就像一株喜马拉雅的杉树,我突然被他的美吞没了,我问他:“你到底是谁?”他说:“我是谁一点都不重要,你的思想,你的行为,以及你是否能转化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回家的路上我突然发现,在那么多次和克里希那吉的谈话中,他从来没有提过自己,也从没有提过自己的经历,他的自我从不在任何活动中展示。你不论和他多么熟,他永远是个陌生人。在某个非常友善的举动里,或是一段轻松的谈话中,你会突然觉得从他那里发射出一份距离感和空寂感,一种没有焦距的意识状态。然而在他的面前,你总是能感到无限的关怀。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一部分 第1章 孕育于空,在空中诞生(1) 雕塑般的岩石在烈日下闪闪发亮,这些世界上最古老的岩石,孕育了南印度安得拉邦奇图尔县的默德讷伯莱村庄。从蒂鲁伯蒂的圣景穿过瑞希山谷一直到阿嫩德布尔,一路遍布着卵石覆盖的山丘,其中散布着一些零星的溪谷。这里的雨量很少,人口稀疏。酸果树和金钱树提供了庇荫和各种灿烂的色彩。这是一片圣地,多少世纪以来,圣人和神秘主义者都在此教化众生,他们的躯体也葬在这里,用来净化土壤。 1895年5月12日午夜过三十分,这片土地上诞生了桑吉瓦玛的第八个儿子吉杜·克里希那穆提。桑吉瓦玛的先生吉杜·拿南尼亚是一名公务员。 吉杜·克里希那穆提的祖先是瓦南兰督的下等婆罗门,他们最初来自安得拉邦沿海的吉杜村庄,那里的土地非常肥沃。克里希那穆提的祖父古鲁穆提也是一名公务员,而他的外祖父拉玛克里希那则是非常著名的学者,精通梵文及《吠陀经》,同时在东印度公司的法律部门占有重要地位。拿南尼亚的房子相当狭小,是一幢通风设备很差的两层楼房。门前有块狭长的空地,直接通往一个小巷子,这块空地旁还有条小河沟。默德讷伯莱是南印度最干旱的地区,拿南尼亚家里的用水,必须从附近的水井汲取,贮存在铜器或瓦罐里。 克里希那穆提是在他母亲做火供的屋子里诞生的,这其中的含义被其他为克里希那穆提写传的人忽略了。对传统的印度教徒而言,不论是住在白雪皑皑的喜马拉雅山或是最南端的康雅库玛利,在都市或在乡下,火供的房间永远是家庭中最神圣的中心地带。庇佑一个家庭的守护神便供奉于此。这个房间通常摆满了鲜花,里面烧着檀香,时常有人在此诵念咒语。人们进入这个房间以前一定要斋戒沐浴,还要换上干净的衣裳。出生、死亡和月事都被视为污秽不净,一个家庭只要有人出生或死亡,全家人都禁止火供,他们必须从当地的寺庙找一名僧侣来执行当天的火供仪式。一个小孩会在这个房间里出生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桑吉瓦玛是拿南尼亚的太太,也是他的表妹。她是一位虔诚而慈悲的女人。她有眼通的能力,时常看到一些异象,也能看到人们的灵光。就像乐师的耳朵能听出自己的乐器是否调好了音,母亲的耳朵也一直在聆听肚里待产婴儿的心跳。这个孩子的诞生必定给了她某些特别的暗示或征兆,她才有勇气冒犯神明。 5月11日的傍晚时分,桑吉瓦玛突然感觉孩子快要出生了,这将是她第八个小孩。她很清楚那些必要的准备工作,于是将火供的房间整理好,以泰卢固语为丈夫唱了几首美妙的歌,接着就在二楼的席子上歇息静待。午夜时分阵痛开始,她将拿南尼亚唤醒,陪她进入已经整理好的火供房间,然后躺在一张席子上待产。当地有一名女子是他们的亲戚,很有接生经验,于是前来帮她生产,拿南尼亚则在屋外守候。桑吉瓦玛的生产过程没有什么痛苦,她一直呻吟着:“拉玛!拉玛!安佳尼亚!”这是神哈奴曼的另一个称谓。5月12日凌晨十二点三十分,那位亲戚开门告诉拿南尼亚说:“头已经出来了。”根据传统,这就是出生最正确的时刻。 小小的房间里点着几盏油灯,在守护神的面前,克里希那穆提吸进了此生的第一口大气。从母亲的子宫这个安全的空间,这名婴儿进入了万象世界。 “孕育于空,在空中诞生。” 库玛拉·斯罗土鲁是当地著名的命相家,第二天一早他就把克里希那穆提的命盘排好了。他告诉拿南尼亚,孩子将来会是一位伟大的人物。命盘非常复杂,显示这孩子在成为伟大的导师之前必有一番磨难。 十一天的修养期中,这名婴儿睡在一个和母亲的子宫非常相似的环境里。他被安置在一个半黑的房内,躺在母亲身边的一个布制摇篮里,时常有人温柔地摇着他。就像所有传统的印度教徒一样,克里希那穆提缓慢地进入了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 出生后的第六天,家人为他举行了命名典礼。作为一个传统家庭中的第八个儿子,不可避免要被取名为克里希那穆提。这个名字象征着印度教主克里希那,因为这位牧牛的神也是家里的第八个儿子。 三年之后,也就是1898年,桑吉瓦玛又生了一个男孩,名叫尼亚南达,“永恒的喜悦”。 克里希那六岁那年,家里为他举行了婆罗门的梵行仪式,代表婆罗门生涯的第一个阶段已经开始。仪式是在卡地利举行的,那里是拿南尼亚的工作所在地。 克里希那的颈上挂着一条手编的丝线,象征吉祥神圣,他的父亲在他耳边诵念盖雅瑞太阳祈祷文。克里希那必须学会持咒的正确音调和手印,以及黎明与日落时分的火供咒语,也必须学会如何斋戒沐浴、如何避免玷污等仪式,还得学会诵念《吠陀经》。 根据拿南尼亚的描述,这是每一个婆罗门男孩要接受世俗教育时必经的仪式,何时举行这项仪式则按照这个孩子的健康和能力来决定,通常是在五岁到七岁之间。克里希那的年龄一到,便选定一天来进行这项仪式,这是家族庆典,亲朋好友都赶来参加晚宴。 所有的人到齐之后,克里希那开始沐浴更衣,接着被领到父亲的面前。拿南尼亚捧出一个装满了米的银盘,桑吉瓦玛握着克里希那右手的食指,在这盘米上写下一个神圣的“”字。它是梵文和所有方言的第一个字母。 拿南尼亚说:“有人取下我的戒指放在这孩子的手上,我的太太握着他的小手,用戒指在盘上以泰卢固文写下同样的‘’字。接着,不用戒指再写了三次‘’字。之后,便请一位职业祭司诵念咒语,祝福这个孩子将来在灵性和学识上具有禀赋。然后我太太和我就带着克里希那,开车到拿拉辛哈斯瓦密寺祈祷,求神保佑他将来事业有成。从那里我们又开车到最近的一所学校,把克里希那交给一位老师,再度举行‘’字仪式。当时有很多学校里的孩子,都聚在那个房间里,我们把祈祷得来的权势福报也回向给那些学生。按照习俗,我们的儿子已经正式开始他的学业。最后我们开车回家,和亲朋好友共聚晚餐。” 克里希那与弟弟尼亚很亲,他们的资质却十分不同。尼亚的智力极高,在他会说话以前,就知道拿小石板和铅笔跟着孩子们去上课了。克里希那穆提的身体则非常虚弱,一次又一次地饱受疟疾之苦。有一段时期他经常抽筋,他的鼻子和嘴也经常流血,所以一整年都无法上学。 克里希那穆提对学校的课业没有多大兴趣,却喜欢花很长的时间观赏云朵、蜜蜂、蚂蚁、各种昆虫以及那一望无际的旷野,他的老师形容他多病而智能不足。他很迷糊,不爱说话,对于世俗的琐事缺乏兴趣,眼睛老是凝视远方,好像在遥望地平线的彼岸,这些都使他的老师误认他是个智障儿童。 克里希那穆提虽然看起来迷糊,他对所有的机械装置却极感兴趣。有一天他没去上学,他的母亲发现他一个人躲在房里,全神贯注地拆着一个时钟,他不肯离开这个房间,也不肯吃饭、喝水,直到把整个时钟拆了,而且了解它是怎么运作之后,才把它恢复原状。 克里希那小时候非常依赖母亲,母亲也似乎知道儿子的特殊本质。1905年桑吉瓦玛去世了,她的死留给克里希那一片茫然与哀伤。多年之后,也就是1943年的夏天,克里希那正在欧洲,突然决定开始写自传,他替这本书定名为《我的五十年人生》。他准备随时加添新鲜的事件,如果能写到1945年,这本书就名正言顺了。不幸,这本传记写完几页便停止了,留下一些简短的手稿,却意外地说明了他早年对于母亲的一些感受。 十八岁的时候,他对童年的记忆仍然十分鲜活,手稿中有一段深刻的描述,是关于母亲死后他又看到母亲的景象。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一部分 第1章 孕育于空,在空中诞生(2) 我童年中最快乐的回忆都和我亲爱的母亲有关,她给了我们所有的爱和关怀,这是印度母亲为人熟知的特色。我不能说我在学校感到特别开心,因为老师不太友善,他们给我的功课对我来说都太难了。我喜欢那些不太激烈的游戏,因为我的身体很弱。1905年母亲去世了,弟弟和我失去了一个最关爱我们的人。父亲因为事业太忙,并不怎么照顾我们。我的生活一直都和普通的印度年轻人一样,直到1908年来到阿迪亚尔为止(其实是1909年的1月)。 我对阿迪亚尔特别感兴趣,因为父亲过去时常到那里参加通神学会的会议,他也时常在我们默德讷伯莱的老家举办小型聚会,讨论神智学。我是从父母那里知道阿迪亚尔的。母亲有个做火供的小房间,她时常在里面礼拜。房间里有一些印度神明的画片,还有一张贝赞特夫人穿印度服盘坐在讲台上的照片,台上有一张老虎皮。 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家里,弟弟却总在学校,我时常发高烧,事实上每一天都在发高烧。母亲做火供时,我也跟着进入那个小房间,她时常在仪式后告诉我一些有关贝赞特夫人以及因果轮回的事,她也念些印度经典像《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给我听。我那时只有七八岁,所以听不太懂,虽然听不太懂,但是我有感受。 描写我的母亲使我想起某些值得一提的事。她有某种程度的眼通能力,时常看到我两三年前过世的姐姐,她们能够彼此交谈。花园里有一块特别的地方,我姐姐经常在那里出现,她一出现,我母亲就知道她来了。有一次母亲带我到那个地方,问我有没有看到姐姐,我笑母亲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她就叫我再看一次,后来我也看到了。从此以后我就可以随时看到她了。我必须承认我非常害怕,因为我当时亲眼看着她死,看着她的身体被火化。我通常都会躲到母亲的背后,她总是告诉我没什么好怕的。 除了母亲之外,我是家里唯一能看到这类景象的人,但是家里其他的人也都相信有这么一回事。我的母亲能看到别人的灵光,我有时也能看到,我不认为她知道那些颜色代表什么意思。还有类似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得了。我们时常谈到师利·克里希那,我觉得特别被他吸引。有一次,我问我的母亲,为什么他的肖像总是蓝色的,她告诉我,因为他的灵光是蓝的,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我就不明白了。 我的母亲非常慈悲,她对那些穷人家的孩子特别好,时常拿东西给他们吃,每个礼拜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小孩来家里,另外几天他们就到别家去乞食。也有些乞丐从很远的地方到我们家来讨饭,有时还要衣服穿。 没有搬到阿迪亚尔以前,我和弟弟已经念了许多学校,最令我开心的是默德讷伯莱的一所学校。因为我在默德讷伯莱出生,所以我很小就去这所学校上课了。我父亲是政府的公务员,我们时常跟着他调动,搬来搬去,因此学业时常中断。 我母亲死后情况更糟,因为根本没有人照顾我们。我要提一件和我母亲的死有关的事,她死后我还时常看到她。记得有一次,我跟着母亲的形体往楼上走,我伸手要抓她的裙角,等我爬到楼上时她却消失了。直到不久之前我还时常听到母亲跟着我到学校的脚步声,因为我听见那种印度女人手上戴的镯子的声音,所以印象特别深刻。起初我很害怕地回头看,我总是能看到她的衣服和一部分的脸孔,每当我出门时这件事总会发生。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一部分 第2章 通神学会和它的玄学体系(1) 海伦娜?彼得罗夫娜?勃拉瓦茨基夫人,生于1831年,死于1891年。从任何角度来看,她都是一名不寻常的女人。她的眼通能力,她那对具有催眠力的双眼和那总是引人争议的性格,使她在1879年登上了印度的舞台。她出生在俄国,却声称自己在西藏住过多年,和玄学体系的“净光兄弟”之类的指导灵有密切接触。她从她的上师那里学到了许多藏密的教诲。1873年她人在欧洲,指导灵要她去找一位名叫亨利?史迪尔?奥尔科特的陆军上校,他是一位美国的通灵研究者。她遵照指示到美国和奥尔科特上校相会。1875年通神学会的构想成形,于是他们一起结伴四处旅行。首先到孟买,接着到锡兰接受佛教徒的皈依仪式,最后再转到马德拉斯。1882年,通神学会的总部就在马德拉斯的阿迪亚尔成立。 根据人类的指导灵(也就是“伟大的净光兄弟”)的教诲,通神学会建立了自己的组织。其主旨为学习古老的智慧,探索宇宙的奥秘和人类的潜能。依照印度教和佛教的传统经典,尤其是藏密的经典和教诲,通神学会汲取了其中的玄学体系而自成一格。 这个体系中最高的指导灵叫做桑拿特?库玛尔(sanat-kumara),印度的密教、《薄伽梵歌》以及早期的炼金术,都提到过他。他是一位十六岁的青年,永远不会老化,已经从过去、现在和未来之中解脱。他被通神学会视为娑婆世界的主宰,库玛尔之下才是佛陀。佛陀之下还有三位掌管太阳系宇宙法则的主宰。一位是未来将会成佛的弥勒菩萨;一位是在任何印度教或佛教经典里都找不到的马哈可汗;另一位则是《吠陀经》提到的人类父神摩奴。他们分别象征慈悲、智慧和双手的技艺。在他们之下还有各种指导灵,将来都有进化成菩萨和马哈可汗的可能。库特忽米是其中之一的指导灵,他化身成克什米尔的贵族,而另一位指导灵摩尔亚则化身成拉吉普特的王子。通神学会所有的事务都由这两位指导灵带领,门徒必须接受他们的亲自启蒙才能证入不同阶段的果位。 19世纪将要结束时,玄学圈子开始传出弥赛亚或世界导师即将再来的消息。勃拉瓦茨基夫人在1891年去世之前已经宣布,通神学会成立的真正目的就是要为再来的世界导师铺路。 1889年,安妮?贝赞特(生于1847年,死于1933年)读到勃拉瓦茨基的《秘密教诲》这本书,不久之后,她就和这名通神学会的创始人结识了。贝赞特夫人一直都是叛逆分子,自由的思考者,一位坚持自己理想的斗士。她善于雄辩而又有奉献精神,因此她具有非常高层次的组织能力。她是一位热情的改革者,长期致力于思想自由、女权运动、工会制度、费边社会主义以及节育的推动。勃拉瓦茨基的着作却完全改变了她。她把自己无穷的精力从唯物论和无神论转向玄学和神圣的使命。她宣布加入通神学会时,她的朋友和仰慕者,譬如萧伯纳、韦伯夫妇以及查尔斯?布雷德洛等人,全都为之愕然。她很快地远离过去的伙伴,她知道自己所扮演的新角色可能引起仰慕者的嘲讽,因此写下了这段感言: 此刻就像我的人生其他阶段一样,我仍然无法以谎言换取平安。不管这篇说辞令人满意或不令人满意,会带来赞美或是责难,在那个紧迫的召唤之下我必须说出实情。对真理的忠贞不二使我必须保持不受玷污,不受友情和人际关系的束缚。真理也许引领我进入一片荒芜,即使如此我也必须追随。她可能剥夺我所有的爱,我还是必须追随她。即使她杀掉我,我仍然信任她。我的坟上不需要任何墓志铭,只需要这句:“她一直都在追求真理。” 1893年她四十六岁的时候,决定把自己的后半生奉献给印度。 她察觉印度人对自己的宗教信仰和精神文明已经缺乏兴趣,而恢复这些就是她在世上的任务。她首次的演说便指明了这一点: “如果宗教在这块土地上消失了,这个世界就不再有宗教的存在。印度的手中握有照亮那些在迷雾和风雨中失落的唯物主义者的圣火。如果这圣火从她的手中掉落,它的火焰就会被那些渴求世俗财物的人践踏。印度如果丧失了她的精神文明,也就丧失了她的未来。如同希腊与罗马,她必定陷入黑暗。” 于是安妮?贝赞特开始研究印度经书,学习梵文,不断和这块土地上的宗教领袖们进行讨论。许许多多的知识分子和年轻的求道者在她热情的激励下,都参加了通神学会。有一位十二岁的年轻男孩名叫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每次都全神贯注地聆听她那深具说服力的演说,他是受到老师费南达?布鲁克斯(一位通神学会会员)的鼓励,才去听安妮?贝赞特演说的。 受到这些教诲和安妮?贝赞特演说的吸引,他要求父亲莫提拉尔?尼赫鲁(主张民族主义的当红律师,后来组织了国大党)允许他加入通神学会。莫提拉尔?尼赫鲁听到儿子的要求居然笑了,原来他自己就是勃拉瓦茨基夫人时代的通神学会会员。得到父亲的许可,十三岁的贾瓦哈拉尔?尼赫鲁便成了贝赞特夫人亲自启蒙的会员。后来他去参加瓦拉纳西的一次会议,在那里遇见满面白髯的奥尔科特上校。不久他便离开印度赴英国哈罗求学,通神学会也就被他淡忘了。和学会接触的三年中,安妮?贝赞特想必留给了他不可磨灭的印象,日后他才会公开表示自己的仰慕之情。 1907年,奥尔科特上校去世,安妮?贝赞特晋升为通神学会的国际主席。这个事件引发了学会内部的阴谋和分裂。贝赞特夫人上任不久就和查尔斯?卫布斯特?赖德拜特紧密接触。赖德拜特生于1847年,死于1934年,是位具有眼通能力的异人,曾经当过圣公会的牧师。多年之前因为盛传他和学会的年轻男孩有同性恋关系而被赶出了学会。贝赞特夫人完全清楚他的通灵能力,因此拒绝赶他出会。她当选主席之后立刻重新肯定了他。赖德拜特在通神学会很快便升为高级导师。 拿南尼亚在1908年退休,一个月一百二十五卢比的退休金根本无法养活他的家,除了儿子之外,他还要照顾妹妹和外甥。他早在1882年就加入了通神学会,于是他写了一封信给贝赞特夫人,希望能在阿迪亚尔总部谋得一个职位。起初她拒绝了他,因为他的家庭重担可能破坏学会的宁静与平安。但是拿南尼亚坚持要这份工作,不久他就在秘授部门做起助理秘书的工作。他在阿迪亚尔总部的外头找了一个小房子,他的妹妹也前来帮他料理家务。 克里希那和尼亚每天必须走路到麦拉波尔上学,克里希那的恍惚和迷糊时常遭受严重的处罚,他的老师认为他是个半疯。但是克里希那穆提的姑姑却非常喜爱这个梦眼迷离而又脱俗的孩子,她发觉他很有智慧,于是称他为“多罗那恰利”,象征他具有多罗那上师的智慧。 两个男孩时常去阿迪亚尔海滩游泳,赖德拜特就是在那里发掘他们的。1899年,贝赞特夫人已经开始宣讲“菩萨化身”的主题。1908年当她像旋风一般席卷美国时,更是马不停蹄地宣讲世界导师即将再来的消息。一连好几天赖德拜特都在观察克里希那穆提,他愈来愈发现这个男孩的灵光不同凡响,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自私色彩。 有一天晚上赖德拜特游完泳回房,突然告诉玄学助理厄奈斯特?伍德,那名具有不凡灵光的男孩就是克里希那穆提。伍德十分惊讶,他早已认识这两名男孩,但克里希那穆提绝非他心目中的聪慧之辈。赖德拜特却坚信克里希那穆提终有一天会成为伟大的灵性导师和演说家。伍德问他:“有多伟大?像贝赞特夫人一样伟大吗?”赖德拜特回答:“伟大多了。” 克里希那穆提在他的自传里曾经提到,赖德拜特可能是他这一生第一次结识的白种人。 当初搬到阿迪亚尔时,我们的家就在新印刷厂的旁边,每天我们都要走路去麦拉波尔中学上课,每天早晚我们还要做家庭作业。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开始和附近的男孩到海边玩耍。1909年我结识了赖德拜特,他是我的好友,也是我的兄长,那次相遇十分轻松。 我记得赖德拜特正和范马南先生准备下水游泳,我不记得当时和他有任何交谈,主要是因为我完全不懂英文。那次之后我们便时常碰面,有时他邀请我们到他家,或者应该称之为他的小木屋。他当时住的是那种建在水上的木造平房。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一部分 第2章 通神学会和它的玄学体系(2) 我第一次进入他的房间心里非常害怕,因为大部分的印度男孩都很怕欧洲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恐惧。其中也许有一个原因,我记得小的时候有许多政治上的煽动,这些谣言大概助长了我们的想象力。我必须承认那些在印度的欧洲人对我们确实不太友善,我曾经看到很多残暴的行为,到今天都令我们感到难堪。我希望那些在印度的英国人能够了解,印度男孩对他们的国家有很深的爱,就像英国人爱他们自己的国家一样。任何一种无心的侮辱都会带来很深的伤害。 当我们发现这位英国人是那么不同时,我们都感到很惊讶,不久我们就和赖德拜特先生变成好朋友了。他时常帮我们做功课。过了一段时间,有一位名叫克拉克的年轻工程师来到阿迪亚尔,我和尼亚在大人的安排之下离开了学校,转由赖德拜特先生和克拉克先生在阿迪亚尔教我们念书。我们很快就有了显着的进步,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现象。 生活变得非常有规律,我们每天清晨到赖德拜特的木屋中读书,一直到早餐时刻才暂停。我们回家吃完早饭再回到他那里去。下午我们打网球或到海边游泳。我的父亲对于我们的进步非常开心。8月14日大家做了决定,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必上学了。 当赖德拜特注意到克里希那穆提的那段时期,赖氏正在进行“前世追溯”的眼通实验,不久他就开始探测克里希那穆提的转世记录,这些对于克里希那过去世的侵扰,后来集成一篇文章,取名为《阿尔库俄涅的多次转生》。阿尔库俄涅是昴宿星中最明亮的一颗星。调查显示克里希那拥有光辉灿烂的过去世,他曾经是佛陀的弟子,还有许多不可思议的转世,才培育出了他的慈悲和智慧。 克里希那和尼亚起初被发掘时,按照南印度的习俗,他们把额前的头发剃除,克里希那的头发甚至长到膝盖,他的身体羸弱不堪,而且营养不良。不久,兄弟俩就开始在阿迪亚尔读书学习。起初,他们还保留种姓制度对食物的规矩,逐渐地,赖德拜特愈来愈不耐烦,他决定断绝拿南尼亚对这两个孩子的影响,两个孩子也因此感到轻松许多。不久,拿南尼亚开始制造各种问题,赖德拜特立刻写信给贝赞特夫人,描述拿南尼亚在无形黑暗力量的影响之下已经有点神经失常。就在那段时期,赖德拜特突然接到指导灵库特忽米的指示,信息如下: 他们长期以来一直处在地狱中;你要让他们尝一点天堂的滋味。我要他们享受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待遇,我要他们完全处在爱、快乐、信心和规律之中,并且要保持身体的绝对整洁和心智的纯净,这样才能去除过去累积的敌意、不幸、污秽、缺乏规律、大意和卑劣。你要尽全力保护他们,在你和安妮的灵光下他们才可以不受邪恶和淫欲的影响。我要你教化他们,教他们使用叉子、汤匙,清理指甲和牙齿,让他们学会自在地坐椅子,而不是蹲在地上,在床上睡觉,而不是像狗一样地缩在一角。 这是一件令人无法想象的事,一位深具智慧的指导灵,同时也是克什米尔的婆罗门贵族,怎么可能充满着殖民地统治者的语气和维多利亚式的偏见。这封信里有着过于明显的鄙视。那时南印度的男女和小孩,不论贫富都习惯在地上铺一块席子来坐息。这种方式充满着大家庭的温暖和归属感,是西方所罕见的。 另外一点更令人难以置信,这对兄弟的生活习惯怎么可能污秽不净。身为婆罗门贵族,他们每天必须洗许多次澡,洗澡之前还要洗香油浴。每天都要用一根尼姆树枝清理牙齿,这可以算是世界上最好的消毒方法了。天天洗衣服也是每个家庭必须做的杂务。20世纪的上半叶,印度人在英国统治者的眼里只不过是这块土地上不可或缺的景致罢了,英国人和印度人之间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而绝不鼓励深交。这种倨傲的态度阻止了大部分关系的进展,就在这种环境之下,身为婆罗门而实则阶级很低的小克里希那,居然被一名英国通灵人在惊鸿一瞥的灵视中鉴定为一位伟人,后来竟然成为弥勒菩萨化身的工具,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克里希那和尼亚从狭窄的家中被接到通神学会总部的宽宅大院。他们很快就被这位留着长须、看起来很庄严的白种人赖德拜特接管。他说的都是一些神秘事迹,那些有关指导灵和门徒以及轮回转世的故事。克里希那超级敏感的神经系统和觉察力在别人高度的期许之中上紧了发条。处在那种情况里,也许他真的触摸到无意识里的一些宝藏,而他的婆罗门背景和他接触过的宗教肖像也为通神学会的意象提供了更多的扭曲。各种神秘的念相和影像充斥着阿迪亚尔总部,再加上玄学体系的真相和各种幻象,更加深了这位生手的幻觉。 因为小时候在充满虔诚信仰的母亲家中见过师利?克里希那的神像,于是现在他就看到了指导灵、佛陀,和那位面带微笑如阳光一般的通神学会的本尊桑拿特?库玛尔。如果说这份神力确实存在的话,赖德拜特自然会坚持找一名婆罗门贵族作为他们的工具。因为这个工具天生具足敏感度,一向保持素食和整洁的习惯,几世纪以来不断追求未知的领域;它的细致、耐力、透视心物的观察力以及承受巨大无形力量的能耐,都使它绝对有资格成为神圣的工具。 有一件事很讽刺,克里希那和尼亚被通神学会吸收以后,他们就想尽办法要把这两个孩子的印度味完全去除。可以确定的是,克里希那的监护人坚持要他和他的弟弟说英语,因此他们过去所熟悉的泰卢固土话不久就忘光了。童年学的《吠陀经》和一些赞美诗也全被灭迹。他们的头发被理成中分直发,他们学着说英语,用汤匙和刀叉吃饭,吃饭时两个手肘还要紧靠身体;他们学会穿西装,裤线要烫得笔挺,鞋子要擦到发亮为止,连洗澡都是英国式的。在赖德拜特的进化论里,英国绅士就是人类发展的顶峰,因此这两个男孩必须成为英国绅士。 所幸这些外在的虚饰和管教都没有在克里希那穆提那个休止的、无法玷污的心智上留下任何痕迹。也许这些做法是对的,因为这位注定要成为世界导师、必须行遍世界每个角落的男孩,确实有必要从出生地的限制中释放出来。为了完成他的使命,不能有任何疆界的束缚。 依照吉拿拉迦达沙这位后来成为通神学会主席的友人所述,克里希那的受训过程极为严格划一,吃饭、读书和游戏都有绝对的时限,为的是要培养这两个孩子对于时间及各种情况的敏感度。骑脚踏车不是为了好玩,而是要学习独立自主以及对于疲劳的抵抗力。某次他们被迫骑脚踏车到琴吉尔派特再骑回总部,一共六十四英里路。为了消除他们的恐惧,赖德拜特还时常读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给他们听。 七十五年以后,克里希那穆提才和我们提起他小时候与赖德拜特的关系。他说:“那个男孩总是说,‘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他有一种奉献、服从的本质。他迷糊而不明确,好像对所有发生的事都不在乎。就像一个破了很多洞的容器,什么东西放进去都会掉出来,一样也不剩。”他们称他为工具,他也毫不质疑地接受了。他的心中没有抗拒,没有怀疑,也没有质问。克里希那穆提又提到这个孩子的通灵能力。“他能够透视密封的信,也能读别人的心念,更能看到小精灵。但是他完全不认为这些超感能力有什么重要,对他来说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事。” 根据指导灵的指示,贝赞特夫人和赖德拜特必须花两年的时间保护克里希那穆提的身体,将来它才能胜任弥勒尊者的化身。他们尽了一切力量做到这一点。克里希那吉事后提到,虽然赖德拜特和其他人掌握了克里希那穆提外在的发展,他们却没有干涉这个男孩的精神状态,也没有塑造他的思想,因为他们认为:“尊者会准备好一切。” 赖德拜特时常对克里希那穆提感到不耐烦,这个男孩的糊涂令他恼怒,尤其是张着嘴呆立一旁的习惯。有一次,他狠狠地在克里希那的下巴揍了一拳,强迫他把嘴闭起来。克里希那吉后来谈到过,这个暴力的举动完全破坏了他和赖德拜特的关系。 在贝赞特夫人回到印度以前,克里希那就开始由指导灵接管监护了。1909年11月贝赞特夫人抵达马德拉斯,她看见赖德拜特身旁有一个大眼睛的男孩热切而又带点害羞地走上前来,在她的脖子上套了一个花环,赖德拜特告诉她:“这就是我们的克里希那。” 随着她的到来,这个男孩的身旁渐渐筑起一道保护的围墙。她特别拣选一群男孩和他一同游戏,没有人可以坐他的椅子或动用他的网球拍。他的每一个行动都被严密地监护着。 为了确保不让拿南尼亚干涉整个训练过程,通神学会很快就接到指导灵交代下来的信息,指示两个男孩应该尽量少去他父亲家。贝赞特夫人不久就说服这位父亲将两个男孩的监护权转交给她。不久,两个孩子便再也不去拿南尼亚的住所了。 贝赞特夫人在阿迪亚尔时每天都和克里希那碰面,这段期间,他们那份奠基于爱和无限信赖的关系就此播下美好的种子。贝赞特夫人还没有回到印度的前几个月,赖德拜特声称每天晚上都带克里希那神游天界,接受指导灵的启示。这个男孩在赖德拜特的观点以及玄学圈子流行的术语中,进入了通神学会的神秘生涯。神祠以及秘授部门的静坐大厅供奉着指导灵和大师们的肖像,这些脸孔和名称都被克里希那吸收,逐渐与他每天的生活结为一体。1909年11月27日,贝赞特夫人初次和克里希那相遇,12月5日克里希那已经进入通神学会的秘授部门。 她不久便离开阿迪亚尔赶赴瓦拉纳西。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一部分 第3章 我的尊者,真的是你吗?(1) 到底是什么任务令贝赞特夫人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赶赴瓦拉纳西?克里希那第一次接受启蒙,她为什么不留在阿迪亚尔?她是否在某些神秘主义者和圣人的指导下,同时也在寻找有关克里希那穆提的肯定答案?她自己是否接受了瑜伽的启蒙,以便保护这个即将成为世界导师的孩子?事后的七十多年,我和瓦拉纳西的许多饱学之士以及婆罗门交谈之后,才知道贝赞特夫人确实和瓦拉纳西的威苏达南达上师以及他的徒弟戈平那特?卡维拉吉有过接触。 威苏达南达上师是极有名望的印度密教修行人,他有许多神秘的超能力,他也声称自己和西藏某一支派的秘密教诲有关。这个支派起源于印度,后来在西藏玛旁雍错湖畔一个充满灵力的中心地带,将这个传承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据说有许多圣人和菩萨时常以无形的能量体而非肉体在这个中心地带聚会。其中最为秘而不宣的教诲都是口耳相传的,内容包括了瑜伽或是“拙火”的修炼以及意识的转化。这种“拙火瑜伽”远在佛陀以前便兴起于印度,据说非常危险。它后来从印度消失,但是在西藏这个秘密的中心地带保存了下来。 透过威苏达南达上师的解说,贝赞特夫人才逐渐了解拙火瑜伽意识转化的秘密传承。瓦拉纳西的学者迦干那特?优帕迪雅找到一份最原始的“时轮金刚秘法”,他做了一些深入的研究,然后告诉克里希那吉,戈平那特?卡维拉吉保存了所有的秘密教诲,其中有许多被通神学会汲取为教义。他继续谈到,早在20世纪初,威苏达南达上师和戈平那特?卡维拉吉已经告知贝赞特夫人弥勒尊者即将再来,他会拣选一个人类的肉身作为他的化身。根据这位上师的说法,克里希那穆提就是这个被拣选的肉身。克里希那吉很快地回答说:“弥勒菩萨不可能以肉身示现,好比浩瀚的天空无法在一个人身上显现一样,真正示现的是他的教诲。”另外有一天,同样的话题又被大家谈论着,克里希那吉忽然像透过时光裂缝看到了某个形象,他说:“阿妈(贝赞特夫人)骑着一匹白马正要探访卡维拉吉。” 听到这句话,我的兴趣突然被激起。试想在20世纪初,贝赞特夫人骑着一匹白色的军马,穿过瓦拉纳西狭小的巷道,去探访那些沿门托钵的苦行僧,这该是多么奇妙的景象。我进一步调查之下发现,贝赞特夫人确实很喜欢骑马,她可能就是骑着马去见那些瓦拉纳西的上师的。透过完整的调查终于有了新的见解,贝赞特夫人对于弥勒菩萨将在克里希那穆提身上示现的信念,很可能就是来自早期和瓦拉纳西上师们的接触,她从这些上师的玄学体系汲取了许多秘密教诲,而成立了通神学会的秘授部门。赖德拜特天生的通灵才能却受到西欧玄学体系极重的影响。通神学会所教的印度玄学体系则纯粹来自印度和西藏的传承。 克里希那加入秘授部门之后的三周内,赖德拜特就在电报中告之贝赞特夫人,指导灵库特忽米已经收这个男孩做他的徒弟了。距离克里希那穆提被赖德拜特发掘的那一刻,只不过五个月的时间。 克里希那写了一封字体非常美的信给贝赞特夫人(不知练习了多少遍),描述1910年1月3日的启蒙仪式。 我亲爱的母亲: 一切的经过真是美极了。我们到达指导灵的家中,他正站在那里和指导灵摩尔亚以及指导灵左瓦库交谈,他们的谈话非常友善。我们顶礼之后,指导灵把我放在他的膝上,问我能否把自己完全忘掉,而且永远不再有自私的念头,从此只考虑如何救助这个世界。我说我绝对做得到,而且我希望有一天能和他一样。 他亲了我一下,把手放在我的头顶,不知怎的,我似乎变成了他的一部分,我突然有种十分不同的感觉,而且非常非常快乐。从此以后那种感觉就一直伴随着我。接着他们三位同时为我们加持祝福,不久我们便离开了。第二天早上在神祠中我再度感谢他,我觉得他的手又像那天晚上一样在我的头上强而有力地压了一下。 我现在已经能骑两百五十四英里了,我非常喜欢骑脚踏车。你要多久才能回到我们的身边?我每天都遥寄给你我的爱。 你亲爱的儿子克里希那 克里希那接受监护的时间为期很短,不寻常的事很快就发生了。著名的占星家沙特克里夫发现,1月11日那天星球的排列颇为不凡,于是赖德拜特和贝赞特夫人立刻互通电报交换意见。她最后通知大家,1月11日的深夜到12日的清晨将举行克里希那第一次的启蒙仪式。当天她不能在场,但是她特别指示神祠和秘授部门的大门以及阳台通往她房间的边门都要关好,克里希那和赖德拜特在整个仪式中必须待在她的房内。 据说克里希那和赖德拜特在这两夜一天里都处在出神状态,偶尔回来补充一些营养。克里希那躺在贝赞特夫人的床上,赖德拜特则躺在地上。1月12日,他们的神识离开屋子以后,发现屋外有很多通神学会的资深会员正在等待他们,其中有克里希那的父亲拿南尼亚和他的弟弟尼亚。克里希那事后立刻写了一封信给贝赞特夫人形容这个神秘事件: 我头一天晚上离开身体之后立刻就到达指导灵的家中。我发现他正和指导灵摩尔亚及指导灵左瓦库在一起,他和我谈了很久,他告诉我一切有关启蒙的事以及我该做的事,然后我们就一起到弥勒尊者的家。那儿我曾经去过一次,当时有很多指导灵都在场,包括指导灵威尼斯、指导灵耶稣、指导灵圣哲明、指导灵沙里帕斯、指导灵希勒利安,以及指导灵摩尔亚和库特忽米。弥勒尊者坐在中间,其他的指导灵则环绕在他的周围成一个半圆形,指导灵库特忽米牵着我的右手,指导灵左瓦库牵着我的左手,引我到弥勒尊者的面前,你和赖德拜特则紧跟在我的后面。尊者对着我微笑,然后问指导灵库特忽米:“你带到我面前的这位是谁?”指导灵回答:“这是一位即将晋升为净光兄弟的人选。” 尊者朝着香巴拉的方向呼唤:“哦!生命与光明之尊,我如此行事完全是奉你之名,请给我启示。”突然,一颗银星在他的头顶一闪而逝,接着出现两个形体,一位是佛祖,另一位是马哈可汗。然后,弥勒尊者叫我的名字,把手放在我的头上说:“奉香巴拉之名,他的银星已经给了我们启示。我同意晋升你为永恒的净光兄弟。”第二天晚上我们又被带到指导灵桑拿特?库玛尔那里,他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他的微笑宛如灿烂的阳光。他像大海一般坚强,没有东西能和他抗衡。他整个人就是爱,因此我一点都不怕他。 贝赞特夫人给克里希那的回信已经无法找到,但是她写过一封热情洋溢的信给赖德拜特,肯定了这次事件的价值。贝赞特夫人和克里希那穆提之间的信件往来完全展露了她对这个孩子的无限关爱。 亲爱的克里希那,我的神子,不知道你在早上静坐时有没有看到我,有没有感觉我来看望你?你的灵体能感觉我,然而你的肉体感觉得到吗?我时常传送天使的念相给你,用它的翅膀将你轻轻裹住。 加尔各答最近举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动物保护会议,我在会上讲了两则有关《圣经》上那只知更鸟的故事,它曾努力地想把十字架上的基督救下来。这不只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而且还是真理,就像希利拉玛抚摸那只美丽的麻雀一样。有一回我去佛陀初次转法轮的萨尔纳特(译注:古称鹿野苑),我以灵视回溯过去,看到一只小母鹿将它的鼻子伸近佛陀的手。佛陀就是爱,所以动物对他完全没有恐惧。 请告诉亲爱的尼亚,我每天都会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一下,也会送他一个念相。我的克里希那,你知道我会永远爱你的。 你亲爱的母亲 克里希那在1910年4月5日回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