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宠以及神的先知。——译者狂热信徒并不总是为老天爷打仗;也并不总是刺杀国君和亲王。他们当中固然有老虎,但是更多见的倒是狐狸。罗马教廷的那些狂热信徒罗织了多少欺骗、诽谤、偷偷摸摸的罪名来攻击加尔文派的狂热信徒啊!耶稣会的人攻击冉森派的人,反之,后者也照样攻击前者!如若上朔已往,便可看出一部教会史本是一所道德学校,但也是各个宗派之间相互攻讦的恶毒手段的传习所。不管是在焚烧敌方城镇、屠杀居民、施以酷刑的时候也好,或只是进行欺诈、发财致富和统治人民的时候也好,这些宗派的狂热信徒尽都是一叶蔽目的人。同样的宗教狂热使他们成了睁眼瞎子,自以为是。一切发宗教狂热的狂热信徒全是诚心诚意的骗子,就如同他们都是为了正确事业而杀人的善意的杀人犯一样。如若您办得到的话,请阅读一下那记载冉森派和莫利纳③派在一百年间彼此相互谴责他们的诈骗行径的五六千本谴责录,请看看司卡潘和特里沃兰④是否赶得上他们。①历来人们干过的十足诡诈的欺骗勾当中,其中有一桩,我以为就是一位小小的主教(有人在闲谈中告诉我们说这是个比斯开主教;总有一夭我们会发现他的姓名和教区的);他的驻地一部分在比斯开,一部分在法兰西。在法兰西的那一部分,有一个教区先前曾居住着摩洛哥的摩尔人。教区的领主根本不是伊斯兰教徒;是个很好的加笃力教徒,就像天下的人都应当是加笃力教徒一样,因为加笃力[Catholique]这个词就是普天之下的意思。①这位可怜的领主本来一生只忙于行善,主教先生却怀疑他心底里思想感情都不正,有不知什么异端的味道。他竟然指责领主曾经在谈笑中说过在摩洛哥也跟在比斯开一样有正直的人,并且还说过一个正直的摩洛哥人总不至于是最高主宰的死敌,既然最高主宰是万众之父。这位发宗教狂的狂热信徒便给法兰西国王奏上长长的一本奏章。国王是这位可怜的教区领主的君主。他在奏章中请求君主把这位不忠诚的教徒的庄园迁往下布列塔尼或是迁往下诺曼底,悉照御意决定,以免他因他那些不良笑谈对巴斯克人放毒。③ 司卡潘(一译斯卡班,Scapin)、特里沃兰(Trivelin)均为意大利喜剧中诡计多端、善于欺诈的丑角。——译者④ 以下所谈与作者同安西主教比奥尔(Biord,évêque d’nnecy)的争论有关;关于这场争论,在伏尔泰的《历史评论》(见176 版《论丛》)和1768 年通信集以及他处有所论述。——开勒版① 加笃力教徒(catholique)即天主教徒,这个字源于希腊语katholikos,意即普遍的,普天之下。——译者① 这一切都是确有其事。有一份文件于1769 年5 月30 日送达费尔奈本堂神甫,请他对一位病人做到国王法令和法院判决要他做到的那样,符合在王国境内传授的加笃力教会法典? .,上述文件由伏尔泰、比热克斯和瓦涅尔签署;随后当天又有一份在公证人面前的声明,否认前自称耶稣会教士的诺诺特和自称修道院长的居客二人所说的事。上述声明是在自称耶稣会教士亚当先生、日内瓦人莱茵巴尔摩市民西门?比热克斯先生、金银首饰商小炉匠克洛德?埃田?莫热耶先生、巴黎市议会总务委员彼得大主教诸位必要证人面前当面写就的,并由伏尔泰签署。随后,在当天,伏尔泰在病榻上领圣体时又有一份声明。他在声明中说了以下几句话:“我口含上帝圣体,声明我真诚原谅那些给国王上奏章反对我而并未达到他们险恶目的的人”(他在此处指安纳西主教)。文件上签名的有本堂神甫格罗斯(Gros)、亚当(Adam)、比热克斯、嘉布遣会修士克洛海?约瑟夫(CloudeJoseph)、大主教莫热耶(Maugier)和伏尔泰以及公证人。——乔治?阿弗内尔法兰西国王和他的国务会议当然没有理睬。过了些日子,我们这位主教听说他教区里的这位教徒病了,禁止给他做临终人授圣体的司铎为他授圣体,除非他交出一份忏悔证明书,表明临终人并未受过割礼,并且全心全意反对穆罕默德的异端和一切其它这类异端,如加尔文主义、冉森主义之类,证明他的想法跟这位比斯开主教一模一样。忏悔证明书当时很时兴。临终人叫人把那位喝得酩酊大醉又痴又呆的本堂神甫唤来,威胁着他说若是不给临终人举行他所急需的临终圣体仪式,就要波尔多法院把他绞死。本堂神甫吓坏了,便给他的教民举行了临终圣事。这位临终人,在仪式举行完毕之后,便当着见证人的面,公开声明是那位比斯开主教在国王御前诬告他对于伊斯兰教有兴趣,声明他本是个善良的基督徒,而那个比斯开人却是个诽谤者。他在公证人面前签署了这份书面声明。一切都合乎法定手续;事后他便觉得身体好转。心安理得的休息,没有多久,就使他完全康复了。②小小的比斯开人,受了一位垂危老人讥讽,愤愤不平,便决心进行报复。以下就是他如何着手进行报复的情形:过了十五天,他在主教管区指使人伪造了一桩信仰告白①,由本堂神甫假称听取过了。于是便令本堂神甫和三四个压根儿就没有参加过这次仪式的农民签了名,然后又叫人核对这项伪证件,一似这么一核对就使伪证件成了真证件了。一纸证件,当事人单方未曾签字而却由一些陌生人于十五天后签字,又经真正的证人所否认,显然是一桩伪造罪行;既然事关信仰,这桩罪行显然要把那位本堂神甫连同他那些假证人带到人间地狱去受苦刑,死后还要入地狱。小小的城堡领主,性喜嘲弄,但却毫无恶意,垂怜这些可怜虫;他无意与之对簿公庭,不过是想把他们嘲弄嘲弄罢了。但是他宣称,他一旦与世长辞,便乐意把这些比斯开人的全部阴谋连同证据公诸于世,以娱少数喜欢这类故事的读者,而丝毫也不是为了教育世人。因为有那么多作者向全世界人发表言论,自以为能引起世人注意,自以为全世界的人都为他们所吸引,所以这个人便不信普天之下会有十二个左右的人读他的东西。现在言归正传,我们还是来谈宗教狂热罢。就是劝人入教的这种疯狂劲儿,请他人饮自己的酒的这种狂热把耶稣会教士卡斯泰尔和卢特推到临终的名人孟德斯鸠跟前。这两个狂热之徒想要夸耀自己说服了孟氏,使后者相信痛悔前非 以及充足圣宠两方面的功能。他们说:“我们使他心回意转改了宗,皈依了天主;他心地是善良的;他热爱耶稣会。我们劝说他赞同某些根本真理时稍感困难;但是在这种时刻人们总是头脑清晰的,我们很快就说服了他。”这类宣教者的狂热十分强烈,使得这位最放荡荒淫的修士也撇开了他的② 这第四份证件:“伏尔泰先生的信仰告白”,实际上是在上述其它证件之后,晚十五天做出的,就是说在1769 年4 月15 日当着热克斯(Gex)法院管辖区的公证人的面,在伏尔泰未在场的情况下立下的。该证件中称伏尔泰声明他坚信加笃力教会所信奉和传授的信条,说他信三位一体唯一的,并且相信三位一体中的第二位具有人形,相信他名耶稣?基督,说他反对一切异端,他誓要坚持这种信心终身不变云云。这一切都在热克斯地方经过核查无误,收费15 古铜币。——乔治?阿弗内尔① 普瓦松(Poisson),方丹(Fantin)都是教会人物。——译者情妇到城市另一端去说服一个灵魂信教。我们见过巴黎方济各会修士普瓦松②神甫;他为了嫖妓把他的修道院弄得破了产。并且由于他的堕落行为被监禁起来。他却是巴黎一位最受欢迎的宣教人,又是一位最热衷于劝人入教的人。凡尔赛著名的本堂神甫方丹也是如此。这些名字罗列起来,可以是长长一大串;但是不应该透露构成有某种地位的某些人物的胡闹行径。你们都知道闪,由于泄露了他父亲的不恭之行而获得的遭遇,他变成炭一般黑了。③我们朝夕乞求上帝为我们摆脱那些宗教狂热分子,一如麦加地方的朝圣者乞求真主不要让他们在路上碰见那愁眉苦脸的面孔。第四节路德洛④与其说是个崇奉宗教的狂热分子,不如说是个自由的热烈拥护者。这个正直君子,痛恨克伦威尔更甚于憎恶查理一世,揭露说内战一发端时,议会自卫队都是被王军击败,就像“大车门”营⑤在福隆德时代敌不住路易二世一样。克伦威尔对费尔法克斯①,将军说“怎么能叫伦敦脚夫和目无纪律的店员来抵抗那个由虚无飘缈的荣誉幽灵来鼓舞着的贵族呢?让我们给他们也提供一个更巨大幽灵——宗教狂热吧。我们敌人只是为国王而战,说服我们的人为上帝而战斗吧。”“请给我颁发一份特许证,我就可以去召募一营杀人教友,我保证会令这些人成为战无不胜的宗教狂热分子。”他果然做到了,组织好一营忧郁狂人赤色修士,把全营驯成一些唯命是从的驯虎。就是穆罕默德也没有这般受他的士兵供使过。但是为了激发起这些宗教狂热分子的灵感,还要有时代精神来佐助。法兰西议会在今天想要征召一营大车门营也是办不到的,就连菜场上的妇女十个也动员不起来。要想训练一些崇拜宗教的狂热分子并且驾御他们,就得靠手段高明;但是光靠狡诈毒辣手段和大胆还是不行的。我们已经说过,一切都要应运而生适逢其时才可以。第五节几何学不能经常令人思维正确。由于理性的这些摆布,什么深渊不会随② 闪(Cham),圣经人物,挪亚次子,传说闪的后裔是黑人。创世记记载闪的父亲吃醉了酒,赤身裸体躺在帐篷里,姿势不雅,闪和弟弟雅弗拿了件衣倒退着进去,脸朝外不屑看他父亲,为他盖上身子。——译者③ 路德洛(Edmond Ludlow,1617—692)英国政治家,共和派,独立党领袖,为审判查理一世的法官之一。——译者④ 大车门营(le régimenr de Portes-cochères).— —译者⑤ 费尔法克斯(Thomas Fairfax,1611-1671),英国大将,曾积极参加以克伦威尔为首的英国革命,击败查理一世于纳泽比(Naseby).其后又囊助查理二世复辟。——译者① 指法修?迪耶(Fatio DuiIlier)。——伏尔泰入呢?有这么一位了不起的新教徒②,人们都认为他是当代第一流数学家之一。他步牛顿、莱布尼兹、贝尔努伊①诸人的后尘,在本世纪初,竟然想到推出一些相当奇异的推论来。据说用一星星一点点信心就可移山,而这位了不起的新教徒却用一种全然是几何的分析,自言自语说:“我有许多星星点点的信心,所以我能做到的就不只是移山了。”有人于1707 年在伦敦看见过他,跟同几位学者一起,而且是几位颇有头脑的学者,一道公开宣称人们随便在那一个坟院里指定一个死者,他们都可以使之复活。他们的推理总是由概括来引导的。他们说:真正的使徒应该能施奇迹,我们是真正的使徒,所以我们便可以为所欲为。罗马教会的普通圣徒们,根本也不是几何学者,使好多人都复活了,所以,我们,曾经改造过新教徒的我们,就更能从心所欲地使人复活了。这些论据,无隙可击,是最合乎程序的论据。这就是上古时代之所以奇迹到处泛滥;这就是为什么埃皮丹努城②和其它城市的阿斯克勒庇奥斯①神庙里充斥着供品,庙宇穹顶上装饰着重新伸直的大腿,重新安装上的胳膊,白银塑制的小孩儿。这一切都是奇迹。最后,我所说的这位出色的新教徒数学家信心十足,以肯定的态度断言他将使死者复活,而这个像煞有介事的提议在人民中间轰动一时,致使安娜王后不得不给他指定一个日子,一个时辰,由他选定一处坟墓,令他正正当当施他的神奇妙术,而且是要当着司法当局的面。这位数学家圣徒选择了圣保罗大教堂来作现场示范表演:围观的老百姓人山人海。还派来士兵看守活人和死人,防止他们乱来。法官们各就座位。法院文书把一切经过都记录在法院公簿上。证实新奇迹的这项工作再也完备不过了。人们便挖出一个经这位圣徒选定的死者来。圣徒跪下祈祷,做着很虔诚的痉挛动作。他的同道们也都照着他的样子发着痉挛。死人却连一点儿复活的动静也没有。人们又把死人送入墓穴。把这位说是能复活死者的人和他的从者都——轻轻处罚了一下。后来这些可怜虫当中,有一个我遇见了。他向我承认说,他们当中有人犯了一点小小过失,殃及死者,否则复活是万无一失的。如若对于应该十分尊敬的人也不必隐恶扬善的话,我在这里就要一提伟大的牛顿,他曾在《启示录》里发觉教皇是个伪基督,还有不少类似这种事情之处。我要说他还是个很严肃的阿里乌斯派。我知道牛顿的这一点误入歧途之处跟我说的这位数学家的差错实有天壤之别,毫无可比之处。但是,倘若伟大的牛顿真以为在《启示录》里边发现了欧洲现在的历史,人类又是何等可怜哪。迷信好像是一种传染病,即使是最坚强的心灵,也常常未能幸免感染。在土耳其有些思想意识很健康的人,为了有阿布?贝克尔①的某些想法而身遭尖桩穿身刑。这些原则一旦被接受,他们便一贯地推论下去。那些纳互里先② 贝尔努伊(JeanBernouilli,1667—748),瑞士著名数学家。——译者① 埃皮丹努(Epidaure 即Epidanus),希腊古城市,在爱琴海沿岸。——译者② 阿斯克勒庇奥斯(Esculape 即Asklcpios)古希腊医神。他不仅想起死回生医好病人,而且还要令死人复活。冥王普路托恐地狱空虚无鬼,控告于主神来庇特,后者即以雷击毙阿斯克勒庇奥斯。——译者① 阿布?贝克尔(Abubeker 即Abou-Bekr)穆罕默德岳父和继承人,首任哈里发,纪元634 年逝于麦地那。——译者① 拉?罗什富科(LaRochefoucauld,l613—680),法国公爵著名伦理学家,名著有《格言集》。——译者派、拉达里斯派、扎巴里斯派,都用很巧妙的论据来互相把对方罚入地狱。他们都得出一些言之成理的结论来,却从来也不敢审查审查那些原则是否正确。若是有人在世上散布说有个身高七十丈的巨人,没有多久,所有的学者就都来研究这巨人的头发应该是什么色的,他的大姆指又该是多么大,指甲的尺寸有多么大,他们就吵吵闹闹,互施阴谋,彼此殴打。那些坚持巨人小姆指只有十五道指纹的人就把那些肯定巨人小姆指有一尺厚的人处以死刑。但是有一位过客很虚心地问道:你们所说的那个巨人到底有没有呀?所有参加争论的人便都喊叫说:这是多么可恶的怀疑呀!多么亵渎神明的语言哪!多么荒谬绝伦哪!于是暂时休战,齐来把这个过客用石块砸死。在他们隆重而又极其残酷地杀死行人之后,为了争执小姆指和指甲问题彼此依旧打起来。FAUSSET■ DES VERTUS HUMAINEs 人间道德的虚伪性拉?罗什富科公爵②在著书论述他对于自尊心的意见时,曾经把人类的这种动机揭露出来,布道会有一位埃斯普里先生便写了一本哗众取宠的书,题名为《论人间道德的虚伪性》③。这位才子先生说根本就无所谓德行。然而多亏他仁心美意在每一章结束时都要提到基督教的仁慈。所以按照埃斯普里老爷的意思,加图、阿里斯蒂德、马可?奥勒留、爱比克泰德都不是什么好人,而好人只有基督教里才有。在基督徒中,也只有天主教徒才有德行;在天主教徒中,还要把耶稣会教士除开,他们都是布道会教士的反对者。所以只有耶稣会教士的反对者方有德行。这位埃斯普里先生开头就说谨慎并非一种德行。他的理由是虽然谨慎也常常会出错儿。这话犹如说凯撒不是一位伟大的军事领袖,因为他曾在迪拉丘姆败北①。如若埃斯普里先生是位哲学家,他或许不以慎重为德行而为才能,把它当成有益的可贵的品质来研究:因为重罪犯也可能很慎重,我就见过这一类人。啊,以为唯有我们和我们友人才有德行②。的这种说法真是疯狂啊!德行是什么呀,朋友?就是做好事啊:为我们做点好事,这就足够了。我们也就不再问你的动机了。怎么着!依你说,在德?图主席和拉瓦雅克③之间、西塞罗和那个波皮利乌斯④之间不是就毫无区别了吗?可是西塞罗也曾救过波皮利乌斯的性命,后者却为了金钱杀害了前者。而你会由于爱比克泰德和波菲利①不随从我们的教义就说他们是坏蛋吗?这么蛮横无理是令人愤慨的。我不再多说了,因为我也要生气了。② 八开本两卷,1678 年巴黎出版。——袖珍本③ 迪拉丘姆(一译迪拉基奥姆)(Dyrrachium),古地名,即今之都拉斯(Durrёss,在阿尔巴尼亚中部沿海地区。——译者① 见莫里哀名剧《女学者》(LesFemmessavantes)第三幕第二场。——袖珍本② 德?图(Francois Augustede Thou,1607—642),法国路易十三宠臣、历史学家及检察长约翰,奥古斯特?德?图之子,因为揭发其友森?玛尔斯(Cing-Mars)谋刺首相黎塞留计划与森?玛尔斯同被斩首;拉瓦雅克(Ravaillac, 1578—61o)杀害亨利四世之刺客。③ 西塞罗(Ciceron,前106—前43)罗马著名演说家与政治家,被安东尼指使人刺死;波皮利乌斯(Popilius)是刺杀西塞罗的凶手。——译者④ 波菲利(Porphyre 即Porphyrios,233—03)古希腊新柏拉图派哲学家,曾发明逻辑学中的两分法。——译者① 即文塞斯拉四世(VenceslasIV)1372 年波希米国王,1378 年做了德意志皇帝。——译者FOLIE 疯狂什么是疯狂?疯狂就是思想和行为错综凌乱没有条理。最有理智的人想要了解疯狂是怎么回事吗?他只要想一想他在梦中的思想活动就可以知道了,倘若他夜间消化困难,就有成百成千的、乱七八糟的观念搅扰着他。似乎是大自然在惩罚我们吃东西吃得太多,或是没有选择好食物,叫我们胡思乱想。因为人只有在消化不良时,睡眠中才会想事。那些扰人安宁的梦实际上就是一种短短的疯病。醒着的时候发疯,也是一种阻碍个人像人一样思维和行动的疾病。不能管理他自己的财产的时候,人家就禁止他掌管;不能有适合社会的想法,人家便把他从社会里排斥出去;他若是会伤人,人家便把他关起来;他若是暴跳如雷,乱打乱闹,人家便把他捆绑起来;有时候,可以用水疗法、放血法、饮食制度来治好病人。这个病人毫未丧失思想意识,他醒时也跟其他的人们一样有这些,而且他常常在睡眠中也有,我们可以试问他的心灵、永生的心灵,留在他的脑髓里,通过五官感觉接受一切很明确很清楚的观念,然而却从来不会对之有一种健全的判断。他的这个心灵看东西一如亚里斯多德、柏拉图、洛克和牛顿一样。这个心灵跟他们一样听声音,也跟他们一样有触觉,跟最有理智的人一样有知觉,怎么却把这些感觉混集成一堆十分离奇古怪的东西,却又摆脱不开呢?这种单纯而永生的实体的行动手段既是与最有理智的脑筋所具有的心灵、行动、手段是一般无二,他也应该能像后者一样地进行思考。谁又能阻止他这样做呢?我尽量地设想,若是我说的这个疯子把什么东西看成是红的,而最有理智的人们却看成是兰的;有理智的人们听着是音乐,而我说的这个疯子却听成是驴鸣;他们要是在教堂内讲道,疯子却认为是在看喜剧;他们若是说是,疯子就说不是;那么他的心灵必然想法跟人的想法倒着。但是这个疯子的知觉却跟别人的一样。毫无明显的道理叫他的灵魂由五官感觉获得一切手段,却不能运用这些手段。据说他的灵魂是完善无缺的、他本身无以致残之处,他具备了一切必要的应急手段,不拘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内发生,却也不能改变它的本质;然而人们却把这个灵魂连同它的躯壳送进疯人院去了。这种想法令人怀疑上帝赋与人类的思维能力也像其他感觉一样可以错乱。一个疯子就是一个脑子苦痛的病人。就象一个痛风患者手痛脚痛一样。他用脑筋思维就像他用脚走路,丝毫不认识他那不可思议的走路能力,也不认识他那一样是不可思议的思维能力。人们在脑髓里息痛风尤如在脚上患痛风一样。总之,想来想去,也许只有信仰可以说服,我们相信一种单纯而无形的实体也是可以患病的。学者或博士们要对疯人说啦:朋友,你虽然失去了常识,你的灵魂跟我们的灵魂一样有才智,一样纯洁、一样永生。但是我们的灵魂安顿得很好,而你的却没有安顿好。屋子的窗户对于你的灵魂是堵塞着的,它缺少空气,感到出不来气。那位疯子,在他心神清醒的时候,便会回答他们说;朋友们你们把有问题的人当做跟你们常人一样来设想了。我的窗户也跟你们的一样开得敞敞的,因为我也跟你们看见一样的东西,听见一样的话语:所以必然或者是我的灵魂使用五官感觉使用得不当,或者我的灵魂本身就是感官不良、品质败坏,总而言之,或者是我的灵魂本身就疯颠,或者我根本就没有灵魂。一位博学之士便会回答说:我的同道,上帝或许创造了一些疯狂的灵魂,犹如他创造了一些有理智的灵魂。那位疯人便会反驳说:我若是相信你对我所说的话,我或许更会疯颠得利害。发发善心吧,您既知道得这么多,告诉我,我为什么疯。倘若那些医生但凡还有一点点通情达理的心,他们便会回答他说:我一点也不知道。他们不懂为什么一个脑子会胡思乱想;他们更不懂为什么另外一个脑子却又思想正常而有条理。他们自以为有理智,而他们却是跟疯子一样地疯疯癫癫。若是疯子有个意识清醒的时刻:他必会对他们说:可怜的人,你们既不会知道我的病因,也不会治好我的病,叫你们因为担心变得跟我一样的疯狂甚至疯得还更利害而发抖吧。你们的家世并不比法王查理六世、英王亨利六世,文塞斯拉②皇帝的家世更好,他们也都在同一世纪之内失去了思考能力。你们也并不比布莱斯?帕斯卡尔、雅克?阿巴迪③、乔纳森?斯威夫特更有才气,而这三人却都是死于疯病的。后者至少还为我们创建了一所医院。你们愿意不愿意我去为你们定好一个位子呢?注意:我惋惜希波克拉底④用驴驹子的血来医疗疯症,而贵妇手册的作者①又说,感染上疥疮可以医好疯症更使我感到遗憾。这都是些取笑的偏方儿,似乎是疯人想出来的方子。② 雅克?阿巴迪(Jacques Abbadie,1654—727)法国耶稣教会神学家。——译者③ 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约前460 年)古希腊最伟大的医学家,名声直传到亚洲。波斯王阿尔达克塞克斯(Artaxexres)曾召他往波斯防止瘟疫流行。——译者④ 阿尔努?罗伯勒维尔(Amault Robleville)著。——全集版① 阿提拉(Attila,432—53)匈奴王,五世纪时各处侵扰。最后定居于多瑙河上,殁于该处。——译者FRAUDE 欺骗是否可以对老百姓进行好心的欺骗伊斯兰教苦行僧邦巴贝夫有一天遇见孔夫子( 我们西方人称为Confucius)一位弟子,他姓王。邦巴贝夫认为对老百姓须得欺骗,王却主张永远也不可欺骗任何人。以下就是他们的讨论:邦巴贝夫:应该仿效真主,他不把事物本来面目显示给我们,只让我们看到直径两三尺的太阳,虽然这颗星球比地球大一百多万倍;真主让我们把月亮和星辰都看作是挂在一面碧空上,而其实它们都高低不同;他叫我们从远处把一座方塔看成是圆的;他又叫我们把火看成是热的,而其实火不冷也不热;总之,真主用一些适合我们天性的误差包围着我们。王:您所谈的误差根本不是误差。在远离我们星球几百万几百万里之外的太阳,并非是我们所看到的那个样子。我们实际看到而我们也能看到的太阳是从一定角度映在我们视网膜上的太阳。我们的双眼决非生而为辨认大小和远近的,还要有其他办法和作用才能辨认。邦巴贝夫听了这话很惊讶。王很耐心,为他讲解了光学原理:而邦巴贝夫本来是有理解力的,听从了孔夫子弟子的论证,接着又用这些词句来讨论。邦巴贝夫:即使真主根本没有通过我们的感官来欺骗我们,像我以为的那样,至少也要承认医生经常为了孩子们好而哄骗他们。他对孩子们说他给他们糖吃,而事实上都是给他吃的大黄。我这个苦行僧,我可以哄骗老百姓,他们跟娃娃们一样无知无识,王:我有两个儿子,我从来没有哄骗过他们。他们要是病了,我便对他们说:这儿有一服药,很苦,必须有勇气把它吃了。药若是甜,会对你们有害。我从来不允许家庭教师用鬼魂、幽灵、淘气的小妖精,妖婆巫师来吓唬他们。这样我便把他们培养成勇敢,而有理智的公民。邦巴贝夫:老百姓并非都生来跟您家里人一样幸运。王:人人都差不多,都是生来就有相同禀性的,不可以毁坏了人的天性。邦巴贝夫:我承认,我们用错误来教他们,但是也是为了他们好。我们叫他们相信,倘若他们不购买我们的圣钉,倘若他们不给我们钱来赎罪,他们就会在来生变驿马,变狗或变四脚蛇。这可使他们胆小了,也就变成好人了。王:您不觉得您是在毒害这些可怜的人吗?他们当中有人们料想不到的那么多人会思考,并不在乎您这些神迹,您这些迷信之谈。他们很看得清楚他们决不会变四脚蛇,也不会变驿马。他们又怎么样了呢?他们有相当清楚的头脑看得出来您是在对他们胡说八道,但是又没有足够的理智,来提高自己走向一种纯正而不带迷信的宗教,像我们儒教那样的教。但他们的偏激的情感使之以为根本就无所谓宗教,原来人们传给他们的教是荒谬可笑的。您这样做就要对他们陷入其中的伤风败俗的缺德行为负责。邦巴贝夫:绝对不是,因为我们传给他们的只是一种善良的道德。王:您要是讲授一种不纯正的道德,会被人民把您给用石块砸死。人生来就总想作恶,却不肯听人劝诫。只要不把纯正的道德跟荒谬的神话混为一谈就可以了,因为您会由于欺骗人而削弱了您必得讲授的道德的,本来您可以不必进行欺骗。邦巴贝夫:怎么!您以为给老百姓讲真理不必靠神话传说吗?王:我坚决相信是这样。我们的儒人跟裁缝、纺织工、农夫都是一个料子做成的;他们崇奉赏罚严明的造物主;他们既不宣扬荒谬的教义,也不采取稀奇古怪的仪式来糟踏他们的宗教信仰,而且儒人犯罪的远较老百姓为少。为什么不像教养我们的儒人那样来教育我们的工人呢?邦巴贝夫:这样您不免做了一件大蠢事。这就像是您要百姓都跟儒人一样彬彬有礼,都跟儒人一样是法律学家,这既办不到,也不适宜。应该给主人吃白面包,给仆人吃粗面包。王:我承认不是人人都有同样的知识。但是有些事物却是人所必需的。每人总必须是正直的,而启发人的正义感的最妥善的方式就是启发他们信一种没有迷信的宗教。邦巴贝夫: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却行不通。您以为让人信一位赏罚严明的真主就够了吗?您对我说过总是老百姓中最灵敏的人反对我的神话传说,他们也会反对您的真理的。他们会说:谁能对我保证真主有赏有罚呢?证据又在哪儿呢?您有什么使命呢?您显示了什么神迹叫我相信您呢?老百姓会比我更对您满不以为然了。王:您的错误就在这里。您还以为人们会因为拒绝接受一些荒诞无稽、既无用又危险、触目惊心的事物,就会脱离一种正直真实,裨益人群的思想,一种为人类理性所能接受的思想哩。老百姓很容易相信他们的行政官员的。当后者只给他们建议一种合理信仰,他们是很愿意采纳的。人们并不需要有了奇迹才相信一位公正的真主、主是明察人心的。这一思想是非常自然,十分必要以致无法反对的。并非必须说真主要赏要罚;只要相信他是公正的就可以了。我切实告诉您我看见过全城全城的居民几乎没有任何其它教条。可是老实说这是我所见到过的最有德行的人民。邦巴贝夫:请您留神;您在这类城市里会遇到一些向您否认有赏有罚的哲学家。王:您也要承认这些哲学家更会强烈地否定您的那些捏造。所以您在这上边毫无所获。即使有些哲学家不同意我这些原则,他们也还照样是好人;他们也还照样培养自己的德行。这种德行得到力行必然是由于爱,而决非由于恐惧。但是再进而言之,我对您坚持说,任何哲学家也永远不会得到保证说最高主宰不惩恶、赏善。因为他们倘若问我谁对我说主惩罚,我便要回答他们说谁又对他们说过主不惩罚呢。总之,我对您坚持说哲学家们必会支持我的,决不会反对我,您愿意做个哲学家吗?邦巴贝夫:愿意;但是不要让苦行僧们知道。王:尤其要想着一位哲学家若是愿意有益于人类社会,他就应该宣告有一位主。GGLOIRE,GLORIEUX 光荣,光荣的第一节光荣本是声名结合尊重:一旦再加上钦佩,它可就达到顶峰了。光荣总是要人在行为、品德、才能各方面有所表现,光辉照人,而且总要能克服巨大困难,才能享有荣誉。凯撒、亚历山大都曾享有光荣。苏格拉底却很难说享有过荣誉。他受尊敬,崇拜、怜悯,引起人们对于他的仇敌表示愤慨;但是荣誉这个字眼儿对于他来说就不相称了:因为他给后人留下的印象,与其说是光荣的,不如说是可敬的。阿提拉②也曾闪耀一时,却毫无光荣可言,因为历史可以搞错,未曾赋予他任何美德。查理十二①倒还有光荣,因为他德高望重、大公无私、慷慨大方的品质都达到了至善至美的境地。成就足以获得声名,却不能享有光荣。享利四世的光荣与日俱增,因为时间令人认识了他的一切美德;比起他缺点来,他的美德就大得无与伦比了。在艺术界,创作者也可分享光荣,那些模仿者却只能博得喝彩。光荣也可赋予才能出众的人,但指的是崇高的艺术领域。人们很可以谈维吉尔、西塞罗的光荣,却不可称道马夏尔②和奥吕?热埃尔③的光荣。可是人们竟然提到上帝的光荣。说什么他为了上帝的光荣而工作:说什么上帝为了自己的光荣而创造了世界。其实并非最高主宰会有什么光荣,而是因为人类根本没有适合于最高主宰的词汇表达,便把他们自己认为是最美好的称赞之词用在他身上了。虚荣,就是那种满足于外表的小小雄心,炫耀豪华排场而又绝无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可言。我们也曾见过一些君王,他们本来已经享有实在的光荣,却还喜爱虚荣,一味地追求颂扬,太喜欢讲究排场。虚假的荣誉每每由于虚荣而来,但又常常导致粗暴;而虚荣却更局限于气量狭窄的行为。一位君王,以报复为荣,他所追求的与其说是虚荣,还不如说是虚假的荣誉。追求荣誉,猎取虚荣,自以为荣,这些话有时意思相同,但有时又涵义各异。人们同样也说他追求荣誉,猎取虚荣,他以豪华、多多益善为荣,那么这里所谓的荣就是虚荣;说他以为善良事业而遭受苦难为荣,而不是说在追求虚荣;说他以自己的善良为荣,而不是说他以其善良在追求荣誉或虚荣。恢复光荣意味着承认、证实。为真理恢复光荣就是承认真理。公主,为您侍奉的上帝恢复光荣,阿达莉①,第三幕,第四场这句话就是说请您为您所侍奉的上帝作证。光荣也被当作上天、天国解,例如说他住在光荣中。② 查理十二(CharlesXII,1682—718)瑞典国王。伏尔泰著有《查理十二传》,述其生平。——译者① 马夏尔(Martial)拉丁诗人,文笔优美,但格律不严?——译者② 奥吕?热埃尔(Aulu-Gelle)二世纪语法家和批评家。——译者③ 法国古典派作家拉辛的五幕韵文悲剧。——译者① 法国古典派作家高乃依的五幕悲剧,——译者你们把他领到那里去呢?——带到死亡里去。——领到光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