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理没处说去啊,伽利略服了软,在监狱里自愿补写了《对话》,以便让内容更偏向地心说。但是没有用,他还是被判有罪,判了监禁,“刑期以我们认为必要为准”。已经69岁的伽利略还遭受了羞辱,跪在大庭广众之下,穿着代表悔罪的白色长袍,手执蜡烛,当众表示“公开放弃诅咒和痛恨地动说的错误和异端”。有人说在那判决几天以后,当伽利略被押解至某监狱,从囚车上艰难地下来的时候,他弯下腰用手指触地,喃喃地说道:“唔,它还在动。”不过这说法不一定靠谱。后来,伽利略双目失明,身体十分虚弱。经过了一番活动,才得以改成回家乡软禁。结果就一直被软禁到死。伽利略案件的一个影响,就是让后来人都多了个心眼。笛卡尔之所以不回法国,偏偏在荷兰住着,就是因为之前听说了伽利略被迫害的事,吓的。其他的哲学家也差不多,要么风声不对就往荷兰跑,要么就匿名发表作品,有些人的作品还不得不在去世后才发表。然而就像斯宾诺莎的匿名作品立刻被人家猜出作者是谁一样,那个时代受过教育的就那么点人,敢反教会的更是少上加少。你就算匿名发表作品,别人一看那书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你瞒得住谁啊。不过,这些人再异端,好歹他们还都信个上帝呀,等机械论和决定论一出,教会就彻底疯了。其实决定论倒不一定非和教会矛盾。决定论确实没给上帝留出干涉世界的空间,一切事物都按照自然规律自己运转。但是上帝是全知全能的,上帝也能知道未来发生的一切事情。所以在决定论的世界观下,上帝完全可以在世界生成的那一瞬间,把后来宇宙万物的发展都安排好了,也不违反基督教义。另外,还可以认为上帝是自然规律的创造者。话是这么说,但机械论和决定论想拒斥上帝也很容易。特别是机械论,一不留神就会跑到无神论那边了。我们前面说过的机械论者霍布斯就是个例子。虽然霍布斯也信仰基督教,但是他的著作《利维坦》实际上宣扬的就是无神论思想。《利维坦》一出来,教会和保守势力都怒了。一查,这哥们就是一家庭教师出身,没权没势的,嘿,办你还不容易吗?正好那个时候英国在闹革命,革命党克伦威尔把英国国王查理一世送上了断头台,自己成了英国实际的统治者。正在混乱的时候,霍布斯结束旅居法国的生活回到了英国。克伦威尔也信基督教啊,教会和保守势力就准备趁机朝霍布斯下手。但教会没想到,霍布斯的《利维坦》除了讲机械论外,还有一多半在讲政治。而《利维坦》的政治理论里有一个观点,说当君主已无法再保护臣民安全时,臣民可以转向服从新的君主。这个观点正好给事实上篡位独裁的克伦威尔找到了理论基础。所以霍布斯在英国受到了克伦威尔的保护。克伦威尔连英国国王都给弄死了,还怕什么教会势力,霍布斯自然高枕无忧。没几年克伦威尔去世了。很快保皇党复辟,查理二世当上了国王。克伦威尔杀了查理二世的爸爸,还使得二世到处流浪,最惨的时候二世形同乞丐,只能在树上过夜。自然查理二世恨克伦威尔恨得要命。克伦威尔原本埋葬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查理二世为了解恨,让人把克伦威尔的尸体挖出来,一番上绞刑架之类的折腾之后,把克伦威尔的头颅挂在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尖顶上,一挂挂了好多年。在中国这就是所谓的开棺戮尸。顺便一说,如果你还记得,这个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就是后来安葬牛顿的地方。好在算时间,牛顿去世的时候克伦威尔的头颅应该已经被拿下来了,否则那得是多诡异的场面啊。另外,克伦威尔的反叛还有一个后果,就是从查理二世以后,英国的陆军从来不叫“皇家陆军”。直到今天,英国有“皇家空军”、“皇家海军”,只有陆军没有皇家的名号。就是因为英国皇室一直都不爽克伦威尔的叛乱,记仇。总之,克伦威尔下台,新国王查理二世恨他入骨。这回霍布斯没了保护人,教会又准备对他下手了。但我们之前说过,霍布斯当过家庭教师。他当初教的学生就是查理二世。教会当时就崩溃了。查理二世登基后,不仅每年给霍布斯送钱,还在寝室里挂上了他的画像。在查理二世的保护下,霍布斯虽然也受到了冲击,但是很轻。他失去了出版自由,但是还可以偷偷到荷兰出书,理论早就名扬在外了。要说霍布斯其实也冤,因为机械论的正主儿牛顿让教会给放过去了。在历史上,我认为有两个人对基督教权威的打击最大。一个是牛顿,一个是搞出进化论的达尔文。然而有意思的是,这个对教会打击最大的牛顿,却被教会赐予了巨大的荣耀。这一方面是因为英国教会比较开明,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牛顿本人就是个虔诚的教徒。我们的课本里讲科学史的时候,常常把教会和科学家当成不共戴天的敌人,一个是无比光辉一个是反动透顶。实际上在那个年代别说科学家了,连那些被烧死的异端算一块儿,几乎每个人都信基督教,而且不少人还无比虔诚。什么哥白尼、伽利略、牛顿,全是基督徒。拉美特里那样的才是真正的特例呢。开普勒是日心说的大功臣,他有个开普勒三大定律,为牛顿研究万有引力铺平了道路。但他研究天文可不是出于什么科学精神,开普敦把太阳看作圣父、恒星看作是圣子、宇宙中的以太看作圣灵。他研究天文学是为了印证他的神学观:世界是上帝根据完美的数的原则创造的。牛顿也是个虔诚的教徒,他的名著《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中的第一句话就表达了自己对上帝的信仰。在他的力学中,像“第一推动力”等地方,都给上帝留下了位置。正因为他的成就和卖力的信仰,所以牛顿在生前就很受教会推崇,死后还被葬在了最高级别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里。但是,科学的探索精神注定是不安分的。就算牛顿是个虔诚的教徒,他也不会满足于常规的宗教生活。人们发现,牛顿一生中把很多精力花在了神学上,足足留下了150万字的手稿。牛顿的神学研究也很有趣,他最重要的一项工作是解读《圣经》密码。所谓解读密码,就是通过跳字、断句之类的方法,从书中读到隐藏的内容。在我们看来这种解读行为有些荒诞,但是牛顿虔诚地认为,他的物理学定律和《圣经》密码一样,都是上帝留给人类的神秘线索。研究《圣经》密码和研究物理学一样重要。而且牛顿还通过复杂的公式计算出了世界末日的期限——2060年。不过不用紧张,牛顿在作出预言后又补充说,我并不是想给出具体的时间,我这么做是为了让其他预言末日的人闭嘴。牛顿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因为基督教讲人类会有一次最后的审判,以后世俗的生活就结束了,所以基督教一直对预测世界末日情有独钟。前面说过,就因为这个信念,基督教刚出现的时候,不写经文,不盖教堂。也因此才在公元64年的罗马大火中,基督徒被认为是纵火者。中世纪的时候,人们不是习惯把遗产捐赠给教会吗,那时大都要在遗嘱的开头写上:“因为这世界之末日将近。”意思大概是,反正也快到世界末日了,这钱留给后代不如捐给上帝的好。我们浏览欧洲史可以发现,不仅是牛顿的时代,其实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出现一些世界末日的预言者,预言的日期什么年代都有。这是因为末世论和阴谋论都是兼具能引起恐慌又无法查证的特点——就像休谟说的,谁能证明明天太阳照样升起,谁又能证明未来某天不是世界末日呢?所以末日论就跟楼下大妈串舌头说“水价要涨了”一样,一传就灵。比如最近几年闹得很厉害的2012。年轻一点的朋友可能会因为2012快来了有点惶惶不安,其实二十岁以上的朋友知道,除了2012之外,前十来年就流行过好多世界末日的预测。自然过了那些年份后什么事都没有。总之,教会放过了牛顿,教会没有放过达尔文,但这无所谓了。我们都知道故事的结局,教会势力越来越弱,再也没有能力把人送上火刑架。到了后来,伏尔泰成天咒骂基督教,尼采大喊“上帝死了”,谁都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了。其实,教会势衰的征兆在很多年前就出现了。这是在笛卡尔出生半个世纪之前,那时候还没有马丁· 路德,还没有新教,连赎罪券都还没有呢,就已经有人看罗马不爽了。这个人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亨利四世。他觉得自己很牛,为啥我的国家非要每年给罗马教会捐那么多钱呢。他就开始和罗马吵,吵到后来竟然宣布罗马教皇是伪僧侣,要他下台。教皇对付这种不服的主儿,只有一个办法:“绝罚”你丫的。虽然教皇翻来覆去只有这么一招,但这招儿太灵了。我们前面说过,欧洲国王管不住自己手下的领主,领主们又信奉教会。亨利四世一被“绝罚”,立刻叛乱四起。亨利实在扛不住了,无奈之下,不得不千里跋涉来到教皇的住所前求饶。贫民出身的教皇拒绝接见他,亨利就在大雪中站了三天三夜(一说还没穿鞋子),然后教皇才出来让他吻了自己的鞋,宽恕了他。这个例子经常被提起,用来证明中世纪教皇的权威。但是有些文章忘了说故事的后半段:亨利四世是个很厚黑的家伙,回去以后一看没什么事儿了,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儿来——谁当初背叛过我,我都记着呢。没过多久,亨利四世把当初背叛他的人都给灭了。稳定了局势后,他立刻翻脸再次讨伐教皇。教皇只有一招呀,“绝罚”呗。连圣斗士都知道同样的招数不能用两遍,何况是对政治家。面对“绝罚”,亨利四世啥事儿也没有,直接带兵杀到了罗马。教皇只能从罗马仓皇出逃,最后凄凄惨惨地客死异乡。当然,这时候教会势力还强着呢,后来继任的教皇又把局势扳回去了。宗教改革的时候,新教还拿这件事儿出来说,用来激励日耳曼人的民族情绪,号召人们为亨利四世报仇。虽然这件事比笛卡尔的时代要早半个世纪,但它已经揭示了教会必然衰落的原因。教权和王权之间有着尖锐的矛盾。在对抗中,教会唯一的武器是信仰,一旦这信仰被哲学、科学和民主思想慢慢消磨掉,教会的权力也就立刻萎缩,说话再也不好使了。像我们在讲哲学史的时候,说笛卡尔、斯宾诺莎的时候还在讲教会迫害,休谟的书也被教会禁了,但是等到说后面的康德、黑格尔等人的时候,教会顶多就是在《禁书目录》里添几个书名,已经不能把他们实际怎么样了。1835年,除了罗马之外,欧洲各地的宗教裁判所都被取消,不久以后,罗马的裁判所也改换名字,很快就失去了逮捕审判的权力。宗教裁判所带来的黑暗时代彻底结束了。当然,这世上永远不缺少为了取悦神灵而无所不为的人。他们相信神灵会赏赐给他们幸运、财富、长寿和天堂。他们乐于向一切和经文相悖的东西发动攻击,认为只要把经文上说过的话重复上一万次,就可以得到赏赐了。比如看下面这位牧师的话:“认为太阳的直径有几百万英里,与地球相去9100万英里,这是愚蠢的想法。太阳只有32英里宽,距离地球不过3000英里。情况一定如此,完全合情合理。上帝创造太阳,为的是给地球照亮,他必然要把它安放在靠近服务对象的近旁。如果有人在齐翁镇盖所房子,却跑到威斯康星州的基诺沙去安装电灯为它照明,你会怎么想呢?”这话不是说在天主教统治的中世纪,而是在20世纪30年代的美国,那时候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已经被科学界证实了,还有十几年第一颗核弹即将爆炸。而美国作为20世纪的科技大国,正在科学的路上大步前进。说这话的人曾经悬赏5000美元让人们向他证明地球是圆的。就像咱们今天那些动不动悬赏几十万挑战科学院的民间科学家们一样,这人自然不可能相信任何不同意他的言论,自然也不可能把这悬赏给任何一个人。然后他就可以得意扬扬地宣布:谁也拿不走我的悬赏,瞧,科学家们都是一群懦夫加笨蛋。顺便一说,这家伙为了宣传“世界是扁平的”的观点,出了好几趟国——他来了一趟环球旅行!二十四、他!救世主康德终于来了。接下来是属于德国的时代。包括康德,以及后面的黑格尔、谢林、费尔巴哈、叔本华、尼采、马克思、海德格尔、胡塞尔,还有对哲学影响颇大的爱因斯坦、海森堡①,这个超豪华阵容全部都是德国人或者半个德国人。说半个,是因为他们中有不少是犹太人。后来希特勒太不争气,迫害犹太人的结果是让一堆超级智囊脱离德国国籍到英美去作贡献了。想到在这漫长的年代里,全世界哲学家都唯德国马首是瞻,想到爱因斯坦外星人般的天才,想到马克思对全世界的巨大影响,想到德国在二战时超强的工业和科技能力。这不禁让人遐想,假如没有希特勒,假如没有种族迫害和侵略战争,德国那得多牛啊?当然,当然,历史不能假设,想想而已。假如宅男这个行业要拜什么祖师爷的话,我觉得康德挺合适的。康德住在德国边境一个偏远的小镇里。这个地方偏远到今天已经不属于德国了。那个时代,没有电视没有广播,学者大多要到处游历,为的是增长见闻,也是为了和其他学者多做交流,就像笛卡尔为了读“世界这本大书”而参军一样。而康德是个另类。在他漫长的一生中,只短暂离开过家乡的小镇一两次,最远只到过100公里外的地方。他几乎一辈子都蜗居在自己家里,而且终身未婚。其实康德有两次求婚的机会,但全都因为他的优柔寡断,结果错失良机——完全就是宅男的典范呀!你可能撇撇嘴,说这样的宅男我见得多了,康德在今天也就算个普通水平,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我敢自信地说,今天所有的宅男谁也比不上康德半毫。要知道康德那个年代,没有互联网,没有电话,没有电视,没有广播,连照片都没有。所以咱们看那个年代的小说和电影,人们没事儿就聚会啊,吃饭啊,不这么社交他没事儿干啊。偏偏这两样康德都不喜欢。宅男康德和这世界的联系除了和友人聊天外,就只有看书和通信了,基本上全是面对着固定不动的文字。那是什么感觉呢,大概就跟在一个老式图书馆里住了一辈子一样吧。你说今天哪个宅男能跟他比?还有一个细节给了我很深的印象。据他那个时代的一个人说,康德的睡觉方式是这样的:“他先坐在床上,轻轻地躺下,将一个被角拉到肩膀上,再掖到背下,然后特别熟练地将另一个被角用同样的方法整好,接着再将身体的其他部分盖好。这样把自己像茧子一样裹好后,他便等待着睡意的来临。” ②我虽然不会这么做,却觉得心有戚戚焉。或许对于一个常年单身的宅男,他睡觉前的状态是他内心世界最好的写照。康德是个大器晚成的人。觉得自己年事已高但是一事无成的人可以拿康德来励志。康德年轻的时候家境贫寒,给别人当家庭教师,后来到大学里当助教来赚钱,而且当了好多年。幸亏欧洲历朝历代对知识分子待遇都不错,这个助教当到后来康德就算挺富了。直到46岁,康德才获得了教授的职位,这算是非常晚的了。而且当上教授以后,他仍旧很多年拿不出重量级的学术著作来。虽然他已经颇有名声,但是除了最了解他的少数几个人外,没人认为这个身材矮小、面貌丑陋的老教授,将会是那个一举打败了两大哲学怪兽、一统哲学江山的救世主。其实,康德早就在酝酿一部著作。朋友们不断催他完成,但他本着宅男的拖沓性格和知识分子的优柔寡断,一直拖着不肯写。这一拖就拖了12年。那时很多圈内人都瞧不起康德。有一次,康德的学生在柏林一个有很多哲学家参加的宴会上说,康德正在撰写一本新书,完成后会让所有的哲学家汗颜。而在场的哲学家笑了笑回答,很难想象一个业余哲学家会有这样的本事。倒也怨不得那些哲学家短视,这时候康德已经差不多56岁了,想想笛卡尔、休谟都是什么时候出的书,康德这岁数早就过了创作的年龄了。康德的压力也很大,看自己这岁数,可能再写不出来就把满腹学问带进棺材里去了。康德这才一咬牙,抓紧用了短短四五个月的时间把他最重要的《纯粹理性批判》写完。大!功!告!成!写完之后康德心满意足地等待众人的反应。结果足足等了一年,才等来第一篇书评,而且完全把康德理解错了。为啥啊?因为康德写的书太晦涩难懂了。德国古典哲学的一个共同特点是晦涩难懂,不止是康德,全这样。要不说德国人缺乏情趣到一定程度了。而且康德这本书因为写得太仓促,不仅难懂,在第一版里还留下了不少矛盾和漏洞。我们学英语都知道,英语里一个句子可以带上很长很长的从句。德语和英语同属于日耳曼语族,在长句子上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到什么程度呢?这本《纯粹理性批判》里有的句子长到写满了一页还没有写完。想想一整页的文字你在那读读读,读了五分钟还没遇见句号那是什么感觉。我想起一件无关的事儿啊。我上大学的时候一个人吃饭,就打一份饭一份菜。有一次打了一份小白菜,我就吃。咬了一口,嚼不断啊,我就继续往后面咬,还嚼不断,我咬啊咬,这菜怎么这么长呢,最后一整根菜都让我鼓鼓囊囊地塞在嘴里了。我硬着头皮把这口菜生吞到肚子里,再一看,这碗里就这么一棵超长的菜,这一口吃完,菜碗已经空了。然后很没辙地又去打了一份新菜。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读康德这长句子的感觉,应该跟我吃小白菜的感觉差不多。当然康德后来是出名了。而且他很高寿,后来又写了不少重要的作品。我们集中关心一下他到底是怎么解决决定论和休谟怀疑论这两个大问题的吧。话说康德看了休谟的论述之后,很震撼。他觉得休谟说得没错,理性主义属于独断论,经验主义又不能证明事物之间存在因果关系。康德为此想了很久,突然,一个大胆到狂妄的念头产生了。康德说,当年大家都以为地心说正确,可是围绕着地心说怎么也计算不出正确的结果来。哥白尼大胆地把地心说掉过来,改成日心说,一下子解决了问题。那过去的哲学家呢,都认为我们的认识要符合客观世界,但是讨论了半天都没有结果。康德认为,我们应该把主客观世界的关系颠倒过来!这……不是疯话吧?咱们来研究研究康德这个大胆的想法是怎么回事。首先,我们得拿出想象奇幻世界的劲头来,先只当康德是个奇幻作家,给我们设计了一个架空世界。这世界是什么样的呢?在这个世界里,人类是一种非常可怜的生物,人类永远无法认识到这个世界的真面目。人类所感受到的这个世界,都是通过人类心灵中某个特殊的机关加工处理过的。这个负责加工的机关,我们起个名字叫做“先天认识形式”。世界的真面目,起个名字叫“物自体”(也译作“自在之物”)。人类感觉到的世界,也就是“物自体”经过“先天认识形式”加工后得到的东西,我们叫作“表象”。这几个名词,大伙得麻烦记一下了。也就是说,我们生活中看到的桌子啊、椅子啊,这些都是世界的表象。桌子和椅子的真面目是物自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们永远无法知道。要特别说明的是,这个先天认识形式,也就是人类心灵对物自体的处理过程,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这个“先天认识形式”所谓的“先天”,不是说这东西是生物学上的天生的本能,而是像理性主义者说的那样,是一种超越了客观世界的存在,既不是人生理的表现,也不是心理学的表现,不会因为人体的变化而改变。所以你说我想改改自己的“先天认识形式”,这是不可能的。顺便我们再学一个小词汇,“先验”。“先验”和“先天”差不多。意思是,先于经验,说某些东西是在人获得经验之前就存在的。这些东西不依赖于人的经验而存在,而且常常会决定着人的经验。显然,先天认识形式就是先验的。再比如理性主义者相信的不言自明的公设、一般人理解的绝对真理,也都是先验的。回到康德。在康德的哲学世界里,所有的知识(来自于物自体的知识)都要先经过人类心灵的加工。所以他自比哲学界的哥白尼,在他的哲学里,不是心灵去感受经验,而是心灵加工、生产了经验。当然,这加工过程并不是任意的。我知道您肯定没看懂,能看懂才奇怪了呢。没关系,我们看两个比喻。有一个最常用的比喻,有色眼镜。这个比喻说,假设每个人终生都必须戴着一副蓝色的有色眼镜,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必须通过有色眼镜的过滤才能被人看到,那么所有人类看到的就是一个偏蓝的世界,而世界真实的面貌是人们永远看不到的。在这个比喻里,有色眼镜是先天认识形式,事物原本的颜色是物自体,人类看到的偏蓝的世界,是表象。要注意的是,每个人的眼镜都是相同的,不会有人不一样。那么,戴着眼镜其实并不会妨碍人类的正常生活,连物理研究的结论都不会影响。反正颜色只是人类自己起的名字而已,戴眼镜者根本没法察觉到自己的异常。还有另一个比喻。假设我们人类都是电脑。电脑只懂电脑的语言,不懂人类的语言对吧。那么怎么能让电脑接受人类的命令呢?我们知道,电脑在出厂的时候,就已经在BIOS中写进了代码,这样电脑才能接受一些简单的命令,才能安装操作系统,才谈得上更高级的活动。那么这个BIOS就是先天认识形式。我们人类的世界就是物自体,而电脑能理解的命令是表象。外界的任何命令都必须先经过BIOS的处理,才能让电脑明白。所以电脑能理解到的永远都是一条条程序命令,它不能理解外界世界的真实面貌,但它也不是和外界完全分离的,可以通过BIOS的中转和外界保持互动。用白话说就是,康德认为,这世界上有一些东西(物自体)是人类永远无法认识的,人类看到的是被扭曲了的世界(表象)。但是由于每个人对真实世界的扭曲方式(先天认识形式)都是相同的,所以人类看到的同一个东西的感受还是一样的,因此我们察觉不到事物被扭曲了。所以这个世界观并不和我们的生活经验相悖。那么因果律是怎么回事呢?康德认为,我们这个先天认识形式里,包含了很多用来处理物自体的工具(一共十二个先天范畴),其中一个就是因果律。我们的科学只能研究我们所看到的世界,这世界不就是表象的世界吗。这表象的世界因为之前经过了先天认识形式的加工,所以带有种种特性,其中就有因果律。科学家们可以放心地在这个世界里研究。当然,这说明表象的世界是一个必然的世界。那么,人的自由意志又在哪呢?我们自己的意识是物自体啊!因果律只存在于先天认识形式里,并不存在于物自体中。物自体是自由的,我们自己的意识也就是自由的了嘛!换句话说,康德让人的意志受到了先天认识形式的严密保护,决定论规则不可能穿透先天认识形式去控制人的内心意志,所以人仍旧是自由的。当然,这也意味着作为物自体的自我意识,是没法被我们察觉和把握的。问题完美解决。你可能会反驳说,康德的这一套也太想当然了吧?既然人类谁都不能认识物自体,你凭什么说有物自体?你凭什么说有先天认识形式?你凭什么说先天认识形式里就有因果律?关于这一点康德给出了证明。但是这些证明过于复杂,我们不能一一复述,只挑一些简单的说说。康德说,人不可能大脑完全空白就能接收经验。就像电脑要先安装BIOS才能进一步去读盘、去安装操作系统一样(当然这例子是我举的),人用来接收外界知识所必备的基础,就是先天认识形式。比如空间和时间的概念。为什么这么说呢?康德给出了几种证明方法,我们说两个简单的:第一个是,我们有感觉对吧。而“感觉”暗含的意思是,我们感觉到的是“我们之外”的东西,这也没问题吧。不用人教,我们都知道自己有意识,自己的意识之外还有一个世界。这个“之外”就属于空间概念。换句话说,如果我们没有空间的概念,我们的感受就是一片混沌,连什么感觉是属于自己的,什么感觉属于外界的都不知道。自然,在这种状态下,我们也不可能再去学习空间的概念。所以空间这个概念是先于经验的,而且是每个人必有的。第二个证明是,人类可以想象不存在物体的空间,但是不能想象没有空间的物体。这说明空间是不依赖外界经验而存在的概念。同样,康德也证明了时间的概念是先验的。我们可以理解,所谓“我”这个概念,实际上是很多瞬间不同的“我”合在了一起。因为物质随时都在运动和变化,那么上一瞬间的“我”和下一瞬间的“我”是不一样的。如果我们没有时间概念,就没法认识到“我”是一个存在于连续时间里的整体。而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正好证明了,不需要经验,“我”这个概念就可以存在。那么既然“我”的概念是先验的,时间的观念自然也是先验的。另外,对于时间、空间和因果律是先验的证明,希尔贝克的《西方哲学史——从古希腊到二十世纪》里还有一个很不错的例子,我不客气地直接拿来用了。他说,假设出了一个交通事故,有一个警察去调查,调查回来说:这个事故不是在任何时间发生的,也不是在任何地点发生的,也没有任何发生的理由。那么警察局长一听肯定气疯了。哪怕这警察胡编一个时间、地点和理由,警察局长也不会那么生气。为什么呢?假如警察胡编了时间地点和理由,好歹我们有机会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他这个没有时间、地点和理由的报告呢,对我们来说是完全不能理解的。我们根本就不接受这么一个答案,根本就没法理解这么一个答案。这说明了,一旦一个知识不具备时间、空间和因果律的要素,我们就完全不能理解。换句话说,只要我们有知识,这知识必定伴随着时间、空间和因果律等因素。也就是说,时间、空间和因果律的概念是先于我们的经验而被我们具备的。为了证明世界存在不可认识的物自体世界,康德还提出了四组“二律背反”命题。所谓“二律背反”就是一些关于“空间是不是有限”之类的形而上学问题。康德一一讨论这些问题,发现这些问题无论是证明为真还是为假,都是成立的。换句话说,要靠理性去研究这些命题,得出的都是自我矛盾的答案。康德认为,这背后的原因就是,这些命题讨论的内容不在表象世界,而属于物自体的世界,是我们的理性无法认识的。如果我们非要用理性去讨论,就会出现这种自我矛盾的情况。这也是为什么不同的理性主义者之间会得出相反的结论。因为在康德那里,人类的心灵会对客观世界进行加工,所以他属于唯心主义。康德学说的代表说法叫“人的理性给自然立法”。我不知道今天的课本怎么样了,反正我小时候的课本有一个习惯,就是把唯心主义讲得跟神经病差不多。课本里说唯心主义,就说它讲的是“心灵决定物质”,“先有心灵后有物质”。仿佛唯心主义者认为人类都是魔术师,脑子一想,前面就会蹦出一个蛋糕。又或者唯心主义就等于在讲有鬼有神的宗教迷信,在讲“我”自己出生之前父母乃至整个宇宙都是不存在的。孩子们一看,想蛋糕就蹦出蛋糕?这是多么可笑、多么荒谬的学说呀!哈哈哈,可算能在课堂上开怀大笑一回了。就好像历史上那么多一辈子苦心思考的唯心主义哲学家们,全都是连三岁小孩不如的白痴。我们今天知道了,课本这么说不公平。康德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其他的唯心主义哲学家也完全不是这个意思。还可以举个例子。我们前面提到过一个贝克莱,他就是彻底的唯心主义者,觉得世界上除了精神就没什么可靠的了。有人反驳他说,假如说世上只有精神没有物质,那你怎么还知道那有个桌子,那上面能放东西,你怎么还知道拿起个面包往嘴里送呢?贝克莱说,我知道面前的桌子是个桌子,而不是我脑海中的臆想,是因为桌子给我留下的印象是稳定的、有规律的。而且不仅我知道它是桌子,别人也知道它是桌子。相比之下,如果是我心中臆想出来的桌子,那么它在我心中的印象自然是不稳定的,没有规律的。因此我知道那个我心目中稳定的、有规律的印象被称作“桌子”,能放东西。这既不和唯心主义矛盾,也不影响自己的正常生活。我们不讨论贝克莱说法的对错。我是想说,你瞧,唯心主义者不是神经病。所以我觉得咱们课本这样做不好。唯物主义并不丢人,辩证唯物主义更是一门很强的学说,我们有必要通过贬低对手的方式来宣布自己胜利吗?就好像在有些战争电影里,敌人都如同白痴一样。真没必要呀。二十五、康德的现实意义康德构造的哲学世界看上去很复杂,很抽象,但其实非常聪明。康德之前的哲学危机,是休谟怀疑说对因果律乃至对人类理性能力的怀疑。康德的解决方法是,他把世界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完全不可知,另一个部分则可以用理性把握。不可知的那部分因为永远不可知,所以对我们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只要我们在可把握的世界里生活,理性就又恢复威力了。这样既没有破坏休谟的理论(想破坏也没那能力),又让人类重新信任理性,重新踏实了。康德的学说并不是一个和我们完全无关的玄学,而是有很重要的现实意义。假如我们接受康德的世界观,我们就同意,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是我们无法认识的。我们只要安于在能认识的世界里生活就对了。这可以用来应对一些没有确凿根据的阴谋论。我们的生活永远不会缺少阴谋论。比如我们都生活在《黑客帝国》般的虚拟世界里呀,比如这世界是由秘密组织控制的呀,比如某年某月是世界末日呀。有的人会觉得,不能证明这些阴谋论为假,就活得不踏实。但关键是,对一些阴谋论,我们永远也无法证伪。我们永远也不能证明我们没生活在虚拟世界里;我们永远也没法证明,我们所看到的世界全都是假象;我们永远也没法证明,下一秒钟世界不会被某种我们从未认识到的力量毁灭。按照康德的世界观,这些阴谋论正是属于我们永远无法认识的世界。那么我们该怎么办?管它做甚!阴谋论的真伪问题属于我们不能认识的领域,费劲去研究它只会徒劳无功。就像研究“二律背反”会出现矛盾的结论一样,当我们谈论阴谋论的时候,正方反方都会说出一大堆互相对立的道理来。看着都有理,其实全都是空谈而已。我们不需要管它,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就是了。另外,康德还帮了神学家们一个忙。在上帝是否存在的问题上,喜欢抬杠的哲学家们提出过很多悖论。比如我们前面提过的,罗素就用逻辑推理质疑了上帝的存在。还有一个很常见的质疑是:“上帝能创造出一块他搬不动的石头吗?”一般的神学家大多用“该问题是伪问题”等话来反驳。但假如我们要遵守逻辑规则的话,我们自然可以得出“世界上不存在无所不能的人”的结论。而基督教说上帝无所不能,那么必然就会和逻辑产生矛盾了。但问题是,上帝一定要遵守逻辑规则吗?康德对理性的限制给了上帝可以不遵守逻辑规则的前提。康德论证了,理性并不是万能的。比如对于“二律背反”问题,理性就无法去讨论。因此并不是一切事物都要遵守逻辑。所以上帝用不着遵守逻辑,人类不能用理性去理解上帝,这些观点都是可以成立的了。还有一个有趣的问题。我们知道,我们生活的空间是三维的。那么,有没有四维空间,四维空间是什么样子的呢?注意,我们这里说的第四维不是时间,就是纯空间上的四维。我们想象,假如有一种纯二维的生物,就好像平面上的一幅画一样。他们能感受到什么呢?他们只能感受到正方形啊,三角形啊这些平面图形,他们永远感受不到体。我们去看他们就觉得很可怜了,我们这世界中的一切他们都不可能理解,连这世界的存在他们都不知道。那么,会不会有一种四维空间的生物,觉得我们这些人类生活在三维空间,永远不能体验到四维空间是一件很可怜的事呢?这让人挺好奇是吧。其实我们有办法间接体验四维空间。假设有一个二维空间的生物代号为A,他只能理解二维的空间。我们可以给他所体验到的平面图形,加入一个时间的维度,给他凑成三维。比如说,我们有一个正方体想要让A体会,那么我们可以让这个正方体慢慢穿过A所在的平面。这时,A只能看到正方体和平面重合部分的二维图形,但这个二维图形是在随时间不断变化的。(除非这个正方体的一面和A所在平面平行,并且正方体按照垂直于A所在平面的方向穿过,那么A就只能看到他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正方形,过了一会儿又突然消失了。所以别这么干,给正方体找一个“怪”点的角度。)虽然A仍旧不能想象三维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但是通过这种形式,可以让他间接感受到三维正方体。当然,正方体通过平面的角度和速度不同,A所体验到的那个不断变换的二维图形也就跟着不同。同样的办法,我们也可以让一些四维图形来通过我们的空间。我们看到的是一些不断变幻的三维图形,这就是四维图形在我们世界中的投影。网上可以搜到这类科教视频,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亲自看看。不过你看了大概会失望,因为你根本看不明白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们所看到的就是一个稀奇古怪在不断变形的三维体,数学家们告诉我们这就是某个四维空间里的正多面体。我们仍旧感受不到,这东西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样的。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我们虽然很聪明,我们虽然有数学家也有计算机,但是我们永远无法从感性上认识四维空间。这就是我们认识的局限,无论我们用什么办法,只要我们是人,我们就超越不了。四维空间里是什么样子,有什么东西,我们永远不知道。我们只能知道的是,四维物体投影在三维空间里的“表象”。这不就是康德的世界观吗!康德的哲学工作并不仅仅停留在构建一个新世界上。康德还有一套伦理观,他非常重视。康德的名言:“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然而我觉得,这部分伦理观对于今天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意义并不大,我只说一个有趣的地方。康德的伦理学当然是建立在他的形而上学基础上的。康德认为,人的道德也是存在于先天认识形式中的,因此所有人都要受到道德的支配,这是无条件的。这样,康德给每个人都必须遵守相同的道德找到了哲学上的根据。同时,因为康德这里的道德是先验的,因此它必须是发自内心的,而不受外界的影响。所以,我们说如果一个人做好事是为了得到表扬,在康德这里,这就不算道德。这让我们想起了孟子说过的“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孟子说你遇到一个小孩掉井里了,你救他,不是因为你认识他的父母,不是因为你想受表扬,让你救他的,是你心中的道德情感。孟子和康德一样,都认为道德是先天的。在哲学史上,康德是一个巨人,是一个山峰。按照一般学术史的发展规律,面对这么一座高峰,后来人要常年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只能做一些修修补补的工作。事实上这个工作有人做了。他们是费希特和谢林。康德的理论虽然厉害,但还是有缺点。我们前面在介绍经院哲学的时候,提到过一个奥卡姆剃刀。这个奥卡姆剃刀的大意是,理论应该尽可能简洁,理论中一切不影响结论的多余部分,都应该被剔除掉。比如说在万有引力中,人们解释不出为什么引力有超距作用,就假设宇宙中充满了以太,万有引力是通过以太作用的。但问题是,这个以太我们不能以任何形式察觉到,除了万有引力这个问题外,其他理论我们也用不上。而且有这个以太跟没这个以太,对万有引力定律的具体内容也没有影响,那么咱们就用奥卡姆剃刀把这个以太剔除掉。没必要留着它。康德的物自体也有这个问题。康德说人类用任何方式都无法感知到物自体。那么这个永远藏在表象背后的物自体似乎是个多余的概念, 可以用奥卡姆剃刀剃掉。而且康德还有自我矛盾的地方。康德说物自体是表象的原因,又说因果律只存在于先天认识形式中,只体现在表象的世界里,不在物自体的世界里。那么,既然物自体世界里不能应用因果律,他又怎么能说物自体是引起表象的“原因”呢?再者,“存在”的概念在康德看来,也只存在于先天认识形式中(“存在与不存在”和因果律一样,是十二个先天范畴中的一个),那么,怎么能认为物自体是“存在”的呢?说白点,康德自己说物自体是不可知的,那他怎么又能对物自体知道这么多:知道它是存在的,又知道它是表象的原因呢?费希特和谢林就在不同程度上给康德理论进行了修补的工作。假如没有那个年轻人的话,康德后面的篇章就应该留给费希特和谢林了。但是一个和他们同龄的年轻人没有给他们机会。在下一代王者出现之前,我们先说说康德的八卦吧。康德非常惜命又非常固执。在介绍康德的文章里,有一件事几乎每次都会提到:康德每天的作息非常精确,以至于他的邻居们都根据他散步的时间来对表。有人觉得这是夸张。不过我想,那时候没有广播也没有电报大楼用来对表,而康德这个古板的老教授又一向对时间无比敏感,邻居们把他当成报时设备倒也合情合理。在生活中,康德谨慎得过分。如果仆人把酒杯打碎了,康德担心遗漏的碎片可能扎伤人。他要求仆人把每一片碎片都收集到一起拿给他看,然后还要亲眼看着仆人把碎片埋在花园里才放心。康德身体不太好,据说在有一些年份中,他每个月都要向当地警察局询问死亡统计数字,以便估算自己的寿命。但是康德又不信任医生,就自己规定了很多古怪的守则,而且严格遵守。虽然这些守则有些非常怪,但事实证明康德是很成功的,在那个医学不发达的年代,他活到了八十多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