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校同学》作者:杨少衡

《党校同学》作者:杨少衡  【内容简介】  这是国内第一部以党校同学为视角审视官员之间情感关系的长篇小说。  赵荣昌、蔡波和叶家福曾是省委党校培训班的同学,三人有着各自不同的出身背景和生活经历。在校期间他们分别遭遇事情,通过互相帮助与支撑,建立了深厚情谊。  毕业后赵回到省政府办工作,当领导秘书,数年后成为省政府副秘书长,再下到蔡波、叶家福所在市任市长。下到市里任职后赵视两位同学为左右手,蔡波成为该市道林区区长,叶家福当了市政法委副书记。  故事由此而展开……  该小说生动描写了他们这些党校同学各自的人生仕途、关系情感、心路历程。一部现实感很强的小说在作者幽默的叙述中风生水起,悬念丛生……  【作者简介】  杨少衡,河南林州人。中共党员。祖籍河南省林州市,1953年生于福建省漳州市。1969年上山下乡当知青,1974年毕业于福建龙溪师范,1977年起,分别在乡镇、县和市机关部门工作。1989年又毕业于陕西西北大学中文系。历任长泰县坂里公社小学教员,中共长泰县委办公室干事,龙溪地区行政公署办公室干事,漳州市文联副秘书长,漳州电视台台长,中共漳州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漳州市文联主席,漳州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福建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福建省文联副主席,福建省文联委员。1979年开始发表作品。1995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出版有长篇小说《相约金色年华》、《金瓦砾》、《海峡之痛》,儿童文学长篇小说《危险的旅途》,长篇报告文学《天河之旗》,中短篇小说集《彗星岱尔曼》、《西风独步》、《红布狮子》、《秘书长》、《林老板的枪》、《尼古丁》等。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第一章  1.  蔡波赶到迎宾山庄时看了一眼手表:午夜两点零五分。迎宾山庄悄没声息,这种时候别说人,鬼都跑去睡了。  但是最靠水边的两幢别墅还有灯,楼上楼下一片通明。  这一片别墅区位于湖边。湖呈月牙形,名字就叫“月湖”。月湖四周绿树环绕,绿树旁射灯耀眼。灯光投在湖面上,湖水轻摇,闪着寒光。除湖畔两幢别墅外,其他小楼座座黑暗,窗子里边没一盏灯光,只有楼角壁灯与别墅间的路灯相接,连成一线照亮空无一人的林荫道。  蔡波吩咐:“轻点声。”  轿车悄悄滑向亮灯的别墅。  林文祺在房间里等候。两人握手时,蔡波感觉到他的手心很潮,动作有点抖。他脸色也不对,瘦削狭长的脸面白中带青,堆着层层焦虑。  “林部委身体不舒服?”  林文祺说身体没事。  “那,那是?”  林文祺指着门。蔡波会意,即走过去把门关上。  林文祺说这里出了件事情。  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情,是失窃。丢东西的不是林文祺,是小吴,他们组里的一个年轻人,住在旁边另一幢别墅二楼南侧的房间。丢的是一只旅行袋,是一只安有特殊密码锁的皮质高级旅行袋,除它外没丢其他东西。旅行袋失窃的时间还不确定,入住时肯定还在,小吴一进门就把它放进靠门边的壁柜里。下午全组去市里开会,小吴也去了,东西估计是在下午到晚间这段时间无人在场的空档里不见的。晚十一点半,小吴洗过澡准备上床睡觉,临睡前打开壁柜检查,这才发觉旅行袋不翼而飞。年轻人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没找到东西,当时连裤子衣服都顾不得穿,只着背心裤衩跑到这边楼来,向林文祺紧急报告。时林文祺已经睡下,听到情况后赶紧起身处置。他没让小吴声张,只吩咐立刻叫来几个人,安排他们找个理由,连夜检查两幢别墅的所有房间。没有发现那只旅行袋,确认遗失。  “旅行袋里有什么?”蔡波问。  林文祺说:“有些东西。”  不做具体说明,显然有所不便。如果这只旅行袋里装的只是小吴的几条裤衩,哪里需要连夜把蔡波叫到这里。失窃的显然是要害物品,其要害程度肯定更甚于财物。这种时候,哪怕丢的是满满一袋的钱,也不必他急到这般地步。  蔡波看见林文祺前额上的几条皱纹深深陷进发青的脸皮里,两鬓的斑白头发在不住颤动,颤得极其扎眼,触目惊心。  “我马上处理。”蔡波即安慰他,“林部委别急。”  哪想他立时发作。  “不急?”他喝道,“你们这里怎么搞的!”  蔡波赔笑,说放心,他会安排,立刻把事情搞清楚。  “也许是什么意外,”他说,“没那么严重。”  林文祺好一会儿不说话。末了发话道,今天晚上他不会睡觉,就在这里等待蔡波的消息。如果能有眉目,那么大家都好。要是真出了问题,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他这边必须立刻向省里报告。  蔡波说现在先不说那个。事情交给他,他来处理,保证以最快的速度。  “我办事,您放心。”蔡波说,“林部委尽管先睡一会儿。”  林文祺又恼了,脸一沉说:“睡什么睡,不知道事比天大吗!”  蔡波匆匆离开。  他上了停在楼下大门口的轿车,轿车驶向月湖的另一侧,那边有一幢三层楼房,是迎宾山庄的综合楼,山庄的服务总台设在一楼,二楼是总经理及各部门办公场所,三楼是会场和活动室。综合楼再往前就是迎宾山庄的大门,大门外的公路上,有大卡车在路灯下驶过,轰隆轰隆的行驶声响在静夜里特别刺耳。  迎宾山庄总经理康良才领着几个部下站在综合楼门口。他们也是刚刚到达,蔡波的车一停,他们围了过来。  “区长,蔡区长!”康良才报告,“人都到了!”  蔡波是道林区长,迎宾山庄归道林区所辖。近半小时前蔡波接到林文祺告急电话,从家里往这边奔时,已经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一件意外,需要动用一些人紧急参与处置。当时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唯恐弄得到处惊动反而不好,他没有召唤其他各路豪杰,只给康良才先打个电话,让他与单位几个头头赶到迎宾山庄待命。哪里出事先找哪方土地,这是通常规则。今晚有事,林文祺不找别个,首先揪住蔡波,因为除了区委书记,蔡波是这一方的最大土地,此刻找区委书记有些不宜,当然揪住蔡波。蔡波照此办理,一把先揪住迎宾山庄小土地康良才,与林文祺如出一辙。接到蔡波电话后,康良才心知不好,不敢怠慢,匆匆起床叫人,迅速赶到。待蔡波从林文祺那里出来,宾馆几个头头已全数到齐。  这时蔡波听到了哭声。是个女子的哭声,细细的,很顽强,很压抑,很哀怨,断断续续,起起落落,从楼上某个角落挤出来,飘散出去,盘旋回荡在迎宾山庄静谧安详的园林湖水建筑间。  “呜呜,呜呜……”  蔡波问:“是小江吗?”  一位值班副总回答说:“是江科长,江主任。在二楼客房。”  “闹到这个时候?”  副总说现在好些了。开始时吓人极了,不是哭,是喊,大声笑,咯咯咯,还唱歌,一支接一支,开演唱会似的。  “你们这些人好像很优秀,”蔡波生气道,“就不会想点办法?”  副总发窘,说实在是没有办法。小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门后的防盗链穿紧,外边根本开不进去。所以只好听任她胡闹。还好这边离别墅远,声音传不到那里。  蔡波顾不得跟康良才他们说事,先爬上楼梯。哭声传自楼梯旁的一个房间,果然是房门紧闭。蔡波用力打门。不打还好,这么一打,里边“哇”地一下,哭得更其来劲。哭中还喊。  “走开!滚!”  蔡波说:“小江,是我。”  “我是蔡波!”  里边一下子安静了。  “不许闹,听到没有?”蔡波说,“再闹处分你。”  里边人“哇”一声又哭了起来,声量却明显低落。  蔡波把手一招,吩咐康良才安排人守在门口,里边不闹算了,再闹的话就敲门,吓唬,就说蔡区长在这里呢。  “这么折腾,让客人听到像什么话。”蔡波说。  然后才办正事。蔡波让所有人回避,原地待命,他把康良才叫进总经理办公室,关起门紧急商谈。  二十分钟后,他在总经理室给林文祺的房间挂电话。铃声刚起,林文祺立接。果然如其所言,当晚他彻夜不眠,守在电话机前等候消息。  蔡波告诉林文祺,情况比较复杂,可能真是出了一件意外。  林文祺不管其他,单刀直入只问一件事:“旅行袋现在在哪里?”  蔡波说目前还不能确定。怀疑它可能走远了,在哈尔滨。  “开玩笑!”  蔡波笑,说哪敢开玩笑。林部委急,他蔡波更着急。眼下别说哈尔滨,既使是在莫斯科,他都恨不得立刻插了翅膀赶过去。  “到底怎么搞的?”  蔡波解释情况。他说,刚才与迎宾山庄管理人员紧急分析中,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丢失东西的房间是调整过的。上午林部委一行入住时,小吴原安排在一楼朝北房间。客人入住前服务员曾报告,发现二楼朝南房间的马桶有些漏水,对冲洗略有影响,不太严重。值班经理担心给客人造成不便,一边安排人检查马桶,更换配件,一边先把客人安顿在一楼客房。中午维修员报告说二楼马桶已经修好,恰客人吃完午饭回到房间,值班经理安排服务员帮着搬东西,把客人调上楼去。二楼朝南房间比下面的宽敞明亮,条件更好。客人到来前,区里曾再三交代要提供最优服务,所以他们千方百计想服务好,包括提供最好的房间。不料可能就在这个环节上有所疏忽,搬房间时漏了那个旅行袋,没拿到楼上。当天下午服务员整理楼下房间时发现了旅行袋,把它拎出来放在服务台里,因为曾有过交代,客人情况比较特殊,未经许可不得进入房间,当时客人外出到市里开会,不在房间里,服务员就没把旅行袋往楼上放。黄昏时服务员发现旅行袋不见了,以为是客人返回时看到了,自行拎走,当时没有在意。直到这个时候追查,才想起来。  林文祺又急了:“旅行袋呢?到底在谁手里?”  可能确实是飞到哈尔滨去了。这里边出了个意外,完全是巧合:迎宾山庄营销部主任到哈尔滨参加一个业务会议,花圃师傅听说了,请该主任带一点东西给他女儿,该女在哈尔滨工业大学读书。因为恰逢星期天,花圃师傅轮休没到山庄,他托客房服务员小贾把一袋东西带到山庄交主任。小贾给主任打了电话,说东西在她这边。恰主任手头有事要处理,就让小贾先放着,他走之前再过来取。由于时间很紧,走得匆忙,主任急于上机场,离开前让送行的车拐过来,一看服务台里的旅行袋,误以为就这东西,拎了走人,也没跟小贾打个招呼。于是阴差阳错。  “是这样吗?”  蔡波说可能很大。他们一定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人,搞清楚,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旅行袋弄回来。因为事情凑巧得离奇,这旅行袋一个筋斗没有十万八千里,也飞得够远的,估计最快也得两、三天时间才可望把东西弄回来。  “怎么会那么久!”  蔡波赔笑,说林部委发话吧,他坚决执行。这里与哈尔滨不是每天都有航班,这个问题也没关系,只要需要,倾本区所有,包一架飞机飞回来他都愿意,问题是办手续也得花时间。  “我尽量想办法。”他说,“林部委放心,东西回来之前,我保证盯住。您大领导重任在肩,不休息好怎么行呢,赶紧先睡吧。”  林文祺沉吟。好一会儿,他说:“有新情况立刻告诉我,不管什么时间。”  蔡波说没问题,事情交给他。  放下电话,蔡波喘了口气,眼睛盯住办公桌对面的康良才。康总经理在发抖,脸色一片死白,有如刚才发现丢失物品的林文祺。  蔡波发怒道:“你给我咬住!”  “是是是是。”  哪里咬得住,语音哆嗦,这时候已经说不成话了。  十五分钟后,一辆接一辆车接踵而至,静悄悄进入迎宾山庄。  是警察。刑侦技侦人员一起赶到,领头的是区公安分局局长王平东。深更半夜紧急召唤,十万火急,匆促赶到,有的干警倦困满脸,哈欠不绝,似乎还没睡醒。有的还嘟着个嘴略表不满:怎么回事?星期天刚过,星期一的太阳还在海里,这种时候把人喊来,夜半见鬼啊?  蔡波指着自己的脸让大家仔细看,认出来了吗?这是个什么鬼啊?  于是都醒了。不是鬼,是蔡区长亲自坐镇。  迎宾山庄三楼活动室被迅速布置为办案指挥部。蔡波简要说明了情况,要求连夜行动,不动声色,要用最快的速度办案,拿出最好的结果。  “限定四十八小时,两天时间。”他说,“底线给你们了。”  王平东很忧虑,说这案子看起来挺麻烦。他们尽量努力。  蔡波摇头,说不是尽量努力,是一定要办下来。现在必须立军令状。情况非常严重,责任比天还大。这件事办不好,王平东不要当局长了,他也一样,区长不要当了,肯定得另请高明,谁也免不了。  “咱们两顶帽子不想要,算起来还是小事。”他说,“哪怕弄出一场地震,火山海啸,硬着头皮我也行。但是我就是我吗?孤家寡人,当朝一个?没那么简单。从此没脸见领导了,连自己都对不起。怎么办?迎宾山庄这里有一个月湖,王平东咱们带头往里跳吗?”  王平东说区长讲得这么重,他知道情况非同一般,绝对会全力以赴。 蔡波还是那句话,他不要王平东全力以赴,只要王平东完成任务。  “整个过程还要严格保密。除了现场办案的这些人知道,一律不再扩散。任何人走漏一丝消息,严查,狠处。”  蔡波说不必了。丁书记上午的飞机,一早就得动身。等回来后,这边事情也办清楚了,那时再报告不会有问题。  王平东说他可能得给市公安局领导说一说。  “上边的事情你不必考虑,该怎么办我来。”蔡波说,“这两天你们纹丝不露,不得有任何走漏。案办清楚之后,我负责向你们市局解释。”  “这里怎么展开呢?”  蔡波说这就看局长和干警们的水平了。不要让里边沸沸扬扬,不要让客人察觉异常。该侦察的要侦察,该取证的要取证,包括失窃房间的内外探查,必须做得一无痕迹,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惊动。  “大家辛苦两天,搞个漂亮。”蔡波说,“到时候为大家请大功,摆酒。”  王平东摘下他的大盖帽,叹气说蔡区长的酒不好喝。还没动手,他这身虎皮已经湿了一大半。  王平东着装整齐,这么晚紧急行动,没忘了穿警服,他所谓虎皮指的就这打扮。这人身子胖,格外会出汗,此刻已经汗津津一头。  然后开始行动。  这么晚了,蔡波召集这么多人如临大敌一起上,干什么呢?紧急任务,就是找回那只旅行袋。这就奇怪了。十几分钟前蔡波亲自给林文祺打电话,言之凿凿,报称旅行袋有了,可能正飞往哈尔滨去,怎么一回头又叫来一堆警察?躲在迎宾山庄里紧急办案?原来他是虚晃一枪。康良才总经理干嘛要发抖?因为他害怕,蔡波虚晃的这一枪一旦造成麻烦,到时候他难逃干系。  蔡波说明的迎宾山庄情况属实,却没讲真话。迎宾山庄确有一营销部主任于当天下午去机场,搭乘晚间航班前往哈尔滨,宾馆花圃师傅的女儿果然就读于哈尔滨工业大学,女孩的父亲花圃师傅确实于当天请人把一只旅行袋拎到迎宾山庄,委托该主任带给自己的女儿。但是这件事各环节一切正常,并无意外枝节发生,除了时间上的巧合,与一只失窃的旅行袋没有一点关系。蔡波在询问情况时听到了这么一个坐着飞机前往哈尔滨的旅行袋,他突发奇想,决定将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合成为一个离奇故事。这么编排出于无奈,纯属需要。  他说:“康良才你厉害啊,放贼进来烧个火炉,请蔡区长坐上去烤。”  此刻有一只旅行袋失踪于迎宾山庄别墅楼,蔡波已下令王平东率警察赶来破案。丢失的旅行袋无疑非常重要,所以才会让林文祺那般着急。确定重要东西失窃后,除赶紧着手破案外,林文祺和蔡波都有一项责任,就是必须立刻向各自上级报告。一个人家里丢了东西,哪怕丢的是金山银山,他可能选择向警察报案,也可能选择不报告,就像报载某位腐败官员家中意外遭贼一般。公务活动中的重要物品丢失有所不同,当事者必得报告,否则就是灾难性后果。不该丢的东西丢了,已经是一大失职,丢了还隐瞒不报,那就更其严重,失职加上渎职,足以让当事者吃不了兜着走。旅行袋失窃案的当事者是小吴,他的直接领导是林文祺,他们没有其他选择,必须立刻报告。一旦报告则必然惊动上级,引发一连串后果,可能会产生连锁影响。  问题是还有另一种可能:万一未能如愿,想尽所有办法,旅行袋到底没有找到,上级终于惊动,蔡区长怎么解释他的故事?他还可推托,说他们分析了手头掌握的情况和迹象,怀疑旅行袋可能去了哈尔滨。也不是最终认定,毕竟任何可能都不能轻易排除。他们并没有只存侥幸,在抓紧往哈尔滨追查的同时,他们也迅速调离力量办案侦察,齐头并进以防万一。  这样的解释也许说得过去,也许不行。不管行还是不行,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有什么说法,这样一来,未及时上报旅行袋失窃的责任尽在蔡波,显然这有风险。他有必要冒这个风险吗?物品失窃在他辖下地盘,赶紧报告,他可能得为本区治安状况做检讨,要受批评,却也不可能太重。毕竟东西不是他丢的,更不是他偷的,直接责任不多。但是如果自作主张,揽下责任,拖延报告,案子办成则罢,办不成的话,他面临的追究可能会严重得多。其中厉害他很清楚。像他自己形容:火炉在熊熊燃烧。  康良才说:“蔡区长咱们怎么办?”  蔡波看着楼下倒映在月湖上的灯光,最终下了决心。  “坐火炉。”他说,“烤火。”  “会,会不会……”  蔡波说了句笑话:“烤火就烤火吧。我不上火炉,谁上火炉。”  于是旅行袋奔哈尔滨而去。  事实上,现在不止是蔡波需要一个说法,林文祺也同样需要。旅行袋飞到天上的说法,无论蔡波编织得如何煞有介事,天衣无缝,听起来还是显得过于离奇,像是某个关于煮熟的鸭子在天上飞的相声段子。这故事显然含有破绽,不甚合理:如果旅行袋是那般重要,小吴从楼下搬到楼上时,不可能不死死盯住,哪里会把它遗漏在某个壁柜里?林文祺没发现这一离奇故事里的破绽吗?也许真没发现,也可能他非常清楚,但是不予戳穿,因为他也需要一个说法。他跟蔡波此刻是一致的,东西最好在还能允许的时间里找到并完好无损,这样的话就可以不惊动上级,避免出现复杂局面。  现在就看王平东和他的干警了。  蔡波严令不得走漏消息,这并不意味着必须把消息彻底封锁。布置完各急迫事项,他立刻关上门,在迎宾山庄给赵荣昌打了电话,单独汇报,在第一时间率先把消息走漏出去。这时已近凌晨,绝对不是打电话的合适时候。但是蔡波没有犹豫,直接打到赵荣昌的家里。赵荣昌是在床上接的电话。  “是我,市长。”蔡波说,“这件急事要赶紧向你报告。”  赵荣昌一声不吭,听蔡波把事情说完。  “我知道了。”他说。  蔡波说他很痛心。自己人没把自己事做好,简直该死。他深知事情轻重,绝不愧对赵市长信任,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尽快解决问题。  赵荣昌把电话挂了。  2.  举报信提到了一个唐美芳。信中说唐美芳是个三陪女,暗娼,与道林区长蔡波结识于歌厅,后长期供蔡波嫖宿。今年三月十九日晚,唐美芳于道林区东升酒楼卖淫,被警察捕获。唐美芳在派出所当众给蔡波打电话,隔天就被蔡波弄了出去。该三陪女自恃后有靠山,十分张扬,衣着华丽,口出狂言,说蔡老板那个东西很大,别人弄不下来,只有她搞得定。  叶家福仔细琢磨。真的有这个唐美芳吗?她什么样的?广福牛肉店酒桌上那个黄毛?或者是道山路边那个他妈的?  有一次省里来了客人,叶家福去广福牛肉店陪客吃晚餐。广福牛内店不像宾馆里总是千篇一律那一套,其小吃颇有名,店址在城南,店面不大,很兴旺,牛肉面做得好,牛肉丸牛草肚什么的也都极具特色,且物美价廉。广福最拿手的品种叫做“五号菜”,菜名比较含蓄,直率点介绍那就是牛鞭,即雄性牛的那条生殖器。将该物品一根根剥皮刮净,一段一段快刀切好,下点药,慢火细炖,直至香气扑鼻,让小姐端上桌请君品尝,这就五号菜。为什么管它叫五号,不是四号或者六号?这个不清楚,说法很多,真假莫辨,反正吃了就是。本地有说法叫吃什么补什么,牛鞭这东西号称壮阳,很上火,叶家福对付不了,但是陪客需要,偶尔也得指指点点,请客人壮阳。  那天很凑巧,蔡波也在广福,恰在叶家福他们隔壁包厢。叶家福席间出门上洗手间时,被蔡波从后边拍了一巴掌,于是握手,彼此幸会于牛肉店。叶家福问蔡波陪什么客人?蔡波说今天不陪客,到这里拆迁。叶家福一听这话奇怪,跟着他到隔壁包厢看了一眼,这拆迁什么啊,分明是在选美。包厢酒桌边围坐多人,有七、八个年轻女郎,打扮得花枝招展,茑声燕语,个个惊艳,桌边竟还放着一堆的安全帽。原来这些女郎都是他们区文化单位搞的本区“十佳歌手”选拔赛获奖者,当天下午众美到该区高速公路连接线工地搞慰问演出,唱各种流行歌与工人兄弟们共同分享。公路连接线项目属本市重点工程,眼下正在大规模折迁,工地实际上就是拆迁现场,到处残墙断壁。蔡波对众美下现场支援重点工程建设很满意,当晚于广福牛肉店亲切接见,痛加犒劳,各赏牛肉面一碗。蔡区长很兴奋,拉着叶家福,一一指点,介绍他的十佳歌手,原来来历很杂,有该区文化馆干部,本地幼儿园老师,也有自天南海北跑来本地谋生的歌厅歌手,其中两个人染了头发,金黄耀眼,加上浓妆艳抹,衣着暴露,举止张扬,看上去很可疑,不像正经女孩。 所以一提到唐美芳,叶家福立刻就想起了广福牛肉店。  女子呆住了,定睛一看发觉不对。  “那个……在哪呢?”  叶家福说:“你是谁?”  那女子竟恼了:“问我?你自己是谁?”  叶家福即吩咐驾驶员:“走,送公安局。”  女子推开门跳下车,回身骂了一句:“哪来的王八蛋。”  不由叶家福骂他妈的。事后他追查蔡波,问这女子怎么回事?蔡区长用这辆车这块车牌跟她一起搞过什么?让人家异常亲切?蔡波发笑,说这么有趣的事叶家福碰得着,他怎么就碰不上?如今疯疯颠颠的女孩电影电视里到处有,街上也多,但是突然想抓住一个也不是出手就擒的啊。  这女子也许就是唐美芳。她也可能什么都不是。  举报信没有提供更多的线索,因为这不是原信,只是一份摘录件。眼下许多查办件都是这么样:举报者把信寄到某上级部门或领导手中,引起注意,领导批示了,指定相关部门着手办理。类似举报都有多种可能,一种属实,被举报者确有问题,经调查了解后被立案,直到依法依纪处置。另一种是不实,经调查排除嫌疑。还有一种可能是举报内容一时难以查实,只能留待今后备查。情况多样,所以上级部门对举报信得分别处置,牵涉官员级别高的,事情重大的,通常由上级直接调查,级别低的,事情比较一般的,通常转交下级相关部门办理,转办方式也是视情况而定,有时把信件直接转下来,有时则不转原信,只将信中提到的问题摘要转下,要求下级据此了解,并将办理情况限期反馈。  涉及到蔡波和唐美芳的这封信是摘要件,期限很短,限定一个月内反馈。拿到叶家福手中时,离期限只余十天。蔡波是道林区长,为本市一方诸侯,重要基层领导,对这类官员的情况进行了解,事前得报市主要领导知晓,需要费点时间。类似事项通常由管党纪的纪委和管干部的组织部办理,这封信转到了市长赵荣昌那里后,赵批示让纪委牵头,同时特指组织部和政法委协同办理,叶家福因此得以参与。叶家福是市政法委的副书记,他那个部门主要职责与公检法等部门相关,与官员男女关系的调查关联度较小,但是赵荣昌指令他们参与,可能因为所举唐美芳曾因卖淫被警察拘扣,后被蔡波弄出去。了解这方面的情况,政法委方便。  这天是星期一,上午三个部门的头头碰了头。纪委是个副书记,姓于,组织部派了一位姓程的副部长,还有叶家福。彼此开玩笑,说是三巨头搞一个暗娼。叶家福有些不解,说奇怪了,杀鸡用牛刀?程副部长摇头,意味深长,说叶副是装糊涂还是真不懂?关键时刻,高度重视,极为慎重,就是这个意思。  叶家福拍前额,说现在懂了,明白。  眼下是什么关键时刻?组织部最清楚,其他人也都明白。这一次,批示他们调查暗娼唐美芳的,为什么是市长赵荣昌,不是其他领导?因为目前赵荣昌是本市最高首长。本市市委陈书记已在近半年前经省人大选举通过,荣升省人民政府副省长,由于继任者尚未确定,陈副省长目前还兼本市书记,日常工作则由二把手即市长赵荣昌全面主持。一般认为赵市长可望于近期接任书记,市一级领导层也会相应调整,一些领导或调或转,若干中层官员则有望升任市领导,其中一大热门人选就是蔡波。这期间有一个必经程序就是组织考核,目前程序已经启动,上级考核组已经到达本市。昨天下午,市里占用星期天召开了一个领导干部大会,考核组组长林文祺宣布考核工作开始进行,会上还做了干部测评和推荐,叶家福他们三人都参加了会议。  三巨头商量了具体办法。这种事,高度重视也罢,极为慎重也罢,在具体工作部门这里,办法就是那么些,以前怎么应对,现在还一样。不同的只是以往每单位各派一个科长,一起了解一下情况,写一份材料,大家圈阅审定,然后上报,这就行了。眼下不可以,必须三巨头亲自来办,以对应领导的高度重视和极为慎重。具体怎么办呢?举报信提供了线索,今年三月十九日晚,唐美芳于道林区东升酒楼卖淫被警察捕获,后被蔡波弄出去。这好办,问一问警察就清楚了。警察谁管得着?政法委。所以只需劳驾叶副书记,悄悄问清楚,写一份调查报告,附几份有效旁证材料,有疑点则建议提交责任部门深入调查,没发现问题则予以表明。到时候三巨头研究一下,意见统一,往上报就行了。  叶家福说这种事一向是纪委和组织管的,市长批示也是让纪委牵头。政法委配合可以,为主操办恐怕不合适。两巨头认为无妨,说凡事看具体情况,这件事大家一起办,纪委于副书记牵头,政法委叶副书记具体办,不违背领导批示,就这样吧。  “一份举报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说。  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叶家福点头应允:“那也行。”  两巨头很高兴,公文包一提准备走人。叶家福阻拦,说恐怕这样不够,咱们商量商量,是不是还得跟蔡波本人接触一下?  “跟他说?”  “让他做个说明。怎么样?”  他们面面相觑:“有必要吗?”  通常情况下,类似信访件应组织专人了解,据了解情况写出反馈材料,经主管领导审阅后上报,这就可以了。有一些信访件反映的情况比较模糊,难以确切取证,或者有些特殊情况,需要的时候可以要求当事者本人对该事项做出说明,作为反馈材料的附件上报。  程副部长沉吟,说这种信访件咱们都处理过很多,最终可能是什么结果,彼此心里有数。咱们说明得了情况,就不一定接触本人了,不要弄出复杂问题。  叶家福坚持,说他觉得还是应当两边办,这边认真了解,那边与蔡波接触,让他自己做出一个说明。这种事情很难说一下就能查实,蔡波的个人说明也可能不说实情。这不要紧。本人说明与咱们了解的相符,这好。不符就留下线索。本人说实话最好,要是不说实话,留下文字依据,今后发现问题也可一并清算。  纪委于副书记发表意见,说让本人做出说明当然也可以,不过咱们得考虑眼下的特殊情况,得斟酌一下。  叶家福说明白,现在很特殊。咱们办的这个人,过两天可能就不是蔡区长,没准是蔡领导蔡副市长了。这个咱们不必管,这里就事论事。  程副部长开了句玩笑,说老叶要不是这个脾气,可能也该是叶副市长了,不一定非蔡副市长不可。  叶家福说不错,蔡波跟他,还有赵荣昌市长都是同学,省委党校八培的。蔡波跟他还在学员楼同一间宿舍住了两年。这是另一回事,同学归同学,事情归事情。现在是什么情况?关键时刻,领导重视,众目睽睽,哪里可以循私。这件事得特别认真特别慎重来办。他觉得赵市长批示让政法委参与,可能也是这个意思。  说到这个程度,于、程两位没意见了,他们探讨了操作细节。如果要蔡波提供情况说明,必须找他谈一次话,告知事项,提出要求和期限。约谈这类事项比较敏感,面子得拉下来,还得讲究谈话方法与策略,怎么谈怎么提要求都需要技巧。应当谁来办这种事?蔡波是道林区长,重要基层领导干部,一般情况下,应是上级也就是市领导与之约谈为宜。如果有领导授权,党纪和干部管理部门,也就是纪委和组织部领导也可以出面约谈。这是常规。于程两位却有主张,认为目前这种情况下,还是叶家福出面为好。  不是他们推托,也不是他们担心蔡波会不会转眼成了蔡副市长,他们提出的主要理由是敏感。眼下这种时候,外边特别会传话,无论是传“蔡波给纪委叫去了”或者“蔡波让组织部叫去了”都不好,叶家福这里没有这个问题。类似约谈本不属政法委职责,但是在赵市长批示中明确要求政法委参与信访件调查,在三家共商之后,叶家福代表调查小组与蔡波约谈,职责上并无不妥,且有避免敏感之好处。确保社会稳定是政法委一大任务,区长对本区社会稳定负有责任,眼下道林区全力以赴抓绕城高速公路的折迁征地工作,这是全市重点项目,工作中确实存在一些热点问题,值得重视,叶家福找蔡波研究工作以维护社会稳定,很正常的,不会引发太多联想和议论。  叶家福感叹,说人真是不能太老实,自作自受。看看,你们两家的事情,末了都归给了政法委,有这么不讲理的吗?  两巨头一起发笑,他们说弄到底也就是一个暗娼加一碟小菜,叶副拿左手就能对付,绰绰有余,到时候他们跟着签个名,那就行了。  这当然是开玩笑,所谓“高度重视,极为慎重”玩笑不得,大家商量得很认真,叶家福具体操作,更得三倍认真。  他直接给道林区公安分局的局长打了电话。那位王平东一听是市政法委领导亲自找他,心情很激动,因为叶家福通常不会越过市公安局这个层级,直接找分局长说事。所以王平东嘴上激动,心里实不免忐忑,他连说领导关心啊,谢谢。有什么交代?请领导尽管说。  叶家福说没什么交代,请王局长到他办公室来一下。  王平东说没问题。领导什么时候有空啊?  叶家福说现在有空,来吧。  王平东在电话那头哎呀哎呀叫了起来,说叶书记亲自打来电话,本该立刻前去报到。不凑巧他现在在现场,这里发生了一起案件,他奉领导之命亲自督办。此刻正在与刑侦技侦人员一起商量破案细节,一时还走不开。待安排好了之后,他立刻过来。  “你在哪呢?”叶家福随口问,“远不远?”  王平东说不远,就在迎宾山庄。  “迎宾山庄?”叶家福有些不解,“什么大的案子?”  王平东在那边口吃起来:“没没没什么。”  叶家福不问了。说:“你抓紧点。”  “是是是。” 这边交代了,叶家福回头给蔡波也打了电话。他往道林区蔡的办公室挂了电话,没人接,又挂蔡的手机,手机铃响了十几声,一直到传出提示“你所挂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蔡波没有反应。  叶家福骂了一句,说这小菜烧成老菜了。  他把电话先放下来,处理手边其他事情。叶家福的直接领导,本市政法委书记前些时候在下乡途中不幸遭遇车祸,所乘轿车被一辆卡车撞下公路路坡,司机丧生,他本人差点死于医院。虽抢救过来,却因伤重,目前仍在医院康复治疗,无法视事。单位里的日常工作由叶家福负责。按照常规,政法委书记必须是市委常委,叶家福自知够不上,他这番负责只属临时,替领导守几天摊子而已。守摊子也不容易,负责还得负责,不能出差错,叶家福诸事认真。他这种单位事情少不了,特别是要应对各种风波,处置突发事件,相比起来,什么唐美芳醋美芳确实还都只能算是小菜一碟。  几分钟后,有电话打来,是蔡波。  蔡波说:“老叶找我啊?”  叶家福说:“你干什么?不接电话?”  蔡波说他在开会。  “开啥?酒会?”  蔡波大笑,说还好叶家福管政法委,他要是调到中纪委去了,小蔡老蔡们还有活路吗?穿着衣服查嘴巴,脱了裤子查鸡巴,老叶管得也太多了是吧?酒会不开行吗?哪个领导来了不喝两杯?  叶家福说牢骚满腹,像是喝多了?蔡波说昨晚真是喝了不少,不过他还能对付,没有问题。知道老叶无事不登三宝殿,找他绝不是为了喝酒,所以一看到来电显示,他立马就跑出会场挂电话。  叶家福跟他说了事情,很含蓄,只讲领导有交代,让他找蔡波谈一件事,比较急,能不能请蔡波开完酒会就来一下?  蔡波问:“什么事这么神神道道?拆迁户又要闹了?”  叶家福说知道蔡波那里重点项目搞得猛,拆迁进度快,领导多次表扬。这些事眼下不归他管,找蔡波另有事项。  蔡波说恐怕得另找时间了。别看他现在说话这么清楚,昨天晚上这场酒的酒劲真是还没过去。这种时候跑去见老叶,不是自己找死吗?叶副书记这么优秀的领导,一不小心就升上去了,绝对不能给他留下不良印象。  叶家福说:“算了吧,你清楚我不是小蔡,绝无野心。”  蔡波发笑,说人人都像老叶这么优秀,只知道干活,不伸手讨要,早就天下无事,世界太平了。  叶家福说:“这个不错,你好好学习。”  叶家福说:“什么叫自己人?还有别的人?拉帮结派吗?”  蔡波说拉帮结派怎么可以?悄悄来就好,别大声说。  叶家福说:“行了,不开玩笑。”  他们商定,蔡波把事情忙完后即刻与叶家福联系。蔡波感叹,说自己不是不听老叶招呼了,是确实走不开。关键时刻,绝对不敢出岔子。  “你老叶经常教导,女不能乱抱,酒不能多喝,真是金玉良言。一个女人抱错了,一辈子倒楣,一场酒喝得大醉,起码三天难受。哎呀哎呀。”  叶家福说酒话少讲,继续开会去吧。会场在哪?九霄云外玉皇宫?  蔡波说老叶就是多疑,别以为只有叶副书记在工作,其他人都在玩。自昨天半夜起,他漏夜加班,于迎宾山庄开会开到这个时辰,早饭只喝了一杯豆浆。这里多的是酒,但是会开不好,哪个家伙敢喝?  叶家福有感觉了。原来蔡波也在迎宾山庄。  那时顾不着多想:有人敲门,办公室主任拿来一份需要会签的文稿。叶家福把唐美芳先放一边,提笔对付那些文字。  然后来了一个电话,竟是赵荣昌。  “家福,他们找你了吧?”赵市长问。  领导口气平淡,平淡中透着亲切。叶家福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他立刻汇报,说找过了,纪委、组织、政法委三家已经碰过头,按照赵市长的批示,仔细研究怎么开展怎么进行。具体事他这里做,已经开始着手。  赵荣昌说情况他们给他汇报过了。叶家福办事缜密,他觉得这么安排好。打电话也就是交代一下,情况比较特别,加上这两天他还得到省里开会,所以尽量要快。  叶家福说他明白。期限很紧,搞清楚之后得形成文字,文稿还得经领导审定,然后上报。时间不多,他一定特别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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