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氏心灵日记前几天,从田野和树林中散步回来时,我们穿过了白色房子旁边的一片树林。 走过栅栏进入树林,顿时感受到安宁和寂静。没有任何动静。穿行在如此宁静的林子,脚步踏过的地方,仿佛是冒渎了圣灵,就连说话甚至呼吸都是亵渎的。高大的红杉树肃然沉静,美国印弟安人称这种树为沉默者,现在它们真的是默默无语。甚至狗也停止了追杀兔子。你一动不动地站着,几乎不敢呼吸,你觉得自己是一个入侵者,因为进入这片林子前你谈笑风生,没有意识到呈现眼前的是如此令你惊奇和震骇 -- 被一种不期而至的祝福所震骇。心脏不似刚才跳得那般快了,你被眼前的景象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这里是整个地方的中心。现在,你每次走进去,都会感受到这儿是那么美,多么宁静,那种奇异的寂静。无论是何时进去,那种充实,丰富,不可名状的气氛总是存在。任何有意识的静坐形式都不是真正的静坐,静坐不是那样子的。刻意的静坐,不是静坐。静坐的产生,是不请而来的。静坐不是心灵的游戏,也不是欲望和快乐的游戏。任何刻意的静坐,都是对静坐的否定。只不过是你意识到你在想什么,做什么,没有别的了。看和听,就是行动,没有奖赏和惩罚。做的技巧有赖于看和听的技巧。各种形式的静坐,都不可避免地会导致欺骗,幻想,因为欲望遮住了人的心灵。这是个可爱的傍晚,春天柔和的晚霞洒向大地。1973年9月16日早晨那个时候,小村庄的街道空无一人,但是街道之外的乡村却到处是树林,草地和喃喃的微风。除一条主街还点亮着路灯,其余的地方都是黑魆魆的一片。太阳还需过三个小时才会升起。天空星光闪烁。雪山和冰川还沉浸在黑色中,几乎所有的人还都在熟睡。狭窄的山路弯弯曲曲,汽车无法开得很快。汽车是新的,正在试车中。这是一辆非常漂亮的车,线条流畅,颇显气派。在那个早晨空气里,发动机运行得更有效率。在道路上,这是一个美丽的物件,它爬过了每一弯道,稳如盘石。黎明来临,显露出树的形状和山峦漫长的轮廓以及葡萄园,那将是个可爱的早晨,天气凉爽,车行驰在山中非常惬意。太阳已升起,露珠在树叶和草地上眨着晨光。他总喜欢摆弄机械,他将汽车的发动机拆了下来,当它再发动时,会象新的一样好使。当你开车时,冥想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你知道眼前呈现的乡村:房舍、田里的农工、开过去的汽车型号和透过树叶看到的蓝天。你甚至不知道冥想正在进行中,这种冥想起源很早,还将永远地存在下去。时间不是冥想中的一个因素,文字冥想者也不是。冥想中是没有冥想者的。如果有的话,那就不是冥想了。冥想者是文字表达,是思想和时间,所以会有所变化,会反反复复。它不是一朵花,会开花会凋谢。时间是运动。你坐在河岸边上,望着河流,那起伏的水波和水面流逝的漂浮物。当你在水中时,是没有观察者的。美不存在于纯粹地表达中,而是存在于文字和表达、画布和书本涉足不到的地方。多美的山啊,还有那草地和这些树木,整个乡村沐浴在短暂的晨曦中。二个男人在高声地争吵,一边还做着手势动作,争得面红耳赤。行驶在绵长的林荫大道,早晨温柔的阳光正在消褪。大海在你眼前伸展,桉树的气息在空中飘散。他个子不高,清瘦但肌肉结实,他从偏远的乡村过来,肤色被太阳晒得黑黑的。简单的寒喧过后,他开始批评起来。未经查实事情的起因,就随便地批评这是很轻率的。他说:“你也许是自由的,过着你所描述的那种日子,但实际上,你却置身于一个被你的朋友们所填垫起来的牢笼里。你不知道你周围发生的什么事。人们将你看作权威,虽然你自己并不造成权柄主义。”我不确定你在这方面是否做得对。要创建学校或是别的什么事业,就必须要有某种责任心,这种责任心可能或已经存在不需要权威方面的任何暗示。权威是完全有害于合作,有害于相互商讨事情。这就是我们所从事的所有事情中已经发生了的。这是一个现实的事实。但愿有人会说,我和其他人之间没有所谓的权威出现。“你所说的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你所写的和说的都该编印成册,在小部分人群中传阅,他们是真正对你的思想感兴趣并甘愿为此奉献。这个世界在激变,而你身处其中。”我还是有些担心,你没有完全地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有一次,有一小部分人负责流传你所讲演的内容。现在,也有一小部分人在从事着同样的事情。我再一次强调,但愿有人会说,你不知道什么情况发生了。他提出来很多意见,但这些都基于假设和一时的见解。没有反驳,有人只是指出实际所发生的事情。可是,人类是多么奇怪啊。山在向后退去,白天的喧嚣包围着你,来来去去,悲伤和快乐。小丘上突兀长着一棵树,是地上的美景。山壑深处,有一条溪流,溪流旁建有一条铁路。你必须远离这尘世,才可看见那溪流的美。1973年9月17日那天晚上,我穿过树林,有一种受到胁迫的感觉。太阳正要西下,棕榈树在金色西天的衬托下,显得很孤寂。猴子在榕树中,准备度过夜晚的时光。几乎没有人走那条小径,你也很少遇见任何人。有很多鹿,它们很羞怯,消失在浓密的草木中。然而胁迫的感觉却存在于那儿,沉重地弥漫着;就在你的四周,你别过头去看。并没有危险的动物;它们已经离开这儿;这儿太接近广袤的城镇。人们将会很高兴离开,穿过有亮光的街道走回来。但是第二天晚上,儿子仍然在那儿,还有鹿也是,而太阳就在最高的树林后面;胁迫的感觉消失了。相反地,树林、丛林,以及小小的植物欢迎你。但置身于你的朋友之中,你感到完全地安全,最受到欢迎。森林接受你,每个夜晚在那儿散步真是惬意。森林是不同的。里面有自然界的危险存在,不仅来自蛇,并且也来自人们所知存在于那儿的老虎。有一个下午,我在那儿散步,忽然有一种不寻常的沉寂笼罩着;鸟儿不再吱喳,猴子完全寂静,万物似乎都在屏自。我静静地站着。同样是忽然地,一切都活了过来;儿子在玩耍,彼此逗弄着对方,鸟儿开始了傍晚的吱喳,我意识到危险已经消失。在人们猎杀兔子、雉、松鼠的森林和小树林之中,气氛十分不同。你走进一个世界,人们曾经在那儿,持着枪,表露特殊的暴力。于是森林失去它们柔和与欢迎的气氛,在这儿,一种美已经消失,那种快乐的低语已经不存在。你只有一个头恼,你照顾它,因为这是很奇妙的。没有机器、没有电脑能够与它相比。它是那么广大,那么复杂,那么有能力,那么精巧又有生产性。它是经验、知识、记忆的储藏室。一切的思想都源自它。它所组合出来的东西真令人难以相信;伤害、迷乱、忧伤、战争、堕落、幻像、理想、痛苦、大教堂、可爱的寺院,以及神殿。它所做的以及它所能做的,真是奇妙。但是有一件事它显然做不到:它无法因为与另一个头脑的关系、与另一个人的关系,而完全改变自身的行为。惩罚与奖赏似乎都无法改变它自身的行为;知识也似乎无法改变它自身的行为。“我”和“你”继续存在。它从不会体认到:“我”就是“你”,观察者就是被观察者。它的爱是经的堕落;它的愉悦是它的痛苦;象征它的理想的那些神祇是它的毁灭者。它的自由是它自己的监狱;它被教导要生活在这种监狱之中,只是把它变得较舒适,较令人愉快而已。你只有一个头脑,你照顾它,不去破坏它。你很容易毒害它。你经常无法在他自己与树林、河流及山脉之间保持距离,这是很奇异的现象。这件事不是培养出来的;你无法培养出像这样的事情。他和另外一个人之间不曾有一道墙。他们对他所做的事,他们对他所说的话,似乎不会伤害他,谄媚也不会影响他。不知怎么的,他是完全不受影响的。他并不退隐,并不冷漠,而是像一条河的流水。他几乎没有什么思绪;当他单独一人时,他完全没有思绪。当他谈话或写作时,他的头脑是很活跃的,但是当他不谈话或不写作时,他的头脑是安静的,是在没有动态中活动着。动态是时间,而活动不是时间。这种没有方向的奇异活动,似乎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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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睡着或醒着时都如此。他时常在那种沉思的活动中醒过来;这种性质的活动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进行着。他不曾拒斥它,也不曾引诱它。前天夜晚,他醒过来,完全清醒。他意识到:一种像火球一样的什么,亮亮的,正被置进他的头脑中,置进头脑的中心。他以客观的心境注视它相当长的时间,好象此事是发生在别人身上。那不是一种幻像,不是心灵所想象的一种什么。黎明正要来临,透过窗帘的缝隙,他能够看到树木。1973年9月15日孤独一人真好。远离尘世,然而又走在尘世的街道上,这便是孤独。独自一人走在山道上,旁边涧溪奔腾,春水和融化的雪水充溢漾荡,你注意到那棵寂寞的树,孤独地展示着它的美。街上行走的人,他的孤独那是生命的痛苦,他从不真正孤独过,那种远离尘世,未受污染和伤害的孤独。充满知识会孳生无尽的痛苦。对于表达的需求,带着他的挫折和痛苦,这就是他那个走在街上的人,他不曾真正孤独过。悲愁是孤独的运动。山里的溪流充盈,来自山上雪水的汇入和早春雨水的补充。你能听见巨大的盘石被湍急的水流撞击时发出的响声。那棵高大的有着五十年或更久树龄的松树坠落水中,山路被水冲掉了。溪流泥泞,深灰色的。溪流上方的田野开满着野花。空气清爽,令人心旷神怡。山顶处,仍有冰雪覆盖,冰川和雄伟的山峰仍留有新添的雪,整个夏天它们将一直皑皑不化。这是一个美妙的早晨,你可以尽情地散步,毫不顾及陡峭的山坡。空气弥漫着花的芳香,清新而又浓郁。这条山道上,没有一个人影上上下下。只有你独自一人和那些黑黝的松树还有奔腾的溪流。你透过树叶和笔直的松树仰望蓝天,天空出奇的蓝,是只有山才有的那种蓝。这里没人和你说话,心灵也没有了往常那般喋喋不休。一只黑白相间的喜鹊飞过,消失在树林里。道路已远离了欢闹的溪流,眼前是绝然的寂静。这不是喧嚣之后的静寂,不是太阳西沉时的寂静,也不是心灵安静下来后的寂静。这不是博物馆和教堂的寂静,而是完全无涉于时间和空间的什么。这不是心灵为了自己而刻意安排的寂静。太阳炙热,阴影令人愉快。他最近才发现,这些天来的长距离散步,不论是在拥挤的街上,或是在偏僻的小道上,未曾有一点思绪出现。自从孩提时起,他便一直这样了,没有思绪进入到他的心灵。他只是看,只是听,仅此而已。思绪以及它的联想从没在他心里产生过。所以没有意像形成。某一天,他突然意识到多奇妙啊,他常刻意去想,可是却没有思绪产生。在他的散步中,不论是他独自一人,或是和别人一同行走,思想的活动都不曾出现。这就是孤独。云在雪山顶上形成,沉重而又暗黑,或许稍后会下雨,可是现在阴影非常强烈,阳光明亮又清晰。空气中那悦人的芬芳依然飘散,而雨将会带来不同的气息。离小木屋还有一段长路。1973年9月18日它仍然是最美丽的山谷之一,四周完全为小山所围绕,种满了柳橙的小树林。很多年以前,在树木和果园之中,房子非常少,但是现在有很多了;路更宽阔,车辆更多,噪音更多我,特别是山谷的西端更是如此。但是小山和高峰却仍然一样,不为人类所触碰。有很多小径通到高山,而人们沿着这些小径走个不停。人们会遇到熊、响尾蛇、鹿,以及有一次遇到一只山猫。山猫就在前面,在狭窄的小径上,发出低哼的声音,在岩石和短短的树干上摩擦着自己的身体。微风正吹上峡谷,人们能够十分接近它。它真的在自得其乐,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之中。它的短尾巴向上翅起,尖尖的耳朵直直朝向前面,赤褐色的毛发明亮而清净,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就在它后面大约二十呎外的地方。我们在小径上大约走了一哩路,它和我都没有发出一点点的声音。它真是一只美丽的动物,动作很像精灵,姿态很优雅。我们前面有一条狭窄的小溪;我希望当我们来到涉溪时不去惊吓它,所以我低声温和地招呼着。它不曾环顾四周,那会浪费时间的;它只是奔驰而去,在几秒之间完全不见踪影。可是我们有相当长的时间曾是朋友。山谷充满柳橙花的气味,几乎压倒一切气味,特别是在清晨和傍晚。气味飘在房间、山谷,以及大地的每个角落,而花之神祝福山谷。在夏天时,天气会真的很热,有其特殊之处。很多年以前,当人们去那儿时,那儿透露出一种美妙的气氛;这种气氛现在仍然存在,只是比较不那么强烈。人类正在破坏它 ---- 人类似乎破坏了大部分的东西。情况将如同以前一样。一朵花可能凋谢,但是它会再开放,重现其可爱。你曾经想过吗?为什么人类会做错事、表现腐败、行为粗鄙 ---- 野心勃勃、暴烈且狡猾?归罪于环境、文化或父母是没有用的。我们总想把造成这种堕落的责任推到别人或什么事情上。“说明”与“缘由”是容易的解决方法。古代的印度人称之为业“KARMA” ---- 怎么播种就怎么收获。心理学家把问题推到父母身上。所谓虔诚的人所说的话,则是基于他们的教条和信仰。但是问题仍然存在。还有其他人、天生慷慨、仁慈、负责。他们并不为环境或任何压力所改变。尽管有一切的喧闹,他们还是一样。为什么?任何的说明都没有什么意义。所有的说明都是逃避,避开事实的真相。这一点是唯一要紧的事情。当你浪费精力于说明以及寻找缘由时,事情的本然可能会完全改变。爱并不在于时间之中,也不是在分析、悔恨与自责之中。当人们不再欲求金钱、地位,当人们不再表现狡猾的欺骗,爱就会存在。1973年9月19日季风已经来临。在沉重的乌云下,海上几乎是一片黑,而风正在吹扯着树木。雨会下几天之久,是倾盆大雨,而雨所带来的悦人气息充满空气之中。大地再度一片清净,而且在几天之后就会变得绿得惊人。万物几乎在你眼前成长;太阳会出现,大地的万物会闪闪发光。清晨时会有鸟儿歌唱,而且到处可以看到小松鼠。到处有花儿,野花和家花,茉莉、玫瑰以及金盞草。有一天,在通往海边的路上,走在棕榈和沉重的雨树下,凝视着数以千计的东西,有一群孩童在唱歌。他们似乎那么快乐、天真,完全没有意识到世界的存在。其中一位小女孩认识我们,她微笑地走过来,我们手牵着手走了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而当我们走近她的家时,她就向我敬礼,跑进去,不见了。世界和家将会破坏她,而她也将有孩子,为孩子而哭,而在世人的狡猾中,孩子将会被毁。但是那一天晚上,她很快乐,渴望握着一只手,与人分享她的快乐。雨停止后,有一天傍晚,当西天一片金黄时,回到同样的路上,他走过一个年轻人身边。这个年轻人提着用土缽装的灯火,身上除了干净的缠腰布外,一无所有,而后面还有两人抬着一具尸体。他们全是婆罗门,身体洗得很干净,抬头挺胸。那个提着灯火的年轻人,想必是死者的儿子;他们全都十分迅速地走着。尸体将要在一处隐密的沙地火葬。一切都那么简单,没有讲究的枢车,载满了花,后面跟着一长列擦亮的车子或送葬的人,走在棺木后面:一切都是阴沉黑暗。或着你会看到一具尸体,很得体地遮盖着什么,戴在一辆脚踏车后面,要送到圣河去火葬。死亡到处可见,而我们不曾与死亡生活在一起。死亡是一种阴沉、可怕的什么,要加以避免,不要说及。要关起门,避开它。但它总是在那儿。“爱”的美好在于“死”,而人们对两者都一无所知。死是痛苦,而爱是愉悦,这两者永不相遇;它们必须被分离,而分离是痛苦。从时间开始以来,情况就是如此:分离以及无止尽的冲突。对于那些没有看出“观察者就是被观察、体验者就是被体验”的人而言,将总是有死亡。它就像一条巨大的河流,也被困于其中,还有他的一切世俗财物,他的虚荣、痛苦与知识,也被困于其中。除非他把自己所累积的一切留在河流中,游向岸上,不然,死亡将总是敲他的门,等待着,注视着。当他离开河流时,并没有岸,堤岸是字语、观察者。他已经离开一切,河流与堤岸。河流是时间,而堤岸是时间的思绪:河流是时间和移动,而思绪涉及时间的移动。当观察者离开自己要不然的一切,那么观察者就存在。这不是死亡。它是永恒。你无法了解它,因为被了解的事物涉及时间;你也无法经历它:体验是由时间构成的。解脱被了解的事物就是解脱时间。不朽并不是你已经组合在一起的字语、书籍、影像。灵魂、“我”、呼吸是思绪 ---- 时间 ---- 之子。当时间不存在时,死亡就不存在。爱存在。西方的天空已经没有色彩,而就在地平线的上方升起一轮新月,显得年轻、羞怯而温柔。在路上,一切似乎都在消失中,婚姻、死亡、孩童的笑声,以及一个在啜泣的人。在月儿的近处出现孤单的一颗星。1973年9月20日河流今天早晨特别美;太阳刚升起到树木以及隐藏在树中的村庄的上方。空气很寂静,水上没有一丝涟漪。白天时十分炎热,但现在却很凉爽,有一只孤寂的猴子坐在阳光中。它总是单独在那儿,显得巨大而沉重。白日时,它会消失,清晨时则出现在罗望子树的顶端;当天气变得温暖时,罗望子树似乎吞噬了它。金色的绿京燕跟鸽子栖息在扶墙上,而兀鹰仍然停留在另一棵罗望子树的顶端树枝上。情景中弥漫着无际的安宁气息,我坐在长椅上,迷失于这世界中。从机场回来,驰在一条有树荫的路上,路上有绿红相间的鹦鹉在树上各处尖叫。我在道路的对面看到一大堆东西;车子驰近时,发现那堆东西原来是一个人的横躺在路上,几乎裸着身体。车子停下来,我们下了车。他的身体很大,头很小;他透过树叶,凝视着蓝得惊人的天空。我们也抬头看他所凝视的在空;从路上看来,天空真的是很蓝,树叶真的是很绿。这个人身体畸形,他们说,他是村庄的一位白痴。他不曾移动身体,车子只好很小心地绕过他的身体。载负生物的骆驼,以及叫嚷着的孩子走过他身这,一点也不去注意他。一只狗儿走过去,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鹦鹉们忙着发出噪音。干燥的田野、村人、树木、黄化专注于自身的存在。那一部分的世界是未开发的,没有人也没有组织来照顾这种人。那儿有暴露的阴沟、脏物,以及拥挤的人群,而圣河则自顾自地流着。生命的悲情到外弥漫,而在蓝天之中,在高空之中,则有羽翼沉重的兀鹰在盘旋着,没有动一动翅膀 ---- 好几小时都在盘旋着,等待着,注视着。什么是正常与疯狂呢?谁是正常,谁是疯狂呢?政治家正常吗?教士们,他们疯狂吗?那些执着球运意识形态的人,他们正常吗?我们被他们控制、塑造、支使,我们正常吗?什么是正常呢?在行动、生命、每种关系中都显得完整,而非片面 ---- 这是正常状态的本质。“正常”的意思就是完整、健康以及神圣。疯狂、神经症、精神病、不平衡、精神分裂 ---- 无论你怎么称呼 ---- 就是在行动中,以及在关系的动态(生存)中,形成片断、分裂的状态。滋生敌意与分岐是那些代表你的政治家们的职业;他们这样做是为了培养和维持疯狂状态 ---- 无论他们是独裁者,或者是那些以和平或某种意识形态为名义的掌权者。而教士呢?请看看教士的世界:他站在你以及他和你所认为的真理、救主、神祇、天堂、地狱之间。他是诠释者,是代表;他握有开启天堂的钥匙;他藉由信仰、教条和仪式来制约人们;他是真正的宣传家。他已经制约了你,因为你想要舒适、安全,并且你也恐惧明天。艺术家、知识分子、科学家,强烈地表示赞赏和谄媚 ---- 他们正常吗?或者,他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 观念和想像,及其强制的表达,与他们悲喜交集的日常生活完全隔离?你四周的世界是片断的,你也是片断的,而其表达是冲突、迷乱以及痛苦的;你是世界、而世界是你。“正常”是过一种没有冲突的行动生活。行动和观念是矛盾的。看就是做,不是先形成观念,然后根据结论行动。这样会滋生冲突。分析者本身是被分析的。当分析者将自己分离,视为不同于被分析者,那么他会造成冲突,而冲突是不平衡的领域。观察者就是被观察,而“正常”、“整体”就这样产生。爱与神圣是一体的。 1973年9月21日醒过来时没有一点思绪及思绪的问题,这样真好。此时心灵获得休息;它在自身之中产生秩序,所以睡眠才那重要。心灵会在醒着的时刻,为它的关系和行动带来秩序,使得心灵在睡眠时获得完全的休息;或着,在睡眠时,心灵会努力安排自身的事务,使自身感到满足。在白天时,很多的因素会再度造成混乱,而在睡眠的时辰中,心灵会试图脱离这种迷乱。心灵、头脑只有在有秩序时才能有效而客观地发挥功能。任何形式的冲突都是混乱。请考虑心灵在每日的生活中所经历的;睡眠时努力维持秩序、清醒时努力处理混乱。这是生命的冲突,每天都在进行。头脑只能在安全的状态中发挥功能,而在矛盾和迷乱中无法发挥功能。所以头脑会努力从一种神经症的处方中发现安全状态,但是冲突会变得更严重。秩序是所有这一切混乱的转变。当观察者就是被观察时,就会有完全的秩序。房子旁边的小巷绿荫遮蔽,一片安静;有一个小女孩哭得很伤心 ---- 只有孩童才会如此。她想必有五、六岁,就年龄而言,身材很小。她坐在地上,眼泪流满脸颊。他在她身边坐下来,问她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却不说话,在啜泣之中喘不过气来。她想必是挨了打,或自己喜爱的玩具打破了,或者想要做什么,却遭到严词拒绝。母亲走出来,摇动孩子的身体,把她带进去。她几乎没有看看他,因为他们两人是陌生人。几天之后,沿着同样的小巷走着,孩子从她的家中走出来,满脸微笑,跟他一起走了一会。母亲想必允许她跟陌生人在一起。他时常在那条绿荫遮蔽的小巷走着,而小女孩会和哥哥和姐姐出来跟他打招呼。他们会遗忘自己的创痛和悲伤?或者他们会逐渐为自己建立逃避和抗拒的力量?保有这些创伤似乎是人类的本性,而他们的行动因此变得扭曲。人类的心灵永远不会受到伤害吗?不会受到伤害就会很天真。如果你不会受天伤害,你自然就不会伤害别人。这是可能的吗?我们生活于其间的文化,确实会深深伤害心灵和内心。噪音和污染、野心和竞争、暴力和教育 ---- 这一切以及更多的东西,增加了痛苦。然而我们却必须生活在这个粗暴和抗拒的世界:我们是世界,而世界是我们。受到伤害的是什么呢?是每个人为自己所建立的形象。很奇怪的是,这些形象在全世界都是一样的,只有一些变化。你所具有的形象的本质,相同于一千哩外的人的本质。所以你是那个男人或女人。你的伤害是数千人的伤害:你就是他们你可能从不受伤害?只有要伤害,就没有爱。只要有伤害,那么爱就只是快感。当你为自己发现“从不被伤害”的美时,那么所有过去的伤害就会消失。在完整的现在之中,过去已经失去其重负。他不曾受到伤害 ---- 虽然很多事情曾在他身上发生,包括谄媚和侮辱、威胁和安全。并非他迟钝、粗心;他没有自我影像,没有结论,没有意识形态。影像即是抗拒,而当影像不存在时,就会显得脆弱,但不会有伤害。你不可能刻意要显得脆弱、刻意要显得高度地敏感,因为以刻意的方式去发现的一切,是同样影像的另一种形式。请了解这整个动态,不仅在字面上了解,而且要对它有一种洞察。要毫无保留地意识到它的整个结构。如能看到它的真实,就不会再建立影像。池塘溢满水,上面有一千个映影。天色黑了,而天堂开放着。1973年9月22日一个女人在隔壁唱歌:她的歌声很美妙,几个听她唱歌的人都陶醉了。太阳落在芒果树和棕榈树之中,芒果树和棕榈树呈现一片鲜明的金黄和绿色。她正在唱一些祈祷歌,声音越来越宏亮而圆满。倾听是一种艺术。当你坐在地板上,倾听西方古典音乐,或倾听这个女人唱歌,你可能很罗曼蒂克,或者,你会想起过去的事情,或想起过去的思绪及其联想,迅速改变你的心情,或者,会有未来的暗示出现。或者,你在倾听时,没有任何思绪的动态。你在完全的安静,在完全的沉寂中倾听着。倾听一个人的思绪,或者倾听山鸟歌唱,或者倾听对方说话,而思绪没有反应 ---- 这样会产生一种完全不同的意识,不同于思绪的运动所产生的意义。这是倾听的艺术 ---- 全身心投入的倾听:在这样的倾听中,是不存在什么“中心”的。山脉的寂静有一种深度,是山谷所没有的。万物各有其自身的寂静;云层之中以及树木之中的寂静是大不相同的:两种思绪之间的寂静是永恒的;欢悦的寂静以及恐惧的寂静是可以触碰的。思绪所能够制造的人为寂静是死亡;噪音之间的寂静是噪音的停息,并不是寂静,就像战争的停息并不是和平。一座大教堂、神殿的肃穆寂静,是古老而美丽的,特别是经由人类所建造的,不论是属于过去的寂静还是将来的寂静,博物馆的寂静或墓地的寂静,所有这些都不是寂静。那个男人一直坐在那儿,坐在美丽河流的岸上,一动也不动;他坐在那儿超过了一小时。他会每天早晨到那儿,重新洗浴;他以梵文吟唱一段时间,随即沉浸在其思绪之中;他似乎不在意太阳,至少不在意早晨的太阳。有一天,他来这儿,首次谈到“静坐”的问题。他不属于任何静坐学派,他认为这一切都没有用,没有任何真正的意义。他孤独一人,没有结婚,很早以前就摒弃尘世的生活方式。他已经控制自己的欲望,形成了自己的思想,过着隐居的的生活。他不悲痛,不空虚,心如止水;他在几年以前已经忘记这一切。静坐和现实是他的生活。当他谈着、寻觅正确的用语时,太阳正在西下,深沉的寂静不经意间笼罩在我们身上。他停止谈话。过了一会,当星星很接近地球时,他说:“这样的寂静正是我一直在寻觅的啊,通过书本,导师,和自身。我已经发现不少的东西,但都不同于这样的寂静。它不找自来,不请而来。我把生命浪费在不重要的事情上了吗?你不知道我是怎样走过来的,断食、自残,实证。我很久以前就看出这一切毫无意义,但却不曾发现这种寂静。我该如何做,以便留驻于这种寂静里,维系它、在我心里拥有它?我想你会说:什么都不要做,因为一个人无法招引它来。但是,我要继续在这个国家漂泊,重复着这些事情和控制吗?坐在这儿,我意识到这种神圣的寂静;经由这种寂静,我仰望着星空,那些树,河流。虽然我看到以及感受到这一切,但我并不真正是在那儿。就像你昨天所说的,观察者就是被观察。我现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我所寻求的祝福无法在寻求中发现。是我该走的时候了。”河流暗了下来,星星映照在靠近堤岸的河面上。渐渐地,白天的噪音接近尾声,而夜晚温和的噪音开始了。你望着星空和黑暗的大地,而世界在遥远的地方。美,就是爱,似乎降临在大地以及万物之上。1973年9月23日他自己一个人站在低低的河岸上;河流并不很宽,他能够看到对岸上的一些人。如果谈话的声音很高,他几乎可以听到他们。在雨季中,河流与开阔的海面汇合。雨连续下了几天,河流已经突破沙地,奔向已在等待中的大海。经大雨的冲洗,河水又变得清澈,人们可以在河中安全地游泳。河面足够宽阔,能容下一个狭长的长有葱绿灌木,一些矮树丝和一棵棕榈树的岛。当河水不太深时,牛畜会涉水过去吃草。这是一条生气勃勃又友好的河流,在那个早晨尤其是如此。他站在那儿,周围没有伙伴,孤单单的,不合群的,离伙伴们远远的。他大约14岁,或更小。他们最近才发现他的弟弟和他,于是一阵忙乱后,他忽然变得重要起来。(克里希那穆提此时在写他在阿迪亚靠近马得接斯时的童年)他成为别人尊敬和爱戴的中心,在以后的岁月里,他将是组织和大财团的负责人。这一切及其解体,仍在未来之中。兀自一人站在那儿,茫然若失,显得及为孤癖,这是他对于那些日子和事件的最初与永久的记忆。他不记得他的童年,学校以及所受过的鞭打。几年后,那位伤害他的老师告诉他,他(老师)几乎每天都用藤条懲罚他;他会哭着,被拖到过道上,一直到放学老师走出来叫他回家为止,要不然,他还会一直站在过道里,被人遗忘了一样。他受藤条懲罚,老师说,因为他不用功,记不住自己所学过的或老师教过的功课。后来,老师无法相信这男孩就是发表演讲他去听的那个人。他非常的吃惊,表现出不必须要的敬意。那段岁月过去了,没有在他心中留下伤痕,记忆;他的友情,他的感情,甚至与那些虐待他的人在一起的那几年,不知为何,这些事件无论是友善的或是粗暴的,都不曾在他心中烙下痕迹。最近几年,有一位作家问他是否能记得所有那些很奇异的事件,他和他的弟弟是如何被发现的,以及其他发生的事情,当他说他无法记得,只能重复别人告诉他的事情,于是这位作家以不屑的表情公然地说,他是在装腔作势,是在伪装。他不曾有意识地封锁任何在他心里发生的事情,不论其是愉快或是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没有在心里留下痕迹,然后消失了。意识是其内容:内容构成意识。二者缺一不可。没有人或另一个人,只有构成意识,成为“我”和非“我”。内容根据文化,种族的累积,获取技巧和能力而有所不同。由此产生艺术家,科学家等等。个性是条件作用的反应,条件作用是人的共同因素。这种条件作用是内容,意识。这又产生意识部份和隐藏部份。隐藏部份变得非常重要,因为我们不曾将其视为整体看待。当观察者不是被观察的,经验者被视为不同于经验时,分裂就发生了。隐藏部份就像公开的部份;观察就是听到公开的部份,就是看见隐藏的部份。“看”不是“分析”。在分析里,有分析者和被分析的对象,分裂导致迟钝,一种瘫痪。在“看”的过程里,观察者不存在,所以行动是直接的;思想和行动之间没有间隔。 思想,结论就是观察者,就是从看见的事物中分离出来的预知。认同是思想的过程,思想就是分裂。岛,河和海仍然在那儿,还有棕榈树和建筑物。太阳从高高厚密的云层里露出。腰间只系一块布的渔夫们撒着鱼网,捕捉一些没有价值的小鱼。不情愿的贫困是一种衰败。傍晚过后,走进芒果树林和芬芳的花丛中令人心旷神怡。大地多美啊。1973年9月24日为使目前的文化和社会结构有一个根本性的改变,我们需要一种新的意识,一种崭新的道德观。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左派,右派,以及革命派似乎不以为然。任何的信条,任何的准则,任何的意识形态,都是过去意识的部分;它们都是思想的产物,思想的活动就是分裂,就是左派,右派,中间派。这种思想活动不可避免地会导致右派或左派之间的流血冲突,或导致极权主义的发生。这就是我们周围所发生着的情形。人们注意到有必要改变社会,经济和道德,但是,反应却是来自于过去的意识,因为思想扮演着主要的角色。我们人类所陷入的混乱,混淆和痛苦,就是在这个过去的意识里面。如果不进行深刻的变革,则人类的每一种活动:政治的,经济的,宗教的,只会给我们带来彼此间的毁灭,甚至我们的地球也不能幸免。明理的人认为这是很显然的。人必须要成为其自己的亮光;这个亮光就是原则。没有别的原则。所有其它的原则都是由思想所产生的,因而都很分裂,自相矛盾。成为自己的亮光并不是照办别人的亮光,无论他们是多么合乎理性,合乎逻辑,属于历史上的,多么令人信服的。如果你处在权威,教条,结论的阴影里,你就不能成为自己的亮光。道德不是由思想所组成的,它也不是环境压力下的产物,道德与过去和传统无关。道德是爱之子,爱不是欲望,不是满足。性或感官上的享受不是爱。在山的高处几乎看不到鸟儿,只有几只乌鸦,能见到一些鹿,偶尔有一只熊在此出没。这里到处生长着巨大的红杉木,寂静的,周围其它的树木相形见掘。这是个极美的村庄,因为不准在此打猎,非常的安宁。每种动物,每棵树,每朵花都受到了保护。坐在那些厚实的红杉树下,他感受到人类的历史,和大地的美。一只肥硕的红松鼠以其极为优雅的姿态经过,停在几英尺之外的地方,好奇地打量着你,不知你到此地何干。土地干涸,尽管附近有一条溪流。连一片叶子的响动都没有,树林中充满了寂静之美。沿着狭窄的小径信步前行,绕过一道弯,看见一只熊和它四只大小如大猫的幼仔。它们忽忽地跑开,爬上了树,母熊关注着他们,却没有起身,也没有出声。他和母熊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五十英尺,母熊体形巨大,呈棕色,防备着的。他随即转身离去。彼此都知道没有恐惧,不会故意伤害对方,不过他还是很高兴地与这些受到保护的树林,松鼠和喋喋不休叫着的松鸦们相处。自由就是成为自己的一种亮光;那么它就不是一种抽象,不是由思想所召唤的一种东西。真正的自由就是从依赖,依附中解脱,从对经验的渴望中解脱。从完全的思想结构中解脱,才能成为自己的一种亮光。在这种亮光里,各种各样的行动都将发生,因而就不会有对立。只有当原则,亮光从行动中分离开来,行动体从行动中分离开来,矛盾才会存在。理想,原则,是无意义的思想运动,无法与亮光同时存在;它们相互抵触。这种亮光,这种原则,与你分离;只要哪里有观察者,哪里就没有亮光,没有爱。观察者的结构是由思想所组合的,而思想从来就不是新的,是不自由的。本不存在所谓的“如何”,不存在体系,不存在修证。只有看,看就是行动。你必须看,不经由他人的眼睛这样的看。这种亮光,这种原则,既不是你的,也不是他的。唯有亮光。这就是爱。1973年9月25日透过窗外,他望向起伏的葱翠的山丘,和晨曦中阴暗处的林子。这是个令人悦愉沁人心脾的早晨。难怪古人会说,神灵就住在这样的青山和绿林里。满天厚厚的云朵,映衬在眩目的蓝天上。他没有一点思绪,只是这般眺望着眼前美丽的世界。想必他伫立于窗前有些时候了,并且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不请而来的事情。眼前的景象,你无法去邀请或是期待它的出现,不论是不知不觉地,或有意识地去想。一切似乎都在退去,让位于眼前发生的,难以名状的什么。你无论在什么样的神殿,清真寺,教堂,或是任何出版的书本里都发现不了它。你无处可找到它,无论你怎么找,都不是它。他与许多人在靠近伊斯坦布尔金角旁的那个巨大的建筑内,坐在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旁,低垂着头,喃喃地在祷告。有人开始在用阿拉伯文唱颂。他有一副极为铿镪的嗓音,整个穹顶和巨大的建筑物回荡着他的声音,建筑物似乎都受到了颤动。他的声音对所有在坐的人起到了一种奇特的效果,他们聆听他的讲话,对他的声音表现出崇高的敬意,此时都被陶醉了。在他们中间他是个陌生人,他们瞥了他一眼,然后又当是没有他这个人。巨大的会堂挤满了人,此时一片肃静;他们正在一个接着一个的进行着仪式,完了他们就散去了。只有那个乞丐和他仍就坐关;不多久乞丐也走了。巨大的穹顶沉寂下来,建筑物变得空无一人,生命的噪音远去了。假如你曾在高山上散步于松树和山石之间,将所有的事情放至远离你的山谷下,此时树林间连一丝飒飒的风声都没有,每一个思绪都枯萎了,那么奇妙的事情便可能降临你的身上。假如你要把握它,那它再也不会显现;你把握的是对它的记忆,它已死亡,已消失掉了。你所把握的不是实相;你的心眼和心智太眇小了,它们只会把握思绪中的东西,而那是无意义的。跑到比山谷更远的地方,再远些,将一切都放下。如果你留恋它们,你可以回去再拾起,但是它们会失去其重要性。你将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你了。经过数小时爬山之后,到了树的界线之外,他置身在山石,和只有高山才具有的寂静中;周围零落地生长着几棵弯脖子松树。风都止息了,一切都全然地寂静。朝回走,翻过一块又一块石头,他突然听见一阵格格地响声,他跳将起来。几尺之外有一条肥壮,几乎全黑的蛇。这令人不安的格格声音,出自于盘状的蛇的中间,它已做好了攻击的准备。三解形状的头部,呈叉子形的舌头吞进吐出,乌黑敏锐的眼睛对视着,它随时作好了攻击的姿态,要是他再靠近它一点。整整半个小时甚至更长一些时间,它眨也不眨一眼,紧紧盯着他,不曾看见它长有眼睑。它慢慢展开身子,头部和尾部始终朝向他,开始以U字型移开,而当他再次靠近他时,须臾它又盘缠起来做出攻击的样子。我们玩了一会这样的把戏;它觉得累了,他就顺它择路远去。这是一条十分令人惊恐的蛇,肥硕却可致人以死命。你或许单独地与树木,草地和溪流相处过。要是你装着思想的影像,装着蛇的图象以及可能发生的问题,那你就不算是单独地相处。心一定不可装着诸如岩石以及大地的云朵。心必须空然的如同容器那般。这样你才会看到那些全然的未曾经验过的什么。如果“你”在里面,你就无法洞见它;你必须让这个“你”消逝掉才可看见它。你或许认为“你”才是世上重要的主体,其实不然。你或许拥有经由思想拼凑起来的一切,但这些都是过去的,废弃掉的,并且开始瓦解。在山谷中,天气出奇的凉爽,在木屋的附近,松鼠在等待着它们的坚果。它们在内屋的台子上喂食。它们非常友好,要是你不按时施食,他们便会吵闹个不停,门外蓝色鸟在叽叽叽喳喳地叫着。1973年9月27日这是一座神殿的遗址,长长的回廊已没了屋顶,门前的石像头部已掉落,庭院长满了杂草。这里成了鸟类,猴子,鹦鹉和鸽子的避难所。那些失去头部的石像,依然不失其壮美,具有一种于无声处的尊贵。整个周围出乎意料的干净,你可以坐在地上,望着眼前的猴子和那些叽叽喳喳的鸟儿。很久以前,这个神庙想必是一处香火鼎盛的地方,吸引着数以千计的朝拜者,到处是花环锦簇,香雾袅绕,摩肩擦背的香客。圣殿早已消逝,但他们的气息依存,他们的祈愿,恐惧以及他们虔敬的气氛还在。因天气热起来的缘故,现在已不见猴子的踪影,但鹦鹉和鸽子却在高高的石墙的洞内和石缝里筑巢。这个悠久的破残的神庙远离村民,因而没有遭受进一步人为破坏。要是他们在此的话,眼前这一空寂的气氛会被亵渎。宗教已变成迷信和偶像崇拜,变成信仰和仪式。它已失去了真理的美,香火已经取代实相。 顿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由手或心雕凿的偶像。宗教唯一所关注的是人类总体的转变。四周到处是杂技场一定很无聊。这就是为什么要说真理无法在任何的神庙,教堂或清真寺中被发现,无论它们的外表建造的如何华丽。我想真理的美和石头的美是二种不同的事物。前者通向无限,通向自由;而后者则通往人类自砌的牢狱,通往思想的樊篱。浪漫和感伤都否定宗教的实质,宗教并不是智力的玩偶。行动范畴中,知识所起的作用从有效性和客观性上讲是必须的,可是知识它不是转变人类的手段;知识是思想的结构,而思想是迟钝;无论如何改进,如何拓展,思想就是已知事物的重复。通过思想的方式,通过已知的方式是毫无自由而言的。那条长长的蛇安静地独自躺在干燥的稻田埂上,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出欢快的绿色和光质。它或许在休息,或许在等待那些不小心落入其口的青蛙。青蛙被输往欧洲成为人们口中的佳肴。那是条长长的土黄色的蛇,很安静地,看上去差不多是和土地一样的颜色,很难分辩,但它黑色的眼睛里反射着日光。唯一在动着的是它吐进吐出的黑色的舌头。而处在蛇头后面的人是不太会去注意到这个的。那天早晨,到处可看到死亡的气息。在村子里你能听到悲戚的呜咽声,那具用布裹着的死尸被抬走了;一只风筝在追赶一只鸟;一些动物在被屠宰;你听到了它们痛苦的叫声。如此的景象日复一日,死亡到处可见,悲愁也是。真理的美和其奥妙,不存在于信念和教条中,因为没有可寻的途径通向真理的美;它不是固定的一个点,不是一个避风港,所以人类无法找到发现真理的地方。真理有其自身的纤弱性,真理的爱它无法被衡量,你也无法拥有它,经历它。真理它没有市场使用价值,也没有储存价值,当心和大脑静空了由思想而起的事物,真理便来到了。僧人或穷人并不接近真理,富人也一样;知识分子无法触及真理,天才也同样如此。说自己知道真理的人,是接触不到真理的。真理远离于世界,然又存在于世界。那天清晨,罗望子树附近的鹦鹉在尖声叫着,拍打着翅膀;它们一大早便开始其不安分的活动,飞来飞去。他们长有明亮的绿色条纹,弯弯的红颜色的喙强而有力。它们似乎从不直线飞行,总是以Z字形,边飞边叫闹着。偶尔,它们会飞落到阳台的护拦杆上;这样你就有机会去观察它们,但用不了多久;它们马上又会飞走,带着它们刺耳的叫声。它们唯一的敌人似乎是人。人将它们关在笼子里。.1973年9月28日那只大黑狗刚咬死了一只山羊,被处以严厉的惩罚,还被捆绑起来,正在哀呜着,狂叫着。这所房子有高墙围着,不知道为什么那只山羊会走错地方,被狗捕捉并被它咬死。房子的主人赔礼道歉,还支付了银子。这是一所大宅,房屋的四周种满了树,草坪还没有完全的转绿,虽然水浇灌得很充分。太阳十分的酷热,所有的花卉和灌木每天不得不浇水二次;土壤贫瘠,白天的热浪几乎使草木都枯黄了。但树木都生长的高大,给予大地舒坦的遮蔽,清晨当太阳还挂在树的后梢上方,你都可以坐在树下。要是你想安静地坐一会或是专心于打坐,这儿是块好地方,但如果你仅仅是想做白日梦,或是沉缅于某种快乐的幻想里,那这里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了。整块的树荫处,如是要用于静谧的打坐,这样的条件是很的苛刻的,是非常艰难的。你可以沉湎于自己温馨的幻想里,但你很快会发现,那块地方并不吸引诱思绪里的映像。他坐在那里,头上套着块布,垂着泪;他的妻子刚刚过世。他不想在孩子们面前落泪;他们也在哭,还不太明白行将面临发生。孩子们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好,近来病情加重;父亲坐在她的病榻旁。他似乎不打算出门,有一天,一些仪式过后,母亲被抬走了。房子不可思议地变得空荡荡的,没有了昔日母亲活着时喷洒的香水,悲愁笼罩着整个屋子,再也回复不到从前的气氛。父亲很清楚;孩子们永久地失去了亲人,但他们此时还不明白悲愁的含意。悲愁总在那,你无法刻意地去忘掉它,你无法通过一些娱乐的方式,通过宗教或别的什么来掩盖。你可以逃避它,但悲愁还会在那和你相遇。你可以将自己沉迷于某种膜拜,祈祷,或是某种令你安慰的信念上,但是悲愁还会不期而至。悲愁开出的花是苦涩的,是愤世嫉俗的,或是行为上神经质的。你的举止也许会变得好斗,充满暴力以及令人生厌,但是悲愁无处不在。你也许掌握权力,拥有地位,享受金钱带来的快乐,但悲愁会在你心里,等待着,准备着。不管你用何种方法,你无法逃避它。唯有,你本性具有的爱,可以将悲愁终止;悲愁就是时间,悲愁就是思想。树被吹伐下来,你流了一滳泪;动物因为你的口味遭宰杀;地球因为你的享乐在遭受破坏;你被教导去杀戮,去破坏,去自相残杀。新技术和机器正在取代人类的劳动,但是,经由思想撮合起来的的东西,你也许还无法结束悲愁。爱不是享乐。她陷于绝望的悲愁里,她说,倾诉其所经验的那些无意义的事情:死亡,孩子们的幼稚,他们的政治,他们的离婚,他们的挫折,辛酸以及极其无趣的一生。她已不再年青;年青时候她光图自己享受,对政治有过短暂的兴趣,有经济学的学位,过着或多或少别人向往的生活。丈夫最近去世,所有的悲愁似乎一下子降临于她。我们交谈时,她变得很平静。任何思想的运动都会加深悲愁。思想加上其记忆,加上其快乐和悲痛的映像,加上其孤独和泪水,加上其自怜和自责,是悲愁的原因。倾听你正在所的。就这样听,不要带着过去的痕迹,克服悲愁或如何从悲愁中解脱出来那样听,而是用你的心来听,用你整个身心来听你此时所听见的。你的依赖和依附已为你的悲愁准备好了土壤。你疏于自省,疏于自省所带来的美,这样就滋生了你的悲愁;所有以自我为中心的行为导致了你的悲愁。就这么听你所听见的溶:溶于其中,不要走神。任何思想的运动只会加强悲愁。思想不是爱。爱没有悲愁。1973年9月29日雨几乎停了,地平线上流动着厚密的云层,有白色的也有金色的;它们在蓝绿色的天空上漂浮。每棵灌木的叶子被冲洗的干干净净,在清晨的阳光里,光彩熠熠。这是一个愉快的早晨,大地吐露出喜悦,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祈祷的气氛。从那个房间的高处,你可看到蓝色的大海,有条河通向大海,还有那棕榈树和芒果树。你屏住呼吸,惊愕这大地的气象和天空那巨大云块的形体。时间还早,显得非常安静,白天的吵闹声还没有开始;穿过大桥,几乎不见什么车辆,只有装满干草的牛车排成一线。几年后,公交车会进来,带来污染和喧闹。这个可爱的早晨,充满了歌声和祝福。兄弟俩坐上车去附近的村子看望父亲,他们差不多有十五年或更长时间多没看望了。他们需步行一段坑坑洼洼路。他们来到一个储水池,四周都有石阶通往干净的水池。水池的一头有一小庙,庙内建有一座小型的方塔,顶端十分尖突;周围绕着许多石像。寺庙的的游廊上,一些人伫立着眺望那个大水池,他们非常的安静,就像塔上的那些石像,陷入了沉思。水池那边,就在那几间屋子的背后,是他们父亲居住的房子。兄弟俩接近时,父亲已在门外迎候,然后兄弟俩向父亲行全跪礼,触摸父亲的脚。他们有点害羞,等待着父亲开口,这是当地的习惯。在他开始说话之前,先要回到屋子洗脚,因为脚已被孩子们刚才触摸过。他是个非常正统的婆罗门,除非是相同的婆罗门,没有人可以触摸他。他的二个儿子与非婆罗门的人来往,吃他们的食物,因而已被污染了。所以他要把脚洗净,坐在地上,和已污染的儿子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们说着有一会了,开饭的时候要到了。他送他们出门,因为他不可以和他们同桌吃饭;他们已不在是婆罗门了。他一定对他们很慈爱,毕竟他们是他的儿子,有许多年没见面了。要是他们的母亲还在人世,她或许会给予他们食物,但她一定也不会和他们同桌用餐。他们对自己的孩子一定怀有深情,但是正统的婆罗门和传统禁止和他们有任何的身体上的接触。传统势力非常强盛,远胜过爱。战争的传统远强胜于爱;为了食物而宰杀及杀戮所谓敌人,这种传统否定了人类之间亲和和感情;超负荷工作的传统带来高消耗的折磨;传统婚姻不久就成为一种枷锁;传统的富人和穷人仍然水火不容;各行各业各具传统,其精英引起相互的嫉妒和敌意。全世界各处膜拜场所的传统典礼和仪式,已经将人和人之间互相分离,文字和手势毫无任何意义。一千个昨日,无论多么丰富和美丽,都否定爱。你穿过一座摇摇晃晃的桥走到一条狭窄又泥泞的河的另一端,这条河流向那条宽广的大江;你来到一个泥泞的,用太阳晒干的土砖建起的小山塞,一大群孩子,在玩耍着,戏闹着;大人们有的在田地干活,有的在捕鱼,也有的在附近镇上干活。在一个阴暗的小屋,墙上开了一个口就是窗户,没有苍蝇会飞进这样漆黑的房间。里面很凉快。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还有一个织布工在操作着一台大大的纺布机;他不识字,但他用自己的方式接受教育,很有教养,全神贯注在他手中的工作。他织的是有金银图案的精美的布。无论是什么颜色的布,或是丝绸,他都可以织出最精细的,最好看的传统图案。他生于那种传统里;身材矮小,性情温和,渴望展示其高超无比的才能。你看着他,用柔软光滑的线生产出最好的布来,你心里感受到惊讶和爱意。这是块极美的编织物,它来自于传统。1973年9月30日一条土黄色的长蛇在穿越一棵棵菩提树下的路。他看到蛇时,是在回去的路上,他散步有一会了。他跟着它,近距离地上了一个土坡;蛇仔细地查看每一个洞口,完全没有察觉到他,虽然他几乎跑到了蛇的上方。这是一条肥壮的蛇;蛇的中间凸起很大的一块。回村的村民们停下了说话,注视着它;其中的一位告诉他,这是一条眼睛蛇,要他最好防着点。眼睛蛇消失在一个洞穴,他继续散步。他执意要在次日,再回到现场看看这条眼睛蛇。回到那里时,已没有蛇的影子,但村民已在洞口放了一浅壶牛奶,一些金盏草和一块上面有灰烬的大石头,还有一些花。那个地方变得神圣起来,每天都放有鲜花;全村的人都知道,那块地方开始神圣起来。几个月后他重回那里,仍可见新鲜的牛奶,鲜花,而那块石头已被重新装饰过了。而那棵菩提树又老了一些。神庙俯视蓝色的地中海,已是废墟,只有那些大理石柱还残存着。神庙毁于一场战火,但是它仍然是一个圣地。有个傍晚,金色的阳光照射在大理石上,你感受到了神圣的气氛;你独自一人,没有其他游客,也没有他们没完没了的说话声。石柱呈纯金色,脚下边的大海显得格外的蓝。那儿的女神像,放起来了,还上了锁,你仅可以在某个时间里看到她,她正在失去她神圣的美。而蓝色的大海依然如故。这是村里一间漂亮的宅子,草地已被平整,剪修过,一年要这样的刈草好几次。看得出整个地方受到精心地照料,欣欣向荣,心情舒畅;宅子的后面有一小块菜园;这是一个可爱的地方,菜园旁有一条平静的小溪,几乎没有一点响声。门是开着的,用一个佛像撑抵着,佛像是被踢到这边的。主人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对他而言佛像就是一个门掣。你怀疑他是否还会同样地将他收藏的雕像用于门掣,因为他是个基督徒。你排斥其它神圣的东西,但却保留你自己神圣的东西;你把别人的信仰看成是迷信,但是你自己的信仰却看成理性的,真实的。什么是神圣的呢?他拾起来的,他说,是在一个海滩上;这是一块被海水冲洗了的木头,是硬木做成的,形状酷似一个人头,历经海水冲涮成型,经历了好多季节的洗礼。他把它带回家中,放置在壁炉架上;他时时注视它,很满意自己做的这件事。一天,他在木头旁边摆放一些鲜花,从此再不曾间断;如果鲜花一天不换,他就会感到不舒服,逐渐地那块有形体的木头在他的生命中变得非常的重要。除他之外,他不容许别人去触摸它;他们会亵渎它的;他触摸它之前都要洗净手。它变得很神圣,很庄严,他独自一人成了它最高的司祭;他象征着它;它说给他一些他自己永远不明白的事情。他的生命因它而充实,他说,露出无法言喻的快乐。什么是神圣?神圣不是什么东西可用心或手或海制造的。象征的东西永远不是真实的;文字的草并不是田里草;文字的神并不是神。文字永远无法包含完整,无论文字如何巧妙的描述。 神圣这个字本身没有意义;只有在它与什么事情产生关系,不论是幻觉或是实在,它才变得神圣。实在不是心里的文字;实在是思想无法触及的客观存在,是真理。只要感知者在,就不会有真理。思想者和他的思想必须完结,真理才会到来。只有这样,那洒着金色光芒的古代大理石柱子,那条蛇和那里的村民,才称得上是神圣的。没有爱的地方,便不会有神圣。爱是整体性的,有了爱,便不会有分裂。1973年10月2日意识是其内容;内容就是意识。如果意识的内容被打破,所有的行动就不完整了。这个行动引发冲突,痛苦和混淆;如此悲愁便不可避免。在那么高的空中,你可以看得见绿色的田野,分布着形状各异,大小和颜色不同的田块。一条河流与大海汇合;远处是山脉,覆盖厚厚的雪。整个大地,散落着大城镇和村庄;山坡上,建有城堡,教堂和房舍,再远去就是广袤的沙漠,呈现棕色,金色和白色。过了沙漠又见蔚蓝的大海和更多茂密的森林。整个大地非常丰饶,美丽。他走到那边,希望见到那头老虎,还真让他见到了。村民已跑来告诉他的主人,一只老虎前些天夜里咬死了一头幼小的母牛,它还会在那个夜晚再回来捕杀。他们会喜欢去观看吗?树上会搭起一个观看的平台,在那里人可以看见那头具大的猛兽,与此同时村民们还会在树上系一只山羊以确保老虎的到来。他说过,他不想看见那只山羊为满足他的快乐而遭杀害。所以这个主意就此作罢。但是在傍晚时分,当太阳落到连绵起伏的山峦后,他的主人想开车兜风,希望他们运气好的话可以看到那头杀死牛犊的老虎。他们驱车几英哩进入那片树林;天变得漆黑起来,他们打着车前灯转道回去。回去的路上,他们差不多放弃了还能见到老虎的希望。但是就在他们转过弯的当口,它出现了,蹲着后腿坐在道路当中,体形巨大,有斑纹,在车灯的照见下,有着非常明亮的眼睛。车停了下来,老虎咆哮着走向他们,吼叫声震动着车子,它的体形出乎意料地庞大,长长的尾巴,尾梢是黑色的,慢悠悠地从一边甩向另一边。它很恼怒。车窗开着,在它吼叫平息后,他伸出手去抚摸着这只森林之王,但是他的主人慌忙地将他的手夺了回去,然后对他说,老虎会将他的手撕咬掉的。这真是一只壮观的动物,充满威严和力量。这在这个地球上,有拒绝人身自由的专制统制者,有塑造人的心智的理论思想家,有好几个世纪传统的用信仰束缚人的神职人员;有不断地承诺带来腐败和分裂的政治家们。在那儿,人被无止境地纠缠于冲突和悲愁中,享受灯红酒绿的快乐中。痛苦,劳动,哲学家的说词,一切都那么的毫无意义。死亡,忧愁和艰难,人整人。这种在快乐与痛苦的模式内调整变化而合成的种种,就是人类意识的内容,受人类教育文化,宗教和经济压力的塑造和制约。自由不局限于这样一个意识的范畴里。人所接受的自由实际上就是一座人造的牢狱,通过技术的进步它多少有些适合于居住。在这个牢狱内,有战争,科学和利益会带来更大的破坏。自由并不在于牢狱的变化,也不在于古鲁的变化,用他们荒谬的权威。权威并不带来心智的秩序。相反地,它只会导致失序,没有秩序的土壤滋长着权威。自由不存在于分裂当中。一个非分裂化的心智,一个完整的心智是在自由之中。自由自己不知道这就是自由,知道的自由是在时间的范畴内,是过去经现在到将来。一切运动都是时间,而时间不是自由的一个因素。选择的自由否定了自由;选择只存在于有混乱的地方。清澈的认知和洞察,可免除选择的痛苦。完整的秩序是自由之光。这个秩序不是思想之子,因为所有的思想活动都是培养分裂的。爱不是思想的片断,爱也不是喜乐的片断。喜乐的知觉是智力上的。爱与智力是分不开的,而从爱中流溢而出的行动不会带来痛苦。秩序是爱的基础。1973年10月3日清晨,机场显得非常的冷,太阳才刚刚升起。人人身上裹着东西,搬运工冷的在打哆嗦,机场充斥着常见的噪音,喷气机的轰鸣声,大声说话的吵杂声,道别声和飞机起飞声。飞机非常拥挤,坐满了游客,商人和前往圣城的其他乘客,非常脏乱,到处是穿戴各异的人。此时,广阔无际的喜玛拉雅山脉在晨曦中呈现出粉红色,我们朝东南方向飞,这些无际的山脉绵延几百英哩,好似悬挂在天空一样,显得美丽又庄严。邻坐的乘客埋头看报纸;过道那头坐着的妇女在专心她的念珠;游客们在高声喧哗,相互留影,和拍摄远处的山脉。人人似乎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无暇观察美妙的大地和蜿蜒的圣河,以及此时呈现那玫瑰色的峰顶极微妙的美。过道再往里有一男子,大家都对他表示出敬意;他年纪不轻,看上去像是个学者,动作敏捷,衣着整洁。你怀疑他是否有暼见那些真实壮丽的山脉。不久他站起,走向我们旁边的乘客,他要求是否可和他换个座位。他坐落,开始自我介绍,并问他是否可与我们说说话。他的英文相当生涩,他小心地使用词汇,因为他对这门语言不太熟练,他声音明亮,柔和,举止儒雅。他开始说:他万分荣幸与我们同机并且还可以和我们交谈。“当然从我年青时就听说过您的名子,只是前些天我才听你上一次的演讲,是关于静坐和观察。我是一名学者,一个梵文学家,我以自己的方式练习静坐和自律。”山脉向后退去,已远离东方,我们下面那条江河宽泛起来,呈现迷人的图案。“您说观察者就是被观察,静坐者就是静坐,还有只有当观察者不存在时,才是静坐。我想请您对此谈谈。我认为静坐就是控制思想,将心固定在绝对的事物上。”控制者就是被控制,不是吗?思想者就是他的思想;如果脱离了文字,意象,思想,那么思想者还存在吗?经验者就是被经验,没有经验也就没有经验者。思想的控制者是由思想构成的;他是思想的片断之一,无论你如何称呼;外在的形式无论多么崇高,它仍然是思想的产物;思想的活动永远是外向的,会导致片断化。“要是没有控制,生命还有意义吗?控制是自律的基础。”当控制者就是被控制的,所见的就是真实,就是真理,如此会产生一种完全不同的能量,这种能量会转换成本然。控制者无法改变本然,他可以控制它,抑制它,修改它,或逃离它,但不能超越它,在它之上。不受控制的人生才有意义。一个受控制的人生从来就不是健全的;它只会带来无尽的冲突,苦难和混淆。“这是一个全新的概念。”如果它可以被指陈出来,那就不会是一种抽象,一种公式。只有本然存在。悲愁不是一种抽象;人可以从抽象中得出结论,制定概念,绘制文字结构,但这些都不是本然,而是悲愁。意识形式不具有真实性,唯有本然具有。当观察者将其从被观察中分离,本然就不可能被转换。“这是你的直接经验吗?”如果仅仅是思想的文字结构,那是完全无益和愚蠢的,谈论这类事情是会很虚伪的。“我想从你身上了解什么是静坐,但看来没有时间了,我们差不多要着陆了。”到达口有许多送花环的人,冬日的天空碧空万里。1973年10月4日男孩小时候,他常常会独自一人坐在池塘边的一棵大树下,池塘里盛开着荷花,粉红色的,散发着浓郁的花香。在那棵大树的遮荫处,他可看见那条细细的青色的蛇和变色龙,还有青蛙和水蛇。他的弟弟和其他人,会带他回家。[克里希那穆提在描述自己的童年。]树下是块令人愉悦的好地方,面对着河水和池塘。那里似乎空间很开阔,而在这个空间里,那棵树却在营造着自己的空间。万物皆依赖空间。那些停在电报线上的鸟儿,在那个安静的夜晚如此间距般地歇息在那,为天空营造着空间。兄弟俩会和家里的其他人一起坐在挂有画像的房间里,用梵文颂经,唱吟过后房内便寂静下来,这是夜晚打坐时的情景。弟弟会先入睡,只有当次日其他人起床离开屋子时,他才会翻过身醒来。房间并不大,墙上挂满了图片和圣像。在寺庙或教堂狭小的空间里,人给予空间不同形态的变化。这样的例子随处可见,在清真寺里,空间是用优美的文字线条构成的。爱需要很大的空间。那个池塘会有蛇的光顾,偶尔也会有人到来;有石阶通往生长荷花的池塘。思想营造的空间是可以衡量的,所以非常有限,文化和宗教都是思想的产物。但是充满思想的心是由思想所构造,它的意识是思想的结构,它的空间非常的小。但是这种空间是时间的变化,从这里到那里,从它的中心向着意识的外部轮廓,不管是窄的还是扩大的。从这个中心出发为其营造的空间,是它自己的牢笼。它的关系来源于这个狭窄的空间,但一定是可生活的空间,那个心否定生活空间。生活在这么狭小的中心就会带来倾轧,痛苦和悲愁,因此它不适合生活。空间,你和树之间的距离,是文字和知识的表达,它是时间。时间是观察者他自己制造的他与树,他与本然之间的距离。没有观察者,距离就不存在。对树,对其它东西或对公式的认识,是思想的行动,意在为了保护和安全。距离是从一点到另一点,而要到达那一点,时间是必须的。距离只存在于有方向的地方,无论是内在的或是外在的。观察者制造了一个分离,即他自己和本然之间的一种距离;由此产生了冲突和悲愁。本然的转换只有在观察者和被观察之间没有分离,没有时间时才会发生。爱没有距离。弟弟的去世,已没有了悲愁所带来的各方面波动。这种无波动就是时间的终止。河流从山谷及绿荫中而来,带着咆哮流向大海和远处无尽的地平线。人活在带有抽屉的箱子里,虽然很大,但却没有空间,他们充满暴力,好斗和危害,他们互相分离和破坏。河流就是大地,大地就是河流,没有了对方彼此就无法存在。文字无法终止,但交流即是有文字的和非文字的。用文字倾听的是一回事,不用文字倾听是另一回事,前者是不相关的,是表面的,导致不行动;后者不是片面的行动,它是善的花开。文字早已垒起了美丽的墙但没有空间。回忆,空想,会乐极生悲,而爱不是喜乐。那天早晨,那条长长细细的青蛇;它相当敏锐几乎埋没在绿叶丛中,他会呆在那,一动不动,等待和观察。变色龙露出庞大的头来,不时地变化着颜色。 1973年10月6日这片翠绿的田野上,突兀地长着一棵大树,它占据着整块地方;这是棵古树,山上所长的其它树都对它表示崇高的敬意。在它独处的时候,俯视着欢腾的溪流,山丘以及小木桥对面的农舍。你经过这里时,心里怀有对它的赞美之情,而当你回来再见它,是带着一种更从容的心情。它的树干很粗大,深深地扎根在地上,显得坚实和不可摧毁;它的分枝很长,深褐色,弯弯曲曲;给地面投下充足的遮蔽。夜晚,它回到其独处的本色,不太愿意别人靠近,但在白天的时光里,它却是开放着,欢迎你的到来。这是一棵完整的大树,没有经受过斧和锯的伤害。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坐在树下,你会感受到令你肃然起敬的它所走过的岁月,又因为你独自地和它在一起,所以你意识到它生命的深度和美。那个年迈的村民疲惫地从你身边走过时,你正坐在木桥上眺望着黄昏的落日;他几乎又双目失眠,跛着脚,一手提着一捆东西,另一只手撑着一把拐杖。那一个傍晚,夕阳的光彩普照在每一块岩石,每一棵树木和每处的灌木上;草地和田野的色彩似乎是自己发出来的光。太阳已落下一座圆型的山后,在这些缤纷灿烂的晚霞里,晚星出现了。那个村民在你面前停了下来,注视着这奇异的色彩,然后望了望你。你们互相望着对方,没说一句话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走去。这是种友好的,亲切的,怀有敬意的交流,不是那种无聊的敬意,而是很虔诚的。那一瞬间,时间和思想都不复存在。你和他处在一种完完全全的虔诚里,不为信仰,偶像所玷污,亦不为言语或贫困所玷污。那条石丛间的山路上,你不时地与对迎面走来的人擦身而过,每次当你抬头彼此相望,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他和他的夫人,正从对面的寺庙走来。彼此默默无语,被唱诵的经文和礼拜所深深打动。你刚巧走在他们的后面,被他们的敬意,他们决定要过一种宗教生活的力量所触动。但是,当他们的孩子跑向他们,他们被引向对孩子的责任时,这一切便很快会消失。他有某种职业,也许他很能干,因为他有一个大宅子。生活的重担会压垮他,虽然他常常会去寺庙,可是冲突还会继续。文字不是事物,偶像,符号不是真正的实体,实体不是文字。将实体变成文字再将它擦除,错觉便发生了。智力也许排斥意识形态、信仰的整个结构,以及伴随它们的所有装饰和力量,但是理性会辩析所有的信仰和概念化。理性是思想的秩序,而思想是外在的反应。因为思想是外在的,思想将内在整合起来。没有人可以只存在于外在,而内在成为一种需要。这个分离是产生“我”和“非我”的基础。外在是宗教和意识形态的神;内在试图与那些意像相符合,冲突便开始了。其实无所谓的“内在”和“外在”,只有整体。经验者就是被经验的。分裂就是错乱。整体性不仅仅是文字的表达;当“外在”和“内在”的分离完全地消失后,整体便存在了。忽然,当你独自走着,没有一丝的思绪,只有去掉观察者的观察,你开始意识到某种神圣, 某种思想永远无法构思出来的神圣。你停下脚步,你观察树,观察鸟,观察走过的人;它再也不是幻觉或是思想欺骗自己的什么。它就在你眼中,就在你整个生命中。蝴蝶的色彩就是蝴蝶。夕阳产生的色彩在褪去,夜尚未完全降临,在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山后,羞怯的新月已露了出来。1973年10月7日一场山雨持续了三、四天,带来了凉爽的天气。地面混漉漉的,十分的泥泞,所有的山路都非常的滑,小溪从徒峭的山彼流下,梯田里的农活都已经停顿下来。林木和茶园烦透了这般的水气;已有一个星期没见阳光了,天气颇为寒冷。山脉位于北面,露出高耸的山峰和覆盖着的皑皑冰雪。寺庙周围的旗子在雨中垂丧着,失去了以往的喜气,风中舞动时的欢快色彩也不见了。电闪雷鸣,在山谷回荡,一层厚雾遮住了锐利的闪电。次日清晨,天空湛蓝,十分的柔美,高耸的山峰,一派静默,显示永恒的气息,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村子和高山之间是一处深谷,弥散着幽蓝色的雾气。一直向前,晴空中高耸着的便是喜玛拉雅山脉第二高峰。你几乎可以触手可及,但它却离你有几英哩远,你忘记了距离,因为它就坐落在那,它巍峨的气势是如此绝然的完美和不可测量。快要中午时,它消失了,隐没在山谷渐渐变暗的云层里。只有在清晨时它才显现,然后几小时后便又消失了。难怪古人会期望在这些高山上,这些雷声和云层中有神灵显现。为他们生活祈福的神祇深藏在这些无法接近的雪山上。他的弟子前来邀请你去拜访他们的上师,你礼貌地谢绝了,但是他们经常会来,希望你会改变主意或接受他们的邀请。对他们不懈地邀请你渐渐厌烦了,于是他们决定由他们的上师带上几名他选定的弟子来拜访你。这是一条吵杂的小路,孩子们在那玩板球,他们有一个球板,而球则是用几块零星的砖头替代。他们叫啊,笑啊,尽情地在玩着,只有当汽车经过时才停顿下来,司机也在专神看着他们的玩法。他们会这样日复一日的玩下去,只是那天早晨当上师带着他那把小巧的,发亮的拐杖前来的时候,他们玩得尤为起劲。上师进来的时候,我们几个正坐在铺有薄垫子的地板上,我们于是起立给了上师一块垫子。他盘腿而坐,将他的藤制拐杖放在前头,那个薄垫子似乎给予他一种很权威的姿式。他已找到了真理,经验到真理,这位已知的他,在向我们打开真理之门。他说出的话,对他或对别人都是金科玉律,你只是一位探索者,但是他已经到达了。你在探索中也许会有迷失,他可以帮助你,用他的那套方法,但是你必须顺从。你平静地回复,所有的寻找和发现都毫无意义,除非心灵免受制约,自由是最初和最后的步骤,心灵服从于任何权威,好比在捕捉错觉,而行动产生悲愁。他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你,时而露出关切的目光,时而露出恼怒的眼神,仿佛你是个疯子。然后他说:“最伟大和最终的经验已传给了我,没有探索者能够拒绝它。”如果实相或着真理是可以被经验的,那也仅仅是你自己心灵的投射。被经验的不是真理,而只是你自己心灵的创造物。他的弟子开始坐立不安。信徒毁了他们的导师,也毁了他们自己。他起身告辞,后面跟着他的弟子。孩子们还在街上玩着,有人被罚下场了,传来他们的掌声和欢叫声。真理无路可寻,不论是历史地,还是宗教地去寻找。真理不是经由辩证法去经验或是去发现的,也不是见之于转换见解和信仰中。当心灵从已知的一切事物中解脱出来,你便会见到真理。那个壮丽的山峰也是生命的奇迹。1973年10月8那个安静的早晨,猴子随处可见,在游廊,屋顶甚至是芒果树上,到处是成群的猴子;它们是脸褐红色的那种。小猴子在树上互相追打,离它们的猴妈妈不远,那只体形大的公猴独自坐着,注视着整群猴子,它们的数量一定有20只之多。它们很具有破坏性,当太阳高高升起后,他们才慢慢地消失在林子的深处,远离人类的住所。那只公猴是第一个离开,其它的猴子安分地跟着离开。接着,鹦鹉和乌鸦回来了,开始它们惯常的叽哩喳啦,以表明它们的存在。其中有一只乌鸦特别会叫,不论是在做什么,总带着它那沙哑的声音,通常是在相同的时刻,开始其没完没了的叫声,至到被驱散为止。日复一日,它会重复这种表演,它的叫声能深深地穿透房间,不知咋的,当它叫声一起,其它的噪音似乎就此消失了。这些乌鸦为避免它们之间剧烈的争吵,行动敏捷,非常机警,这对他们的生存是很有效的。猴子似乎不喜欢它们。今天将会是一个美好的日子。他是一个清瘦但精壮的人,头型很好看,眼睛总挂着微笑。我们坐在罗望子树荫谅处的长凳上眺望着河水,这棵树是许多鹦鹉和一对仓鸮鸟的家园,在清晨的阳光里它们在晒日光浴。他说:“我化了许多年在静坐上面,控制我的思想,饮食,一天只吃一餐。我以前是个社会工作者,当多年以前我已放弃这份工作,因为我发现这个工作无法解决人类深层次的问题。仍有许多人在从事这样的社会工作,但是我不再对它有兴趣了。对我而言,去理解静坐的完整意义和它的深度更重要些。各类静坐的学派都提倡某种形式的控制,我练习过不同的门派,但怎么说呢,似乎总没有尽头。”控制包含有分裂即:控制者和被控制事情的分裂,这种分裂就像所有其它的分裂一样,给人的行动和行为带来冲突和扭曲。这种片断化是思想的运作,一个片断试图控制其它的部分,你可以将这种片断称为“控制者”或别的什么名称。这种分裂是人为的而且非常有害。事实上,控制者就是被控制的。思想从其本质上讲是断断续续的,因此这就会产生混淆和悲愁。思想已将世界分裂成大大小小的国家,不同的意识形态和宗教派别。思想是记忆、经验和知识储存在大脑里的反应,只有当大脑在安全和有序的情形下,它才能有效地、健全地工作。大脑为了在身体上存在下去,它必须免受任何的伤害,外界生存的必要性是容易理解,但心理上的生存就是完全另一回事了,它是思想整合起来的意象生存。思想将存在的事物区分成外在和内在,从这种分裂中,冲突和控制产生了。因为内在的生存,信仰、意识形态、神祇、国家、结论就成为不可或缺的了,由此也带来了数不胜数的战争,暴力和悲愁。对于内在生存的渴望,和与之相应的无数意象,是一种弊病,是不和谐的。思想是不和谐的。它的所有意象,意识形态,他的真理都是自我矛盾的,是具有破坏性的。思想除了它的技术成就外,不论是外在地还是内在地,它所带来的混乱和快乐很快会转为痛苦。去读懂所有这些发生在你日常生活中的,去倾听、去观察思想的运动这是静坐带来的变化。这个变化不是将“我”转变成伟大的“我”,而是意识内容的变化,意识是思想的内容。世界的意识就是你的意识,你是世界,而世界就是你。静坐是思想完全的变化,也是思想的活动。和谐不是思想的果实,它来自于整体的领悟。清晨的微风已消去,就连一片树叶都纹丝不动,河水也开始完全的静了下来,河对岸的噪声穿越宽阔的河水传到这里。此时连鹦鹉都安静了下来。1973年10月9日你乘坐一列窄轨火车出行,火车几乎每站停靠,到处是叫卖热咖啡和茶,毯子和水果,甜食和玩具的小贩,他们卖力地兜喊着。睡觉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天亮时,所有的乘客都得乘船由浅海边渡海去那个岛上。那里的火车已等着带你去小岛首府,火车穿行在绿意盎然的乡间,你可望见窗外的丛林和棕榈树,以及茶园和村子。这是一片令人心旷神怡,充满欢喜的土地。靠海的地方天气又热又湿,但在山那边种植茶树的地方天气相当凉爽,空气里能闻到远古的气息,这里视野开阔,非常的纯朴。但在城里,就像所有的城市看到的那样,到处是噪声、污浊,贫困带来的脏乱和金钱的粗俗;码头那边,停靠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船只。房子位于一个隐蔽的地方,有一队人出来迎接他,向他献上花环和水果。一天,有一个人问他是否想去看一头幼象,很自然地我们要去看的。这是一头出生才二周的幼象,体形巨大的母象有些紧张,不时地看护着它,他们这样告诉我们。车子带着我们出城,经过脏乱和污浊的地方到达一条水面呈棕色的河,河岸边是一个村子;周围生长着高大厚重的树木。那头黑色的体形巨大的母象和他的幼象在那。他待在那有几个小时,至到母象习惯了他的存在。他必须经人介绍,准予去触碰母象那长长的鼻子,并给象喂了些水果和甘蔗。母象鼻子灵敏的末端要求更多的食物,于是在它的嘴里又放进了些苹果和香蕉。新生的幼象站在母象的二腿中间,小小的鼻子挥动着。它是那头体形大的母象缩小的翻版。最后,母象容许他触摸它的幼象;它的皮肤不是那么的粗糙,鼻子不停地在摆动,比其身上其余部分更可爱。母象一直在注视着,它的饲养员不得不时刻地让母象放心。这真是一只好玩的幼象。女人走进小屋,非常哀伤。她的儿子在战争中阵亡。“我深深地爱他,他是我唯一的孩子;他受过良好教育,指望他将来会是心地善良,聪明能干的人。他死了,这样的不幸为什么要降临在他和我的身上?我们母子间是有着真真切切的情感和爱的啊。这是多少悲惨的事情啊。”她呜咽着,眼泪似乎流淌不止。她握住他的手,不一会她渐渐平息下来听他说话。我们在孩子的教育上投下了无数的钱,我们含辛茹苦地照顾他们,我们变得深深地依赖于他们,他们充实了我们孤独的生活,因他们我们感到充实,感到血脉的延续。我们为何要受教育呢?是为了要成为科技的机器?是为了在劳动中过我们的日子,死于某种意外或得什么痛苦的疾病?这是我们的文化、我们的宗教带给我们的生活。全世界每一个妻子或母亲都在痛哭,因战争或是疾病夺取我们的儿子或是丈夫。爱是依附吗?爱是泪水和丧失亲人的悲痛吗?爱是孤独和悲愁吧?爱是自我怜悯和分离的痛苦吗?要是你真爱你的儿子,他会看到你的儿子并没有死于战争。世上曾经历过数以千计的战争,可从来没有母亲和妻子完全拒绝导致战争的行为方式。在悲痛中你会哭泣,然而你还是支持导致战争的制度,虽然并非心甘情愿。爱确信非暴力。那个男的在述说为什么要和妻子分离。“我们很年青时就结了婚,几年后事情在各方面变的糟糕起来,在性的方面,精神方面,我们彼此间似乎完全无法相融。虽然一开始时,我们互相爱着对方,但逐渐地演变成互相憎恨,分离是不可避免的,律师正在打理此事。”爱是喜乐和欲望的持续吗?爱是肉体上的快感吗?吸引和满足就是爱吗?爱是思想的用品吗?爱是由某个特定事件所组合起来的东西吗?爱是相伴、仁善和友情吗?如是其中的任何一个占具优先的话,那就不是爱。爱就像死一样是最终的。穿过林子,草场和开阔的地带,有一条小道通向高山。进山前,有一条长凳,一对老夫妇坐在那,望着阳光照射的山谷,他们经常到这里来。他们坐着没有言语,安静地望着眼前美丽的大地。他们在等着死期的来临。那条山道一直通往雪山。1973年10月10日雨来了又去,巨大的圆石块在早晨的阳光里闪闪发光。干涸的河床又充盈起水,土地重新焕发生机。土壤更加红润,所有的灌木和草叶更加翠绿,就连那些老根的大树也吐出了新芽。家畜在茁壮,村民们也不那么削瘦了。这些山丘和土地一样古老,巨大的圆石块似乎已被精心地与那儿的环境相和谐。向东的那处山丘,有一块颇似平台的空旷土地,正在兴建起一座方形的寺庙。村里的孩子要步行几英哩去学习读写;这里有一个小孩,独个儿的,一手拿着课本,一手拿着食品,满脸喜气地跑向邻村的学堂上学。我们走过时她停顿下来,露出了羞怯又好奇的眼神,要是她还不快走,怕要迟到了。田里的稻子长的格外的绿。这是一个漫长而祥和的早晨。二只乌鸦在空中打闹,互相叫骂着,撕扯着,空中没有供它们立脚的地方,所以它们飞回到地面,继续着打斗。在地面上,羽毛开始飞扬,争吵变得激烈起来。突然,约有12只其它的乌鸦飞来袭击它们,这场打斗才告结束。在其它乌鸦不停地斥啧和叫骂后,它们消失在树林里。暴力无处不在,它存在于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群,存在于大多数没受过教育的人群;它存在于知识分子也存在于多秋善感的人群中。教育和有组织的宗教都无法驯服人类免于暴力,相反地,他们要对战争、对刑罚,对集中营和对陆上海上的动物被宰杀负责。人类越是进步,似乎也变得越加凶残。政治已变成强盗手段,派系纷争,民族主义导致战争;有经济战争、有个人的敌意和暴力。人类似乎并没有从经验和知识中学到什么,而各种形式的暴力仍在继续着。在人类和社会的转变过程中,知识具有什么样的地位呢?人类投入的精力用来知识的积累,并没有改变人类,也没有终止暴力。人类投入的精力用来解释一千次了的为什么人这样好斗、这样野蛮、这样麻木,也没有终止人类的残忍。人类投入的精力用来分析原因,人类为什么会丧心病狂的破坏、以暴力为乐、施虐狂、横行霸道的活动,同样也没有使人类变得深思熟虑和心善起来。虽然记载不少这方面的文字和书籍,威胁和报复,人类继续着自己的暴力。暴力不仅仅表现在杀戮、轰炸、通过流血的革命性的更替,暴力还表现得更加深层,而且更藏而不露。服从和仿效是暴力的迹象,强加和认同权威是暴力的一种表现,野心和竞争是这种攻击性和残忍性的一种表现,而攀比产生妒嫉所带来的仇恨和敌意。只要有冲突,不管是内在的还是外在的,就有暴力存在的基础。形形色色的分裂导致了冲突和痛苦。这些你都了解,你读过有关暴力的行为,你亲眼目睹发生在自己身上或是周围的暴力,你也耳闻暴力,然而暴力还是没有终止。为什么呢?各种的解释和分析暴力行为的原因都没有实际的意义。如果你沉湎于这类的解释和分析上,那你是将精力浪费在想要超越暴力上了。你要用你全部的精力去应对和超越正被用在浪费的精力上面。控制暴力是另一种形式的暴力,因为控制者就是被控制的。只有投入全部的精力,全然地去关注,各种形式的暴力才会终止。关注不是文字上的,它不是思想上的一个抽象的公式,关注是日常生活的一个行动。行动不是一种意识形态,但是假如行动是意识形态结果的话,那么行动也会导致暴力。雨后,河水流过每一处巨大的圆石块,流过每一城镇和村庄,河水虽然被污染的很严重,它会净化自己,奔腾于山谷,峡道和草场。1973年10月12日又来了一位知名的上师看他。我们坐在一个可爱的有围墙的花园里,草地青翠被修剪得非常完善。花园里开有玫瑰花,香豌豆花,还有呈亮黄色的万寿菊和长在东北部的其它花卉。墙和树木阻挡着外面零星驶来的汽车噪声,空气里飘散着花卉的芳香。晚上,一群胡狼家族会从树下它们藏身的地方跑出来;它们已挖开了一个很大的洞,母胡狼和它的三个幼崽就住在里面。它们看上去非常健康,太阳落山后,母胡狼会带着它的幼崽出来,紧挨着树边。垃圾放在房子的后面,胡狼晚些时候会去那儿寻食。另外还有一拨猫鼬的家族,每个晚上,那个长着粉红色鼻子和一条长长粗粗的尾巴的母猫鼬会从它藏身之地出来,后面跟着它的二个幼崽,一前一后地,紧挨着墙。它们同样要潜行至厨房的后面,那里有时候为它们留着些食物。因为它们的存在,花园里没有蛇的侵扰。它们似乎从不和胡狼一家相遇,不过要是它们真的碰到了一起,彼此也会互不相扰。上师几天前就已宣布,他想要来拜访。他先到达,他的弟子一个接着一个地紧随其后。他们会触摸他的脚,以示对他的敬仰。他们还想再触摸上师另一只脚时,但是他阻止了;他告诉他们这样有失体统,但是传统和他们对天堂的向往非常强烈。上师不入屋内,因为他发过誓再也不登已婚者的房屋。那天早晨,天空格外的蓝,拖着长长的阴影。“你反对要做一位上师,但你是上师中的上师。我自你年青时候起便开始观察你,你所讲的是小部分人明白的真理。对大多数人而言,我们是不可或缺的,要不然他们会很失落;我们的职权就是挽救那些愚纯的人。我们是诠释者。我们有我们的经验,我们知道。传统是一个壁垒,只有极少数人可以独立地看见未经修饰的实相。你是深受尊崇的,但是我们必须和信众们一道走,唱他们的歌,景仰圣名,撒圣水,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完全是伪君子。他们需要帮助,而我们在那就给予那些的帮助。要是容许有人问,那种绝对实相的经验到底是什么呢?”仍有弟子在进进出出,对这样的会谈他们不感兴趣,对周围的环境,花卉和树木之美他们漠不关心。他们有几个还坐在草地上认真地在听,希望不受过多的打扰。一个有文化的人是不会满足于他已有的文化。“实相”是无法被经验的。没有途径可到达它,也无文字可以指明它,“实相”它无法被寻找,也无法被发现。寻找以后的发现,,是心灵的腐化。文字的“真理”不是真理,描述不是被描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