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生命就像是浮在大海上面的水泡。水泡的外壁由水构成，它来自整体，它来自整个海洋，水泡的里面是空，这个空也是来自整体，这个空和整个天空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由于外壁的存在，这个空不再是新鲜的、流动的。12海面的水分蒸发，形成云朵，降雨在高山上形成冰，冰融化成水形成河流，河流又流入大海，返回它的源泉。这个生生不息，循环往复的过程就是道。如果这条河流的一部分没有追随整体行动而流入一块沼泽地，那么它将成为一滩死水，成为沼泽意味着腐败和死亡。真实的生命应该是一种永恒不息的流动，这个永恒不息的流动本身就是喜乐。我们的生命与真实的生命正好相反。人的欲望总是在追求自我的舒适和安全感，害怕变化和流动。因为我们每个人都需要通过自己占有的东西来确定自我的存在，我们拥有的财富、家庭、知识、观念和信仰都是自我的一部分。自我非常执着于它所占有的东西，并且希望它们能够安全稳固，它不希望受任何打扰。其实我们的整个生命就是一个持续地寻求安全感和确定性的努力。而变化和流动正是生命的本性，正是因为我们的自我才使得我们脱离了整体存在而陷入自身的狭隘中。我们的生命就像那流入沼泽地的河水一样变得腐臭，而我们的本来命运是要成为海洋的。所以说这种根植于欲望的生命是一种虚假而腐朽的生命，是脱离于道的存在物。只有当我们所有的欲望和动机都平息下来，我们才能够回归到自己真实的生命之中，溶入那生生不息和浩瀚无垠的道的海洋，正如河水自然无为地流回大海。13科学和物质文明发展到今天，我们的贫穷已经不是数量和质量上的，而是层面上的贫穷。一个人可以是世界首富，或者一个人可以拥有一项吉尼斯世界纪录，但他的内在仍然是贫穷的。几乎每个人都对自己感觉到某种不满足，这种不满足正是源自于内在的贫穷。人的生命可以大致分为三个层面，即物质的、精神的和灵性的。物质的生活包括肉体的生活，也包括各种粗浊的欲望，如野心、虚荣心、出人头地的欲望，以及对财富、权力和名声的渴望，所有这些都是属于粗俗的欲望。精神的生活包括对大自然的爱、对科学的兴趣、对高贵思想的领悟和对音乐艺术的审美。而灵性的生活是生命的最高阶段，也是一个生命意识所能够达到的最高潜力，那是与整个宇宙自然融为一体的境界，是开悟、成道和涅槃的境界。这个境界对我们多数人来说不仅不可企及，甚至让他们去想象一下都是不可能的。大多数人就只是生活在物质的层面，即使他们已经相当富有了，但他们还是滞留在这个境界上，就像拥堵的交通那样滞留在那里，而且他们还非常热衷于在很低的层次上展开虚荣心的竞争，他们的生命因此而错失了绝大部分的潜力。这就好像我们的生命本来有成为航天飞机的潜力，我们却只把它当作马车来使用，因为我们的意识一直是向外投射的，我们从来没有向内挖掘，去发现自己内在的潜力。我们只知道自己生命潜力中极小的一部分，我们只看到了几个轮子，而没有看到隐藏起来的机翼和发动机，然后我们把马拴在上面，把我们的生命当作马车来使用，并且认为这就是最高层次了。当马车被当作最高层次，这个世俗世界的一切就不难理解了，于是人们纷纷加入到争夺马匹的竞争当中，所谓世界首富就是用十万匹马来拉马车的人。人们攀比的另一件事情就是马车的豪华程度，马车的装饰程度被分成了很多个等级，每天都会有马匹数量和马车装饰等级的评比和排行榜，与此有关的各种文化和娱乐活动也随之兴起。公众整天热议的就是这些事，报纸和舆论也为这种气氛推波助澜，不厌其烦地讨论和报道这些愚蠢的事情。只有少数有智慧的人不满意人类社会的这种状况，他们并没有随波逐流，他们从另一个方向上努力，他们朝内在的方向努力，最终他们发现了自己生命的最大潜力，同时也实现了自己生命的最高命运，他们蜕变为一架航天飞机，并且直接驶向神的国度。14我们的内在就像一个完全黑暗的房间，那就是为什么我们总是喜欢往外跑，那就是为什么我们无法只是安安静静地和自己在一起。即使到了夜晚，外面也比我们内在那个黑暗的房间要亮一些，外面有月光，有星星的光，即使是萤火虫发出的光亮对我们来说也是好的。但是我们从来不知道我们那个内在的房间本来一直就有灯，照明线路也完好无损，只是电路上沉积了太多的灰尘，由于接触不好而不能通电发光。你只需要一个内在的彻底清理，你的整个照明系统就可以完全恢复正常，然后整个房间就会变得灯火通明。很少有人想到这种可能性，所以我们从来不肯走进我们的内在，当我们单独一个人的时候，我们从来不肯与自己的孤独和空虚和谐相处，我们一直在向外逃。一个走向内在旅程的人意味着他已经勇敢地走进了自己内在那个黑暗的房间，当然，刚开始的时候他的清理工作还没有什么清晰的头绪，同时还要饱受尘埃之苦。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触动了那个电路，灯突然亮了一下，只是很快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但是这个闪电般的光明将成为他生命中的转折点，是的，这个房间里确实有灯，它可以被照亮！对这个闪电的惊鸿一瞥彻底扫除了他所有的怀疑，然后他将更加坚定地在这条道路继续走下去，直到最后他把灯和照明线路搞得清清楚楚，那时他的内在就被彻底点亮了，从此他所有的痛苦、悲惨、疑惑和恐惧等等都统统地与内在的黑暗一起消失了。第十八章 【寓言和比喻】在关系中不存在自由，几乎所有的关系都是一种粘连，甚至是昆虫和蜘蛛网之间的那种粘连。整个自然界都向浩瀚无垠的天空敞开着，只有我们人类关起门来，做着自己的梦。疾病一定会导致死亡的，也许我们这种生命的存在方式本身就是一种疾病。空寂有着它自己的音乐，只有欲望会持续地发出噪音。当你看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如果你以整体的眼光看着她，你就是审美的，如果你局部地打量，你就是色欲的。当我们看着一个成道者的眼睛，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清澈透明，几乎深不见底，同时又弥漫着一种非常柔和的光芒。那种清澈透明源自于他内在的宁静和空寂，而那个柔和的光芒出自于他内在的慈悲。与此相比，我们常人的眼神中往往有一种浑浊的、雾一样的东西，同时还有一种向外投射的强度，就像探照灯那种刺眼的强度。你可以站在露天下，也可以呆在房间里，但无论如何你都只是生活在空无之中。“有”只是一个界限和限定，房间只是一个限定，你无法生活在墙壁里，你也无法在玻璃里面呼吸。是空无滋养了我们，空无是我们生命的源头，甚至可以说空无才是我们的本来面目，我们就是它。“有”意味着界限，其实这个界限是不必要的，它与我们的内在本质无关。但是我们通常把自己与“有”认同，这是完全颠倒的认知。这个错误的认知不仅使我们一生都毫无必要地受苦，还让我们在漫长的生死轮回中没完没了地流浪。当我们把自己认作为“有”的时候，我们就会不断地寻找边界，不停地建立起围墙以便给自己定位，这就好像某些野兽在树上留下自己的尿液以确立自己的领地一样。我们以资产、地位、学历、头衔等等这些东西建立起一个自我的框架，我们已经和这个框架非常认同，以至于我们认为它就是我们生命的全部。但是正是这个框架污染了我们内在的天空，正如房间里的空气总是不如室外的空气新鲜，因为墙壁的化学物质和放射性物质的污染是无法避免的。我们的真实情况是无我和空无，它是无限的，但是我们却执着于一个虚假而有限的自我，一个虚假的框架。我们保卫它，扩建它，花费一生的精力在它上面修修补补，直到死亡来临的时候，我们才发现这个框架是用纸搭盖的，而且还是违章搭盖，我们整个一生都浪费掉了。我们的内在本性是一种无限与永恒的存在，它已经不需要我们去做什么了。难道你能够对无限而永恒的东西采取任何行动吗？你本来是无限的，却要去追求有限的东西，那将是很荒唐和滑稽的事情。但是所有的欲望和作为只会带来有限的东西，那些东西只会成为你墙壁的一部分，然后你就监禁在自己搭盖的牢房中。你的本质是无限，所以任何有限的东西都无法真正地满足你。走出自我，走出那个有限的框架，你就成为无限的，天空般的。自我总是画地为牢，又假装要从牢房里冲出去。一张白纸有很多的可能性，一旦它变成了一份文件或一张地图，它就变成了一种用途，所有的潜力都丧失了，它几乎已经是一个死的东西。可能性和潜力是非常美的，空无的状态就是蕴藏着无数潜力的状态，却永远不会把自己兑现为某个具体的东西。如果我们的身体摄入了过多的热量，身体不需要那么多的热量，又无法把它们排到体外，那么这些成为身体负担的热量很可能发生异变而诱发癌症。同样，如果我们的欲望和野心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个人的基本需要，那么灵性的癌症就会发生，它将毒化我们的整个精神生命。婚姻并不像人们认为的那么温馨，相反婚姻更多的时候表现出其残酷的一面，把两个人安排在一个房间里所发生的事情，常常比把两只蟋蟀放进一个陶罐后所发生的事情更加惨烈。我们的境遇与我们的内在本性密切相关，甚至可以说是我们的内在本性招来了我们的境遇。如果把我们的本性比作一个实体，那么我们的境遇就相当于实体的阴影。对着阴影大发雷霆或唉声叹气是没有用的，你无法直接对阴影做什么，你只能通过改善实体而去改变阴影。但这对我们大多数人而言相当困难，因为我们的意识一直都是向外投射的，一旦有什么事情出错，我们总是首先向外寻找借口，能够向内反省和观照自己的人是稀有的。所以，我们通常只是对自己的处境不满意，却不打算真正去改变自己。当一个人能够完全享受他自己的时候，他才能够真正去爱。他的爱不再是出于内在的饥渴，他的爱也不再是一种逃离自己的方式，而是让别人来分享他的喜乐。我们大多数人是如此的空洞乏味，以至于他们自身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一个包袱，他们想要忘记自己，扔掉自己。那就是为什么人们会如此沉溺于各种活动和娱乐当中，还有很多人热衷于旅游，他们试图到尽量远一点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把自己扔出去。一切几乎都是敞开透明的，只有自我才会投下阴影，然后我们就被笼罩在自我的阴影中受苦。所有的问题都来自头脑，所以头脑是唯一的问题。而头脑是受欲望驱动的，所以欲望是所有问题的根源。单独的空间是比你的生命更加宝贵的东西。通往神性的那扇门非常狭窄，你必须单独上路，你必须放下每一样东西，在穿过那扇门的那一刹那，你甚至必须完全放下你的自我，你作为一个空无穿越那扇门。但是你一旦通过了那扇门，那里面是一个浩瀚无垠和无始无终的存在，你将溶解在那个浩瀚与无限当中，这个溶解本身就是狂喜。无论你怎么努力，外在的东西都无法进入你的内在，你可以弄一些玩具来消遣，但这些玩具永远无法成为你的一部分。洞察是直接地面对那个东西，直接地看。思考是围着那个东西绕来绕去，思考是一种猜测和选择。当你有了洞察力，你就不需要思考，你可以直接由那个洞察来行动。有了那个洞察，有时候你甚至根本就不需要行动。只有那些能够成为你内在的一部分的东西对你来说才是安全的，你无需照看它们，它们永远不会丢失。不管猪圈里面发生了多么伟大的事情，它终究还是属于猪圈里面的事情。我们以欲望驱动我们的生活，我们胸怀理想，心系未来，为实现希望和梦想不停地忙碌，但所有这些最终都变成了我们的恶梦，所有这些都引领我们趋向死亡。或许存在着一条完全相反的路，通过寂静无为和无欲无求，可以引领我们趋向一个不朽和永恒的境地。一个非常宁静，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的人是不会去想别人的，他没有这个需要。只有当我们的内在升起了某种情绪，我们才会想到别人。有时候你需要一个人来满足你的情欲，有时候你需要一个人来发泄你的愤怒，也有的时候你需要一个人来听你抒发心里的苦闷。甚至有时候你需要一个人好让你能够在他面前炫耀和卖弄一番。别人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只是用来充当你发泄情绪的客体！如果没有所有的这些情绪，谁会想到别人呢？正如一个人如果不是感到饥饿，谁会去想食物呢？一个人如果不是膀胱胀满了，谁会去想厕所呢？无论你结婚还是不结婚你都会后悔，如果你不结婚，你将错失某些东西，如果你结婚，你同样也会错失某些东西，你永远是残缺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能以某种方式生活，你必须有所选择。人看起来似乎有选择的自由，但是我们没有免于选择的自由，一旦你选择了某种生活形态，那么与这种形态相反的那种形态里的某些东西你就错失了，那些错失的东西将不停地啃噬着你的内心，叫嚷着要让你去满足它们的需要。所以，不管你选择了什么，你都是残缺不全的，那残缺的部分将不断地撕咬你，让你永无宁日。那就是为什么我们的整个生命都几乎变成了一种地狱的煎熬。在存在中不可能有自由，因为你一旦存在，你就必须选择某种形态和方式去存在，那种形态和方式就成为你的制约，你的枷锁。如果你能够免于存在，你就不需要选择，这种不选择本身才是真正的自由。那种免于存在的境界就是佛陀所说的涅盘。你的世界是什么? 它就是你的意识状态。你的意识状态就是你的世界。时尚只不过是新款的粗俗鄙陋。正因为它是新款的，所以大家都假装没有把它认出来，利用这个空隙，人们就可以很尽情地享受于其中。我们也许比井底之蛙更加糟糕，井底之蛙的不幸主要在于它没有机会外出游荡，而我们人类总是在四处游荡，但无论到哪里，我们都随身携带着那口井。我们的生命就像是浮在大海上面的水泡。水泡的外壁由水构成，它来自整体，它来自整个海洋，水泡的里面是空，这个空也是来自整体，这个空和整个天空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由于外壁的存在，这个空不再是新鲜的，流动的。极致的丰富来自于极致的空无。只有当你经历了你内在空虚的全部强度，你才会知道丰富洋溢的生命是什么，你才会知道真正的喜乐是什么。这种喜乐正是你内在空无开出来的花朵。真正的满足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感觉，它比较像是一种开花。它也如同内在的光芒逐渐向外弥漫，没有任何动机，只是出于纯粹的喜悦。当我们坐火车外出旅行，你凝视着窗外，外面的景物一直在快速地变换，快速变换的画面产生了一个对照，让你感觉到你的内在有一个不变的中心，你感到自己的内在非常宁静，你觉知到你的内在有一个观照，它并不随着景物的改变而动摇，这个内在的观照正是你的灵魂。你只能占有比你更低的东西，你无法占有比你更高的东西。你占有得越多，你就会被你占有的东西拖拽到越来越低的层面，相反，如果你让某种比你更高的力量来占有你，那么你将会被它带向更高的境界。人是物质和灵魂的混合体，那些一味追求物质的人会掉到越来越低的层次，物质本来就有下坠的倾向。而那些终生都在追求灵性的人毫无疑问会上升到更高的境界，因为灵性有强烈的上升趋向。对于一个平面，如果它的一面凸起来，那么它的背面一定是凹陷下去了。快乐和痛苦的关系也与此类似，我们从外在获得的享乐大都伴随着某些人的受苦，或者是某些动物的痛苦。你的未来不是来自于你的现在，而是来自于你的过去，你从来都没有生活在现在。现在不属于时间，它是永恒的一部分，只有过去和未来属于时间，而时间意味着死亡。你的过去是死的，你的未来也不可能是活的。外面的一切都只是幻象，真实只存在于你最内在的核心里。自我意识是一种疾病，那就是为什么我们总是感觉和意识到自我。正如一个心脏完全正常和健康的人不会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除非他的心脏出了问题。外面的世界有很多条路，但每一条路走到最后无一例外都是死胡同。而内在世界的那扇门始终为我们敞开着，那里面是天空般的无始无终的存在。当真理的光芒刺瞎了你的眼睛，你才真正地恢复了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