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校同学》作者:杨少衡-3

“老叶你搞什么鬼?”他问,“查我跟接待科长的男女关系?”  “今天我不查江英,只查唐美芳。”  叶家福把需要蔡波做的说明告诉了他。叶家福不提三月十九日晚那件事,因为警察已经提供了排除依据。叶家福只让蔡波说明自己是否认识一个叫“唐美芳”的女子,与之有何关系。要求做一个书面说明,以便反馈上级信访查报件。  蔡波立刻把脸板了起来。  “荒唐。”他说,“老叶你这样不对。”  叶家福问他为什么?蔡波说,他当区长,这种事还能不知道?上边转来个信访件,领导重视批办,组织相关部门人员查实核对,没发现问题,写个材料上报反馈,这就完了。捕风捉影的事情,哪里需要当事人做说明?  “真是捕风捉影吗?”  “当然。”  蔡波没把话说下去:他的手机响了。他接电话。  “我是蔡区长。你说。”  叶家福不动声色,看蔡波接电话。已经很晚了,这时候的电话一定有急事。蔡波接电话的脸色很不好,嘴里“唔唔唔”应着,越应越显得不耐烦。末了他打断来电者的话,问了一句:“到底是不是那两个照相的?”  答复显然是肯定的。  “她们到迎宾山庄光是照相?”  那边长长地又说了一通。  “她们说什么你们都信?”蔡波说,“一看长得好就软了?这还破什么案!”  他把电话关了,一看叶家福盯过来的目光,他笑了一笑。  “老叶我得走了。”他说,“烤火呢。”  叶家福说烤什么火?迎宾山庄烧着了?区长当警察,亲自破案?  蔡波说:“你别管那么多。”  叶家福说他当然要管。  蔡波说叶家福糊涂了。不该管的事,他管得了吗?现在不要操心迎宾山庄,管一管今年三月十九号晚上就行了。唐美芳卖淫被拘,打了电话,蔡波下令放人。有这回事没有?全都胡说八道。  不由叶家福大吃一惊。  “谁告诉你这个!”  “你不是要个说明吗?”蔡波说,“给你。”  他打开自己的公文包,取出一张纸,当场递给叶家福。  是《关于本人与唐美芳关系的情况说明》。他居然早就写好且放在包里了!说明文字不长,区区百来字,大意为根据上级要求,他对有关唐美芳的情况作如下说明:他从未认识一个叫唐美芳的女子,从未与该唐美芳有过任何交往。  原来他是装的。刚才叶家福七兜八兜,跟他打听唐美芳,他做惊讶状,好像不知道这怎么回事。其实他心里明白,一清二楚。  叶家福着实吃惊。他说:“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告诉你?”  用得着谁告诉吗?举报信此刻就在蔡波的公文包里。叶家福手上,由省里转下来,赵荣昌批示了解的信访件只是摘要,人家蔡波手中那份还是完整的复印件。  “难道还是从省里来?”叶家福大惊,“又是哪个自己人漏给你的?”  蔡波给叶家福看了那举报信。果然是直接寄蔡本人,信封收件人地址姓名是用打字纸贴上去的。  “知道你老叶不像话,有好事才想起自己人。”蔡波说,“接到你的电话我就猜出来了,可能是这个。所以事先做好准备。”  叶家福一时无言。  “你老叶还不相信吧?”蔡波说,“实话说,不止这个,还有下文。”  他说这个唐美芳确实不是空气,她有来历的。唐美芳哪方妖精,怎么作怪,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她用什么手段拉领导干部下水呢?一只白斩鸡。这些事现在不多说,也不能写在这张纸上。举报信的办理到此为止很完整了,不必节外生枝,其他趣闻改天西游。现在没时间,他得马上赶回去。  蔡波站起身,完事走人。他走到沙发边从衣架上取衣服,叶家福刚想叫他,桌上的电话铃叮呤响了,他伸手拿起了电话听筒。  “这么晚了,一定是大好事,”蔡波打趣,“没赶上烤火,也赶上桃花运。”  真是桃花运,有女人来电话,陌生女人,还是那一个,“反腐化”。  她说叶书记赶紧管一管。蔡波把自己和那个江英关在一座楼里,搞得没日没夜。  叶家福问:“你知道他们关在哪里?”  女子说她猜可能是在迎宾山庄。那地方遮人耳目。  叶家福再一次突发奇想,当即告知该女,蔡区长现在恰在他这里。  “你要不要直接问问他?”他问。  女子啪啦挂断了电话。  蔡波在一旁听出不对,追问道:“谁的电话?”  叶家福把电话一放,说不知道。蔡区长的向日葵真多。 “哎呀,你啊,”叶家福忽然喊了一句,“搞错了!”  是搞错了,蔡波没取他自己那件崭新的黑夹克,即他所谓的“伪正装”,竟然取走挂在一旁的叶家福的旧上衣,穿在自己的身上。  蔡波说:“别嚷,还给你。”  他伸手掏口袋,把叶家福装在衣袋里的皮夹子、硬币、工资条以及其他零碎全部掏出来,丢在茶几上。  “干什么!你给我脱下来!”叶家福叫。  蔡波笑,让叶家福别紧张。他说很久没穿过老叶的衣服了,这件看起来不错,感觉很温暖,而且充分发扬艰苦奋斗的良好作风。家里的类似服装都让老婆拿去民政局捐献灾区了,叶家福这件刚好可以意思一下。借用几天,穿去烤火,不怕烤焦。等烤火圆满成功,终于上台,需要“着正装”时,他再找叶家福换回去。  他们俩身材差不多,彼此衣服互相合身。蔡波就那么把叶家福的旧上衣穿走,把自己的“伪正装”留给了叶副书记。  他说这感觉很温暖。只有所谓“自己人”才会这么干。  5.  蔡波问王平东现在怎么办?买一只旅行袋,装几条内裤,送去烤火?  第二夜又是彻夜未眠,案情一波三折。  除了照相之外没干过些什么吗?没有。她们说,曾经打算去上个卫生间,问过清洁工,清洁工指了一座楼,一看那么远,算了,不去。后来到路上加油站的洗手间解决问题,路边公厕卫生很差,气味极臭。  她们不承认进过别墅,也不知道什么旅行袋。没有证据证明她们说谎。  警察对这两个女子很客气,因为来历不一般。两人都算有头有脸,开的是崭新的奥迪,好车。车主是一个年轻女老板,在市区商业街经营一家精品店,卖的是高档化妆品。另一位是女医生,在市第一医院皮肤科工作。两人是老交情,当天女医生休假,恰女老板想出去散散心,便相约出游。为什么到迎宾山庄?因为听说那里风景不错,有山有湖,树木花草都好,适宜留影照相。两女均很光彩,对骚首弄姿大有喜好。  警察迅速调查两人的背景。医生情况比较单纯,父亲也在医院,母亲在防疫站,没有太复杂的社会交往。女老板色彩比较丰富一点,是外地人,在本地开店已有数年时间,有证据表明精品店背后另有老板,是别人出钱让她开店,后边的那个人比较模糊,知道是个有钱人,搞房地产,开一辆宝马车,却从不在女老板身边公开出头露面。这就是说该女老板可能属“侧室”,或者是被“包”,不在婚姻法的许可与保护范围之内。但是此刻警察尚不需要调查这一问题。从掌握的情况上看,两女子的经济条件都很好,勿需为生活偷窃钱财。她们没有犯罪记录,也没有发现特殊政治背景,没有表露出介入政治事务的特别兴趣。考核组的一只旅行袋对她们显然毫无用处。  蔡波说不能放过。查一下女老板后边的那个人。  但是他有直觉,这条曾抱以很大希望的线索可能落空。  近半夜时分,柳暗花明,另一条早显疲态的线索突然活跃起来。  旅行袋失窃当天,有一群民工在迎宾山庄后山工地劳作。民工多为外来工,工作辛劳,工资不高。民工们在本市多租住城乡结合部的农民民居,离迎宾山庄不太远。案发之后,警察逐一排查情况,接触了每一个相关民工。民工们在迎宾山庄工地主要工种是装运土头,多为集体活动,也有几个民工由工头安排,用手推车拉运少量砖料水泥,这些人的流动性比较大。警察将排查重点放在后边这些人身上,但是逐一了解,没发现其中曾有人出入别墅。这条线索渐被放弃。有位干警办案细心,整理笔录时注意到其中有一个民工说法与他人略有出入,决定再找来问一问,把事情搞清楚,结果手机联系不上,人也找不着,仔细一追,才发现该民工已经不知去向。干警立刻核对资料,发觉这人用的是一张假身份证。  于是怀疑陡起。经过做同居一室的该民工老乡的工作,警察弄清了民工的真实姓名,连夜与其原籍地公安部门联系,发现这是一个盗窃惯犯,曾被判刑,刑满释放后继续犯罪,案发前闻风逃跑,在当地已被列入追逃名单。这人用一张伪造身份证藏匿到本市,投奔同乡,混迹于打工人员之中。在迎宾山庄事发后,警察追踪而至,该嫌犯在警察面前很镇定,应对合宜,未露马脚。警察一走,他收拾东西就跑,同屋老乡问他哪去?他说家里来电话,老母住院,怕要不行了,赶紧回去看看。  嫌犯的同乡知道事情大了,不敢不说实话。据他交代,嫌犯离开时的行李是一只大蛇皮袋,里边装着什么不清楚。他说要去坐火车,出门打的走的。  民工所说的“蛇皮袋”即通常所称的塑料编织袋。以民工形容的体积看,该蛇皮袋足以藏下一只水缸,兜进个把旅行袋绰绰有余。  蔡波摇头,说这他妈的太明显。这种案子连蔡区长都会破,哪里用得着警察。看起来很难说,越明显往往越不是。  但是不能放弃,警察开追,调集力量多方追踪,还用上了相关技术侦察手段。  这天黎明时分,嫌犯终于冒头,给同屋老乡打来了一个电话。嫌犯报称自己走得很急,忘了一笔钱,不多,也就百来块,放在枕头下边席子里。他委托老乡把这钱先收起来,回头再给他。同乡答应了。  “那边有啥事吗?”  同乡说屁事没有。  于是电话挂了。  当然没个屁事。时警察就在屋子里呢。  嫌犯真会跑。电话来自深圳。  王平东报告蔡波,说警察早就等着,现已直奔机场,赶头班飞机。  蔡波说好。现在还怎么办?见什么扑什么。  这时候蔡区长有些坐立不安了。  整个夜间,在追踪嫌犯的过程中,蔡区长也在不断遭受追踪。有电话接连打来,短信隔会儿一条,隔会儿一条,让蔡区长的手机很吃不消。  他说搞死人了!当个小区长,不敢关手机,只好听任骚扰,欢迎来搞。  这种时候不能关手机,这是规矩。除了正在督办破案,还有职责之由。区长管辖一方,对本区各重大事项负责,眼下书记不在,更是负有全责。如果他在自己家里睡觉,手机但关无妨,因为电话找得到。深更半夜不呆在自家床上,跑到迎宾山庄烤火,打哈欠,那就有劳手机。如果关起来,一旦有事,例如辖区某工厂夜班突然起火,有若干工人被焚,发生重大安全事故,找领导不在家,打手机没有开,无处追踪,事后肯定麻烦。  但是堂堂区长,如此饱经骚扰,明摆也不对。蔡波那晚上接到一个一个电话,他是只看一眼就按键拒听。来的短信也一样,看一眼就删。没多理睬,其中一个原因是身边人来来去去,一会儿王平东,一会儿康良才,还有江英跑上跑下,为领导倒水沏茶。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他事不宜。  黎明时分骚扰电话再次到来。熬夜熬到这个时段,任谁都难免疲倦,反应迟缓,蔡波也不例外。当时王平东正跟他谈事,讲嫌犯远去广州,江英正在屋里洗茶杯,手机铃响了。蔡波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即打开接听。手机里突然爆出一个尖利声响:不是鬼叫,是位女子的声响。该女屡挂未及,情绪冲动,一旦话通就失控了,“哇”一下放声号淘。屋里几个人一起聆听哭嚎,个个惊讶,蔡波啪一下把手机关上。  电话那头的骚扰者非常执着,竟然立刻再上。只停了几秒钟,铃声又尖利响起,蔡波伸手打算按掉拒听,忽然又缩了回去。  却不是某女,是林文祺。  蔡波很惊讶:“林部委这么早就起床了?”  林文祺说他睡不着。起来给蔡波挂个电话。  “那旅行袋究竟怎么样了?”他问。  这时康良才不在身边,只好蔡区长自己对付。蔡波告诉林文祺,他已经从迎宾山庄康总经理处得到报告,该馆去哈尔滨的营销部主任已经拿到误提的旅行袋。宾馆领导已经要求该主任马上定票,以最快的速度把东西送回来。  林文祺说他已经让人了解过了。中午有一班民航从哈尔滨飞本省,算上飞行以及从机场到本市的时间,正常情况下,今晚八点之前可以赶到。他们也了解到目前不是旺季,航班未曾客满,起飞之前都还有票。所以请蔡波督促康总经理,今晚八点之前,务必把那只旅行袋送到迎宾山庄来,他要亲自验收。  蔡波说林部委放心。此刻他比任何人都要着急。不能等晚八点,必须提前,时间抓紧一点,晚七时半前应当可以赶到。他会给康良才下死命令,除非是航班的原因,否则晚七点半之前务必送达,一旦延误必痛加处置。  放下电话后他跟王平东开了句玩笑:“怎么办?飞机会掉下来吗?”  王平东说他的人已经前往机场,中午前就能到达广州。另外几条线索也没放弃,包括化妆精品店女老板的姘夫,都在追踪之中。他们已经竭尽全力。  蔡波还是那句话:他不要竭尽全力,只要那旅行袋。  他的手机铃声再起。他看了一眼显示屏,把电话按掉。  “我得去处理一下。”他说,“那边像是快死人了。”  他说他很快就回来,回来之前王局长坐镇,有情况赶紧打电话。  他快步出门。江英从后边扑过来,把他紧紧拽住。  “蔡区长!康总去安排早餐了,总得先喝杯豆浆!”  蔡波说现在不喝那个,准备跳月湖喝水去。告诉康良才不必急着张罗吃的,好好准备一只旅行袋,放几条内裤,时候到了送去烤火。  江英说蔡区长这样不行。  蔡波指着她说:“看看,这小江不错,叶副书记怎么就没发现呢?”  他乘车离去。  两小时后他回到迎宾山庄,神色暗淡。看来是去处理的事情不顺。  案件也未曾突破。  6.  星期二上午十点,叶家福走进了赵荣昌的办公室。  叶家福把他连夜赶出来的信访反馈件送赵荣昌审阅。反馈件认定未发现信访件反映的问题,附有公安部门提供的旁证和蔡波个人的说明。“三巨头”已分别签字。  赵荣昌看了材料,没多说,提笔签了“已阅”。看得出他很满意。  市长赵荣昌比叶家福大几岁,个头偏矮,却从容不迫,气度不凡。赵荣昌话不多,自有独特语言,单看他的办公室就让人感觉丰富。他的办公室非常整洁,巨大的办公桌台面上,除了两部电话机,一个翻转台历和一个精致笔筒,没有其他零碎,不像叶家福那张桌子上面什么都有,到处摊。赵荣昌办公室最特别之处还在那墙,除门窗这一面,其他三面全是书柜,巨大的书柜顶天立地,从地板直到天花板,里边摆满了书,却同他的桌面一样整洁,纹丝不乱。  赵荣昌指着沙发说:“你坐会。”  他把手中的笔收起来,跟叶家福聊了几句,聊的却是考核,用蔡波的说法叫“烤火”。赵荣昌说叶家福口碑不错,考核中的推荐票不少,但是资历相对浅一些,尽管实际上也独当一面,毕竟是在市直部门,很难像蔡波一类县、区基层主要领导一样为人注意。恐怕这一次机会不成熟,还得有耐心。  叶家福说他明白赵市长的意思,请领导尽管放心。他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性格上有缺陷,进取心不足,比较被动,而且时常过于较真,会得罪人。没有赵市长的关心,他走不到今天的地步,所以很感谢领导,也很满足,不会有更多想法。  赵荣昌说现在到处都是会争会抢会钻的,缺的倒是实实在在的人。叶家福这种人很难得的,他跟蔡波讲过多次,蔡波要是多几分叶家福的秉性,那就好多了。  “蔡波的长处是能够冲锋陷阵。所谓一将难求,今后我们要开拓局面,特别需要这种将才。”  叶家福知道赵荣昌有所指。赵荣昌是四年多前由省里下来当市长的,此前是省政府副秘书长。赵荣昌言谈很沉稳,处事很坚决,包括用人。当年他来时,叶家福是市司法局副调研员,蔡波在区里当副书记,赵荣昌认为二人可用,不避旧日同学之嫌,着力使他俩各升一级,推上重要位子。当时赵其实已经在为未来谋划。眼下他有望接任书记,全面主政,颇有些想法。他认为本市近年发展滞后,局面有待开拓,需要大胆起用一批将才。蔡波是他力推的人员之一。  这里是不是有个“自己人”缘故?赵荣昌水平远比蔡波为高,他从不这么讲。但是他讲“团队精神”,说推动工作需要核心团队,团队要同心同德,听指挥,能战斗。他强调用干部需要了解干部,强调忠实与可靠,他说蔡波和叶家福秉性不同,却都有这种特质,足以倚重。特别对蔡波,他曾屡次表扬,说以前道林区工作特别难做,拆迁、征地、建设,没有一件办得清楚,蔡波一当区长,敢冲能打,局面彻底改变。虽然上边还有书记,人们有目共睹,一致公认,这几年区里局面的重大改观,基本还是靠他。赵荣昌也提到蔡波推进工作不能不触动一些人的利益。因此有些人不想让他上,总想弄倒他,告状不断并不奇怪。  “其中有的不是对他,是对我。认为我不该用他。”赵荣昌对叶家福说,“领导层里也有不同意见,你应当了解一些。”  叶家福点头,说他明白。  他明白赵荣昌不是随意提及,是在把情况以及自己的态度告诉他。领导层里的一些事情相当微妙,不会总是完全一致,人事问题涉及权力安排力量消长,常成为分歧的焦点。赵荣昌点到为止,没有多说,意思很清楚:当前特殊时期,情况复杂多样,举报信要认真查核,却不能授人以柄,影响蔡波的任用,影响赵荣昌的整体布局。  叶家福还是那句话:“明白。”  赵家昌笑了笑,问叶家福明白什么?叶家福说明白赵市长一番苦心。实话说,拿到赵市长的批示,他觉得拿到一支尚方宝剑,决心抓住机会弄蔡波一下。他对蔡波很了解,不担心其他,只担心女人。小菜这方面不太检点,外边时有议论。他觉得赵市长可能也担心这个,所以一方面要重用,一方面也让他触动一下蔡波。最后他写的这份反馈材料排除了蔡波的嫌疑,材料出自了解到的情况,他知道必须这么写,但是心里还有疑虑。就在查办举报件时,有个女人接二连三打电话给他,骂蔡腐化。还提到“铁三角”,说蔡波跟他与赵市长是一伙的。因此他格外警觉。  话没再说下去:有人敲门求见市长。  却是组织部的程副部长。叶家福一看赵荣昌有事,起身要走,赵摆手让他坐下。  程报告赵荣昌,说已经安排好了,提早一点,晚上五点半,在迎宾山庄。  “好的。”赵荣昌交代,“抓紧时间,吃完饭直接上路。”  他告诉叶家福,省里明天开会,今晚他得连夜赶到省城。会议要开两天,走之前,他特地安排到迎宾山庄接待省考核组林文祺等人。小范围共进工作晚餐。关键时期比较敏感,表达一下主人的问候,帮助做一点什么,必要的礼节还是要的。  程退了出去。赵的秘书小霍立刻推门进来请示,说市委田副书记来了。叶家福一看赵荣昌忙,起身告辞。赵荣昌没再留,跟他握了握手。  “你那个词挺有意思,”他笑了笑,“铁三角。”  叶家福说外边可能有人在做文章,胡说八道。  赵荣昌却不在乎,说没关系,咱们自己清楚,不管他。  “我知道,关键时刻,你这个角最坚硬。”他笑道。  他跟叶家福握手,他的手劲很大。  叶家福回到办公室时吃了一惊:有人等他,却是道林区公安分局的政委张成。  张成请求单独报告。叶家福让他进办公室,把门关上。  “你说。”  他讲了情况:昨晚在这里,当着纪委组织部两位领导的面,他不敢多说。回家后彻夜不眠,上午下了决心,再次跑来。昨晚叶家福曾再三追问他提供的旁证材料是否完整,特别是今年三月十九日晚东升酒楼涉案人员是不是都在名单里,有没有谁被外边的人插手带走。当时他咬紧牙关,说自己亲自了解过了,确切无误。他没说实话。这起案子他没有参与,情况并不清楚。这一次在了解案情过程中,分局治安股长曾偷偷跟他说,当时放过一个人,是王局长通知的,说是有领导打了电话。  唐美芳再次浮出水面。  叶家福对道林区公安分局的情况有所了解,知道王平东、张成两个人常有些磕碰,市局曾考虑把他们调开。张成反映这个问题,不排除带有两人矛盾的因素,但是更直接的原因可能还在于叶家福的再三追问,让他极感压力,担心万一事情受到严查,水落石出,他会受牵连,有隐瞒情况之嫌。他选择了单独报告的方式,情况不至于扩散,也避免了自己的麻烦。  “注意方法,直接报告,谁都不讲。”他交代。  张成回去后很快打来一个电话,说有关干警出去办案,可能下午才能回来。叶家福说等吧。悄悄的,不要搞得沸沸扬扬。  直到下午快下班前,新情况来了,却不是张成,是王平东直接找上门来。  他说赶紧来见一下领导。昨天叶副书记打电话招呼,案子缠着不能及时走开,真是不好意思。后来张成给他打电话,他特地指示,让张成组织力量,按叶副书记要求尽速办好。张成办理的结果也都告诉他了。今天下午市局有重要会议,命令各局长不得请假,他来开会,得以暂时从案子中脱身。局里会议开完了,他特地到这里说明一下情况,问一问叶副书记还有什么交代。  这个王平东年纪不大,处事相当老到。从他的话里,叶家福感觉到他只知张成前边的汇报,后边的单独报告显然并不知晓。情况还不明朗,不是追问的合适时候,叶家福没查他去年是否放走过一个唐美芳,是否蔡波打过电话。两人随意聊了几句,礼节性交谈,没什么实质内容。差不多该道别之际,有电话找叶家福,又是那个女人,“反腐化”。  “他们还在迎宾山庄里乱搞!你要管一管!”女人怒气冲冲道。  王平东站起身,比个手势示意告辞,让叶家福尽管接电话。叶家福突然有了感觉,可能因为女人在电话里提到迎宾山庄,让他联想起王平东在那里办的案子。他没让王平东走,指一下沙发请他先坐,还有事。  “我知道只有你会管他,他也最怕你。你们是一伙的。”电话里的女人说。  叶家福问:“一伙搞腐化吗?”  女人说她知道叶家福不搞腐化。但是他要是纵容蔡波搞,比自己搞还可恶。  这女人头脑逻辑好像有些问题。  叶家福问:“你是他什么人呢?自己人,一伙的,还是别的人?”  女人告诉叶家福别管她是谁,别老是想把她捉拿到案。  “我跟你说了,他们在迎宾山庄搞鬼,说是烤火。两个人光溜溜烤火,呸。还骗人,以为别个都是傻瓜。”  “他骗你什么了?”  “说是丢了个旅行袋。”女人说,“那是他管的吗?”  “那就是我管的?”  “你不管谁管。”  女人把电话挂了。来去突然,一如前几次。  叶家福放下电话,王平东正看着他。  “叶副书记,我这边没事了吧?”王平东问。  叶家福看着他,好一会儿。  “东西找到了没有?”他突然问。  “啥?啥?”  “一个旅行袋是吗?”  王平东瞠目结舌。叶家福观察他的表情,知道击中要害了。  “给我说说情况。”他不慌不忙,看着王平东。  王平东不说话。  “不好说?还是不想说?”  “这,这……”  叶家福笑了笑:“实在不能说就算了。你走。”  他说不是自己有意隐瞒,是蔡区长严令不说,他不好违背。这种事情按规定确实是要汇报的,他本来也提出要向上报告,现在既然上级政法委领导已经知道了这个案子,要求了解,事关重大,再不汇报,他的责任就大了。  他讲了发案和破案经过,提到破案中追踪的几条线索和各自进展。白色奥迪车女车主那条线,已经查到了她身后的男子,的确是一个房地产商,公司总部设在省城,为省内实力雄厚的知名企业。本人很有身份,是省政法委员。房地产商已有家室,这边是金屋藏娇。他很谨慎,从不在本地出头露面,也不在本地搞房地产开发,可能是防备婚外秘情为外界所知。以此推断,这人不太可能介入在本地作案制造轰动。这条线索已经基本放弃。深圳那边正在抓紧跟踪嫌犯,该嫌犯凌晨与同乡通过电话后,误以为没事,已经开了手机。办案人员得到了当地警方的协助,采用技术侦察手段确定了嫌犯的藏身处。马上将实施捉捕。  “现在就看这条线。”王平东忧心忡忡,“要是落空就没救了。”  叶家福问:“这是个什么旅行袋?里边到底有些什么?”  王平东说,根据服务员回忆,可能是个黑色的旅行袋,皮质,有密码锁和拉杆,很高级。什么牌子不知道。记忆不是很清晰。  “找失主问一问不就清楚了?”  王平东苦笑,说哪敢接触。这案子办得特别费劲,干警们上省城,跑深圳,满世界追一只旅行袋,但是谁都不知道旅行袋长得是圆是扁,更不知道旅行袋里装着什么。明明旅行袋已经丢了,却不能说,表面上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一边编故事,一边破案。  “蔡波没向市领导报告?”  王平东说他不清楚。蔡波讲了,上边由他负责,其他人不要管。  “蔡区长说,旅行袋一旦丢失,机密外泄,影响难以估量。考核组要承担责任,当地领导也跑不了,他不敢指望提拔重用,其他人也会受影响,个人没有也就算了,要是连累了赵市长,那就坏了。不把东西尽速找回来,后果实在承受不起。”  叶家福摇头,说真是晕了。这种事是可以赌一把的吗?  王平东说现在他心理压力很重,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叶副书记有什么指示呢?  叶家福说目前上级没有授权他来处置,这事情他管不了,无权发布指示。但是他得告诉王平东一句:这样不行,不要弄得不可收拾。  王平东的手机铃忽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对叶家福报告:“是深圳。”  “接。”  深圳方面消息:嫌犯已捕获。经初步审讯,嫌犯供认不讳,提供了数起入室盗窃案作案经过,总案值相当大。但是嫌犯不承认于迎宾山庄作案。他的蛇皮袋里有钱包、手机等作案窃得的赃物,没有旅行袋,也没有发现机密物品。  王平东急得不行,说他得走了,立刻回迎宾山庄去做应急处置。  叶家福问:“你们还有什么办法?”  王平东说他不知道。  “蔡波知道?”  王平东说蔡区长说过,最后一个办法就是跳到月湖里去。  叶家福摇头,说这是自找。  他问王平东知道这旅行袋怎么会丢的吗?王平东说难道叶副书记掌握到线索了?叶家福说线索谈不上,无助破案,但是他感觉事情与一种人有关。  “那是谁?”  “女人。”  王平东苦笑,说蔡区长也这么讲,注意细皮的女同志。但是女同志这么多,到底是哪一个?到哪儿找去?  王平东匆匆离开。叶家福立刻拿电话,挂赵荣昌办公室。电话铃响了几声,没人接。他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下午五点二十五分。他想起来了,上午在赵荣昌那里,曾听说他晚上赶省城开会,行前安排到迎宾山庄与林文祺吃饭,时间是五点半。估计现在他在那里。  叶家福吩咐办公室叫车,他出门有事。几分钟后轿车停到楼下,他又吩咐待命,暂不动作。他坐在办公室里静静等候,什么都没干,就是拿眼睛盯着墙上的挂钟,看着秒钟一圈圈走过。一直看到晚间七点十五分,估计差不多,他拿起电话机找赵荣昌,挂的是领导的手机。  赵荣昌已经在路上了,正在前往省城。  “家福怎么啦?”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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