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京畿-2

蓝苹姿态颇雅地抿了一口茶水,随即念话剧台词似地念道:话说东周诸侯国齐国的齐桓公,是一位很有作为的国君。他不计旧恶,重用管仲和鲍叔牙治理国家,使齐国成为春秋五霸的霸主。齐桓公在位四十一年,在那种诸侯割据、战乱频仍的时代,是很少见的了。他的结局却很悲惨。祸端出在他没有选好继位者。齐桓公没有嫡子,六个儿子都是庶出。长子无亏本应是王位继承人,他却立他所钟爱的第三子昭为太子。无亏的母亲长卫姬是个很有心计的人,趁齐桓公晚年多病疏于政事,而暗中买通了桓公的左右,广罗党羽。此时,管仲、鲍叔牙已相继去世。公元前*二年,齐桓公七十三岁,气息奄奄,宫中大权落到了长卫姬手中。她和长子无亏买通内侍竖刁等人,将齐桓公安置进四面高墙的长寿宫中,所有的宫门出口都堵死。重病中的齐桓公在里面要水没水、要饭没饭,饿了许多日子,实在熬不下去,爬到一处石柱前,以头触柱而亡……又过了许多日子,长子无亏派一名小内侍穿墙进入长寿宫,迎面一股恶臭,只见宫门、石柱、墙上、地下,蠕动着白花花的一大片,竟尽是蛆虫!齐桓公早已肉腐骨露,全无人形。那些蛆虫是从齐桓公的腐肉里爬出……由于没有挑选好权力接班人,英明一世的齐桓公落到个「子困父,父生蛆」的结局。蓝苹在讲述齐国的这段宫变惨剧时,一再强调是没有挑选好接班人所致,寓弦外之音。毛泽东闭上眼睛,面部抽缩几下。蓝苹见老板仍要听,便又说:胡服骑射,武灵王名垂青史;废长立幼,赵主父饿毙沙丘……。毛泽东忽然睁开眼睛:武灵王是战国后期一位雄主,赵国君王,自号赵主父。他改变祖制,废弃车战,效法胡骑,组建骑兵部队,是位杰出的军事家、改革者,把赵国的疆土扩展到了乌兰巴托一带。他有两个儿子,长子赵章 ,已立为太子;次子赵何,只有十岁。他宠爱小儿子,想把王位传给赵何。后又在两个儿子之间犹豫不定,演变成两派权臣的斗争。赵主父为了摆平纷争,把两个儿子和他们的亲信大臣都带到沙丘地方度假消夏。结果,拥立赵何的一派首先发动兵变,杀死太子赵章 ,并把赵主父围困在沙丘行宫里活活饿死,也是肉腐骨露生了蛆,和齐桓公的下场差不多。蓝苹见老板来了兴致,也就放言高论:春秋战国之后,几乎历朝历代大有作为的帝王,都是在接班人问题上犯下大错,导致父杀子、子杀父、兄杀弟、弟杀兄的宫变惨剧。历史的教训,血淋淋的。毛泽东问:历来如此?你可以说说。蓝苹妩媚一笑:先请恕我班门弄斧……千古一帝秦始皇,完成统一大业,山河无关塞之阻,四方有通达之途,平生喜好巡行天下。他在位三十七年,于公元前二百一十年最后一次离开国都咸阳,南下荆楚,北上齐鲁,计画由赵而燕,由燕而晋,西渡黄河返回咸阳。谁想到了赵国的沙丘地方,五十岁的秦始皇身染重病,只好停留在八十五年前饿毙赵主父的沙丘宫里治病。这时秦始皇身边只有宰相李斯、宦官赵高和次子胡亥三人。随行的警卫部队全被赵高所掌控。而太子扶苏则因反对焚书坑儒而被派往遥远的北方随大将蒙恬镇守边关。结果,重病中的秦始皇竟被赵高隔离处置,连宰相李斯都见不到,而活活气死。接着赵高胁迫曾经力主焚书坑儒的李斯篡改诏书,废太子扶苏,由次子胡亥继位。为了欺蒙天下,胡亥、赵高、李斯三人把秦始皇的尸体装进特制的棺材辒辌车中,秘不发丧,而依原路线继续巡行。一行人由西而北,历井陉、太原、云中、九原,南下上郡,最后返回咸阳。行程四千里,历时三个月。回到咸阳,一切就绪,才宣布秦始皇死讯,召回太子扶苏赐死,由胡亥登上皇帝宝座。秦始皇的尸体被赵高等人折腾数月,只怕腐尸化成的蛆虫,比齐桓公、赵主父的还多吧?胡亥是个荒淫之徒。秦二世而亡,也是必然的结局。毛泽东点点头:你大体上讲的不错。接下去呢?蓝苹说:接下来是汉高祖刘邦打败西楚霸王项羽,一统天下,英雄了得。可他去世时,也没有把接班人安排好,以至皇室大权落到了皇后吕雉手中。吕雉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没有出面当女皇帝,但临朝称制,掌控权柄八年之久。八年之中,她迫害刘氏后代,大封吕姓为王,使得宰相陈平、太傅周勃都陪尽小心,苟全性命。直到吕雉七十岁去世,陈平、周勃才联合旧部,重掌禁军,一举歼灭吕氏集团,恢复刘家天下。毛泽东说:接下去呢?不防简略些。蓝苹知道老板今天是要考考她的历史知识,试试她读懂了多少《资治通鉴》,便有条不紊地说将下去:西汉东汉,四百年间充满宫变兵变,什么王莽篡政、董卓专权、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等等,略去不谈。三国之后,曹操的后代被司马昭杀死,天下归于司马氏。不久分裂成南北朝。长江为界,北朝是北魏、东魏、北齐、西魏、北周;南朝是宋、齐、梁、陈。都是些宫变最多、杀戮最烈的短命王朝,君臣攻篡、骨肉相残达一百六十多年之久。之后是隋文帝杨坚统一天下。杨坚文韬武略,很有作为,却又是在接班人问题上犯下大错。他有五个儿子,太子杨勇、二子晋王杨广、三子秦王杨俊、四子蜀王杨秀、五子汉王杨谅。都是皇后独孤氏所生。太子杨勇很不争气,终日浪游无度、调笑无时,把个东宫闹得乌烟瘴气,终被废为庶人。二子杨广文武兼备,暗结朝臣,私蓄勇士,早有夺取皇位的野心。但在父皇面前装得十分孝顺。不久杨广被立为太子。杨坚自以为帝位托付得人,自己可以疏于朝政、拥姬抱妾、鲜肥美味、恣乐后宫。他特别迷沉于美丽的陈夫人和蔡夫人。公元六○六年,杨坚游幸仁寿宫,一病不起。太子杨广欣喜若狂,竟奸淫父妾陈夫人,被病中的杨坚发觉,遂有废杨广、复立杨勇为太子之意。但此时的仁寿宫内外,已经全是杨广的人马。杨广一不做,二不休,命亲兵包围父亲的寝宫,将其杀死,自己登基称帝,是为隋炀帝。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杨广弑父。毛泽东说:恶有恶报,隋炀帝只做了十四年荒唐皇帝,最后死于江都兵变。死前还在玩唱〈玉树后庭花〉。这曲子是南朝亡国之君陈叔宝所作,蓝苹你还记得吗?蓝苹有些迟疑:那亡国之音,自古有名……毛泽东说: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无所畏惧的。蓝苹遂柔声吟哦道:玉树后庭花,逢春花吐蕊。为承西露泽,含笑春风里;玉树后庭花,葳蕤自可喜,岂不怜芳姿,依依不离违;玉树后庭花,花开不长久,奈何风雨惊,零落成泥土……毛泽东说:你记性不错。接下来的大唐开国皇帝李渊也没有解决好接班人问题,也闹到手足相残。秦王李世民发动玄武门兵变,杀死太子李建成,逼老子李渊退位,登基称帝,就是那个被后世赞颂不已的开明皇帝唐太宗……近些年来啊,每逢读史,纵览兴衰变乱,我不能不有所忧虑、警觉……唐人李商隐一首〈隋宫〉,做得不错:紫泉宫殿销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蓝苹趁机进言:老板的记性真好。俗话讲观今宜鉴古……老板是不是也有接班人问题?原先的那一位,看样子是靠不住了,早就有人喊他「万岁、万万岁」,他很陶醉嘛。名为修养到家,实为野心勃发。还有他那个大资产阶级出身的婆娘,国内国外的充元首夫人,安之若素,当之无愧。毛泽东忽然面有愠色:你在城里搞京剧革命,人家到乡下参加「四清」,表现还可以。起码,人家夫妇还算客气,没有把我困在沙丘宫,像齐桓公、赵主父那样,尸腐肉臭、化成蛆虫嘛。蓝苹心领神会地说:老板心里有数就好……康生、伯达、春桥几个,近来也焦急得很,常和我唠叨:北京发生的一些鬼鬼祟祟的事情,主席要提早采行防范措施。毛泽东顺手取过一支香烟。蓝苹又接过来点着了,吸燃了,再递上去。老板深深吸上两口,才说:你告诉他们,或许身边就有人家的人,传回去,弄不好激起事变,大家粉身碎骨。我不是吓唬你们。那份《历代宫变、兵变纪要》材料,你可以给康生、伯达、春桥三人传阅……对了,前年、去年,趁我外出期间,是谁准许在中南海菊香书屋地下开挖人防工程的?钢筋水泥,十分坚固。大小十多个房间,像座小地宫。两道厚重的铁门,使人想到秦城……我下去看过一次,没有讲话,心里只是犯疑。就算要打第三次世界大战,为什么不安排我住到西山要塞去?蓝苹你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吗?蓝苹说:菊香书屋是乾隆皇帝读书的地方,人讲地下有龙脉。他们修建人防工程,不是就把龙脉挖断了吗?毛泽东勃然作色:放屁!不得要领。你个共产党员,满脑袋装了些什么?封建迷信。我是问你,是哪个批准的?我起初以为只是修间防空洞,方便出入,没有反对。他们却修成一座地宫。蓝苹说:我了解过,是彭真要办公厅报了个计画,小平、总理、刘少奇画圈,算集体批准。毛泽东问:知不知道,福禄居和西花厅的地下,修了人防工程没有?蓝苹说:从旁了解过,没有。含和堂都没有。毛泽东说:这就奇怪了。打起仗来,敌人扔炸弹,单单我的老命要紧,他们的不要紧?蓝苹说:我也打听了,人讲少奇的福禄居,恩来的西花厅,总司令的含和堂,三座院子地下都有水道,不宜修建地下人防工程。毛泽东铁青了脸说:菊香书屋地下预设了一座沙丘宫!到时候请君入瓮。我有这个预感。既然搞了这种设施,总有一天派上用场。至于是谁进去,就难讲了。反正北京那地方,我是暂时不回去了。蓝苹浑身打了个激凌。她平日也最是多疑、警惕性高的人,但就没有想到这一层。打过激凌,她不由地心头长出一盆寒光闪闪的针刺似的,恨不得千针万针,一齐扎向那两个不便说出名字的男女。毛泽东脸色回复平静,不免聊几句轻松的:蓝苹哪,最近还读了什么有趣的书没有?蓝苹说:又把《封神榜》读一遍。是本闲书。老板说闲书有大学问。毛泽东说:《封神榜》演的是商周故事,神神怪怪,不大可信。你最感兴趣的是什么情节?蓝苹说:我讲出来老板不要批评……商纣王的宠妃苏妲己建造虿盆。虿盆在摘星楼下,方圆二十四丈,深五丈,命都城万民每户缴交毒蛇四条,放养其中。凡有苏妲己不喜欢的嫔妃宫女,即命剥光衣服投入盆中,任千万条蛇蝎争食,因此称为虿盆。如果真有虿盆,我也愿那个元首夫人下去……当然只是在想像中泄愤而已。毛泽东没有吭声。要在往日,蓝苹敢在他这里说些如此不堪入耳的话,早就喝令她滚出去了!今次老板却没有动怒,而是饶有兴味地问:还有呢?蓝苹说:苏妲己还替纣王发明了一种称为「炮烙」的刑具,铜质圆柱,高二丈,圆八尺,三层火门,下有滚盘,推动可行。行刑时,先将三层火门燃以木炭,使整根铜柱烧至通红,再将人犯剥光衣物,赤身缚抱铜柱,顿时皮焦肉绽……老板,我有时真想让你的对头尝尝「炮烙」味道。毛泽东皱起眉头,一脸的不屑:放屁!不要放屁了。照《封神榜》上的说法,苏妲己是个妖孽,商纣王是千古暴君,成汤六百年江山亡在他们手里。你恨他们是恨到刻骨铭心了,才有这些很不健康的想法。我是共产党的主席,必须依照党的规矩行事。蓝苹!蓝苹没想到老板会突然喝令她的名字,不由得浑身一颤,士兵一般应道:在!毛泽东说:记住!党内斗争,你是个小学水平。你那两下子,人家认真对付起来,不费吹灰之力。我不是吓唬你。可以说,你对你所认定的那几个所谓的对手,缺乏真正的了解。人家都是杨戬、哪吒、土行孙、赤松子呢。从今天起,你只可做好你分内的事,陈伯达、张春桥、戚本禹、姚文元他们几个可以协助你,在思想文化战线开辟战场,不要插手其它。更不准妄自作主搞其它动作。否则惹下大祸,连我都救不了你。记住了?好,我们今天就谈到这里。明天,你代表我去一趟苏州,把林彪同志接来。你什么都不要对林、叶说,也不要打听。你再敢胡说什么「虿盆」、「炮烙」,我就大义灭亲,莫怪言之不预。第三章 汪庄密商调大军中南局陶铸寄来两份《羊城晚报》。毛泽东知道,陶铸把《羊城晚报》当作中南局的机关报来办了。这头蛮牛还没有去北京上班?他调中央,是邓小平推荐的……两篇文章 ,毛泽东已从电台广播上听到过摘要报导,现在看到全文,眼睛还是一亮:呵,都是头版头条,套红大标题,一篇曰〈论毛泽东思想是当代马列主义的顶峰〉,另一篇曰〈再论毛泽东思想是当代马列主义的顶峰〉。很好,广州方面响应了。两篇文章 虽然以报纸社论的名义发表,却看得出来是陶铸本人的语气,旗帜鲜明,有很强的针对性。算是陶铸调中央工作的见面礼?可笑那个小人物田家英,夥同罗瑞卿,竟然针对高举旗帜的林彪元帅提出五个不同意:不同意林彪的毛泽东思想发展到最高峰的「顶峰论」;不同意林彪的「活学活用,急用先学,立竿见影」;不同意断章 取义地学习毛语录,不学原文;不同意宣传毛泽东思想是当代最高最活的马克思主义,难道还有次高次活?还分死的活的?林彪同志的言论确是有点曲高和寡,绝对化,但目前需要的正是这种「个人迷信」、「领袖崇拜」的绝对化。上哪座山唱哪支歌。罗瑞卿、田家英这两个人,毛泽东信任、重用了二十多年,要不是林彪、叶群夫妇揭发出来,还不知道他们早就朝毛泽东思想捅刀子了。还有彭真,更是个本领了得。名为保护吴晗,实为不让毛泽东从北京市打开缺口,真是一条汉子。彭真何来这么大的胆子?自恃身后有玉皇大帝撑腰嘛。玉皇大帝掌控着从中央到地方的整个党的组织系统,包括中央书记处、中央组织部、中央宣传部、中央统战部、中央对外联络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电视台、人民日报社、新华社等要害部门,你说了得了不得?彭真追随毛泽东近三十年,现在把宝押在玉皇大帝一边了。先放一个钓饵。去年十二月毛泽东在上海召集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处理罗瑞卿问题时,大出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等人的意外,点名由彭真主持会议,并指定彭真为「罗瑞卿专案审查小组」组长。彭真见毛主席仍然这样信任自己,果然神气活现,如坐春风,俨然以中央常委自居,代表中央对罗长子铁面无情,支持叶群、吴法宪、李作鹏等人深揭狠批……西方有句俗语怎么说的?上帝要使一个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中国的成语叫欲擒故纵,以毒攻毒。先让他们去斗一阵,自乱了阵脚再说。当然也不要轻看了彭真,这头山西驴子头脑很聪明,内心很阴暗,或许将计就计,有他自己的如意算盘:罗长子是毛泽东的亲信,首席保镖。除掉罗长子,毛泽东身边就少了一员大将。借毛泽东之剑,除毛泽东之将,清君侧啦,何乐不为?刘少奇的道行更高些。整个上海会议期间,两次发言均强调党内团结,强调纯洁党性,反对有形无形的派别活动。刘少奇还话里有话地说:当前尤应注意维护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防止出现多中心,防止任何人、任何形式的分裂活动。开完上海会议,毛泽东特意把彭真请到杭州住两天。在表扬了一通彭真在这次和罗瑞卿的斗争中立场坚定、旗帜鲜明,林彪同志也很满意之后,忽然谈到北京市副市长、明史专家吴晗在三年困难时期所写的《海瑞骂皇帝》、《海瑞罢官》等等,要害是「罢官」,替彭德怀鸣不平。一听毛泽东谈到这事,彭真便又敛去脸上的谦恭微笑,态度转趋强硬:主席,我向你汇报心里的真实想法,不同意把吴晗同志和彭德怀拉扯在一起。北京市委做过认真的调查,没有发现吴、彭有什么关系。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学习海瑞,为命请命这话,是主席在一九五九年四月中央全会上提出来的。会后胡乔木同志根据主席指示精神,找吴晗写关于海瑞的文章 在《人民日报》上发表,后才编了那个历史剧《海瑞罢官》,由京剧大师马良连演出,主席还看了演出,请马良连、吴晗两人吃了饭,表扬他们编演了一出好戏……所以这整个的过程,实在和彭德怀扯不上关系。毛泽东被彭真当面揭底,心里窝火,强忍住才没有发作,且展现出难得的宽容大度:好啦好啦,你讲这么多,还要怎样?吴晗和彭德怀没有组织上的联系,有没有思想上的联系?上个月《解放军报》转载姚文元的文章 时,指出《海瑞罢官》是一株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毒草,戚本禹、关锋等人的文章 也说是严肃的政治斗争问题。你们怎么看法?彭真头皮阵阵发紧,坚持说:主席,要防止党内出现学阀,打棍子。《人民日报》转载姚文元的文章 时,编者按语是周总理亲自修改定稿的,表达了中央多数同志的看法:应根据毛主席一贯倡导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在文化界、史学者进行平等的、以理服人的讨论,真理面前人人平等。毛泽东黯然神伤,又一次感悟到自己面对一个顽强的「中央集体」,彭真才会如此放肆,分寸不让。只好打发他走人了:彭胡子,你什么时候回北京?我可以同意你们作为学术问题来辩论,真理愈辩愈明嘛。你回去后,转告刘、周、陈、邓,当前还是要一手抓辩论,一手抓工农业。吴晗的问题,可以两个月后作政治结论。……毛泽东边想着这些,边翻阅着《羊城晚报》。另有一则消息也引起他的注意:在广州避寒过春节的郭沫若、叶剑英、陈毅、贺龙,盛赞一本新出版的部队小说《欧阳海之歌》。郭沫若称全书贯穿毛泽东思想的光辉,是社会主义文学的典范里程牌;叶剑英称它大歌大颂毛泽东思想,是全军政治思想工作的重要收获;陈毅称它是长篇小说的纪念碑,划时代的杰作;贺龙称:《欧阳海之歌》好就好在把毛泽东思想故事化、形象化,把毛泽东思想写生动了、写活了。毛泽东放下报纸,不相信这些屁话。什么里程碑、纪念碑、划时代,太廉价了。三位元帅和郭沫若为什么要这样没有分寸地吹捧一部新出版的小说?连鲁迅和毛本人的著作都没有被这样评价过。虽是藉了夸奖这部小说来歌颂毛泽东思想,毕竟太过肉麻、庸俗化。是不是某种投机心里在作祟?还有贺龙的吹捧,鹿皮下露出马脚:毛泽东思想原来是不形象、不生动,是死的,靠了一本小说写形象、写生动、写活的!什么话嘛,名为颂赞,实为反讽。这个贺老总,近些年来,你脑壳里装了些什么不便见人的东西?在《羊城晚报》上发这种消息,可谓用心良苦。陶铸这个人很能干,很聪明。国防部长林彪元帅的出行车队是有别于其他党和国家领导人,更讲安全系数和更具军人特色:第一辆为装有警示灯的野战吉普,第二辆为四吨解放牌载重卡车,第三辆、第四辆均为改装过的红旗牌防弹轿车,第五辆又为四吨解放牌载重卡车。由于载重卡车并不载重,放空行驶,时速七、八十公里不成问题。从苏州到杭州基本上是沿运河公路南行,全程两个半小时左右。当然,只有林彪、叶群乘坐的那辆防弹轿车可以驶入汪庄大门,其余车辆则停靠到附近的警卫部队营地上候命。对于亲密战友、也是学生辈的林彪的到来,毛泽东表现出异乎寻常的亲热和敬重,一口一声「林总」的称呼着。林彪小毛泽东十三岁,见面先敬礼,后握手致候。蓝苹则拉住叶群的手,侍立在旁,如同一对亲姐妹。毛泽东招呼林总坐下后,即吩咐蓝苹:你陪叶妹子去游湖吧,今天我和育容要谈得长一些,你们可以游到吃晚饭再回来。林彪在毛泽东面前,总是一身整洁的军服,身子坐的笔挺,目光沉稳,不苟言笑,表情严肃,绝无讨好、谄媚之色,一派公事公办的作风。拥戴的、颂扬的、表忠的言词,都用在军内报告、文件上,落实到军队工作中去了。作为一名战功卓著的军人,林彪无须当了领袖的面巧言令色,阿臾奉承。那从来不是他的行事风格。毛泽东最欣赏林彪的正是这一点:当面少说,实际去做,极富韬略。林彪患有神经衰弱、肠胃不适等十余种病症,不能喝茶。毛泽东亲手替他倒上一杯白开水:育容啊,看你的气色还不错嘛,最近康复多了?林彪仿佛这才记起头上还戴着军帽,伸手摘下,恭恭敬敬地放在座前茶几上:多谢主席关心。上次托蓝苹送去的中药方子,服后效果很好,近来感沉不错,好像没有什么病痛了。毛泽东笑了:那就好,那就好。那个方子有些来历。是溥仪回忆出来给总理的,说是慈禧太后长期服用,活了七十三岁,那时算是很长寿的了……你身体康复,我就放心了。军队的事,你要统筹起来。近几年贺胡子坐镇军委,和罗长子倒是合作默契,搞全军大比武,大练兵,轰轰烈烈。当然不能讲贺是罗的后台什么的。一些情况,我不说你也明白,自一九六○年之后,我是大权旁落,举步艰难,不让出席党的会议,不让在会上讲话。我讲一句,人家堵一句。讲了也如同放屁,没人要听,等等,不胜枚举。唯有你主持军队工作,坚持政治挂帅,思想先行,号令全军将士举我的旗子,读我的著作,开展「活学活用」、「五好战士」、「四好连队」活动,总算能够保住军队。不然孤家寡人一个,早被人家囚禁到沙丘宫去化作蛆虫了。林彪一时不明白「沙丘宫蛆虫」这掌故的含意,而说:我只是坚持主席的建军思想,使五百万人民解放军忠于主席和主席的思想。去年十二月上海会议及时采取措施,拔掉罗瑞卿这颗钉子,正是为了保证军队忠于主席,绝对服从主席的命令。毛泽东说:拿掉罗长子,我是依了你……罗长子反对你,但没有反对我,只是上过我的秘书田家英的当。当然我了解,某位玉皇大帝在拉他,封官许愿,内定他为国防部长接班人。他并没有被拉过去,都及时向我汇报了。林彪说:主席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罗瑞卿也算我的老下级,从江西苏区红一军团的保卫局长,到延安抗大的教务长、副校长,都是经我一路推荐上去。谁想他近几年变化这样大?拿掉他,在我也是万不得已。如果仍让他做总参谋长和军委秘书长,一旦主席要在京、津、唐地区采取军事制衡措施,他必然是只拦路虎。就算他不敢抗命,也会依他的组织观念,报告贺龙,报告总理,还有那个兼任着国防委员会主席的玉皇大帝。毛泽东和林彪都以「玉皇大帝」这个代号来指称国家主席刘少奇。毛泽东忽然调转话题,问:你和叶群在北京的住所毛家湾二号,挖了地下人防工程没有?林彪不知毛主席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顿了一顿,回答:挖了。事先报给我一个计画,说是中央办公厅统一布置,叶群签了字。反正我们长住苏州。听说钢筋水泥,总共十来个房间,闸门钢板厚四寸。毛泽东说:这就怪了,单单在你和我的住处地下挖人防工程,钢铁闸门,固若金汤……蓝苹从旁了解,恩来的西花厅,总司令的含和堂,少奇的福禄居,都没有挖地下人防工程。一旦战争打起来,难道他们的性命就不要紧,只是我和你林总要保老命?林彪心情一激动,头上就冒汗:杨尚昆这个王八蛋!红三军团时期就替彭德怀当政委,共裤连裆。主席去年撤了他的中办主任、书记处候补书记职务,很及时,很英明。我就没有想到这一层。毛泽东笑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单是一个杨尚昆。他上面是玉皇大帝。玉皇大帝手下还有一批虾兵蟹将,不要小看他们。林彪问:主席,他们为什么单单在菊香书屋和毛家湾二号的地下挖人防工程?我觉得北京有一小撮家伙居心叵测,鬼鬼祟祟在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干?毛泽东从白瓷碟中拿起一块小毛巾,让林总抹抹额头上的汗珠子,之后讲了春秋时候齐桓公困死仁寿宫、战国时候赵主父困死沙丘宫、千古一帝的秦始皇也是被困死在沙丘宫等三个历史掌故。齐桓公、赵主父、秦始皇都是大有作为的君王,赵主父还是个杰出的军事家,改革者,秦始皇统一中国,建立起第一个中央集权国家,更是了不起。但他们三个都犯了同样的错误,没有选择好自己的权力接班人,所以结局也是相似的,年老体弱时被身边的人所囚禁、困死,尸腐骨露,化成蛆虫……我要蓝苹送你的《历代宫变、兵变纪要》那个材料,看了没有?林彪头上又冒汗了:看了,没有主席这样好的记性。我建议主席近期内不要返回北京,以防万一。只要主席人在外地,王八蛋们就会有所顾忌,不敢胡作非为。毛泽东忽然目光如炬,盯住了林总:你也暂时不要回去。真有那么一天,北京的朋友们认为时机成熟了,会毫不犹豫地把菊香书屋地下人防工程,毛家湾二号地下人防工程,变成他们的仁寿宫或是沙丘宫。谁最可能干这种事?当然是我的接班人。林彪咬了咬牙:早就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表面上修养到家,背地里野心勃发。党内最大的阴谋家、伪君子不是彭德怀,而是他!只要主席下决心,施铁腕,我可以派部队把他抓起来,关进秦城。毛泽东若有所思地说:育容啊,你平日不是喜欢嚼炒黄豆嘛?俗话讲,心急等不得豆子烂。党内斗争,要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能逞一时之快。延安时期,我常去抗日军政大学作报告。那时你是抗大校长,罗长子是副校长兼教育长。记得我曾经讲过,革命好比割猪肉,不能大卸八块,而要学庖丁解牛,讲究刀功刀法,尽量有条不紊,一片一片来割……我以为,这话至今未过时。林彪说:我拥护。就等主席命令,什么时候从那里下手。第一刀最重要。毛泽东说:选准时机,做到稳、准、狠,令玉皇大帝和他手下的人措手不及。林彪起立,声音既冷又硬地说:是!林彪坚决执行主席命令。毛泽东笑着摆摆手:坐下坐下,不急不急。还要好好商量,从长计议。林总带兵,出奇制胜,常有神来之笔嘛。林彪坐下,脸上泛出红晕:主席过奖。几十年来,我不过是学习主席的军事思想,有时还学得走了样……最近一段,想起又可以带兵打仗,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健康,有点病痛,不算什么。毛泽东说:你、我一样,都是好战分子。天下太平,易生失落,不打仗不过瘾。林彪说:我斗胆讲一句,庖丁解牛,第一刀应当下在北京地区。毛泽东赞许说:不谋而合。你看出动那支部队较适宜?可以有下面几支,由你选择……。林彪欲记个简单的笔录,顺手取过茶几上的信笺铅笔。毛泽东以手势制止:记到脑子里就可以了。我这里从不留下这类文字。一是南京军区的许和尚。许和尚早就对我拍了胸口:中央出了修正主义,他带兵从南京打到北京!南京军区辖下,最靠近河北的是驻守在安徽大别山一带的第十二军,你觉得怎样?许世友红四方面军出身,抗战时期又是贺龙的部下,林彪并不十分信任他,而说:第十二军弱了点吧?军长李德生,抗战时期是邓小平的部下。而且部队要从人烟稠密的黄淮地区,经山东、河南进入河北,行动不便于掩护。毛泽东点点头:武汉军区方面呢?陈再道司令员也是红四方面军出身,驻在河南北边的是哪个部队?适不适合调用?林彪回答:报告主席,是第四十二军,原四野人马,驻扎在郑州、开封、新乡一线。战斗力一般。要进入河北平原,同样是人口稠密地区。若以铁路运兵,则必然惊动铁道部,铁道部则会报告总理办公室。毛泽东再又点点头:那么济南军区呢?从鲁西北出发,离北京最近。林彪说:没有把握。我不是怀疑济南军区司令员杨得志对主席不忠。但他毕竟是彭德怀的老部下。他的第十九兵团很能打仗,罗瑞卿当过该兵团的政委。其实毛泽东心里早有一支人马,但就是不给点穿了,而继续绕了弯子问:不从外地调兵勤王,可不可以在北京军区就地用兵?你对杨勇司令员放不放心?林彪身子一直坐得笔挺:报告主席,恕我言直,对杨勇同志,我只有百分之三十的信心。他同样是彭德怀的老部下,红三军团出身,听讲和刘少奇的关系也不错。毛泽东说:军中三杨都是龙虎上将,杨成武、杨得志、杨勇,目前只有杨成武信得过罗。林彪心目中也早有一支人马,话到嘴边,也暂不说破,而继续分析:现在驻扎在北京南面保定、石家庄一线,是北京军区的六十三军,军长是薄一波、罗瑞卿的老部下;北京西北面张家口一线,是六十九军,军长董其武,一九四九年起义过来的原傅作义旧部;驻扎在北京东北面的六十六军,倒是一支战斗机动能力很强的部队,但军长、政委都是杨勇手下战将。不通过杨勇,别人很难指挥得动……。主席,若要从外地调部队进北京,首先要考虑把原北京军区布置在京、津、唐周围的部队统统撤离,把地盘空出来再谈其它。毛泽东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是国防部长,当家元帅,准备怎样开拔北京四周那三个军的人马?林彪说:主席是当家的,我至多是个替主席看家的丘八……如果主席批准,我倒是有个设想,命令北京军区的司令员副司令员、政委副政委、参谋长副参谋长,统统出动,带上六十三军、六十六军、六十九军三个军的部队,开赴内蒙古草原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大演练。渖阳军区、济南军区、兰州军区等三个军区的司令员、政委也都去内蒙现场观察、督阵。毛泽东高兴地拍了拍沙发扶手:林总计多谋足,先让北京军区唱一出空城计……。还有北京卫戍区呢?靠不靠得住?林彪说:傅崇碧应当不成问题。卫戍区部队暂时不要动它,免得引起多心。到时候对卫戍区司令部和政治部来一次突然改组,把靠不住的人撤换掉。仍由傅崇碧做司令员,另派个政委给他就是了。毛泽东说:林总胸有雄兵,决胜千里……究竟派那支部队进京,你有不有具体的想法?林彪尽量保持谦恭的态度:有个建议,供主席决策参考……还是调三十八军吧,十万精兵,钢铁劲派,曾被称为万岁军的。毛泽东大声说:好!三十八军。三十八军现驻守在那里?林彪心想,毛主席这是明知故问,却不得不认真回答:就驻扎在山海关外的锦州、绥中沿海一线,目前是我军的全机械化部队。以换防名义,命令三十八军分多路秘密进关,二十四小时内可抵达北京郊外,完成包围,达到主席所要求的迅雷不及掩耳。毛泽东说:好。我们不是搞兵变,而是主动防兵变,反军事政变。林彪说:是!我们反政变。你是党主席兼中央军委主席,我是国防部长、军委第一副主席,调动部队,名正言顺,谁也放不了屁,把那夥王八蛋通通看管起来再说。毛泽东忽然对林彪生出几丝丝疑虑。此人平日病病歪歪,几乎足不出户,却对调兵包围北京这么主动,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但现在管不了许多,不得不用到他……遂说:原先三十八军的军长是梁兴初,政委是梁必业。双梁是栋梁罗。现在的军长、政委我不熟悉。梁兴初、梁必业我熟悉,都是井岗山时期红四军战士出身,朱老总做军长,我做党代表。红四军后来发展成为红一方面军,我是总政委,你林彪是红一军团总指挥,梁兴初、梁必业任连长、营长……三十八军的老根底是红四军,如果我们也有王牌军的话,它是王牌中的王牌。这次,乾脆把双梁派回三十八军去执行任务,老首长指挥老部队,也可以称为「监军」吧。林彪点点头:是!梁兴初现在是成都军区的副司令员,梁必业现在是军委办公厅主任。我通知他们到苏州见……不过,主席要写两道手令,一是命令北京军区驻河北境内部队全部拉去内蒙草原大演习,军区领导全部下部队,上第一线指挥;二是命令三十八军秘密换防,闪电进关,完成对北京的包围。毛泽东明白林彪的意思,按中央军委的有关规定,军委第一副主席只可以调动师级单位,军和军以上单位的部队调动,必须由军委主席亲自发布命令。毛泽东闭了闭眼睛,沉思默想一会,睁开眼来说:可以。我现在就写给你。说着,毛泽东拉过一册中央军事委员会便笺,以铅笔写了手令。在写第二道手令时,则又斟酌一刻,之后写道:调梁兴初、梁必业回三十八军,督率该军执行林彪同志所交代之任务。此命令有效时间为二月中旬至三月上旬。写毕,毛泽东稍作强调:这个时间比较合适。此事要做得万无一失。若走漏消息,我们就全盘皆输了。我看,这么办吧,你先把第一道命令拿去执行。第二道命令暂留我这里。三十八军这张王牌非同小可。等双梁到了苏州,你领他们来见我,再叫上杨成武代总长,我们一起来面授机宜,怎么样?林彪面无表情。毛主席在最要害的地方,总是要防人一手的。即便是他视为最可信赖、倚重的人,也只是棋子、工具而已,随时可以拿掉、更换……林彪只得收好第一道手令,说:主席放心,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毛泽东仿佛看清了林彪心里的那几丝丝阴影:育容,我对你一向信任,没有不放心的。三十八军是否进关的事,关系全局,你、我输不起,不能不慎之又慎。今天的谈话,没有让叶群蓝苹参加,也是这个意思……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处漏洞,你要理解加谅解。林彪挺了挺身子说:是!我向主席保证,不会让叶群知道这事……一个婆娘一面锣,要严加防范。密谈接近尾声,毛泽东谆谆嘱咐:育容,记住,革命也像剥洋葱。到时候,三十八军进关,完成对北京的包围,只是第一步;第二步,进城接管北京卫戍区、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电视台、中央军委广播电台、《人民日报》社、新华社、北京市电话电报大楼、首都机场、西郊军用机场、南苑军用机场、西山要塞、北京火车站、丰台火车站;第三步,接管北京市委、市政府、中央组织部、中央宣传部、统战部、调查部、对外联络部、铁道部、民航总局、人民大会堂、京西宾馆、军事博物馆、钓鱼台国宾馆……林总你不用记录了,到时候把这个名单拿去。我会通知中南海警卫师、北京卫戍区全力配合三十八军的行动。林彪恭敬地望着毛主席。手令不给,口说无凭。这些话通通可以不作数。……林彪戴上军帽,起立敬礼:主席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毛泽东笑着摆摆手:育容坐下,坐下。你总是这么客气,实在没有必要。蓝苹陪叶群游湖,快回来了吧?你和叶群要不要在我这里住两天?听京剧、评弹,都可以。你是从来不跳舞的。晚饭后,林彪、叶群一行返回苏州。毛泽东随即按铃传来中办主任兼中央警卫局局长汪东兴:小汪,通知专列火车,两小时后,全体人员上车,我们去武昌,蓝苹回上海。汪东兴及其服务人员已经习惯了毛主席这种说走就走的举动。两小时内,必须命令铁道部,安排好专列火车途经的铁路沿线,一切车辆停驶让道,以保证专列畅通无阻……还有其他的准备工作等等。汪东兴试探着问:原先不是打算去广州吗?广州天气比武昌暖和些。陶铸同志有电话来,说他们已做好准备。毛泽东问:陶铸打算安排我们住那里?汪东兴答:白云山松林山庄。那里幽静,空气清新,便于安全保卫。毛泽东说:松林山庄啊,一九六二年住过……深山谷地,太潮湿。要是有人把两头山口一堵,瓮中捉鳖。还是去武昌吧。暂时不要通知陶铸他们。第四章 南北对决 彭真探阵北京没有春天。二月上旬,南方已经莺飞草长,柳雾桃云,春日融融。北京却依然滴水成冰,天气苦寒。市中心的什刹前海、什刹后海、北海、中海、南海,仍被厚厚的冰甲所覆盖。两岸上的林木枝桠光秃,枝枝爪爪在寒风中抖索。连那些四季长青的松树和柏树,都呈现一派铁灰色,了无生趣。一向熙熙攘攘的北海公园的冰面上,不见了穿红着绿的孩子们溜冰嬉戏。共和国的首都笼罩在阴晴不定、波谲云诡的气氛中。便是普通市民也能从报刊文章 上感觉出来,咱国家、咱北京出什么状况了?或者说将要出什么事儿了?上海方面的张春桥、姚文元们几乎天天发表文章 ,指名道姓批评北京的吴晗副市长,剪伯赞教授,还有戏剧家田汉。田汉还是咱国歌《义勇军进行曲》的词作者呢!奇怪的是中南海里的几名秀才戚本禹、关锋、王力也窝里反,加入了上海阵营;当然北京方面也没有示弱,中-宣部副部长周扬,北京市委文教书记邓拓,市委宣传部部长廖沫沙这些人都出面写文章 了,和上海方面干上了。上海、北京,双方别上苗头,卯足劲头,你来我往大过招,大约最后就看谁的后台祖师爷功力深厚了。越怕出事越有事。星期六下午,国务院副总理、中央宣传部部长陆定一的夫人严慰冰,来到距王府井大街不远的东华门「特供处」购买日用品。「特供处」全名「中央领导人生活物资特别供应处」,实为一家甚具规模的内部免税商店,专为中央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国务院副总理、人大副委员长、全国政协副主席以上领导干部及其家属提供质优价廉的商品供应服务。品种包括国外进口的名牌家用电器、手表、香水、呢料、朱古力、白兰地、威士忌、卫生纸巾、珠宝首饰等等,加上国内生产的各式各样名优产品,用的穿的玩的吃的,应有尽有。在新中国物资紧缺、产品质地粗劣的年代里,「特供处」自然成为中共最高层领导人的夫人们经常光顾的购物小天堂了。手握一本深红色封皮的「特供处购物证」,更成为一种权力身分的象徵。报纸、广播里天天宣传灭资兴无,资本主义为万恶之源,千好万好不如社会主义好;但中央领导人及其家属们却对资本主义名牌商品情有独钟,在严格保密下获得特殊供应,乃是一项对马列主义灵活运用,亦即林副主席倡导的毛泽东思想「活学活用」了。陆定一夫人严慰冰来到「特供处」门外,下了车,被两名警卫局干部礼貌地挡了驾。店内灯火通明,门口却挂了个不起眼的牌子:内部整理,暂停营业。问今天还开放吗?回答倒是挺客气的:您过两小时来吧,没准。严慰冰只好让司机把车子开到王府井大街北京市百货大楼后面去停下,迳自进入百货大楼足足逛了两个小时。算是周末散散心吧。无所谓尊卑贵贱,爱逛商场似乎是绝大多数女人的天性。严慰冰依时回到特供处,门口仍站着那两名警卫局干部。问店里还没有整理完吗?警卫局干部认得她是陆副总理夫人,只好抱歉地解释:首长,真是不好意思,是林副主席的夫人从外地回来,替林副主席办事,我们也不知道她要什么时候出来,只是不让放别的人进去,总理办公室打了招呼的……叶群?病夫得道,鸡犬升天了?她算什么东西?横行霸道到特供处来了?严慰冰差点骂开来。一生气,购物欲望也没有了,坐上车子回到中南海家里,看什么都不顺眼,摔东西、撒气。陆定一同志在钓鱼台国宾馆那边组织人马写文章 ,和上海方面叫阵,近些日子忙得很少回家休息。严慰冰本患有严重的神经官能症,晚上老失眠,安眠药已不管用。她想起老同学叶群的种种行径,越想越忿忿不平。林副主席啊,你天天号召全军将士、全国人民读毛著,用毛泽东思想武装每个人的头脑,知不知道你自己的婆娘是个什么货色?她正利用你的地位、威望,专横跋扈,为所欲为!你不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可以从她不光彩的历史谈起,帮你剥开她的画皮。严慰冰义正词严,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写下来:叶群同志的真面目叶群原名叶敬宜,福建闽侯人,父亲叶君琦是一名国民党反动派的少将军官。叶群为叶君琦第三房姨太太所生。因叶家巨富,十三岁时(一九三○年)被送至北平女子师范大学附中读书。不久受「一、二九」学生运动影响,加入了党的外围组织——民族解放先锋队。后和贺龙同志现在的夫人薛明一起转入天津师院附中就读。芦沟桥事变后,京、津沦陷,她和薛明一起从天津流亡到了南京。她很快做了国民党某电台的播音员。她还参加了汪精卫办的青年战地服务训练班,曾获训练班演讲比赛第一名。叶群生性风流,读初中时开始交男友、谈恋爱。在南京期间,更和一个国民党CC系特务教官不乾不净,关系暧昧(据说堕过胎)。一九三九年,叶群又和薛明同志一起,从南京、武汉、西安辗转到了延安,入中央组织部训练班学习。她背着薛明,向组织谎报自己是地下党员。一九四三年入中央党校二部学习。延安整风运动期间,薛明同志抱着对党组织负责任的态度,曾揭发叶群是假党员,叶很可能秘密加入过国民党的特务组织,不然怎么会和那个CC系教官关系亲密到堕胎的程度?她早就不是一个处女。但此时的叶群攀上了抗大校长林彪同志,组织上对她的政治审查也就不了了之。叶群是个私生活极不检点、个人道德有严重问题的人。高岗的妻子李力群同志曾经提到过这样一件事:一九四五年冬,叶群随林彪同志到东北,随后部队撤退到黑龙江省境内。叶群一家住在哈尔滨龙江街一幢漂亮的俄式别墅里。林彪常年率领作战指挥部住在双城子,距哈尔滨两小时汽车路程,很少回家。叶群难耐寂寞,请了个俄国男人当家庭教师,名为教授她和孩子学习俄文。一九四七年某天,李力群去看望叶群,进到客厅,没有见到人。因是老熟人,李力群就一直走到叶群的卧室里去找人,结果发现她和俄国教师正在床上大干好事,淫声浪气不堪入耳。李力群被吓得连忙退出……几天以后,一封写着「林彪副主席亲启」的信件寄到了距北海公园西岸上不远的毛家湾二号。林副主席远在苏州休养。按照纪律,凡是写明林彪亲启的信件,工作人员都不允许拆阅。于是这封信到了苏州。林彪拆阅后,发现是一封匿名信,内容十分恶毒反动,竟诬蔑叶群同志一九三九年到延安时已不是处女,又诬蔑叶群同志一九四七年在哈尔滨家中和俄国男教师乱搞,是可忍,孰不可忍!林彪盛怒之下,没有忘记保护叶群,没有给她看匿名信,而是以中央专递方式送给了北京的公安部长兼中央政治保卫部部长谢富治,严令谢富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写匿名信的人,可疑分子就那么几个,无非是贺龙的婆娘薛明、高岗的遗孀李力群等。谢富治立即报告周恩来。周总理指示:这是攻击林副主席和家人的恶性事件,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当然,照信封封口的保密胶看,事涉中央高层,不能出差错,不要轻易捕人。起初并没有怀疑到陆定一副总理的夫人严慰冰同志。北京方面还没有破案。一向沉默寡言的林副主席却按捺不住,竟在上海召开的一次军委常委碰头会上,当着毛主席、刘主席、朱总司令和其他老帅们的面,晃着手里的一张纸条说:同志们,这里,我要向中央报告一个情况,还叶群同志一个清白!第一,叶群从来没有加入过CC系,不是国民党特务;第二,叶群一九三九年到延安时,还是个处女!一九四三年她和我结婚的头一夜,见了她的女儿红!我有发言权,我是证人。一九四四年在延安生下豆豆,一九四六年在哈尔滨生下老虎……。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和在座的其他老帅都傻了眼,莫名其妙:林彪同志为什么突然到军委常委会上来谈叶群到延安是不是处女,见没见女儿红?大家哑言失笑了。毛泽东幽默地说:林彪同志,你今天是怎么了?叶群和你结婚时是不是处女,就那么重要?我看并不重要。蓝苹和我结婚时,早就不是什么处女,更不可能见到什么女儿红。我从不计较。只有封建时代的人讲求初夜权。不信你问问其他老同事,总司令、少奇、恩来、贺老总、陈老总等等,他们计较过康克清、王光美、邓颖超、薛明、张茜这些女同志,结婚时是不是处女,有不有女儿红吗?党主席一番风趣得近乎玩世不恭的话,尽管大家不无尴尬,还是引发一阵哈哈大笑,算是虚晃一枪,把事情暂时掩饰了过去。林彪这人也真是……难道是想以此来表示他是个胸无大志、精神平庸、喜怒无常的人,达到麻痹对手、松懈对手的目的?不可思议。事情回到北京。公安部重案组在中央警卫局的协助下,把中央首长的夫人们的近期行踪、笔迹逐一核对,很快认定严慰冰是匿名信的作者。但陆定一同志是书记处书记、国务院副总理、□□部长,属于党和国家领导人之一,公安部和警卫局能随便到他中南海的家里去抓他夫人?何况侦案结果表明,陆副总理对此事毫不知情,纯属严慰冰个人的不智行径,也就是女人之间的妒恨、报复心里作怪吧。档案材料上有记载,叶、严在北平读中学时是同学,后来到了延安也有过密切的往来。公安部长谢富治挠头了。此案怎么向林副主席做交代?不把严慰冰关进秦城监狱去,林副主席及夫人叶群是不会罢休的。只好请示中央政法小组组长彭真。彭真报备邓小平总书记。中央的意见很快下来了:暂作冷处理,严慰冰在家中接受监护,向中央政法小组交代问题。中央的处理意见很快传到苏州的林副主席那里。林彪气得拍了桌子,操了老娘:北京的几个王八蛋,老子总有一天和他们算这笔帐!北京党中央为了稳住「南北大论战」的阵脚,避免全国宣传舆论出现混乱、失控的局面,而由「中央文化革命五人小组」组长彭真出面召集会议,副组长陆定一,成员康生、周扬、吴冷西出席,代表党中央拟定了一份政策性文件:《「文化革命五人小组」关于当前学术讨论的汇报提纲》(简称《二月提纲》),其主要内容为六点:一、对当前学术批判形势和任务的分析;二、中央坚持「放」的方针,坚持实事求是、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要以理服人,不要像学阀一样武断和以势压人;三、依靠革命左派,团结一切革命的知识分子,孤立少数顽固不化、坚持不改的人。同时要警惕左派学术工作者走上资产阶级专家、学阀道路;四、左派学术工作者要互相帮助;五、做好理论准备工作;六、加强领导,整个运动应置于党领导下的学术讨论范围之内,而不宜集中于严重的政治批判。《二月提纲》的倾向性和针对性相当露骨,是对整个运动的规范和设限,更是以党中央的名义对上海方面的张春桥、姚文元们及其后台人物的有力制衡与反击。十分奇妙的是,作为「文化革命五人小组」成员的康生在文件拟定的过程中一言不发,算表示「默认」。他在小组里是个绝对的少数。《二月提纲》立即获得在京的中央政治局常委们的一致通过。第二天,彭真经过电话请示,得到毛泽东同意,率「五人小组」全体成员赴武昌汇报。临行前,刘少奇嘱咐彭真:看看主席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回北京来坐镇?他在外地,我们常常摸不准他的意向,工作起来很困难啊。彭真一行人一下飞机,即赶往东湖宾馆晋见毛泽东。毛泽东穿着一袭打了好些补丁的长睡衣,头发蓬松,一脸病容,正由娇小秀美的女护士陪着听京戏录音。声音放得很大,是北京京剧院须生马连良大师演唱的《空城计》。彭真一听马连良的唱腔,心里不禁升起一阵欣慰,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当年不也是由马连良领衔主演的嘛。毛泽东见五人进来,即命女护士关掉录音,退下。毛泽东并未起身,坐在沙发上和彭真握手:坐地日行八百里,巡天遥看一千河。神速神速,讲来就来了啊。彭真感到毛主席的手疲软无力,关切地问:主席,近来身体怎么样啊?少奇、恩来、总司令、小平都很牵挂……毛泽东苦笑着摆摆手:我怕是日暮西山,气息奄奄了。诸病齐来,两条腿又犯痛风,起立都有点困难,只好坐着和你们握手,莫见怪啊。彭真个子高大,不得不蹲下身子来聆听毛的话。轮到和陆定一握手时,毛泽东缓缓地说:定一啊,严慰冰怎么搞的?为什么写那个匿名信?我听了汇报,知道和你无关,就放心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女人之间争风吃醋之类。陆定一报告:我是要求谢富治把她送到秦城去的,但总理不同意,说要经法律程序……这个婆娘精神有毛病,一犯病就失控。轮到和康生握手时,两人只是互望了一眼,仿佛尽在不言中。毛泽东和周扬握握手:你那个文艺界问题多一些,两个批示,你们嫌严厉了。派士兵押送,是个比譬。我的心情四个字:怒其不争。最后一位握手的是新华社社长兼《人民日报》社长吴冷西。看着这位自己当年在延安一手栽培起来新闻总头目,毛泽东只是冷淡地点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五人绕着毛泽东坐下。毛泽东问:彭真同志你那个《汇报提纲》带来了?最近视力差了,看书很吃力,你们那位念一念,声音大一点,我洗耳恭听就是了。彭真让吴冷西念《汇报提纲》。吴是河南人,五人小组中最年轻的成员,口音略带豫剧腔,花了近一个小时,把《汇报提纲》念了两遍。毛泽东闭目养神,认真听完,才张开眼睛来说:好了好了,例行公事。几处文字还须斟酌,对左派不要设限太多。其它意见没有,彭真同志你们看着办吧。彭真、陆定一、周扬、吴冷西四人大大松了口气,看来毛主席和北京的老同事、老朋友们还是心相通的嘛。他老人家身体不好,情绪欠稳定,有时难免被上海的那几个投机分子所利用。毛泽东说:不要急着走。我在南方养病,你们难得来一次……今下午就陪我听听京戏录音吧,找人来清唱也可以。文武之道,有张有驰。你们五位文官大人,近来一定比较紧张,到了我这里不妨轻松轻松。晚上一起吃顿饭,算接风,也算饯行。毛泽东亲切、随和,仿佛近一年来,党内任何不愉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晚餐时,特意为北京来的客人上了两条武昌鱼,加一瓶茅台酒。毛泽东因在病中,遵医嘱不能喝酒。饭量也很小。彭真、陆定一、康生、周扬、吴冷西五人倒没讲客气,面对鲜美肥嫩的武昌鱼,大快朵颐。饭后,毛泽东又单独留下彭真谈了一阵,指示说:罗瑞卿的专案,继续交你管,要抓紧,命罗长子交出一份像样的检讨来。你最近又找他谈过一次?有个事,他交代了没有?就是去年春天,他不和我打招呼,擅自安排邵华下乡搞四清,丢下生病的岸青不管。我很生气,半年时间不准他列席政治局常委会议。有人打电话问他:罗长子,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列席常委会议了吗?这个打电话挑拨离间者是谁?他为什么不检举揭发?彭真知道这件事。毛主席信任罗瑞卿,把患精神病的儿子毛岸青及儿媳邵华交给总参谋部去照管。邵华人年轻,政治上要求进步,缠着罗总长安排她下乡搞「四清」,在运动中接受锻练。罗瑞卿开始不同意,后被纠缠不过,只好安排邵华到北京郊区搞「四清」,随时可以回家照顾毛岸青。毛主席却误以为罗长子干涉了他的家务事,而动怒……那通电话是刘少奇同志打的,有什么用意,彭真怎么好打听?毛泽东见彭真呐呐无言,便问:你是不是也有难言之隐?彭真缓过神来,忙说:没有没有。这事我不了解,罗瑞卿本人也没有交代。毛泽东忽然笑笑说:其实,罗长子早向我交代过了。他不是后来又列席了常委会议嘛?小事一桩……回北京后,你和恩来、加上小平,再去和罗长子谈一次,交代政策,要他快点过关,越拖下去越对他不利。检查过关,不能恢复军职,可以安排到地方工作嘛,做个省长,省委书记也不错嘛。彭真恭敬地连连点头,见主席仍这样信任、重用他,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当晚,彭真一行人离开东湖宾馆后,毛泽东旧睡袍一脱,登时换了个人似地雄姿英发,对女护士说:走,戏演过了,我们游水去。游过水,还有人来清唱汉剧。女护士小鸟依人地挽住伟大领袖:装得真像,病病歪歪、有气无力的样子,我都差点要笑呢。毛泽东问:你看我的客人们相信吗?女护士笑出一脸的灿烂和妩媚:还有不信的?都挺同情、关心的。毛泽东牵着女护士来到碧波荡漾、水气氤氲的游泳池边,忽又摇摇头:不要小看了我的老朋友们,一个个神通得很……算了,不想这些了。来来,我们一起下水,袒裎相见,如何?女护士飞红了脸蛋:您又要裸泳?总爱在水里做那事……毛泽东说:有两个英语单词,WATER,LOVE。三天后,《汇报提纲》作为中共中央正式文件,颁行全党全军全国。其时间的紧迫,速度之迅捷,为历来所罕见。该份中央文件更以专机专递方式送至上海的江青手中。这算那门子事?老板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同意颁发这种束缚左派手脚、公然指左派为「学阀」的文件,把大家都当作猴儿耍了?江青当即挂通了武昌东湖宾馆的保密电话:老板啊,我要造你的反啦!彭真他们搞的那个《汇报提纲》,完全是对我们的反攻倒算,你为什么同意放行?这是自乱阵脚,自毁战线,我要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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