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2

作为货的我,站在后车厢里,手抓着栏杆,望着这个县城,春风沉醉。虽然我的脸上还是疼,但是我能吹到风,虽然我的旁边有铁栏杆,但是我能纵身一跃,拍死在公路上,这已经多么自由。  我现在是货,十分钟以后,等我拿到了包,我就是客。只是不要耽误了我的行程。我要从这里出发,沿着318号国道,开到那里的尽头。不要以为这只是一场肤浅的自驾游,不要以为我是无根的漂泊,我的根深深地扎在这片土地上,我一度以为自己是种子,被这季风吹来吹去,但是我终于意识到,我不是种子,我就是连着根的植物,至于我是一棵什么样的植物,我看不到我自己,那得问其他的植物,至于我为什么一直在换地方,因为我以为我扎在泥土里,但其实我扎在了流沙中。  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我脚下的流沙裹着我四处漂泊,它也不淹没我,它只是时不时提醒我,你没有别的选择,否则你就被风吹走了。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我所有热血的岁月,被裹到东,被裹到西,连我曾经所鄙视的种子都不如。  一直到一周以前,我对流沙说,让风把我吹走吧。  流沙说,你没了根,马上就死。  我说,我存够了水,能活一阵子。  流沙说,但是风会把你无休止的留在空中,你就脱水了。  我说,我还有雨水。  流沙说,雨水要流到大地上,才能够积蓄成水塘,它在空中的时候,只是一个装饰品。  我说,我会掉到水塘里的。  流沙说,那你就淹死了。  我说,让我试试吧。  流沙说,我把你拱到小沙丘上,你低头看看,多少像你这样的植物,都是依附着我们。  我说,有种你就把我抬得更高一点,让我看看普天下所有的植物,是不是都是像我们这样生活着。  流沙说,你怎么能反抗我。我要吞没你。  我说,那我就让西风带走我。  于是我毅然往上一挣扎,其实也没有费力。我离开了流沙,往脚底下一看,操,原来我不是一个植物,我是一只动物,这帮孙子骗了我二十多年。作为一个有脚的动物,我终于可以决定我的去向。我回头看了流沙一眼,流沙说,你走吧,别告诉别的植物其实他们是动物。  我要去向我的目的地。我要去那里支援我的兄弟们。  货车到了金三角,1988历久弥新,停了一夜都没有落灰。不知道为什么,在路上经常看见一样的老车,但是我自己那台总散发着特殊的光芒,我曾经把它停在另外一辆一样型号的旅行车旁边仔细端详,是不是我的那台在比例上真的要合适一些,但这两台车真的是一样的,我觉得这是精神的力量。一顿饭出来,我就拿钥匙捅错了车门,我才知道,那是偏见的力量。不管怎么样,我都是那么喜欢1988。我发动了它,它的化油器被调教得多么好,一滴油都没有漏在地上。我开上了1988,沿着原路回去,到了门口,像便衣一样停着,直勾勾看着每一个出来的人,一直到太阳落下,我都没有能够看见她。我想,按照惩罚守恒,我作为一个没有抓到证据被弄伤的嫖客,他们很委屈地放了我,他们会不会对田芳,珊珊加重处罚。  我开门走到门卫间,说我要找人,要找那个和我一起进来的女的,她已经怀孕了。  门卫说,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科室?  我说我不知道。  门卫说,和你一起抓进来的啊,那现在还在审讯期间,你探望不到的。  我问他,我怎么才能探望到?  在最后的一抹亮光里,我看见她步履复杂地从门里走出来。我连忙迎了上去,说,珊珊。  珊珊看着我,怔了许久,说,我叫黄晓娜,叫我娜娜。  我说,我的资讯有点爆炸,你让我记了四个人名。  珊珊看着我,说,叫我娜娜。  我说,你为什么搞这么多名字。  珊珊看着我说,你妈给你的名字,你用这个名字去当鸡啊,叫我娜娜。  我说,好,我叫你娜娜。  娜娜坐在车上,半晌没有说话。她问我能不能抽烟,我说能抽烟,但是她没有抽烟。她把窗摇下,说,你也罚了不少钱吧?  我说,倾家荡产。  娜娜说,我本来想骂你,跟你他妈的就是背,我干这么多年第二次进去。  我问,那你上一次进去是怎么回事。  娜娜又摇上窗,潇洒地说,我刚干这个,攒了两万,想回老家干服装生意,干最后一票的时候,可能也不是最后一票,反正就是最后那么几票的时候给抓了,罚了两万才出来,这次我又攒了两万,这帮人是不是和银行串通了啊,天天查我卡里有多少钱啊,到了两万就来抓我?  我情不自禁地收了一脚油,说,你的两万块给罚了?  娜娜说,要不我得劳教半年。小孩在肚子里长到三个月就有听力了,我怎么能让他听到劳教犯说话啊。  我说,那你的两万没有了怎么办。  娜娜掏出翻盖手机,没事似的打开了翻盖,说,我找他爹。  我疑惑地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他爹的电话号码。  娜娜说,有两个人要了不用套的服务,我趁着他们洗澡,用他们的手机拨了我的手机,万一出事了我能找到他们。我一般遇见自己觉得喜欢的人,或者要了不用套服务的人,我都会趁着他们洗澡,把他们的手机号码偷偷留下来。你看,通了。喂,刘先生,我是珊珊,你记得吗?对,你什么时候再光顾啊?电话号码,电话号码是你自己留的啊,你忘记了啊。嗯。嗯。我帮你问问,我帮你问问。  娜娜挂断了电话。我问她,怎么了,怎么不直说?  娜娜说,直说了就把人吓跑了,手机号码一换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说,不可能,会有人不要自己的孩子?  娜娜玩弄着手机,说,一大把。  我在车里搜索着电台,说,他要你帮忙问什么?  娜娜叹气道,他要让我问问,有没有新来的姐妹。  我说,那你就得说有。  娜娜说,是的。  娜娜拨了号过去,也许断线了,她又转身寻找了一下信号,继续拨过去,还是响了一声就断了。娜娜开了免提,问我,你看,这是什么情况?  我说,我知道,以前我的女人躲我的时候就这样,响一下就是忙音,他把你拖到防火墙里了。  娜娜问,什么墙。  我说,他把你的手机号码放在黑名单里了。  娜娜说,哦。  我抚了抚她的头发,说,不要紧。  娜娜骂道,这个乌龟王八蛋,一本正经的一个人,戴个眼镜斯斯文文,说他怎么事业有成,说做男人最主要的是负责任,一有事找上去就了。  我想安慰娜娜几句,结果变成了为这个男人开脱,我说,娜娜,你也没说是什么问题,说不定那个男的就是不想再出来玩了,你给他发个短信,黑名单里的短信万一哪天他看到了呢。  娜娜说,嗯,你真热心,什么都懂。  我说,我就懂这个,因为我以前女朋友屏蔽了我以后,我就给她发短信来着,她能看得见。  女人都天生想知道别人感情故事的发展,娜娜暂时把自己置身事外,关切问道,那后来呢?  我说,后来很好,她男人给我回消息了,消息上说,今天是我们一周年纪念日,我们感情很好,请你不要再骚扰她。  娜娜说,哎呀,那你一定很难过。  我说,是啊,可我和她分手才两个月。  娜娜完全忘我了,问道,那你找她干什么呢?  我说,她老在外面混,认识的人多,那个时候我一个朋友进去了,我想问问她认识不认识什么人。  娜娜开始延伸这个故事,问道,你朋友怎么进去了。  我说,他袭击了化工厂。  娜娜问,谁是化工厂啊?哦,是化工厂啊,他袭击化工厂干什么?  我说,这个事情挺长的,我以后和你说吧,你先给你的那个先生发短信。  娜娜说,哦。  其实我是比她还要紧张的,虽然我们是患难之交,但我其实对这个女孩子并无感情,我希望她一切安好,然后下车。我希望她联系的下一个人可以帮到她,这样她就不必向我借钱。我无心无力带她一起上路,她只是我旅途中一个多说了几句话的*而已。  我们到了一个马路超市边,我停下了车,给了娜娜一百块钱,说,娜娜,去买一些东西,我在车里等你。  这个超市是一个山寨的大超市,灯光明亮,超市门口有五彩的布棚支起的一个露天台球桌,很多赤膊的青年猫着腰在打台球。对面是一个巨大的厂房。  娜娜接过钱,往前跑了几十米,又折回来,问我,你要吃什么?  我说,随便。  在车里等待的时间,我不停地搜索着当地的电台,可是那些国道旁边的小镇边,都只有同一个类型的节目,我从调频95一直拧到了调频109,只能听到不停地有听众打进电话,要不是不行了,就是性病了,连个音乐都没有。台球桌那边开始喧闹,一个肤色黝黑的平头男子,他解下了皮带,用皮带头抽着对面桌的两个男子,旋即裤子掉了下来,他索性脱了牛仔裤,向那两人扔去,那两人落荒逃走,男子捡起裤子,把两个裤腿往身上一系,站上了台球桌,对着剩下的十几个男子说了一堆话。我不知道他说话的内容,他像极了我的哥哥。  我回想起了我从旗杆上掉下来以后。这个旅途上,我打算在一切等待和寂寥的时候,将我的童年回忆一遍。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们,我有一个哥哥。作为遵纪守法的好家庭,我当然不可能有一个亲哥哥,这个也不是我的表哥,他是我的邻居丁丁哥哥。他是一个大学生,是我们附近的榜样。那个时候大部分人都去考职校和技校了,因为职校和技校最见效。我哥哥考取大学以后回来的第一周,好多周围的职业和技校生都围着我哥哥,要看看我哥哥的课本,他们想知道我哥哥都学了些什么,大学和技校有什么区别。我哥哥只拿出了两本书,一本《八月之光》,一本《愤怒的葡萄》,说,我的书单都有四页纸。  我们都知道他在装×,但我还是被他深深地迷倒了。丁丁哥哥说,你最爱读书,你拿走一本去读吧。  三年级的我选择了一本《愤怒的葡萄》,因为它看着更好看一些。但我只读了一页,因为它完全不是一本讲葡萄的书,而我在我家养鸡的小院子里种了葡萄,葡萄藤已经开始沿着晾衣服的竹架攀爬,我想知道葡萄是怎么想的,葡萄的人生是怎么样的。  隔了一天,丁丁哥哥找到我,收回了那本《愤怒的葡萄》,他说,我昨天晚上想了想,我觉得你也看不懂。  在身边的所有人里,我就管他一个人真心叫哥哥,因为我最钦佩他。他学习成绩好,血气方刚,总是能挺身而出。虽然他总是为了姐姐们挺身而出。丁丁哥哥去过很多很多地方,他每次回来都会给我讲他旅行的故事,他总是代表这里,代表那里,去到必须要坐火车才能到的地方,而我连火车都没有见过。我第一次看到火车便是丁丁哥哥带着我,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前杠上,他一直不停地蹬,速度飞快,我紧紧地抓住把手。丁丁哥哥说,如果我们有一台摩托车就好了。我问他,你会开么?他说,当然。  一个多小时以后,我才看见铁轨,我们又等了一个小时,我终于看见第一列红色的火车从我眼前开过。一如所有儿童的本能,我开始数着车厢数,突然我发现异样,问丁丁哥哥道,咦,为什么火车不是绿的呢?  丁丁哥哥说,邪了,我也是第一次看见红色的火车,也许是国家领导人坐在里面的专车,所以是红色的。  我马上立正,对着火车敬了一个礼。  丁丁哥哥连忙问我,说,你这是干嘛。  我说,我在向领导人致敬。  丁丁哥哥说,火车开那么快,领导人根本就看不见你敬礼。  可我还是笔直地在敬礼。  火车的最后一节呼啸而过。  丁丁哥哥大喊一声,礼毕。  我这才放下了手。  那一天我的屁股坐开了花,你能想象在一根单杠上坐了两个小时无所事事该是多么的蛋疼,但是我依然坚持坐在前面,因为如果坐在后座,丁丁哥哥高大魁梧,把我前面的视线挡得死死的。回来的路上我兴奋难抑,第一次远行丁丁哥哥便带我看到了国家领导人。后来丁丁哥哥去的地方更远更多,他去过香港,他甚至坐过飞机。他对我们说坐飞机的经历,周围围绕着三十多个从各个地方赶来的人。丁丁哥哥告诉我们怎么样登机,还要过安全检查,在跑道上加速的时候推力是多么的大,然后一句起飞,我们的头都同时一仰,感同身受。我有任何不懂的事情,我都会跑到隔壁去问丁丁哥哥。当然,我妈妈叮嘱过他,不要帮我做数学题,可丁丁哥哥自己都有数不清的作业和参加不完的比赛。他还练散打。丁丁哥哥的家境要比我们好一些,所以他们家的楼房是三层,他经常爬上他们家三楼的平台上练散打,我就在我们的水泥场上仰望他,一望就是半个小时,因为老是逆光,看着虽然形象光辉,但是影响视力。我怀疑我的眼睛就是这样看坏的。有一次我捡到了一副被踩破的墨镜,是一个兔子的牌子,有一片镜片是好的,我就把那片镜片捡起来,用于在楼下看丁丁哥哥练散打,这个习惯我保持了好久,以至于学校组织看日全食的时候,我满眼睛依然是丁丁哥哥。  我周围还有不少哥哥,但是那些哥哥们浑浑噩噩,还有一个哥哥甚至要和我们抢弹子。那个哥哥一直在换工作,总是不能变成合同工,是我们这里最大的一个哥哥,小伙伴们都叫他临时工哥哥。  在那个时候,打玻璃弹珠是我们最爱的游戏,我们叫这个为打弹子,我有大概六十个弹子,那个时候的弹子是两分钱一个,我最喜欢彩色弹子,当然,大家都喜欢彩色弹子。我们当时打弹子就一个规矩,那就是蹲定了以后脚不可以动,但因为那个时候小,没力气,所以手是可以往前送的。我的周围有四五个小伙伴,每个人的准星都差不多。临时工哥哥他就喜欢和我们玩打弹子,我们一般都带二三十个弹子,他只带三四个,可是他有大弹子和小弹子。因为他去过发达的南方,那时候只有南方的弹子有大小,我们这里都是均码。他要打别人的时候就换大弹子,别人打他的时候就换成小弹子,他每天都要赢走我们二三十颗弹子。但是我们躲不了他,因为能打弹子的泥地就那么几块。后来我们规定,不能换大小,临时工哥哥说不行,说宪法上没有规定打弹子不能换大小,只怪我们只有一种尺码,而他有各种尺码。我们表示不相信,因为我们是少年先锋队员,法律一定会保护我们的。当时我记得最神的地方是他居然真的拿出了一本宪法,我们一条一条对下来,发现宪法上真的没有规定在打弹子的时候不能随意变换弹子的大小。我们只能伏法,继续被他欺压。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我们最猛的小伙伴身上,他也是我所景仰的小伙伴。他的外号是10号,因为他喜欢踢球,他说,我是10号。  我发现我生命里所崇拜的都是那些热血的人们,虽然我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但我的血液是温的,我总是喜欢看见那些热血的人们,我希望我成为他们中的一个。我总是发现,当我在发呆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思考了,当我在思考的时候,他们已经行动了,当我行动的时候,他们已经翘了,然后我又不敢行动了。翘了的他们就成为我生命里至高的仰望。我天生佩服他们,希望他们身上的血能够温热我的身体。  那位小伙伴,10号,他和我们研究过好几次如何惩罚那个临时工哥哥。他有一次把我们召集起来,说,我们要反抗。  我们另外三个小朋友问道,怎么反抗。  他说,在他蹲下来瞄的时候,我从后面用鞋带勒死他,你们要做到的就是不要看我,假装在打弹子,你们能做到么?  我摇摇头,表示我做不到,我觉得这么大的事情要发生了,我肯定不能忍住不看。  他说,那我们在他喝的水里下毒,下老鼠药,唯一要做到的就是当他死了以后,警察问起来,我们谁也不能交代。你能做到么?  我摇了摇头,说我做不到,只要我爹拧我的屁股超过180度,我就什么都招了。  10号当时从书包里掏出了语文书,翻到了刘胡兰的那一页,说,你看看。  我当时还是低年级,没有学到这篇课文。在我年少的记忆里,我只是觉得非常好奇,为什么他们总是能瞬间掏出一本书来。  我仔细地看完了刘胡兰,非常的气愤。我问10号,刘胡兰长什么样,书里的图被你抠下来了。  他解开了自己的衬衫,露出了白背心,白背心上赫然贴着刘胡兰。我想,这应该是中国文化衫的起源。他让我看了一眼,马上就把衣服扣了起来。说,我估计你这样的人,还是会招的,你太了。我还得再想一个办法。  那一天打弹子的情景,我记忆犹新。在我们打到第二局的时候,临时工哥哥一如既往地来了。我仔细地端详着临时工哥哥的相貌,就像端详一具将死的尸体。临时工哥哥单眼皮,有点朝天鼻,大耳朵,牙齿有一颗是黄的,有口气,一米七,穿回力。那天的弹子我打得非常心猿意马,很快就输剩三粒。  我一直注意着10号,10号没有带水,没有带刀,穿的鞋子也没有鞋带,周围也没有板砖,10号会怎么杀人呢。轮到了临时工哥哥,临时工哥哥不动声色从兜里掏出了大号弹子,瞄准了我的那粒彩色弹子,10号已经到了我的弹子后方,临时工哥哥打歪了,他朝自己吐了一口唾沫,10号马上捡起那里大弹子向着河岸飞奔了起来,我们所有人都怔了几秒,下意识地紧跟着飞奔,临时工哥哥也反应了过来,他三步就已经超过了率先启动的我,直逼10号,10号离开河岸还有一百多米,我知道他想把这颗弹子扔到河里,但是临时工哥哥没几步已经在他身后几米,忽然间,他捂住嘴一弓腰,把大弹子吞了。  我们所有人都愣了,临时工哥哥上前去,说,你吐出来。  10号说,我要死了。  临时工哥哥撒腿就跑了,我鄙视这些撒腿就跑的人。10号躺在我们的怀里,又说了一遍,我快死了,我觉得喘不过气来了,我的肚子好沉啊。  我们七嘴八舌说,快去叫救护车。但是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叫救护车。  10号说,不要让大人们知道。我是为了你们而死的。从今天起,他就没有大弹子了,你们一定要战胜他。  我说,我们会的。  我旁边的另外一个小伙伴握着10号的手,说,他还有一个小弹子,我们老是瞄不准那个小的,我也会把它吃掉的。  10号说,操,我吃大的,你吃小的,你真……  说着,10号的头一歪。我们都哭了起来。我说,我们挖个洞把他埋了吧。另外一个小伙伴说,10号没有死,他还在喘气。  10号又把头转了过来,说,要死的感觉好难受。我有一些遗言要说。我没有喜欢的女同学,我长了这么大,活了这一辈子,没有爱上过任何女人,我只爱一个人,刘胡兰。  我当时脑子里盘旋着一句话,就是说不出口,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言语可以形容这种感受。  10号咽了一口口水,扫视了一圈我们,说,其实今天,我觉得我很光荣,我也对得起刘胡兰,和她比起来,我也不差,我也是硬汉。数学刘老师,他当众骂过我,我死了以后,把骨灰撒在他家被单上。纪律委员他骂我,把我的骨灰撒到他的铅笔盒里。临时工,我决定不杀他,但是他却用他的弹子杀了我,把我的骨灰撒到他家屋顶上。我奶奶最好了,她的老母鸡下蛋的时候,别人都不能去摸,就我摸过他的老母鸡,把我的骨灰撒在鸡窝里。我的外公也很好,我去他钱包里偷钱的时候,看到他钱包里藏了我奶奶的照片,他喜欢我奶奶,把我的骨灰撒在他的菜地里。我妈妈不好,她自己买了很贵的鞋,不给我买运动鞋,她说她支持刘老师,把我的骨灰撒在她鞋子里。我的爸爸在远洋轮上,给他写一封信,把我的骨灰撒在信里,我的……我有多少骨灰?  我说,我外公死的时候我看了,大概有几把。  10号说,这么点?  旁边的一个小伙伴说,我要去吃饭了,吃完饭再过来。  那天一直到晚上,我们轮流听着10号的遗言,在现在想来,10号是值的,他只吃了一粒弹子,就换来了4个人轮流的倾听。后来我把这事情告诉了丁丁哥哥。但我没有说10号吃了弹子,因为丁丁哥哥是大人,10号的遗言之一就是不要告诉大人。我只说了临时工哥哥怎么欺负我们。丁丁哥哥说,等等我,我一会儿要去约会看电影,明天我就给你出面平这件事情。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整个晚上我都在等10号的妈妈奔丧。第二天我萎靡不振地来到了泥地上,看见10号已经在那里打弹子了。10号说,我没有死。  我说,我看见了。  10号说,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死里逃生了。上一次我把口香糖咽下去了,我妈说,口香糖是不能咽下去的,否则就要死,但是我等了三天,还是没死。我是不死鸟一辉。  我当时就急了,说,我才是不死鸟一辉,你不是冷酷的冰河吗?  10号说,我连续两次没有死,所以我决定我不是冰河,我是不死鸟一辉。  我急火攻心,说,我是不死鸟一辉,我已经从旗杆上摔下来了,也没死,我是不死鸟一辉。  10号说,哈哈得了吧,你以为你很帅啊,你挂在上面,很的。我们都看着,最后是大家的书包救了你。要不然你早就摔死了,但是我吃了弹子都没有死,所以我才是不死鸟一辉。而且我决定,我不放弃冰河,我是*战士,我是冰河和火凤凰不死鸟一辉。  这是我生命里第一次的信仰崩塌,因为以前我一直以为我是不死鸟,我觉得我的生命的存在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上天让我在这个世界上,肯定有上天的安排,我不知道这个安排是什么,但一定有一个使命,所以,在这个目标实现之前,我是不能够死的。不死,是我唯一的信仰,但是我怕疼,所以我一直没有那些小伙伴们奔放,但是我坚信,我是不死的。后来看到了动画片,才知道,原来我对应的名字叫——不死鸟一辉。我们一共五个小伙伴,大家都是分配好的,最矮的那个叫星矢,最娘的那个叫阿瞬,有一个老是摔伤,经常涂满了紫药水,所以他是紫龙,10号家里是第一个买冰箱的,他经常使用制冰功能,然后放在兜里扔我们,所以他是冰河。我当时话语权最少,一共只有四个青铜圣斗士,所以我什么都没有轮上,但是随着剧情的深入,突然出现了不死鸟一辉,我很激动,他和我的理念不谋而合,我当时就飞奔到千家万户,告诉大家,我是不死鸟一辉,因为对另外四个的地位没有什么影响,我就顺利变成了不死鸟一辉。我深深为这个称号而感到骄傲。但是今天,冰河突然过来说,说他要我的这个称号,而且还保留自己的称号。  那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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