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哲理小品(中国卷)-7

我很欣赏阿尔弗雷德·苏扎的一段名言。他说,长期以来,我总有一种感觉,以为生活——真正的生活即将开始了。但是,每一次又总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障碍,那些未完成的事情,必须要打通的关节,需要付出的时间以及需要偿还的债务等。似乎只有完成了这些,生活才会真正开始。最后,我终于明白,正是那些障碍,构成了我的生活。明白了这一点后,我才知道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通往幸福的光明大道。  幸福本身就是路。你生活中的每一时刻都是最宝贵的无价之宝。  记住,时间不等人,永远不要做那些无谓的等待——等上完学,等回到学校;等结婚,等离婚;等生孩子,等孩子离开家;等工作,等退休;等有了新车,等有了新房;等春天来临;等重新再活一次,然后才知道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好,更应该开心地生活……  幸福是一段旅程,不是终点。因此:  用心去工作吧,就像你不需要钱;  大胆去爱吧,就像你从未被伤害过;  纵情舞蹈吧,就像没有人观望。  第八章 独 语  我的……  ○邓 皓  我的一个朋友曾经问我:为什么友情会是我们生命中摆脱不掉的东西?我说:我们活着的快乐有一半都是从给别人送去美丽中获得,而别人活得美丽的时候我们也太希望共享其中快乐的一份。有时候我心情郁悒了,远远地看到一个朋友向我走来,我心灵的天空便云开雾散了,我有勇气承担一个朋友的关怀,怎么能没有勇气走过自己心灵的沧桑?  总是在三月里对着剪剪的春风说:你的温柔是我的;总是在丛林散步时对着跳跃在我头上的阳光说:你的诗意是我的;总是在山谷里对着淙淙的小溪说:你的明快是我的;总是在夕阳西下时对着一点点流泻的青春说:你的伤感是我的;甚至,总是对着与我擦身而过的每一个人说:你爱着这世界的时刻,你的心情便是我的啊!只是,我把这些看成是我的,我没有一点点占有的心情,我只是想让我的心和它们一起美丽!  时常惊讶于这么一种感叹:我的天!天都可以是我们的吗?  如果我们试图小心地去装下它,除了我们的心,还有什么可以取代!  独 语  ○何其芳  设想独步在荒凉的夜街上,一种枯寂的声响固执地追随着你,如昏黄的灯光下的黑色影子,你不知该对它珍爱还是不能忍耐了;那是你脚步的独语。  人在孤寂时常发出奇异的语言,或是动作。动作也是语言的一种。  决绝地离开了绿蒂的维持,独步在阳光与垂柳的堤岸上,如在梦里。诱惑的彩色又激动了他做画家的欲望,遂决心试卜他自己的命运了。他从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子,从垂柳里掷入河水中。他想:若是能看见它的落下他就将成为一个画家,否则不。那寂寞的一挥手使你感动吗?你了解吗?  我又想起了一个西晋人物,他爱驱车独游,到车辙不通之处就痛哭而返。  绝顶登高,谁不悲慨地一长啸呢?是想以他的声音填满宇宙的辽阔吗?等到追问时怕又只有沉默地低首了。我曾经走进一个古代的建筑物,画檐巨柱都争着向我有所诉说,低小的石栏也发出声息,像一些坚忍的沉思的手指在上面呻吟,而我自己倒成了一个化石了。  或是昏黄的灯光下,放在你面前的是一册杰出的书,你将听见里面各个人物的独语。温柔的独语,悲哀的独语,或者狂暴的独语。黑色的门紧闭着:一个永远期待的灵魂死在门内,一个永远找寻的灵魂死在门外。每一个灵魂是一个世界,没有窗户。而可爱的灵魂都是倔强的独语者。  我的思想倒不是在荒野上奔驰。有一所落寞的古老的屋子,画壁漫漶,阶石上铺着白藓,像期待着最后的脚步:当我独自时我就神往了。  真有这样一个所在,或者是在梦里吗?或者不过是两章宿昔嗜爱的诗篇的糅合,没有关联的奇异的糅合:幔子半掩,地板已扫,死者的床榻上常春藤影在爬;死者的魂灵回到他熟悉的屋子里,朋友们在聚餐,嬉笑,都说着“明天明天”,无人记起“昨天”。  这是颓废吗?我能很美丽地想着“死”,反不能美丽地想着“生”吗?  我何以又叹息:“去者日以疏,生者日以亲?”是慨叹着我被人忘记了,还是我忘记了人呢?  “这里是你的帽子”,或者“这里是你的纱巾,我们出去走走吧”,我还能说这些惯口的句子。而我那温和的沉默的朋友,我更记起他:他屋里有一个古怪的抽屉,精致的小信封,装着丁香花,或是不知名的扇形的叶子,像为着分我的寂寞而展示他温柔的记忆。墙上是一张小画片,翻过背面来,写着“月的渔女”。  唉。我尝自忖度:那使人类温暖的,我不是过分缺乏了它就是充溢了它。两者都足以致病的。  印度王子出游,看见生老病死,遂发自度度人的宏愿。我也倒想有一树菩提之阴,坐在下面思索一会儿。虽然我要思索的是另外一个题目。  于是,我的目光在窗上徘徊了。天色像一张阴晦的脸压在窗前,发出令人窒息的呼吸。这就是我抑郁的缘故吗?而又,在窗格的左角,我发现一个我的独语的窃听者了。像一个鸣蝉蜕弃的躯壳,向上蹲伏着,噤默地,噤默地,和着它一对长长的触须,三对屈曲的瘦腿。我记起了它是我用自己的手描画成的一个昆虫的影子,当它迟徐地爬到我窗纸上,发出孤独的银样的鸣声,在一个过逝的有阳光的秋天里。  流浪的心情  ○草 人  流浪的心情,是单身的心情。好容易从单身的部落里脱身而出,却不料又被婚姻的手续紧紧铐住。从前不明白婚姻是一双手铐,只觉得我行我素的个性并不会因为婚姻而有所改变。婚后,就无法忽略另一个人的存在。只要稍不注意,就会伤害另外一个人。  在生活中,另一个人的影子时时影响着你,她对你所做的每一件事 都要评头论足。  我的婚姻很幸福,但幸福并不能取代那种流浪的心情。我总想从两个人的世界突围出来,重新回到单身的心境。  妻子望着我,却看不出我心里的秘密。  我要流浪去。  我知道不能逃避婚姻的责任,但是在家中我不能为了妻子而抑制我的感觉。总想着有一双翅膀缓缓升起,载着我向更远处飞去。  渴望独自走去,决不是摆脱另一个人,而是想找回失落的自己。  看见单身的强无奈地向我笑着,他说,你有一个贤惠的太太,你真幸福。我说,你没有感觉到你的幸福,真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也许,世界就是所谓的“围城”说。  一个人真好。一个人没有太多的责任,一个人可以自在地安排,一个  人可以真实地流露,一个人没有更多的歉疚,一个人的错误要小得多,一个人的个性更接近自己的本性。  踏上旅程,我们流浪去。混迹在单身贵族中去山里看桃花,看流水,便又重享了一个人的世界是平静悠然的。  晚上写作,妻子在一边或织毛衣,或看电视,我的构思和激情因为她的存在而不发挥。我很想对妻子说,我想逃避你。却从未大胆说出口,我怕伤害她幸福的感觉。我怀念我的单身生活。如果再作选择的话,我定会选择流浪。  流浪的心情可以使我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的。  云无心出岫  ○行 云  说我懦弱,说我逃避现实皆可。只要能离开那一片烦嚣,背上任何罪名,我都愿意。  我不敢以文学家自居,也从不敢狂言追求什么真善美,毕竟那太抽象、太迷茫。我所要的是抓住目前的刹那,使它成为永恒。上帝造人既有不平之处,那么人总有权来为自己挣扎,超脱这不平的缺陷。  人既有权力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那我为何要活在别人为我摆设好的模子里,去过着“你必须这样,你不该那样”的生活?人既有权选择自己该走的途径,那我为何要踏着别人为我铺设的路,去过着“你必须往这方发展,你不该走那条路”的日子?说我是叛逆,说我顽劣乖戾都可以。走出你那个世界,我已不活在别人评判的眼光下了。  “宁静致远”是我渴求的。一杯淡淡的茶,一本清新的小品,足够让我喜悦一天。走一道无人的小径,想起了陈子昂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忆起了柳宗元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一份联想的雀跃,是在那霓虹灯管下所能得到的吗?午后的阳光,总是这般的缱绻温煦,抱着满怀的暖,使那些烦人的琐事升华成烟影。傍晚的夕阳,变化诡谲的云彩,排列成览不尽的图案,远山近树染成一片金黄……一切恬静得像一幅画。晚风徐徐,夜幕低垂,每一颗星星都会构成一份联想,也会勾起几许往事尘烟,几分憧憬,几分惆怅……人的一生这片刻不就是永恒吗?  寂 寞  ○白韵琴  什么是寂寞?寂寞是一大群朋友在一起,吃喝玩乐、一起笑、一起醉,但心头的语言,却只能向自己倾吐。  寂寞是茫茫人海,你经历无数,找寻不断,连后来者都已登彼岸,你却迷失了方向,无所适从。  寂寞是看见朋友穿得漂亮摩登,艳羡中只能以欣赏的语气说:“真好看!”却从来不会自己去选择,去决定。更无法告诉别人你根本负担不起。  寂寞是,周游四海,环绕世界,别人问起什么地方最美,什么地方最好玩,回答却是:“样样都太贵了。”  寂寞是,拿着厚厚的一本电话名册簿,里面名字地址千千万万,千翻万翻,却找不到一个想打的号码。  寂寞是,天天看书,日日看报,别人说起时事新闻,阅读心得,你却好像从来没有看过那一段,读过那一章。  寂寞是,大家兴高采烈地谈起自己的丈夫或妻子与儿女,你也一样有丈夫或妻子与儿女,就是不情愿去谈起他(她)。  寂寞是什么?是一片影子,毫无选择地让它跟随着我,光从后面来,我看得清楚,从前面来,我感觉到,从头顶上来,我则只好无可奈何的伴着它。  常常爱惜  ○毕淑敏  拾起一穗遗落在秋天原野上的麦芒时,我们心中会涌起一种情感……  当水龙头正酝酿着滴落一颗椭圆形的水珠,一只手紧紧拧住闸门时,我们心中会涌起一种情感……  当凝望宝蓝的天空因为浓雾而浑浑噩噩时,我们心中会涌起一种情感……  当注视到一个正义的人无力捍卫自己的尊严,孤苦无助的时候,我们心中会涌起一种情感。  人类将这种痛而波动的感觉命名为——爱惜。  我们读这两个字的时候,通常要放低了声音,徐徐地从肺腑最柔软的孔腔吐出,怕惊碎了这薄而透明的温情。  爱惜的大前提是,爱。爱是人类一种最珍贵的体验,它发源于深刻的本能和绵绵的眷恋。爱先于任何其他情感,轻轻沁入婴儿小而玲珑的心灵。爱那给予生命的母亲,爱那清冷的空气和滑润的乳汁,爱温暖的太阳和柔和的抚爱,爱飞舞的光影和若隐若现的乐声……  爱惜的土壤是喜欢。当我们喜欢某种东西的时候,就希冀它的长久和广大,忧郁它的衰减和短暂。当我们对喜爱之物,怀有难以把握的忧虑时,吝啬是一个常会首选的对策。我们会俭省珍贵的资源,我们会珍爱不可重复的时光,我们会制造机会以期重享愉悦,我们会细水长流反复咀嚼快乐。  于是,爱惜就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  当我们爱惜的时候,保护的勇气和奋斗的果敢也同时滋生,真爱,需用生命护卫,真爱,就会义无反顾。没有保护的爱惜,是一朵无蕊的鲜花,可以艳丽,却断无果实。没有爱惜保护,是粗粝和逼人的威迫,是强权而不是心心相印。  爱惜常常发生。在我们不经意的时候,打湿眼帘。  爱惜好比一只竹篮。随着人生的进步,它越编越大了,盛着人自身,盛着绿色,盛着地球上所有的物种,盛着天空和海洋。  品味牵挂  ○李汉钢  牵挂,是一颗心对另一颗心的深深惦记,是联结亲情、联结友情、联结爱情的纽带。牵挂是一份亲情,一缕相思,一种幸福。  牵挂是一种生命形态,是所有人都要寻找,都会珍爱的精神场所和心理磁场。鉴别感情深浅的最好方法是牵挂的长短。“孔雀东南飞”的美丽传说,“孟姜女哭长城”的千古绝唱,“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悲欢离合,“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的妙句佳章,都描述着因牵挂终致面容渐消瘦,直至付出生命的故事,留给我们一份至真至诚的悲凉的美丽。  牵挂,是一杯浓郁的感情琼浆,是一句依依惜别的殷殷祝福。父母对子女的牵挂,就像一片云,随着天空中的飞鸟四处飘荡,穿越千山万水,萦绕在子女心头。兄弟姐妹之间的牵挂,有如山间小溪,清澈透明,只要青山不老,它就会淙淙流淌不息,唱一路欢歌,激一路浪花。  夫妻之间的牵挂却似一首婉约的词,缠绵幽远,相思常使泪沾巾。还有朋友之间那份不含有血缘关系、不掺杂私心杂念的牵挂,常能给人以无穷的力量和勇气。  牵挂,是人与人之间一种珍贵的情感。它没有虚伪的杂质,也没有功利的色彩。牵挂,是慷慨的给予与无私的奉献,是深深的祝福和默默的祈祷。牵挂,不是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真真切切的细节与作为。买一粒药丸,挤一点牙膏,是牵挂的表现;问一声“早上好”,道一声“晚安”是牵挂的表达;一张贺卡、一封家书、一个电话、一句留言……是牵挂的体现。  牵挂是灵魂絮语,是心灵对话。  真水无香  ○潘向黎  在博物馆里,看见了一方清代的印,刻的是“真水无香”四个字。  我对文物、金石都全然无知,也不知道这是作者蔡仁的夫子自道,还是另有出处,可是无声地念着这四个字,就觉得像在月圆之夜步入空庭,清朗月光在刹那间照遍了全身,浸透了肺腑。一时间有莫名的感动,很想说出来,可不知道对谁说、从何说起。  读过多少名言、格言,都是有智慧的,可是有哪一句比“真水无香”更宁和、透彻、充满清气?那些名言、格言,往往是教人进取、催人奋斗的,是有目标要去争,而“真水无香”却是没有目标,也不争,只是一种境界:自然、平静、清澈、淡漠无痕、空阔无边。这才是大智慧啊!回来后把这几个字翻来覆去地念,越发觉得深不可测。  读一本随笔,里面提到日本古典名著《徒然草》,正如叶田谦好在里面说:追求金钱的人生是多么愚蠢,追求地位和名声同样不智。无意中发现这样的句子:“真人,无智,无德,无功,亦无名。这类真人的事迹,谁能知解,谁能传扬?此非隐德守愚,而是本已超乎贤愚得失之境。”原来我想找的,在《徒然草》里等着我呢,真人无所谓聪明,无所谓品德,无所谓建功立业,更无所谓声名远扬,难怪“名”字常和“虚”字相连,叫做了“虚名”,可是“祸”却是“实祸”。而那些超越了贤愚得失之境的真人,我们是无从得知、无从了解的。盛名、美名如同芳香,借此我们才能了解一些古代的人中精华,但是那些真正大智大慧、超出尘俗的人,却如同纯净的水,是没有香气的,更不会远近飘扬。除非有福气接触到他们,否则我们永远不知道人可以做到那样的纯洁和一清至骨。可是那样的人,岂是我们可以得闻其名、得见其人的呢?我们可以仰慕、追随的,无非还是有香之物、有名之人罢了。如果我们拒绝,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可以仰慕、追随的了,我们心里的一个地方,只能永远是空的。至于世上所有的建功立业,所有的功成名就,若不为财富、地位,总能说出一个“名”字——无非是想让自己成为有香气的水罢了。真水无香,我们一出发就走了反方向。可是我们不出发,也许本来就不是纯净的水,还不如求些香气,掩了浊气呢。要淡、要透彻,是要大本钱的,而且是与生俱来、不可强致的。想想真是让人悲哀。  真水无香,说到这儿,话是说透了,却也说到头了。既是高山仰止的意思,也是人至察、水至清的意思。  忽又觉得奇怪,我怎么会由“真水”想到“真人”的呢?细细再想,原来这不相关的两处里倒是藏着绝妙的一联——上联:“真水无香”,下联: “真人无名”。其间时间和空间都跨越了很远,真是遥遥相对,玄妙无限。  妙联天成,可是该用什么样的纸和墨来写才妥当,谁来写才能传出这几个字的神韵?若有了那么天衣无缝的一联,谁又配在自己的住处挂它呢?恐怕任谁也要从身上生生逼出伧俗来的。那样的话,岂不是风雅不得、反成祸害。有些话有些事,也许还是从来不知道的好。  寻求心灵的快意  ○佟可竟  朋友的情分,无论相求相帮,伸手就应出自真心之意。  听歌唱:朋友多了路好走。  我们便急着把每一个刚结识的新面孔吆五喝六地唤做朋友,将其拢在撒开的网下,动心于情谊之外的思谋和算计。  莎翁说:“不要对每一个泛泛的新知滥施你的交情。”  “对谁都是朋友,实质对谁都不是朋友。”先哲的话更是一语见 的。  因为我们追逐的东西太多,友情也被沾染上了名利。对朋友的期望甚或偏向他会对我有何用——  抑或是可以攀援利益的梯子,不济也是逃离困海的舟楫。  朋友的称谓,丧失了情谊的贞操;  人情的赢欠,却费了我们不少心计。  朋友本是不计利益的,不论人有多微、位有多卑。  朋友的感觉,不是撑破一把伞、淋湿同路人的那种痛快吗?  旅 行  ○梁实秋  旅行虽然夹杂着苦恼,究竟有很大的乐趣在。旅行是一种逃避——逃避人间的丑恶。“大隐藏人海”,我们不是大隐,在人海里藏不住。岂但人海里安不得身?在家园里也不容易遁迹。成年的圈在四合房里,不必仰屋就要兴叹;成年的看着家里的那一张脸,不必牛衣也要对泣。家里面所能看见的那一块青天,只有那么一大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清风明月,在家里都不能充分享用。  要放风筝需要举着竹竿爬上房脊,要看日升月落需要左右邻居没有遮拦。走在街上,熙熙攘攘,磕头碰脑的不是人面兽,就是可怜虫。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虽无勇气披发入山,至少为什么不带着一把牙刷捆起铺盖出去旅行几天呢?在旅行中,少不了风吹雨打,然后倦飞知还,觉得“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这样便可以把那不可容忍的家变成暂时可以容忍的了。下次忍耐不住的时候,再出去旅行一次。如此的折腾几回,这一生也就差不多了。  旅行中没有不感觉枯寂的,枯寂也是一种趣味。哈兹利特(Hazlitt)主张在旅行时不要伴侣,因为:“如果你说路那边的一片豆田有股香味,你的伴侣也许闻不见。如果你指着远处的一件东西,你的伴侣也许是近视的,还得带上眼镜看。”一个不合意的伴侣,当然是累赘。但是人是个奇怪的动物,人太多是嫌闹,没人陪着嫌闷。  耳边嘈杂怕吵,整天咕嘟着嘴又怕口臭。旅行是享受清福的时候, 但是也还想拉上个伴。只有神仙和野兽才受住孤独。在社会里我们觉得面目可憎语言无味的人居多,避之唯恐或晚,在大自然里又觉得人与人之间是亲切的。到美国落基山上旅行过的人告诉我,在山上若是遇见另一个旅客,不分男女老幼,一律脱帽招呼,寒暄一两句。这是很有意味的一个习惯。大概只有在旷野里我们才容易感觉到人与人是属于一门一类的动物,平常我们太注意人与人的差别了。  真正理想的伴侣是不易得的,客厅里的好朋友不见得即是旅行的好伴侣,理想的伴侣须具备许多条件,不能太脏,如嵇叔夜“头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太闷痒不能沐”,也不能有洁癖,什么东西都要用火酒揩,不能如泥塑木雕,如死鱼之不张嘴,也不能终日喋喋不休,整夜鼾声不已,不能油头滑脑,也不能蠢头呆脑,要有说有笑,有动有静,静时能一声不响的陪着你看行云,听夜雨,动时能在草地上打滚像一活鱼!这样的伴侣哪里去找?  天堂何处  ○乔 叶  何为天堂?天堂何在?  曾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人历尽艰险去寻找天堂,终于找到了。当他欣喜若狂地站在天堂门口欢呼“我来到天堂了”时,看守天堂大门的人诧然问之:“这里就是天堂?”欢呼者顿时傻了:“你难道不知道这儿就是天堂?”  守门人茫然摇头:“你从哪里来?”  “地狱。”  守门人仍是茫然。  欢呼者慨然嗟叹:“怪不得你不知天堂何在,原来你没去过地狱!”  你若渴了,水便是天堂;你若累了,床便是天堂;你若失败了,成功便是天堂;你若是痛苦了,幸福便是天堂——总之,若没有其中一样,你断然是不会拥有另一样的。  天堂是地狱的终极,地狱是天堂的走廊。当你手中捧着一把沙子时,不要丢弃它们!因为——金子就在其间蕴藏。  独 处  ○草 雪  一生中不是依着父母,就是赖着情人或丈夫生活,从来没有勇气单独地守着家,更不敢单独的远行一次,我以为这是最没有出息的人。  与人共处时,我们在扮演着人们中不同的身份,无论是否称职,总有轨道你跟。人的性情由是使人宁愿面对别人,也不争取单独面对自己的时候,其实独处是最自由的,人竟因为习惯了角色与名分,面对这份自由反而显得不知所措,于是甚至有人对独处产生很直觉的联想,以为独处就等于彷徨与空虚。  疲累的身体可以一躺下来便是休息,然而,日积月累的心灵疲累是独自唯有一人时始能彻底的卸去。虽说君子不欺暗室,但独处时你既可以尊贵如君王,浪漫如仙子,或天真幼稚得像个小孩,又可以胡闹如野马,懒惰如猪。你大可忘却自己任何形象,任情任性地发泄,更可以静思内省,因为灵魂上的积垢,也是只有单独面对自己时最无所遁形。于是在宁谧的冥想中你怯咎的灵魂自然会得到净化。每个人不是都要走一条自己的路吗?我们来这世上时是一个人的,去时也不可能结伴,做人毕竟是要孤单的。  夜 颂  ○鲁 迅  爱夜的人,也不但是孤独者,有闲者,不能战斗者,怕光明者。  人的言行,在白天和在深夜,在日下和在灯前,常常显得两样。夜是造化所织的幽玄的天衣,普复一切人,使他们温暖,安心,不知不觉地自己渐渐脱去人造的面具和衣裳,赤条条地裹在这无边际的黑絮似的大块里。  虽然是夜,但也有明暗。有微明,有昏暗,有伸手不见掌,有漆黑一团糟。爱夜的人要有听夜的耳朵和看夜的眼睛。自在暗中,看一切暗。君子们从电灯下走入暗室中,伸开了他的懒腰;爱侣们从月光下走进树荫里,突变了他的眼色。夜的降临,抹杀了一切文人学士们当光天化日之下,写在耀眼的白纸上的超然,混然,恍然,勃然,粲然的文章,只剩下乞怜,讨好,撒谎,骗人,吹牛,捣鬼的夜气,形成一个灿烂的金色的光圈,像见于佛画上面似的,笼罩在学识不凡的头脑上。  爱夜的人于是领受了夜所给予的光明。  高跟鞋的摩登女郎在马路边的电光灯下,咯咯地走得很起劲,但鼻尖也闪烁着一点油汗,在证明她是初学的时髦,假如长在明晃晃的照耀中,将使她碰着“没落”的命运。一大排关着的店铺的昏暗助她一臂之力,使她放缓开足的马力,吐一口气,这时才觉得沁人心脾的夜里的拂拂的凉风。  爱夜的人和摩登女郎,于是同时领受了夜所给予的恩惠。  一夜已尽,人们又小心翼翼地起来,出来了;便是夫妇们,面目和五六点钟之前也何其两样。从此就是热闹,喧嚣。而高墙后面,大厦中间,深闺里,黑狱里,客室里,秘密机关里,却依然弥漫着惊人的真的大黑暗。  现在的光天化日,熙来攘往,就是这黑暗的装饰,是人肉酱缸上的金盖,是鬼脸上的雪花膏。只有夜还算是诚实的。我爱夜,在夜间作《夜颂》。  “无为”是一种境界  ○王 蒙  一位编辑要我写下一句有启迪的话。我想到了两个字,只有两个字:无为。  我不是从纯消极的意思上理解这两个字的。无为,不是什么事也不做,而是不做那些愚蠢的、无效的、无益的、无意义的,乃至无趣无聊的,而且有害有伤有损有愧的事。人一生要做许多事,人一天也要做许多事,做一点有价值有意义的事并不难,难的是不做那些不该做的事。比如说自己做出点成绩并不难,难的是不忌妒旁人的成绩。还比如说不搞(无谓的)争执,还有庸人自扰的得得失失,还有自说自话的自吹自擂,还有咋咋呼呼的装腔作势,还有只能说服自己的自我论证,还有小圈子里的唧唧喳喳,还有连篇累牍的空话虚话,还有不信任人的包办代替其实是包而不办,代而不替。还有许多许多的根本实现不了的一厢情愿及为这种一厢情愿而付出的巨大精力和活动。无为,就是不干这样的事。无为就是力戒虚妄,力戒焦虑,力戒急躁,力戒脱离客观规律、客观实际,也力戒形式主义。无为就是把有限的精力时间节省下来,才可能做一点事,也就是——有为。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无为方可与之语献身。  无为是效率原则、事务原则、节约原则,无为是有为的第一前提条件。无为又是养生原则、快乐原则,只有无为才能不自寻烦恼。无为更是道德原则,道德的要义在于有所不为而不是无所不为,这样,才能使自己脱离开低级趣味,脱离开鸡毛蒜皮,尤其是脱离开蝇营狗苟。  无为是一种境界。无为是一种自卫自尊。无为是一种信心,对自己,对别人,对事业,对历史。无为是一种哲人的喜悦。无为是对于主动的一种保持。无为是一种豁达的耐性。无为是一种聪明。无为是一种清明而沉隐的幽默。无为也是一种风格。  也无风雨也无晴  ○来新夏  大约在十四五岁的时候,远在故乡的祖父屡次来信要我读点宋人的词。不久,还寄来几十首他亲自选集的宋词,婉约与豪放的都有。我却比较喜欢读苏、辛的豪放派词,特别是苏东坡的词。虽然他的大江东去已是脍炙人口的名作,我也能流畅地背诵,但我更喜欢他的《定风波》。随着风月的推移,经历了重重风波,我也越来越喜欢这首词。它似乎伴随我走过漫长而艰难的人生道路,也扶持我度过也有风雨也有晴的若干时日。几十年匆匆地过去了。在没有纷扰和半夜静思的时候,我也还不时地重温少年时曾经读过而至今犹在记忆的《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诗词往往可以联想多义,也无妨以意逆志。这首苏词给人一种恬澹无争,怡然自得的慰藉。人生终有过风风雨雨,如晦如磐的日子,也有过晴空万里,踌躇满志的时刻,不论怎样,一旦料峭春风吹酒醒,往往会有些微微的冷意,或许打一寒噤。那时,既厌烦去听嚣杂的打叶声,也已视肥马若敝屣。真想不如去过“一蓑烟雨任平生”那样的潇洒生活,以求回归自我。什么风雨,什么晴空,似乎都已虚无缥缈,只剩下迎面的夕阳斜照,辉映着一位蓑翁竹杖芒鞋,吟啸闲行。人生果能如此,夫复何求!  不管我对坡公的本意是否理解得对,但是,这首词确曾给我一种解脱,无论在明枪暗箭、辱骂诬蔑的风雨中,遭受天磨和人忌;还是在几度闪光的晴朗时,傲啸顾盼,我总在用这首词的内涵使我遇变不惊,泰然自处。也许人间还有不少坡公的知音正用这首词在对待人生荣辱与无聊闲言。因为这种境界多么令人心醉!  “也无风雨也无晴”确能给人一种澹泊宁静的情趣而回归到依然故我的纯真境界,更使我想到宋代另一位词人周密《酹江月》中的“如此江 山,依然风月”的恬静。纵然世态冷暖炎凉,可那只不过是一时的风雨与 晴空;归根结蒂,还要回复到依然风月的本真去。误堕尘寰的我终于摆脱 掉风雨的纷扰和晴空的照耀,蜷缩进飘庐蜗居去寻行数墨,过着“也无风 雨也无晴”的日子,平平淡淡,依然故我地笑对人生。  江山依然风月,人生依然故我。积尘扫土,遂成一集,无以名之,乃题曰《依然集》。  我想要什么  ○苏 叶  我曾想要一头乌黑的头发,好梳成一条沉沉的辫子,或者挽成一个髻,在脑后。而不要像现在这种“三更灯火五更鸡”的稀疏样。  我也想要一幢田野中的木头房子,要有普希金在米哈依洛夫斯克村那样金黄的秋色。还要让常春藤从我的檐下爬满回廊,又从宽阔的楼梯上一直蜿蜒到森林中去。  我想要有一个斯巴达克思那样的爱人,我跟从他历尽人世的苦难,在为正义事业的征战中壮烈献身。  我想,世上的人大约都向往这三样。不然,大街上新式的发屋为什么像雨后蘑菇一样层出不穷呢?不然,家庭装饰业为什么这样兴旺呢?至于对心上人的求贤若渴则更是屡见不鲜了,征婚广告中不是常有:“某女,貌佳,有私房二间煤卫全。欲觅1.80米以上,收入好,富男子汉气质之士为伴侣”吗?  人啊,只是各人标准不同罢了。想要的范围大都一样。  而我,爱人或曰丈夫者已有了,轻易不好离婚再嫁。房子虽说年年漏雨,但比起一些结了婚还没处放双人床的要强多了。至于头发,它是天生庸才,又不可人工密植。虽然听说“101毛发再生精”极有神效,但我没有金盆银盏白玉缸,请神的家伙没有。  真的,这三样我都不要了。岂止于此,许多许多比之这三样更迫切更实际更不虚荣的需要,那些烧灼着的理想和蚀骨铭心的渴求,在坚固的缓缓流淌的现实面前,我都一一看着它们沉默了。  于是,在喧嚣的孤寂里,我常常一个人静坐着。  我想,我去学气功吧,气功可以使人超脱。我想,我去学《易经》吧,《易经》可以预测灾祸。我想,我还是去学书法,学烹饪,学裁剪,学做布娃娃,在她假脸上贴一两个笑涡……  可我发现,我是这样的不快活。我发现自己还是在不可救药地想要些什么。只是我想要的,再也没有什么壮丽的色彩,浪漫的光泽和燃烧的激情了。我想的,要的,都是那么俗气,那么无足挂齿——  我想要从医院里拿回家的不是一包错药!  我想要买回来的皮蛋不是一包土豆!  我想要糖里不加水,盐里不掺面!  我想要森林不失火,火车不翻车!  我想要看的书别被人踩着,想唱的歌不被人堵着!  我想要河中有鱼,山上有树,园里有花,鸟儿在天上飞着,鹿儿在林中跑着!  我想要人们别在脸上对我笑,转背就给我捅一刀子!  我不知道我这是退化变小了,还是糊涂变老了?为什么我的需要都是这么琐细,这么平常,这么不体面?眼一闭就想它,眼一睁就要它。而当这一切扑面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之时,我又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些什么了,只觉得一颗心在耿耿作痛,像被一根根蚕丝紧勒着,像被一滴滴烛泪灼烫着,像在苍茫的海面上颠磕着。  我知道,一个人不死过几回是不会得到再生的。一颗心要是不时时作痛,怎能知道那儿还有一颗心呢?  假如,假如这就是我注定的命运,我想,即使再生,我也不要那乌黑的发辫、美丽的木屋和我心爱的英雄了,我就只要一颗心吧,一颗会疼的,发亮的,不枯不烂的——心。  青春的标本  ○张 唱  一个人在家整理书橱,常常会忽然间在书页中发现一段遗忘已久的故事。隔着悠悠的岁月的河流,逝去的时光已是隔岸的风景,恍若梦境。其间人物的喜怒哀乐,似乎也皆是人家的演义,甚至那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主角,看起来也是熟悉里透着陌生。  在书橱一角发现了小学时的课本,那时的我一定很热衷于绘画,书页的空白处有很多形状古怪的人物画像。有铅笔的,有圆珠笔的,多是侧面女像。年幼的我尚未领悟丰满温婉的美丽,画像个个都是长脖平胸,直眉瞪眼地看着前方,令人啼笑皆非。真是单纯而懵懂的年纪啊。  另一张泛黄的扉页上写着诗,字迹凌乱的词句甚是张扬,无畏的自信和对现实强烈的不满简直要燃烧了整个世界。如今很难有这样的激情了。也有婉约的、朦胧的爱隐约其间,甜美而真挚,幻想着一起走过一生一世。而那被纪念的人,如今又在何方?有些事也许还是忘却的好吧。于是轻轻合上它,重新藏进记忆的角落。  有一本日记是上了锁的。单薄的锁早已锈蚀,轻轻一扭就断裂开来,几片半透明的花瓣也便随之翩然飘落。花瓣上的字迹只剩淡淡印痕,那是高中毕业时几个挚友对友谊的纪念和对未来的憧憬。每一片都是一段关于青春的回忆,在寂寞的书橱里沉睡成为标本。  有时喜欢随便从一本书跳到另一本书,记忆的先后也便乱了秩序,给人一种穿越时空的欢喜。我就这样坐在散乱的书堆中,暗自独享着自己的富有。  当回忆已成为标本,失去了生活的水分,倒更无牵无挂,显出一种别样轻盈的美来。  透过标本回看过去,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纱,有种说不出的淡淡的美丽。间或也有青涩的忧伤,只是那涩大都被岁月过滤了去,留在心底的,只是一抹动人的青。  孤独地走向未来  ○贾平凹  好多人在说自己孤独,说自己孤独的人其实并不孤独。孤独不是受到了冷落和遗弃,而是无知已,不被理解。真正的孤独者不言孤独,偶尔作些长啸,如我们看到的兽。  弱者都是群居着,所以有芸芸众生。弱者奋斗的目的是转化为强者,像蛹向蛾的转化,但一旦转化成功了,就失去了原本满足和享受欲望的要求。  我见过相当多的郁郁寡欢者,也见过一些把皮肤和毛发弄得怪异的人,似乎要做孤独,这不是孤独,是孤僻,他们想成为六月的麦子,却在仅长出一尺余高时就出穗孕粒,结的只是蝇子头般大的实。  每个行当里都有着孤独的人,在文学界我遇到了一位。他的声名流布全国,对他的诽谤也铺天盖地,他总是默默,宠辱不惊,过着日子和进行着写作,但我知道他是孤独的。  “先生,”我有一天走近了他,说,“你想想,当一碗肉大家都用眼睛盯着并努力去要吃到,你却首先将肉端跑了,能避免不被群起而攻之吗?”  他听了我的话,没有说是或者不是,也没有停下来握一下我的手, 突然间泪流满脸。  “先生,先生……”我撵着他还要说。  “我并不孤独。”他说,匆匆地走掉了。  我以为我要成为他的知己,但我失败了,那他为什么要流泪呢,“我并不孤独”又是什么意思呢?  一年后这位作家又出版了新作,在书中的某一页上我读到了“圣贤庸行,大人小心”八个字,我终于明白了,尘世并不会轻易让一个人孤独的,群居需要一种平衡,嫉妒而引发的诽谤,扼杀,羞辱,打击和迫害,你若不再脱颖,你将平凡,你若继续走、走,终于使众生无法赶超了,众生就会向你欢呼和崇拜,尊你是神圣。神圣是真正的孤独。  记住回家的路  ○周国平  生活在今日的世界上,心灵的宁静不易得。这个世界既充满着机会,也充满着压力。机会诱惑人去尝试,压力逼迫人去奋斗,都使人静不下心来。我不主张年轻人拒绝任何机会,逃避一切压力,以闭关自守的姿态面对世界。年轻的心灵本不该静如止水,波澜不起。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趁着年轻到广阔的世界上去闯荡一番,原是人生必要的经历。  所须防止的只是,把自己完全交给了机会和压力去支配,在世界上风风火火或浑浑噩噩,迷失了回家的路途。  每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我的习惯是随便走走,好奇心驱使我去探寻这里的热闹的街巷和冷僻的角落。在这途中,难免暂时地迷路,但心中一定要有把握,自信能记起回住处的路线,否则便会感觉不踏实。  我想,人生也是如此。你不妨在世界上闯荡,去建功创业,去探险猎奇,去觅情求爱,可是,你一定不要忘记了回家的路。这个家,就是你的自我,你自己的心灵世界。  寻求心灵的宁静,前提是首先要有一个心灵。在理论上,人人都有一个心灵,但事实上却不尽然。有一些人,他们永远被外界的力量左右着,永远生活在喧闹的外部世界里,未尝有真正的内心生活。对于这样的人,心灵的宁静就无从谈起。一个人唯有关注心灵,才会因为心灵被扰乱而不安,才会有寻求心灵的宁静之需要。所以,具有过内心生活的禀赋,或者养成这样的习惯,这是最重要的。有此禀赋或习惯的人都知道,其实内心生活与外部生活并非互相排斥的,同一个人完全可能在两方面都十分丰富。区别在于,注重内心生活的人善于把外部生活的收获变成心灵的财富,缺乏此种禀赋或习惯的人则往往会迷失在外部生活中,人整个儿是散的。自我是一个中心点,一个人有了坚实的自我,他在这个世界上便有了精神的坐标,无论走多远都能够找到回家的路。  换一个比方,我们不妨说,一个有着坚实的自我的人便仿佛有了一个精神的密友,他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这个密友,这个密友将忠实地分享他的一切遭遇,倾听他的一切心语。  如果一个人有自己的心灵追求,又在世界上闯荡了一番,有了相当的人生阅历,那么,他就会逐渐认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世界无限广阔,诱惑永无止境,然而,属于每一个人的现实可能性终究是有限的。你不妨对一切可能性保持着开放的心态,因为那是人生魅力的源泉,但同时你也要早一些在世界之海上抛下自己的锚,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领域。一个人不论伟大还是平凡,只要他顺应自己的天性,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并且一心把自己喜欢做的事做得尽善尽美,他在这世界上就有了牢不可破的家园。于是,他不但会有足够的勇气去承受外界的压力,而且会有足够的清醒来面对形形色色的机会的诱惑。我们当然没有理由怀疑,这样的一个人必能获得生活的充实和心灵的宁静。  感 觉(1)  ○冯骥才  黄昏时听音乐是一种特殊享受。那当儿,暮色浓深,屋里的一切都迷蒙模糊,没有什么具体清晰的形象映入眼帘,搅乱心脑,心灵才能让听觉牵着梦游一般地飘入音乐的境界中去。哎,你是不是也有此同感?  我这感觉既强烈又奇妙,以至我怀疑自己有点神经质。记得那次绝对是个黄昏,大概听舒曼的《梦幻曲》吧!家里只我自己,静静的空间灌满了那深沉而醉心的琴音。屋子的四角都黑了,窗前的东西变成一堆分不清的影子,只有窗玻璃上还依稀映着一点淡淡的橘色的夕照。  我的心像被这音乐洗过一样圣洁。不知是心沉浸在琴音里,还是琴音充满我的心里,一股潜流似的婉转回旋。于是我被感动起来,随之而来,便是动心的感觉渐渐加强,心里的潜流形成一个疾转的漩涡,到了感动的潮头卷起,我忽然不能自已。好像有根无形的搅棒,把沉淀心底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翻腾起来。说不出是什么难忘的事或感受过的情绪,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甜蜜?忧伤?思念?委屈?已经落空的企盼?留不住的甜美……一下子,大滴大滴的泪珠子竟然自个儿夺眶而出,衣襟很快就湿了一片。我完全不能自制,也不想自制,因为这绝不是一种痛苦,而是一种异常的、令人颤栗的幸福的感觉。平日里,偶然给什么意外的事物触发,也会生出这样一种感觉,却总是一掠而过,从来没有凝聚起来,这样有力地撞击我的心扉。  然而我不明白,这感觉是怎样来的,是那琴音引来的?到底是哪个旋律、哪个和声打动?奇怪的是,以后,多少次,黄昏时,我设法支开家里的人,依旧在这光线晦暗、阴影重重的安寂的小屋里,独自倚门倾听这支曲子,但再也不曾出现那种忍俊不禁、苦乐交加的感觉了。琴音像一阵微弱的风,难得再在我心中吹起浪头。怎么回事?  感觉是找不到的,只有它来找你。  两年后,我早已忘掉寻觅这感觉的念头,却意外碰到了它。  那是个深秋时节,刚刚下过一场蒙蒙小雨,天色将暮,人在户外,脸颊和双手都感到微微凉意。  我才办完一件事回家,走在一条沿河的小道上。小河在左边,蜿蜒又清亮,缓斜的泥坡三三五五坐着一些垂柳;右边是一面石砌的高墙,不知当年是哪家豪门显贵的宅院。这石墙很长,向前延长很远。院内一些老杨树把它巨大的伞状的树冠伸出来。树上的叶子正在脱落,地上积了厚厚一层,枝上的不多。虽然无风,不时有一片巴掌大的褐色叶子,自个儿脱开枝头,从半空中打着各式各样的旋儿忽悠悠落下来,落在地上的叶子中间,立时混在一起,分不开来。大树也就立刻显得轻松一些似的。我踏着这落叶走,忽然发现一片叶子,异常显眼,它比一般叶子稍小,崭新油亮,分明是一片新叶,可惜它生不逢时,没有长足,没有胀满它每一个生命的细胞,散尽汁液与幽香,就早早随同老叶一同飘落。可是,大自然已经不可逆地到了落叶时节,谁又管它这一片无足轻重的叶子呢!我看见这涂了一层蜡似的翠绿的叶面上注着几滴晶亮的水珠,兴许是刚才的雨滴,却正像它无以言传的伤心的泪。它多么热爱这树上的生活——风里的喧哗,雨里的喧闹,阳光里闪动的光华,它多么渴望在这树上多多留连一刻。生活,尽管给生命许许多多折磨、苦涩、烦恼、欺骗和不幸,谁愿意丢弃它?甚至依旧甘心把一切奉献给它。生活,你拿什么偿还一切生命对你的奉献?永远是希望吗?  我怜惜地拾起这片绿叶,抬眼一望,蓦然发现高高的、被雨淋湿发暗的墙头上,趴着一只雪白的猫,呆呆瞧着我;杨树深处,有两扇玻璃窗反映着雨后如洗的蓝天,好像躲在暗处的一双美丽的眼睛……突然,就是这突然的一下,我被莫名地感动起来。那次听音乐时所产生的异样的感觉,又一次涌入我的心中,在我心里翻江倒海地搅动起来,视觉又一次被止不住的大股热泪遮挡住了。我站在满地褐黄斑驳的落叶中间,贪婪地享受这又甜又苦的情感,并让这情感尽情宣泄和延长,多留它一些时候。谁知它只是这一小阵子,转眼竟然雾一般渐渐消散。好似一下子都拥聚与凝结起来的事物,又一下子分散开来,抓都抓不着。咦,这是怎么回事?  感 觉(2)  我手里拈着这片闪光而早落的叶子,痴呆呆地站着。  怎一个“凉”字  ○桂 苓  记得读过一篇短文,说“凉”是个小姑娘。这比喻真好。  凉怯怯的,又窃窃的,躲在门后,又半含半露,偷眼打量着柴扉前那个被狗咬着摩挲着手不敢进来的人。“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说的就是凉。  凉风、凉席、凉水、凉夜、凉衣……  凉爽、凉意、微凉、幽凉、清凉、秋凉……  凉永远不可以是工笔的,浓墨重彩的;也似乎不可以是白描的、铁钩银线的;它只是水墨的,晕染的,氤氲又洇晕的;它是烟雨迷蒙的山水,风雨凋敝的旷野田园,但又不可以是唐风的景致,而仅仅是宋月般的情怀……  我小时候把冰凉的小手怯怯地伸向母亲,伸向姐姐,伸向每一个爱我的人,说“凉,暖暖”。怯怯的声调,像娇气的小姑娘在生人面前言语娇怯地拽着母亲衣襟叫“娘”。  我把小手伸向很多人取暖,以取得帮助或者爱。那时候父亲还在,我尚不知道人世间的世态炎凉,身边尚有许多爱我们的人,我们是指妈、三姐和我。不仅幼小如我,就连年过半百的母亲,面对发生在身边的炎凉落差,也是徒叹人走茶凉。是的,凄连的两个形容事态的词都是‘凉”,而不是冷。相比而言,“凉”多含蓄啊,有着太多的巧妙遁词和委婉曲折。  经过太多的变故,一个人会变得世故些吧?没有,唯一学乖了的只是我的心一点点一点点变凉了,眼睛所见也凉了,一波清水的凉,一抹秋风的凉,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微凉。那种渐变的、淡淡蒙蒙秋意笼罩的凉,经春历夏,冬天尚远,那时的秋凉,心底一点点沉下来的,平沙落雁的,渔歌唱晚的,古堡烽烟的,塞上风寒衰草连天的凉。  我喜欢微微发凉的衣裳,摸上去有凉滑的手感。穿着,似乎永远有吹风淋雨的感觉,秋凉如水,我永远地处于人生之秋里。  我喜欢夏夜月亮下、露水里,睡在枣树底下、凉席上面的感觉。枣花簌簌落,青枣红枣砸在脑门子上。竹编的凉席睡久了,有父亲淡淡的脑油味儿,黄中泛红,像摩挲日久的本色葫芦。睡在凉阴里,脸侧贴着滑腻的凉席,一只手在月亮光里一起一落,像飞倦的夜鸟想歇息了又惯性地扑打翅膀。这时候极适宜怀念父亲,极适宜因为怀念一个人而一滴一滴,半天地滴下一些清凉的泪。  忧愁和忧郁  ○邓 刚  忧郁比忧愁的档次高。  如果你吃不饱或穿不暖,如果你的亲人有病,如果你身无分文穷困潦倒,你为此而操心上火紧皱眉头,这是忧愁;可是你吃得饱穿得暖,你口袋里的钱包总是鼓鼓的,然而,你还是躺在真皮沙发或席梦思床上毫无原因地痛苦,这就是忧郁。忧愁好解决,你吃不饱时突然得到一桌美味的饭菜,你穿不暖时突然得到一件皮大衣,你立即会化忧愁为欢乐。但忧郁却不能那么简单地解决,有时那死不了活不成的情绪让你终生都不得解脱。  应该说年轻人很少忧郁,他们健壮结实,他们活蹦乱跳,因此他们经常热血涌动,大脑兴奋。另外他们还没有那么多的阅历,前途的坎坷被他们热气腾腾的想象一扫而光,所以他们也无法有深谋远虑,也就少有忧郁。  奇怪的是竟然也有不少年轻人患忧郁症,特别是女孩子。《红楼 梦》中的林黛玉简直就是忧郁的冠军,幸亏贾宝玉没和她结婚,否则非被她折腾死不可。我认识的一个相当聪明的女孩子,她的忧郁简直就是招之即来,而且挥之不去。突然的一个上午或是下午或是傍晚或是说不清什么时候,她就“感觉不好”或“没什么意思”了。我说这是无病呻吟,她立即柳眉倒竖,说没有原因的痛苦是最高档次的痛苦。问题是她经常向我倾诉这种高档次的痛苦,那半死半活的表情,弄得我也神经兮兮的。  不过,并非所有的人都具备忧郁的资格。也就是说,不是随便谁想忧郁就能忧郁的。忧愁是物质的、肉体的,忧郁是精神的、灵魂的。精神和灵魂上的事何等了得,你必须读些书,识些字,懂得贝多芬是搞音乐的,毕 加索是画画的,并且还知道喝咖啡时加鲜奶与加“伴侣”的滋味有微妙的差异,这也许才有幸进入忧郁的档次。你大概会觉得我是在讽刺忧郁,那你就错了。我是在说真正的忧郁是需要文化的,是需要深邃的思维能力的。是需要高层次的文明环境的。人生读书忧患始,据有关专家调查,患忧郁症的,知识分子比没有文化的多无数倍。尤其是搞文学艺术的,特别是诗人,大多数都有忧郁症。他们往往一面吃着面包香肠,品着红酒咖啡,一面大谈悲观主义。处于极度贫困的人是无法理解忧郁的。记得小时候我们饿得两眼放绿光,冒着被摔死的危险爬到槐树最高的枝杈上,摘下最后一朵幸存的槐花吞入腹中充饥时,突然听说附近一所大学的一个老教授因长期忧郁而自杀了。据说他自杀时是把毒药掺进早餐的牛奶中喝下去的,我们全体爬树的孩子气得大骂起来,有牛奶喝还他妈的自杀,活该倒霉!也许正因为是这种低档的思维,所以才有了后来“文革”风起云涌的愚蠢激情。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物质富足之后,产生忧郁的土壤就更加肥沃。西方先进国家的一些科学家们富得不耐烦了,整天痛苦地抗议:实验室给兔子、老鼠和猴子之类的小动物做试验时不注射麻醉药,使小动物们遭受难以忍受的疼痛。这种免了老鼠痛苦的举动,差点就笑掉我们的大牙,真是吃饱了撑的!  但我渐渐发现,经常忧郁的人并非无病呻吟,凡是他“感觉不好”时,往往是天气不好或环境太吵或太静或刚刚干完一件事有点百无聊赖时。我还发现,有忧郁症的女孩子一般身材比较瘦弱,苍白的皮肤下面可以看到蓝色的血管,也许有轻度神经质,也许胃肠功能欠佳,而且睡眠绝 对不好。也就是说他们没有力气热情,更无法热血沸腾,为此大脑供氧不足,细胞就无法乐观地工作,应该说这是一种病态。然而让我疑惑不解的是,患忧郁症的年轻人似乎都挺深刻甚至尖刻,连服装的颜色也都趋于冷调,而且要他们笑一下非常艰难。如果有忧郁症的人爱好文学,我觉得他们更适合搞理论和评论。意外的是他们对情感却不冷,谈情说爱往往比一般人还要激烈,这种激烈在当今复杂浮躁的生活中,恐怕不是什么优点,弄不好要啮碎自己的心。我希望患忧郁症的年轻人大口呼吸,使劲蹦跳,多晒太阳,让血液在身体内涌动起来,也许就会冲淡冰冷的忧郁。倘若这样还无效,那只能去看医生。  雨天的魅力  ○蓉 子真喜欢这样绵绵的雨,长长地落着,忘记了晨昏,忘记了时间,也忘了节令。啊,尤其在这五月已过去了一半的初夏,雨像薄纱的帷帘一样突然地放下,立刻为你隔住了很多阳光下的喧腾和扰攘,以及过分明白清晰的事物形象。因为晴天太阳亮,声光无尽,脚步杂沓,事情就多得让你做不完;而且它无形中有那种催迫人的力量,使你无法懒惰。一个亮亮的晴天,你家电话铃响的次数,一定比雨天多;门铃被按响的机会,也一定较阴雨的日子多;我自己的心也会不停地忙——特别是我们女人家,一碰到那久雨后的大晴天,就如同捡到一块金黄色的黄金似的,非要好好地利用一番不可。又想晒书,又想晒被,更愿痛痛快快洗一次衣物。因为这富有热力的阳光,能将每一件湿漉漉的衣服晒得又干又脆;能使每一样经它暴晒过的物件留下余香;而这等的好天气又是最引诱人要去旅行和郊游的天气;也是处理各种外出事务最方便的天气;当然,也是最适于拜访朋友的好天气了……好像一到晴天,诸事就争先恐后蜂拥而至,你竟不知道先做哪一件才是?  突然间,那盏金黄灿烂的大灯转暗了,在幽暗气氛里,第一滴雨像珍珠般掉落,然后无数的雨珠串连成线,压抑着飞扬的灰尘……虽然雨的步态轻柔,但是你仍然听见它清朗的带金属韵律的步音,当丛弦俱奏又不停地增加更多的弦索时,你就可以听到一曲丰富的雨的交响乐了!这时,你整个地被笼罩在雨丝交织成的帘子里。首先,你感到了丝绸触肤的凉爽;炎热退却,烦嚣也跟着远去。隔着一层薄薄的朦胧看世界,不慌不忙,世界是那样宁静可爱;隔着一点距离看人生,人和事都比较好安排。真的,在这静静的下雨天,谁也不扰乱谁,只见雨中绿意如润玉,蓓蕾们也有了血色,同样是我们枯旱的心——日日沉埋在烟尘和烦嚣中的,竟也获得一些泽润,寻回一点宁静,找着那属于自己的声音和思维。如果雨下得更浓更密,你就更无牵无挂了,很多生活上的杂七杂八都可放下,而且一无愧怍。只有在这时,你可以理直气壮地把不想做的事情统统给推开说:“下雨嘛,等天好了再说。”——这真是最好的理由,谁也不敢责怪你懒惰;其实你虽懒,心灵却像雨水中的叶开始摇曳起来,尤其是在这五月已过去了一半的初夏,让似甘露的雨带给你一份清凉意,给你从容地酝酿那创造的灵泉吧!  自己与自己  ○李发模  有句俗语:“自己与自己过不去。”  当自己突然明白,还有两个“自己”与自己“对影成三人”之时,那两个“自己”则相互挟持左右着自己。  自己与自己充满了“内心的困惑”:一个自己要“知足常乐”,淡泊致远;一个自己要“不懈追求”,突围展翼。一个自己像树上的乌鸦,叼一块肉;而另一个自己则是狐狸,哄骗树上叼肉的乌鸦,花言巧语。  自己也想栽种葡萄,另一个自己又说葡萄是酸的。  自己很自己的时候,常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自己不自己的时候,信仰萎缩,灵魂自溺,生命充满了负面的意义。  更多的时候,自己通常被夹击在两难之间,口念“俭朴度日”,心却渴盼“福禄寿喜”;心想诚实劳动,无私奉献,遇事则陷入一己的“恩怨得失”;明知该崇敬人格与学识,遇利则看人眼色耽于媚欲;深知该实事求是,公道仗义,利害却胁迫你口是心非,言行不一。  自己设公堂审判自己,自己与自己打着官司。宁静状告躁动,躁动闹醒沉思。时而这个自己“大打出手”,时而那个自己“防不胜防”。这一场这个自己“走红”,那一场那个自己“盈利”。最怕两者呼应,合谋煽起一场“寒火攻心”的顽疾。  总在为难自己,总在残缺自己,恰恰是因为,许多时候,我们常常不能成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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