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宇宙以及一切-8

第二件事,就是他的旅行包,在雅典机场丢的那个。它引人注目地躺在空地上,周围满目创痍,但它本身却没被任何石头砸到。他也不知为什么——况且,那个旅行包竟会出现在这儿,这个概率可是小得更加可怕,所以关于它为什么没被砸到的原因,阿瑟也就不想知道了。重点是,它已经出现在这儿。而那个难看的假豹皮袋子似乎消失了——同样不可思议,但毕竟是件好事。现在,他得去捡那个旅行包才行。他这样一个人,如今正漂浮在两百码的高空,下面是一颗连名字也叫不上来的陌生星球。那个旅行包,是他往日生活的片断,是他多少光年之外的、烟消云散的家园的遗物,他是无法丢下它的。随后,他还记起,如果包包还保持当时的状态的话,里面应该装有宇宙间唯一一罐希腊橄榄油。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他开始往下飞。左右摇晃着,像一张摇摆不定的纸片。一切顺利,感觉不错。空气托着他,同时也让他从中滑下。两分钟后,他离地面只有两尺了。随之而来的,却是艰难的抉择。他上下轻轻浮游着。他皱了皱眉,又努力放轻松。如果捡了那个包,他能拿动吗?多出的重量会不会把他拖下地去?会不会仅仅碰一下地上的东西、就泄走了那托起自己的神秘力量?是不是最好干脆着陆,在地上呆一会儿?如果着了陆,他还能再次飞翔吗?他提醒自己别再想下去,但这念头始终挥之不去。也许他将永远不能再飞。他脑子里满是忧思,所以又向上浮了一点点。他想记住这种感觉,这种惊人的、轻软无力的动作。他漂啊浮啊,还试了试俯冲。俯冲很成功。他两手往前一划,头发和睡袍都向后扬起,他便从空中潜回地面。划出了一条弧线,又滑向了天空。在上滑的途中轻轻一刹,便停住了滑翔。刹住了。他浮在那儿了。非常好。他想。这就是捡起它的办法。只要向下俯冲,再在顺势向上滑之前、抓住它就行。这样就能把它带走了。也许会飞偏一点儿,但他肯定自己能抓住。他又试冲了几次,动作完成得越来越好。拂过脸庞的风,身体的跃动,让他感到了灵魂的沉醉——自从——嗯,就他能表达的而言,自从他出生以后——头一次这般沉醉。他在清风中飘荡,眺望四野,这里的景色——非常难看,一片破败景象。他便不再想看了,现在只求捡回旅行包,然后……他也不知然后怎样,总之捡了再说吧。他御风而行,随风浮起,顺势转身。阿瑟也许没有意识到,他此时正是在“沩拉”呢。他迎着风儿。他在气流中弯了弯腰,试了试“水”,然后纵身潜了下去。轻风拂过身体,他打了个寒噤。地面像是摇晃了一下,随后平静下来,慢慢朝他迎上来——带着那个旅行包迎上来,带着它那开裂的塑料把手迎上来。潜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生出一个危险的念头——不相信自己真的在飞。果然,他立刻往下掉了。他竭尽全力驱逐此念,轻瞥地面,伸手一捞,穿过把手,试图再浮上去——却终于失败,猛地摔了下来。舯了肉,伤了皮,倒在坚硬的岩石上痛苦挣扎。他踉跄着爬起来,急得跳脚,把旅行包抡来抡去,伤心,绝望。他的双脚,突然又变回以前那样,紧紧粘住地面。他的躯体,像一袋笨重的土豆,在地上跌跌撞撞;他的心,更好似灌了铅一般,沉到了最底下。阿瑟无力地垂下头,摇着头,浑身酸痛,痛得脑袋发昏。他想跑起来,可双腿瘫软无力。他绊了一下,快要跌下去时,正好想起——包里不仅有罐希腊橄榄油,还有一瓶免税的松香葡萄酒。欣喜之下,他走神了大约十秒钟,回过神来时,已经又在飞行了。于是,他欢呼,雀跃,释然,一身轻松。他时而俯冲,时而转弯,时而侧身,时而转圈。他大摇大摆往上升气流上一坐,开始清点包里的东西。这感觉,他想,大概就像神学家们在数针尖上的天使时、天使们跳庆祝舞的那种感觉吧。突然,他哈哈地笑出声来,因为发现包里除了橄榄油和葡萄酒,还有一副划上了的太阳眼睛,几条覆满沙子的泳裤,几张皱巴巴的圣托里尼①明信片,一条又大又丑的毛巾,一把有趣的石头,以及好多写着别人联系方式的纸片——他很高兴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了——尽管有的原因比较令人伤感。他扔掉石头,戴上太阳眼睛,让那些纸片在身后纷纷飘散。十分钟后,他悠闲地穿过云层时,即将迎来的将是一场盛大而臭名昭著的鸡尾酒派对。译者注:①圣托里尼:希腊一座小岛,旅游胜地。----------------------------------------------------------------------------------第二十一章史上最为冗长、最具破坏性的派对,如今已进入其第四个世代,且依然无人愿意离开。虽然有人看过表——那是十一年前的事了,从那以后再也没人看过。那真是巨大的灾难,若非亲眼见到,简直难以相信。但是,如果你不是真想相信的话,还是别去见吧。真的不好受。有时,云层里会传出轰隆隆的声音,还有闪光。有人说,那是几个相互竞争的地毯清洁公司在打仗,他们平时就在天上盘旋。当然,派对上的话是信不得的;而这个派对上的话,尤其信不得。有一种现象日趋严重:派对上的所有人,要么是第一代参加者的儿子,要么是孙子,要么是曾孙。考虑到选择性繁殖和基因退化的原因,我们有理由相信,现在派对上的人们要么是狂热的派对迷,要么是夸夸其谈的白痴,要么——可能性越来越大——两者皆是。一句话,这意味着:总的来讲,每一代人都比上一代更不想离开这儿。于是其他问题接踵而至。比如酒快喝完了。于是,有些事情,就因为听起来是不错的主意(对于一个永无止境的派对来讲,一个重要问题就是:那些仅仅在派对上听起来还不错的主意,到了这儿,却永远会被认为是不错的主意),就掩盖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比如,有个听起来还不错的主意是:派对应该飞起来——不是通常所说的“快乐得像飞起来”,而是真正的飞起来。第一代参加者中,有一群醉醺醺的星际工程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他们东倒西歪地在大楼外面转悠,挖挖这儿、敲敲那儿,还把一些零件往大楼上装。第二天早上日出之时,太阳就惊奇地发现,自己照在一栋浮在空中的大楼上——大楼里全是欢乐的烂醉如泥的人们——它飞起来的样子,像一只树顶上初展羽翼的小鸟一样。这还不够,会飞的派对又装备了强大的武器。要是跟酒商之间产生什么小麻烦,他们得有说话的实力才行。从一个全日制的鸡尾酒派对,转变为不定时的抢劫派对,并不是什么难事。何况,现在大家也急需一些新的刺激、新的乐子——这么多年来,乐队已经把他们会演奏的曲子都演过无数遍了。他们掠夺、抢劫,他们在各个城市勒索,目的就是更多的奶酪饼干、鳄梨汁、猪肋排、葡萄酒和高度酒。这些东西后来都装在漂浮的集装箱里,用管子输送到大楼里边。毕竟,酒快喝完的了问题,总有一天是要面对的。他们下面的那颗行星,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颗行星了。它的情况非常糟。派对对它发动了多次攻击和掠夺,它却无法有效地回击——那派对在天上,行踪飘渺,神出鬼没。那绝对是个可怕的派对。被它撞到后腰,绝对也是可怕的事。---------------------------------------------------------第二十二章阿瑟倒在一块支离破碎的钢筋混凝土上,痛得龇牙咧嘴。轻云飘拂而过,耳畔传来隐约的声音,好象是什么狂欢活动。阿瑟不能马上分辨出这个声音。一是因为他没听过《我把腿留在贾格兰β》这首歌,二是因为乐队已经很累了,有的成员用三四拍演奏,有的用四四拍,有的用醉眼朦胧r2拍——一切取决于他们最近一次补觉的多少。他躺在地上,一边大口吸着潮湿的空气,一边摸摸自己哪儿受伤了。他觉得摸到哪儿都痛。很快他发现,原来是手受伤了。手腕似乎有点扭伤,背部也有点伤。不过,他很快欣慰地发现伤势都不重,只是受了一点擦伤、一点惊吓罢了。谁能避免呢?他真搞不懂,一栋房子干嘛要在天上飞呢。话说回来,他同样无法解释自己在天上飞的行为,因此他想自己和房子应该相互理解。阿瑟直起身子,四处看了看。身后,是一面惨白的、脏兮兮的石墙——准确说来是一栋大楼。他自己则处于其边缘伸出的地方,大约有三四尺宽。这是大楼地基附近的地面,楼房要带着它一起飞行才能保持稳定。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朝边缘之外飞快地看了一眼,立即产生了恐高反应。于是他靠回墙壁,雾气和汗水令他浑身湿淋淋的。他脑子里天旋地转,胃里则翻江倒海。虽说阿瑟是自个儿跑到这儿来的,但他绝不敢冒这种风险。他可不愿去碰运气。他可不愿再往边上多走一步。他紧紧地攥着旅行包,沿着墙根慢慢走着,希望找到入口。橄榄油的重量给了他不小的安慰。他朝最近的墙角慢慢移动,希望那边的墙上有几道门,至少比这面没有门的墙好些。大楼摇摇晃晃的,他感到一阵恐惧。很快,他决定从包里取出那张毛巾并使用之——再次证明了毛巾对于漫游者的广泛用途——他把毛巾盖在头上,这样就看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了。他探着步子沿壁而行。一只手摸索着墙。终于到达墙角。那只手转过墙角,突然碰到一样东西,吓得他差点掉下去。那是另一只手。两只手握在一起。他很想用另一只手把毛巾扯下来,可那只手正抓着旅行包,包里还有橄榄油、葡萄酒和圣托里尼的明信片,他绝不肯放下这些东西。他心中涌起一种“自我意识”——就是当你蓦然回首,反观内心,思考“我是谁?我追求什么?我得到了什么?我做得好吗”的意识。他发出轻轻的呜咽声。他想把手抽出来,可是没法子,对方的手握得很紧。他别无选择,只得继续前进。他倚着墙,用力甩头,想把毛巾甩下来。这一举动似乎让那位陌生人为之一惊,发出了一声尖厉的呼喊。毛巾呼地掉了下来,阿瑟这才发现,自己正与福特·长官四目相对。福特身后是司拉提巴特法斯,两人身后,便是一条迎宾大道,通向一扇关着的大门。他俩往墙上一靠,一边惊魂未定地望着那遮天蔽日的云层,一边抵御着大楼的晃动。“他赞光的你上哪儿去了?福特嘶哑地问道,心有余悸。“呃,嗯……”阿瑟吞吞吐吐。他不知如何用一句话概括,“一些地方。你们在这儿干嘛?”福特很不爽地看着阿瑟。“我们没有酒,不让进。”他嘶声道。当三人加入派对之后,阿瑟所注意到的东西有:嘈杂,令人窒息的温度,烟雾沉沉中透出的五颜六色,洒着碎玻璃、烟灰和鳄梨汁的地毯,一群穿着金银纱的翼手龙形态的生物——他们争相豪饮阿瑟带来的那瓶珍贵的希腊酒,激动万分地嚷着“新玩意儿!新玩意儿!”而他最最注意的则是崔莉安,雷神正在搭讪她。“我是不是在‘天尽头’见过你?”那个人说。“你是拿锤子的那个人?”“没错。我更喜欢那儿。少一些堕落,多一些悲悯。”室内充斥着令人眩晕的噪音。欢乐的人群摩肩擦踵,喧哗的各种生物,多得让人看不见屋子的另一端。欢笑声震耳欲聋,人们听不见彼此说话的声音,所以常常出现问题。“挺有趣的。”崔莉安说,“你说什么,阿瑟?”“我说,你怎么在这儿?”“我在宇宙中做随机运动。你见过托尔①了吗?他是管打雷的。”“你好,”阿瑟说,“我想那一定很有趣。”“嗨,”托尔说,“的确有趣。你有酒吗?”“嗯,没……”“那干嘛不弄点去?”“一会儿见阿瑟。”崔莉安说道。阿瑟脑中闪过一念。他四处望了望。“赞福德不在,是吗?”“一会儿见。”崔莉安不容置疑地说。托尔用他那漆黑慑人的双眼盯着阿瑟,他的胡子根根直立,一束灯光投在他头盔的角上,凶光四射。托尔用他无比强壮的手臂挽住崔莉安的手肘,他上臂的肌肉起伏踊动,像是几辆大众汽车停进去了似的。他把她带走了。“说到做神仙,有一点很有趣,”他说,“就是……”“说到空间,有一点很有趣,”阿瑟听见司拉提巴特法斯在跟谁说话。对方是一位蓬松的庞然大物,看起来像跟粉红色羽绒被大战过一场似的。这个生物正看着老人那深邃的双眼和银色的胡须出神,“那就是,它非常无聊。”“无聊?”这个生物眨了眨眼,她的眼睛皱巴巴的,布满血丝。“是的。” 司拉提巴特法斯说,“无聊得惊人。无聊得可怕。你瞧,它是那么大,却又那么空虚。你想听我引用点数据吗?”“嗯,呃……”“请让我引用吧,我会很乐意的。那些数据,同样无聊极了。”“我一会再来听吧。”她说。她拍拍老人的手臂,提起那气垫船一样的裙子,就走进了人群中。“我想她不会离开这儿的。”老人嘟哝着,“来吧,地球人。”“阿瑟。”“我们得找出银横木,就在这附近。”“我们就不能放松一下吗?”阿瑟说,“我今天过得很不好。崔莉安也在这儿。很偶然。她也没说清楚。也许并不重要。”“想想宇宙的危险……”“宇宙,”阿瑟说,“已经够大够成熟了,照顾自己半个小时总该能行吧。行行行……”他接着说,因为司拉提巴特法斯不停地鼓动他快去,“我去溜一圈,看有谁见过没。”“很好很好。” 司拉提巴特法斯说,“很好。”他亲自挤进人群,所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叫他“放松一下”。“你见过一块横木没?”阿瑟发现一个小个子,似乎很期待听人说说话,于是向他问道。“是银子做的,对宇宙未来的安全至关重要,这是很久以来的事了。”“没。”小个子热心地皱起了脸,“不过你可以喝一杯,再跟我讲讲怎么回事。”福特十分扭曲地蹦达着经过。他正在跳一种疯狂的、颇为猥琐的舞蹈,舞伴头上戴着一个好似悉尼歌剧院的东西。喧嚣之中,他向她大声喊着什么——真是徒劳的对话。“我喜欢这个!”他喊道。“什么?”“我说,我喜欢这顶帽子!”“我没有戴帽子!”“哦,那我喜欢这种脑袋!”“什么?”“我说,我喜欢这种脑袋,头骨结构很有趣!”“什么?”福特一边保持他那复杂的舞蹈动作,一边耸了耸肩。“我说,你跳得很棒,”他叫道,“只是别老点头!”“什么?”“因为每次你一点头,”福特说,“嗷!”他的舞伴说“什么”时又点了一下头,于是福特就叫了一声。因为他的额头再次被她前突的头骨狠狠地啄了一下。“一天早上,我的星球被炸飞了,”阿瑟说着。他没想到自己会跟这个小个子讲述人生故事,或者,至少是剪辑精华版,“所以我穿成这样,穿着睡袍。我的星球和我的衣服一起被炸飞了。你瞧,我没想到要参加派对。”小个子很热情地点点头。“之后,我被人从飞船上扔了下去,还是穿着睡袍。而不是——通常认为的宇航服。不久,我发现自己的星球其实是耗子造的,你可以想见,我对此作何感想。然后,我又被人打了,又炸飞了。其实挺滑稽的,我经常被炸飞,被侮辱,崩溃,没茶喝。前不久我还掉到一片沼泽里,在破山洞里住了五年。”“啊,”小个子兴趣盎然,“你过得很开心吧?”阿瑟正在喝酒,狠狠地呛住了。“咳得真精彩啊!”小个子大吃一惊,道,“我能加入吗?”于是,小个子大咳特咳起来,阿瑟惊诧万分,正要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呛了,于是有点无所适从。两人“合奏”了整整两分钟的“撕心裂肺二重奏”,终于,阿瑟打了一个嗝,停住了。“多么催人奋进!”小个子气喘吁吁,抹着眼泪,“你的生活多么精彩啊!非常感谢!”他热情地握了握阿瑟的手,便消失在人群中。阿瑟摇摇头,感到不可思议。一个看上去挺年轻的家伙朝阿瑟走来,外表颇具攻击性——钩状的嘴,灯笼状的裤子,小珠子一样的颧骨。他身着黑裤子、黑色丝绸衬衫,衬衫敞开的部位疑似肚脐(不过,阿瑟现在已经知道,不要对任何人的生理结构进行随意的揣测),脖子上还有好多晃晃悠悠的奇怪金色玩意儿。他有个黑色的包,并且,很显然,他希望别人注意到他不希望人们注意到这个。“嘿!嗯,我刚才听你说起你的名字?”他问。阿瑟对那个小个子说过很多事,名字的确为其中之一。“是的,阿瑟·邓特。”那人跳起舞来,虽然与乐队那半死不活的伴奏完全不合拍。“对,”他说,“只是山里有个人想见你。”“我见过他了。”“对,只是他好象急着要见你。你懂吧。”“是的,我见过他了。”“对,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知道了。我见过他。”那人不说话了,嚼了嚼口香糖。然后他拍拍阿瑟的背。“OK,”他说,“好吧。我告诉你了哦?晚安,祝好运,祝得奖。”“什么?”阿瑟一听,觉得应该重视。“随便啦。干你的事吧。好好干。”他用嘴里嚼的东西发出咯咯的声音,又摆了几个夸张的造型。“为什么?”阿瑟问道。“坏坏干。”那人说道,“管他呢?谁他妈在乎呢?”那人突然大喊起来,面部骤然充血。“疯了又怎么样?”他说道,“走开,给我消失,小子。赞掉吧你!”“OK,我走。”阿瑟立刻回答。“真的呢。”那人轻轻地挥挥手,便消失在人海中。“怎么回事啊?”阿瑟对他身后一个女孩问道,“为什么他叫我得奖?”“说着玩罢了。”女孩耸耸肩,“他刚在小熊星座α星娱乐幻象年度颁奖典礼上获奖,所以总想表示一下不在乎。可你压根没提,所以他没法表示了。”“噢,”阿瑟说,“噢,真不好意思。他获的什么奖?”“在连续剧剧本中‘操’这个单词最无缘无故的用法奖。很高的荣誉呢。”“明白了。”阿瑟说,“哦,那奖品是什么呢?”“一个若利杯。就是黑色底座上一个小小的银色东西。你说什么?”“我没说什么。我是想问那个银色东西……”“噢,你说‘喔’。”“说什么?”“喔。”多年以来,许多人来到了这个派对。许多来自外星的、衣着光鲜的不速之客。人们偶尔朝脚下的世界看上两眼,就会看见萧索的城市,荒芜的鳄梨树林,萎败的葡萄园,广袤的新生的沙漠,布满饼干渣和更糟的东西的海面——他们的星球正发生着小小的转变,大概是比以前差了点儿。有的人就会想:不知大家能否保持足够的清醒,最好能给大楼加上星际旅行功能,也许就能搬到别的星球上去,那样空气就会好些,大家脑袋也不会那么疼了。地面上,为数不多的农民正陷于饥荒状态。他们靠着贫瘠的土地勉强过活,听到以上消息,无比欣慰。可是有一天,那派对从云层中呼啸而来,农民们抬起头,想到又一次奶酪和酒的抢劫又要来临,顿时惊恐万分。很明显,派对暂时哪儿也不会去,而且,派对很快就会结束了。很快,人们就可以戴上帽子,穿上外套,醉醺醺步出大楼,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年是哪年,在这片破败荒芜的土地上有没有出租车可以搭。派对被一艘诡异的白色飞船包围了。那飞船一半都嵌进了大楼里。飞船和大楼一起,在天上摇摇摆摆、晃晃悠悠,组成一幅怪诞的画面。云开雾散,风也咆哮着吹走了。大楼和版求战船还在挣扎着、扑腾着,就像两只鸭子。第一只鸭子想在第二只鸭子体内弄出第三只鸭子,但第二只鸭子力图解释它还没准备好接受第三只鸭子,尤其不想接受这第一只鸭子想要的那第三只鸭子,更不想让它在自己体被出现。因为,第二只鸭子正忙着飞行呢。空中传来一阵阵可怕的巨响,一股冲击波直冲大地,震撼四方。突然,版求飞船“呼”的一声不见了。派对大楼在空中跌跌撞撞,像不小心靠在一扇虚掩的门上一样。头晕眼花,胡冲乱撞,想往东却往西走,甚至还晕乎乎地倒着飞。大楼晕乎了很久,当然,不会太久。此时的派对,已经遭到严重破坏。欢乐不复存在,大楼现在连单腿旋转也转不来了。在天上呆得越久,最后一定跌得越重。室内的情况同样糟糕。人们的状态相当不好。许多人恨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骂那些版求机器人。它们夺走了“在连续剧剧本中‘操’这个单词最为无缘无故的用法奖”的奖品。放奖品的地方,现在已是一片狼藉。阿瑟十分难过,就像只得了若利杯的亚军似的。“我们很想留下来帮忙,”福特一边从满地破烂里钻出来,一边叫道,“但我们不会的。”大楼又抖了一下,废墟中哭喊、呻吟响成一片。“瞧,我们得去拯救宇宙了。”福特道,“没错,这是个很烂的借口……总之,我们得走了。”突然,他看见地上有瓶酒,没开过,而且奇迹般地,没有碎。“我能拿走吗?你们已经不需要啦。”他顺手又拿了一袋薯片。“崔莉安?”阿瑟惶惶不安地喊道。烟雾中伸手不见五指。“地球人,该走了。” 司拉提巴特法斯不安地催道。“崔莉安?”阿瑟又喊道。一会儿,崔莉安东倒西歪地出现了,雷神——她的新朋友,扶着她。“这个女孩要跟我走。”托尔说,“在瓦哈拉有个盛大的派对,我们要飞过去……”“刚才你们在哪儿?”阿瑟问。“楼上,”托尔说,“我在给她称重。飞行可是个技术活,得计算风力……”“她要跟我们走。”阿瑟说。“嘿……”崔莉安说,“我不是……”“不,”阿瑟说,“你跟我们走。”托尔灼灼的目光投向阿瑟,神威逼人——却令人摸不着头脑。“她跟我走。”他平静地说。“快点,地球人。” 司拉提巴特法斯不安地扯扯阿瑟的袖子。“快点,司拉提巴特法斯特。”福特扯扯老人的袖子。司拉提巴特法斯的手已经放在了传输器上。大楼晃晃悠悠,晃得人们晕头转向。可是托尔和阿瑟没有。阿瑟正微微颤栗着,死死盯着雷神的双眼。慢慢地——不可思议地,阿瑟举起了他那瘦小的拳头。“你想怎么样?”他说。“不好意思,你小子再说一遍?”托尔粗声问道。“我说,”阿瑟的声音中难掩恐惧,“你想怎么样?”他很滑稽地挥了挥拳头。托尔颇为惊讶地看着他。而后,他鼻孔中冒出一丝丝轻烟,还带着火星。他叉起腰。他挺起胸膛,仿佛要宣告大家:除非你有一群夏尔巴人②帮忙,否则别想打赢我。他从腰上取下那柄神锤。他举起那大锤,锤头巨大而坚硬。现在,相信任何人都该摸得着头脑了。“你问,”他的气息如同磨房中的水流声一样粗重,“我想干什么?”“没错。”阿瑟回答。奇怪的是,他的声音突然强硬起来。他又挥了挥拳头,居然像是认真的。“你想到外面去吗?”他大声对托尔吼道。“行啊!”托尔厉声喝道。他像一头发怒的公牛一样冲出大门(其实,说他“像一位发怒的雷神一样”更加贴切)。“好啦,”阿瑟说,“甩掉他了。小司,咱们走吧。”译者注:① 托尔:Thor,北欧神话里的雷神。在人们的想象中,他手持大锤,身披盔甲,形象威武,令人敬畏。② 夏尔巴人:主要居住在尼泊尔北部的高山地带的山地民族,与我国藏族有深厚渊源。他们身体非常强健,珠峰攀登者通常请他们作向导。------------------------------------------------------第二十三章“好吧!”福特对阿瑟叫道,“对,我是个懦夫,可我至少还活着。”众人已经登上意馆数学飞船,司拉提巴特法斯,崔莉安,都在这儿。“对啊,可我也活着,不是吗?”阿瑟立即尖锐地回击。他的眉毛上下跳着,像在打架似的。“你小子差点就没命了!”福特吼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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