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妇女眯起双眼,打量了他一下。"这名字听起来很好听。" "你一定是罗廷迪恩夫人了……" "对" "我给您写过一封信,您也回过一封。是关于埃格伯特·梅里马什的事情。" "噢,对了。"罗廷迪恩夫人说道,"我可以进去吗?" 亚当向旁边一闪身,让她过去。"你一定在纳闷我在你的房子中干什么……" "我想是我的女儿让你进来的吧?" "不是,是楼下那些男人——" "她太不听话了。我告诉过我外出时,如果有人敲门,不要开门。" "不,她真得没有开门。是那些男人——" "好了,不管怎样,你现在已经进来了。"罗廷迪恩夫人说道,她似乎耳朵有些背,"难道你不想来点儿圣水吗?" "我不渴,谢谢。" "我觉得你不是一位教友,埃普比先生。"罗廷迪恩夫人说着把手伸进一个安装在墙上的圣水钵中,在胸前圆了一个十字。、"噢,不,我是您的教友,"亚当说道,"我只是不明白…·" "请坐,"罗廷迪恩夫人说着把起居室的门一下推开,"我去沏茶。" 起居室的装饰与门厅非常相似,里面放着一些笨重古朴的家具,墙壁上挂着许多昏暗的宗教油画。所有家具上面都放着许多与宗教有关的小装饰品。亚当在一把硬硬的直背椅上就座。他隐约听到有人从罗廷迪恩夫人刚才关闭的那扇门旁边走过,一会儿之后,又听到从房子后面依稀传来充满怒气的说话声。可能是罗廷迪恩夫人和她的女儿在争吵。 他站起身,在房间中忐忑不安地走来走去。壁炉架上的一个玻璃箱底上放着一块人的手指骨,这把他吓了一跳:他想那东西可能是楼下几个穴居人中的~位捐献给她的。但是玻璃箱上镌刻的铭文是:"幸福的奥利弗·普兰克特,为我们祈祷吧"。他走到窗前,把网络窗帘拉开。外面很黑,街灯闪着暗淡的光,每盏街灯周围都为雾气环绕,形成一个个光环。借着这微光,他刚能看清停放在人行道上的摩托车。一切还算正常。他转过身,开始观看一个带玻璃隔层的书架。书架上了锁,但他能看清梅里马什几本书的书名,还有其它一些昔日的天主教著作:切斯特顿的《诺廷希尔区的拿破仑》、贝洛克的《通向罗马之路人亨利·哈兰德的《主教的鼻烟盒火罗伯特·休·本森的《回来吧!赶快回来吧!》、约翰·格雷的《诗集》。看上去,这些书很像首版,上面也许有作者的签名。强烈的好奇与激动竟使他的身体发起抖来。书架最底层的一个黑色文件盒尤其引起了他的兴趣。在那模糊不清的标签上,他刚好可以辨认出这几个字:"埃格伯特·梅里马什——未发表的手稿"。也许他今天来这里还是来对了。他决定给罗廷迪恩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听到门厅里传来瓷器的撞击声,我们的朋友以对他而言不同寻常的速度跑到门口,向即将进来的人献殷勤。 "我一直都非常羡慕您的'那些东西',"他说着伸手去帮她推茶具车。 "那些书主要是我叔叔的,"她说道,"但是人都会尽力而为的。"她言辞含糊地用手指了指一个柜子,里面的隔板上放着许多圣物箱、圣像与盛有法国朝圣中心卢尔德镇圣水的小瓶子。这些东西色调暗淡、落满了尘土,但充满了虔诚。 她用一种古老而悠闲的方式沏茶,将水从一个冒着丝丝热气的铜罐中倒进茶碗里。 "放一块方糖还是……"她问道。 他一边斟酌着自己的答话,一边抽出时间审视自己的新朋友,尽管在这种场合下他非常胆小。她穿一件用黑色软布料做的普通长袍,脚穿一双他觉得非常不合时宜的鞋子,胸部挂着一个极为普通的金十字架,那是她推一的饰物。她神情天真无邪,一本正经、极为平常、安详而充满了正义感——这种脸色他在灰暗的天主教堂的附属小礼堂中见过许多——脸色苍白,手捧念珠。看到亚当忧惧的样子,她感觉就如同放在手心中的一本装订质量很好的旧弥撒用书:翻得很旧但仍很干净,由于用的时间较长,封皮都变软了,但是书脊仍很挺直、结实。 "两块。"他大胆地说道。 "你的牙齿很好。"她改变了话题。 他努力缠着她不放。"您的洞察力很强。" "埃格伯特叔叔的牙齿也很好。"她接着说道,"他有一个嗜好,即在礼拜天做完感恩祷告之后吃巧克力泡夫。" "那么,你以前和你的叔叔生活过了?" 不知什么原因,这一问题似乎让她感到非常不安,她开始胡乱摆弄茶匙。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她说道。 关于梅里马什的记忆显然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看来提出有关手稿的问题时一定得小心翼翼。他努力改变话题,但是他所想到的各种办法都不可行或者可能给她带来伤害。 "把你的女儿叫来和我们一起说话好吗?"他最后冒险说道。 那双精明的灰色眼睛看懂了他的意思。"她有点头疼。我希望你以后会有机会与她相识的。" "我也这样想。"他立即回答说。 "也许你可以向我解释一下她的情况,埃普比先生。我得承认,我不了解现代的年轻人。" 好了,他终于找准了一个机会。 "我相信,您自己的母亲以前也一定说过同样的话。"他微笑着试探道。 罗廷迪恩夫人把茶杯放下。"在一位信仰天主教的母亲与女儿之间应该不存在任何信任问题。"她似乎想通过这句话让他做好思想准备,然后再发出致命一击:"你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吗,埃普比先生?" 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他又不会掩饰自己。她耷拉下眼皮,然后低声说道,"我道歉。我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 "噢,我不在乎把事实告诉你。"他可怜地干笑着向她保证说。 "你是指……"' "我是指有时一个懦夫喜欢别人认为他比懦夫还要糟糕。这是美德在向丑恶致敬。" "啊。"她只说了一句。 他把茶杯放下。 "再来一杯吗?" "谢谢,这条非常好喝。" 她向他的茶杯里倒茶的样子严然是一位专家。"弗吉尼亚从小就接受过非常严格的管教,也许过于严格了。我在女孩的教育问题上思想比较陈旧。" "弗吉尼亚。"他品味着这个名字,"这是一个非常迷人的名字。" 罗廷迪恩夫人直直地看着他。"结婚后,她的体重会猛增到两千镑。"她说道。 那么,他们的对话可以到此为止了。他们终于摸清了对方的底细:像大多数情况一样,这种结果充满了迷惑,让人感到些许失望,而且还带有某些破旧。古老而又让人伤感的遗迹——童年、水壶与自行车轮。但是当他重新浮出水面,大口向外喷水时不得不说出如下钦佩的话:"我非常羡慕你结交的那些单身汉朋友。"她只是长长地端了几口气,就开始勇敢而不失礼节地回答他的话。 "你结婚了吗?你年纪还不很大,对吗?" "我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他强调道,"因此,我更加迫切地希望在您,亲爱的夫人的慷慨相助下,成就一番事业。" "噢,我得慷慨相助,对吗?"她取笑他说。 "一点没错。" "啊,我怕的就是这个。" "您给我回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又怎么能责备我不应该这样想呢?" "噢,那些信!"她明显加强了语气。 "对,就是那些信。"他随声附和道,并不自觉地瞥了一眼书架。她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两个人的目光默默地交汇在一起。这沉默与众不同,他们两人都明白其中暗含着许多两人都没有向对方透露的隐秘内容。 "如果我没有给你回信……"她最后说道。 "噢,那样的话…"他耸耸肩,表明他感到这种假设非常可怕。 "你就会放弃所有出名发财的希望吗?" "啊,不会的,"他承认道,"我想您这里一定有些材料。" 罗廷迪恩夫人给自己倒了第二杯茶,然后慢慢往杯子里加奶油。"如果你得到那些材料,你干什么用?" "首先阅读。然后如果像人们所希望的那样发现它们有趣,就开始写文章介绍它们。也许还要设法出版。" "你认为'有趣'伪标准是什么?" 现在该轮到他开门见山了:"嗯,例如,我想任何有助于人们进一步了解埃格伯特·梅里马什本人及其社交圈的材料都不乏有趣之处。" 他向后靠在椅子上,把一条腿盘在另一条腿上,想表现得随意一点,但是极不自然。罗廷迪恩夫人仔细观察了他一会儿,然后站起身,从壁炉架上拿起一把钥匙,走到书架旁边。她拿着那个黑色的文件盒走了回来,把它放到他的膝盖上。 "给你,埃普比先生,"她说道,"这里面是我保存的所有我叔叔尚未出版的文稿。你可以用二百五十英镑把他们买走。少一点也不行。" 亚当神态沮丧地坐在椅子上,膝盖上放着一厚叠文稿。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读那些东西了。每当想起罗廷迪恩夫人要他支付那笔钱的事情,他总是哼一下鼻子,以示轻蔑。 那个黑色的文件盒中原来放着一份厚厚的文稿以及一沓出版商寄给梅里马什的退稿信,口气都有些粗鲁,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在其中一封信——一家受人尊敬的天主教出版社的回信——下面有一张梅里马什写的纸条:犹太共济会攻击我作品的又一凭证。 这部手稿是一本宏篇巨制,题目为《世俗布道与私人祷文》。亚当已经读完了关于纯洁的布道的那部分。 布道文是这样开始的,我上小学时,一位名叫伯纳温彻神父的老牧师给我们上宗教课。伯纳温彻神父虽然不是基督教世界中最伟大的神学家,但是他对《教理问答》了如指掌,对圣母特别忠诚,对那些思想尚未成熟的年轻人来说,这胜了任何雄辩。 他的道德教育以《什诫》为基础,他向我们逐一讲解。但是当讲到第六诫'你不能与人通奸'时,他会说,'等一会儿讲到第九诫时,我再讲解这一条。'但是当他讲到第九诫'你不能对邻居的妻子产生邢念'时,他又会说,'等我回过头来洪第六诚时,我再讲解这一条。' 有些学生经常为此取笑伯纳温彻神父。但是当我现在怀着感激的心情回忆我的求学时代时,似乎觉得自己从伯纳温彻神父那里获得了有关纯洁的最好教导。因为他毫不掩饰地避开第六诫与第九诫的做法恰好是真正追求纯洁的实际行动。说实话,我们那个班上的几乎所有学生,也包括那些嘲笑我们那位老教师的学生,无不为没有将纯洁这一美德家族中最敏感最难以启齿的成员粗暴地拉到公众场合展开讨论而感到庆幸不已。 我们班上的同学无疑是一群不知礼节而又非常聪明的孩子。我们的衣领并非总是干干净净的,我们的家庭作业也并非毫无错误,我们在尊重私人财产所有权方面,尤其是在苹果园的问题上,并非无可挑剔。但是在一方面,我们无需别人的纠正:如果一位新生口吐污言秽语或者口袋里装有黄色书籍,一定会遭到一顿痛打。这样他就会变得非常乖。可以说,谈论纯洁容易引发歧义,进而走向反面。它会使一些年轻人产生一些不应该有的思想。总之,没有必要去谈论纯洁。你没有必要去告诉一个身心健康的人穿短裤或男女同浴有伤风化。就更不用说劳伦斯先生的小说、肖伯纳先生的戏剧或者斯托普斯医生的宣传手册(这些作品生动描述了没有宗教信仰的家庭生活的现代理想)在布道文的最后,如同全书其它部分一样,是一篇押韵的祈祷文: 生吾孩童之洁身者保吾洁身至成年。 愿让创造之美变为善之源而非恶之陷阱。 亚当读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他本想考虑一些不纯洁的事情,以便提起自己的兴趣,但这与该书的气氛不相吻合。他呆在房间中只为一件事,而这件事却让他焦躁不安。"我这样小心谨慎,你不会介意吧?"当罗廷迪恩夫人让他单独看那文稿时用陈述而非疑问的口气说道。"我得出去,我不敢用这些宝贵的文学材料来冒险。"宝贵?任何头脑正常的人都不会出二百五十便上来买这些一文不值的废纸。梅里马什在某一时期创作的作品还有一定的扭力,透着一种顽皮而离奇的风格。但是这本书稿…… 他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五点四十五分。如果罗廷迪恩夫人还不回来,他就不能准时参加那个雪莉酒会了。他走到窗口,试着推了一下窗扇,发现窗子关上了。无论如何,从这里跳下去,可真够高的,而他也不愿意采取那种方式离开。 他听到门厅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于是赶快回到座位上。当钥匙在门锁中转动时,他捡起文稿,重新温习了一下他已经想好的一套托词,以便将文稿还给它的主人,然后尽快离开这座房子。但是进来的却不是罗廷迪恩夫人,而是他在厨房中瞥见的那个女孩。 "你好。"她说道。 "你好。"亚当回答道。 那女孩背靠在门上,用一种迟缓而充满性感的目光打量他。她看上去大约十九岁,也许更小。她有一 种脸色苍白、不修边幅之美,上身穿一件领子呈V形的毛衣,下身穿一件紧身裙,身体线条令人感到惬意。 "你知道我是谁?"她问道。 "你一定是弗吉尼亚。" 那女孩在亚当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两腿一盘。"你吸烟吗?" "对不起,我不吸烟。"不知为何,似乎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他又补充道,"已经戒掉了。" "是害怕得癌症吗?" "不,我是得不起。" "关于我,我妈妈刚才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说什么。" "她认为我狂放不羁,不听管束。你叫什么名字?" "亚当。" "你认为我的乳房很漂亮吗,亚当?" "很漂亮。"他如实说。 "如果你乐意,可以摸一下。"她用手拍了一下沙发,发出了邀请。 亚当吃了一惊。"我明白你母亲的意思了。" 弗吉尼亚咯咯一笑。"她把你关在这里干什么?她总是把人关在某个地方。" "对此我确实一点也不清楚。然而你已经热情地 "噢,不要走!" 弗吉尼亚跳到门口,从里面把门锁上,然后把钥匙从领口放进毛衣里面。接着她重新坐到沙发上,跷起二郎腿。亚当也只好重新就座。 "你为什么那样做?" "难道你猜不出来吗?" "我不想猜。" 弗吉尼亚分开双腿,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我决定引诱你,因此你最好听话。" "请把门打开,"他请求道,"你妈妈随时都会回来的。" 弗吉尼亚急切地看了他一眼。"你反对与我亲热就因为这个吗?" "当然不是。一方面,我有妻子,还有三个孩子。" "那很好,"弗吉尼亚说道,"我喜欢有经验的男人。" 亚当站起身,又试着推了一下窗扇。"窗子打不开,"弗吉尼亚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个问题你倒可以问,"亚当说,"我来这里是因为我对你外公的作品感兴趣。" 弗吉尼亚皱了一下眉。"外公?" "你母亲的叔叔埃格伯特。" "噢,埃格伯特·梅里马什!妈妈的情人。她告诉你他是她的叔叔?" "你妈妈的什么?" "妈妈的情人。妈妈二十岁时,他就诱奸了她。她一直对我这样严格,原因就在于此。" 听到这里,亚当大笑一声。 "不要笑,我发誓,这是真的。" "那么,我想你是一位私生子了。太浪漫了!" "我当然不是,傻瓜。他在我出生几年前就去世了。" 亚当站在躺在沙发上的那个女孩旁边,俯视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就像两杯黑咖啡,颜色黑而透明,而且一眨都不眨。"你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演员。"他最后说道,"如果在刚才的半小时中我没有读梅里马什的书,我也许会感兴趣的。" "那么,你刚才读的什么书?" 他用脚碰了一下放在地板上的文稿。"就是这本世俗布道与私人祷文。" "噢,原来是那本破书呀。" "你读过吗?" "她曾经逼着我读。我可以给你看一些地写的真正有趣的东西。" "什么?" "真正有趣的东西。"她吃吃一笑,扭了扭坐在沙发上的屁股。 他把头向旁边一侧。"我已经对梅里马什完全失去了兴趣。"他走到门口,试着开锁。门锁得很紧。 "你妻子的性欲是否很旺盛?" "那与你无关。" "你的脸发红了。难道你不敢直率地谈论性问题吗?"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他生气地说道,"我就告诉你,我们不经常发生性关系。" "那太可怕了!难道你不再爱她了吗?" "我们碰巧都是天主教徒,原因就这些。" "你是指你相信关于生育控制的那些谎言吗" "我拿不准自己是否相信,但我是那样做的。嗨,你让不让我出去?" "只要你拿到钥匙就行。" 亚当把脸一沉,大步从门口走到长背沙发椅旁,既粗鲁又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弗吉尼亚的毛衣中。她没有退缩,但当亚当发现她没有戴胸罩时吓了一跳。他把一无所得的手收了回来,那手一阵热一阵凉。"你把钥匙换地方了。"他指责她说。 "你的手很温柔,亚当。"她说道。 "请把钥匙给我。难道你不怕你妈妈回来看到我们两个被锁在这里吗?" "不怕。我手里握有她的把柄,因为我了解她的过去。" 亚当在房间中走来走去。如果在这个滑稽故事中的某一部分他能击败她,他觉得自己也许能够逼迫她把自己放出去。" "如果是那样的话,既然你和你母亲的观点完全不一致,你为什么不离家出走呢?" "她也握有我的把柄。她留出一些钱请别人保管,作为我的财产,但有一个前提,即我和谁结婚必须得到她的同意。" "这部分钱是从埃格伯特·梅里马什那里继承的吗?" "不是,这怎么可能呢,傻瓜?是我父亲留下来的。他大约十年前去世的。" 亚当坐下来。她开始说服他,而在他的头脑中也正在跳动着一种充满激动与好奇的险恶想法。他预感到这则丑闻将在天主教与文学界引起轩然大波,他为此感到非常得意。 "假设所有这些关于你母亲过去的说法是正确的,你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我发现了几封梅里马什寄给母亲的信。那是一些情意缠绵的信。过去的她和现在一定大不相同。" "那时梅里马什年龄有多大?" "我不知道。很老——大约四十五岁,也许更大。你相信吗——在那之前他竟然还是一个童男。" "'这些信就是你刚才所谓的'有趣的东西'吗?" "不,我指的是书。" "书?" "对,有一本书——是手写的,你知道不是什么正式出版的书。一天我看到母亲在地窖里焚烧一些手稿,趁她转身之际,我从里面偷出一本书和一捆信件。" "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嗯,好像是本小说,写得像日记。小说讲述的实际是他与母亲的恋爱故事,只不过把人物姓名改了一下。内容非常刺激。" "非常刺激?" "内容非常直白,无需你任何想象。"弗吉尼亚说着用挑逗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这难以令人置信,"亚当说道,"我能看看那本书吗?" 弗吉尼亚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现在不行,母亲随时都会回来。你今天晚上晚些时候能来吗?" "就看一眼。"他催促道。 她又摇了摇头。"不行,我把它藏起来了,把它找出来还得需要一些时间。此外,我也不能白干呀,亚当。"她把粉红色的、小猫般的舌尖向外一吐,若有所指地抿了抿嘴唇。 "噢。"亚当说道。 这时他们听到窗外的街道上传来发动机的响声。 "那是妈妈乘坐的出租车。"弗吉尼亚说着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噢,上帝。"亚当说着也像她一样跳了起来。 弗吉尼亚把一只手伸进裙子正面,把钥匙拿了出来。"下一次,你就会知道在哪里能找到钥匙了。"她走到门口,把锁打开。"我得把你再锁在里面。今天晚上见。" "但是我怎么来呢?"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亚当。" 他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在你离开之前——我还得问你一个问题。下面的那几个男人是干什么的?" "他们是屠户。"她神秘地回答道。她溜到门外,接着他便听到钥匙在锁孔中转动的声音。第八章 勤奋而性格古怪的人们……《大英博物馆读者指南》根据一七五三年法律的定义生吾孩童之洁身者保吾洁身至成年。 亚当开着他那辆摩托车在浓雾中摸索着向前行驶。他加大油门,努力想把头脑中嗡嗡响个不停的音节忘掉。摩托车抖动着,艰难地向前冲去,肆意向本来已经很脏的空气中喷射废气。车子发出的噪声让他感到满意,但是行驶速度却非常危险。为躲避一辆停在路边的卡车,他拐了一个大急弯。一会儿之后,车子开始剧烈震动,震得他骨头都疼,他想现在自己正行驶在人行道上、他超过一排像蜗牛一样行驶缓慢的汽车。一位骑着摩托车在前面引路的警察看到他吃了一惊,他同样也吓了一跳。 应让创造之美变为善之源而非恶之陷阱。 毫无用途。他把车放慢速度,摩托车喀喳喀喳地沿着埃德格瓦大街缓缓驶去。 他承认梅里马什的那些幼稚的祈祷文对他毫无启示可言。他的确已和罗廷迪恩夫人约定今天晚上晚些时候再来,理由是他还没有读完那本文稿,同时他还找借口说要去参加雪莉酒会。但那是自己一时冲动所为,当时自己太慌乱了。既然他已经从那座四门紧闭、神秘莫测的房子逃了出来,绝不会傻乎乎地再回去。或者,如果他万一再回去的话,他必须设法获得有关梅里马什的一段尚未人知的私生活的证据,但同时又不会与弗吉尼亚开始一段隐秘的生活插曲。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能有一位已达适婚年龄的年轻女子如此放肆而又执著地投入他的怀抱是一种奇特而非令人不悦的经历。遇到艺芭拉之前,亚当的性体验最多就是在电影院中碰过修女温乎乎的手,或许随后还被她们哄骗着接了一个极不自然的吻J他向芭芭拉求爱的过程实际上是一个备受煎熬、充满了无休止的辩论与有限行动的过程,更是一场夸张的、劳心伤神的性爱边缘演习H尔会发生一些小冲突,但永远不会演变为熊熊大火。结婚后,他们在性爱方面表现得极为笨拙而且缺乏经验。当他们掌握要领而且初尝性的快乐之后,芭芭拉已经怀孕六个月了。从那时起,怀孕,无论是实际存在的还是他们畏之如虎。可能会发生的,一直伴随着他们的性生活。亚当早已屈从了这一命运安排。那种毫无顾忌的性体验,那种随意的、无需提前做好准备而且不受情感或实际后果束缚的性关系——他知道这些事情会发生在疯狂的学生聚会上的陌生男女之间或者春天温暖的下午被召唤到郊区别墅中的年轻电工身上——他不会有这种洪福。他只是从别人那里听来一星半点,而这些消息又是在酒吧或兵营中偷听来的。告诉你吧,我还没有把关门上,她就迫不及待地把腰带和长筒袜脱了下来…… "怎么了?"她问道。"没什么,"我回答说,"我只是在找改锥。""我相信你是使用改锥的好手。"她说道…在看来,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摘到这样一颗甜桃。 他想起了弗吉尼亚裸露的富有弹性的乳房,线条清晰可见,伸手可触。这让他感到非常不安。他紧紧地握住车把。他想通过思念艺芭拉来努力将那种诱惑驱散。但是在他的想象中,芭芭拉深受孩子拖累,口中含着一根体温计,心烦意乱,紧皱眉头。 生吾孩童之洁身者…… 现在他才弄清自己总是无法把那首讨厌的打油诗从头脑中赶走的原因所在:其节奏恰好与他摩托车发动机发出的噪声一致。 亚当赶到时,雪莉酒会已经达到高潮。通常在这时,与会者已经开始逐渐散去,就像初冬第一次结冰开始融化。但是今天晚上。由于外面雾气太大,人们似乎认为不应该在交通高峰期回家,于是决定不妨在这里呆一晚上。惟一不想这样做的是那位酒吧服务员,他把许多酒杯倒满后便打道回府了。亚当以前很少觉得像今天这样口渴,因此抄近路,直奔酒会而来。 英语系在每学年的第一学期都要举办研究生雪莉酒会,目的是增进师生间的相互了解。对许多学生来说,这可能是第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社交活动,因为英语系财力不够雄厚,无法开展正规的研究生活动。因此,系领导极力宣扬一种传统观点,即研究是一项孤独的、隐士般的工作,与其说是做学问,不如说是对一个人性格与毅力的考验。如果社交太多,势必会破坏这种工作的进行。那些新入学的研究生,尤其是那些来自海外的留学生,似乎对此已有所感受,于是马不停蹄地在酒会大厅中串来串去,与各位年长者打招呼,仿佛要把平常需要一年时间的社会活动集中在这个短暂的晚上突击完成。亚当端着第一杯雪莉酒,离开卖酒柜台时,突然被一个四处逢巡的印度人拦住了去路。 "晚上好,我叫阿里巴义。" "你好,我叫埃普比。"亚当说道。阿里巴义先生主动伸手和亚当握手。 "你好。"阿里巴义先生说道。 "你好。"亚当说道。他知道那人下面要说什么。 "你是大学里的教授吗?" "不,我是一名研究生。" "我也是。我打算写一篇关于夏妮·霍德尔的论文。你对她的作品熟悉吗?" "不熟悉,她是谁?" 阿里巴义先生看上去非常沮丧。"我还没有遇到过一位没听说过夏妮·霍德尔这个名字的人。" "我们都会遇到这种事情。"亚当说道。"再来一杯雪莉酒。" "不,谢谢你。我不喝酒,另外,果汁容易引发腹泻。" "那么,就对不起了。我太渴了。"亚当挤回买酒柜台,一口气又喝了两杯淡味雪莉酒。他那空空的肚腹开始发出一种类似锈迹斑斑的旧铝管发出的声音。他开始四处寻找食品,却只找到了一小盘剩土豆条。他用湿液流的手指捡起那些土豆条,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发现加莫尔站在房间另一侧对着他挥了挥手。但是亚当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去。他突然发现自己对面站着一位身穿灰色条纹西装的秃顶男士。 "你如何评价埃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