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舜才觉得这是件美差,自然兴高采烈,除了急于立功之外,心中也未尝不存报答诸葛先生栽培之心——保护诸葛先生的得力弟子无情回返京师,不但可略表对诸葛先生的敬意,也是件光采的事儿。于是问道:“大捕头准备何时出发?”无情答:“明晨。”于是,无情跟一众人等上房歇息。戚少商等跟无情同来,郗舜才自然礼待有加,奉上美酒佳肴,服侍得妥贴周到。到了晚上,无情等在商议计策。雷卷问:“你的双手,明天是不是可以复原?”无情只道:“不碍事的。”戚少商忽插口道:“我在篷车的时候,听你曾向刘捕神说过,你的手,明日至多只能转动,要能使劲,少说也捱到后天,完全恢复,则更费时,可是,你准备明天动身,万一遇上了强敌,岂不危险?”无情道:“我自有打算。”雷卷道:“我们随你一同进京。”无情说道:“不成,你们早已被绘图缉捕,不能露面,跟我同行,反而打草惊蛇,让傅宗书那一伙人早作防患,迎途拦截。”雷卷道:“你这样返京,未免太过冒险。”无情道:“过一两天后我双臂可运劲自如,不见得他们能奈我何。”雷卷道:“怕就怕在这一两天出事。”无情道:“救人如救火,焉能延缓!我早一日回京,希望早一日能使你们不必再逃亡,早一日减免不必要的牺牲。”戚少商道:“最多我们易容乔装,还是一起去的好。”无情摇头道:“不行。你们也不闲着,也有要事待办。”雷情冷笑道:“有什么事重要得过送你返京。”无情道:“有。”戚少商讶然道:“什么事?”无情道:“你们送我回京,为的是保护朋友,但有一群好友在‘青天寨’里,不知安危如何?你们早去一步,说不定有起死回生的绝大效用。”戚少商一时无言。他想起息大娘。雷卷静了下来,好半晌才道:“你就靠那九个什么大将军、无敌卫士护送你?”无情道:“他们是官,一路上,有许多方便。”雷卷道:“这两天,你未复原,二娘一路上倒可相护。”无情仍是摇首:“二娘和银儿,另外有任务。”雷卷望定他,眼睛里闪着寒光,只道:“好,好,那你要一路小心,一路顺风。”无情也望定他们两个道:“你们也是。这件事,我们是站在同一艘船上,处于同一阵线上,我们本不相识,而且各成敌对,而今,逼使我们在一道儿的,只有两个字:道义。”无情道:“为了这两个字,我们更不能败。我们要是输了,不是输去名誉,不是输掉生命,而是输了在江湖上这两个字给人的信心,予人的意义。”“所以,”无情正色道,“你们赶赴‘青天寨’。二娘和银儿有重责在身,我返京师,我们都不能败。”“我们要活着相见。”“胜利中再见。”丅χ丅郃雧 Т〤ㄒH亅、CΟM------逆水寒--第七十九章 雨与同情第七十九章 雨与同情浙沥浙沥,下着小雨。雨丝钻入衣拎上的脖子里,怪痒痒的。雨丝彷如情愁。人生的哀愁好比无常的雨,晴时多云,浓淡无定。唐晚词在郗大将军的花园子里。她在等候雷卷走出房间来,向她走过来。明天就要分手了,今晚不诉衷情,他日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月自东升,月在中天,月渐西沉,雷卷仍是没有走出房来。唐晚词听不到她久已盼待那一声门开的衣呀响。——那死东西,难道他忘了明天就是别离?一场生死不知的别离。——难道他太累了,睡着了?唐晚词却分外明白:在别人而言,也许还会发生,但决不会发生在雷卷的身上。——这个看来病恹恹的人,骨削肉少,但每一分每一寸都似是铜打的铁铸的,不怕风吹雨打煎熬磨炼的。——糟的是连他的心看来也是铁造的!——不来,良夜是不能留的,为何不来?——不说一声告别?——这样就走?唐晚词霍然回首,花圃仍寂寂,厢房紧掩。——这算什么?!——说不定他以为这就是潇洒!唐晚词猛撷下了一朵已睡熟了的龙吐珠。——不行!她飞燕穿柳,飘上石阶,穿过曲廊,掠到雷卷和戚少商的门前,正要敲门,忽听里面的人道:“你总得跟她说上一说呀。”声音很带点恼意,正是戚少商在说话。隔了一会,却不曾听见回应。戚少商又道:“瞎子都看出二娘对你的感情。我们这次逃难,初入碎云渊的时候,二娘就一直往你身上盯着看。”只听另一个冷深深的声音道:“往我看?那是因为我整个病瘟神的模样罢。”说着,干笑一声,正是雷卷的语气。戚少商似并不认为有何可笑之处,语音更是逼人:“这句话是你心里要说的么?你们经过患难,有什么事不能再在一起的?你们明天就要分头办事了,你也很应该去跟她说上一说呀!”雷卷忽道:“你明天真的要赶去‘青天寨’?”“易水南,拒马沟,青天寨,那自是要去的。”戚少商道,“只不过,不是明天。”雷卷道:“你要等到无情双手复原?”戚少商道:“至少也要护送他一两天。”雷卷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戚少商道:“青天寨势威虽大不如前,殷乘风怀优丧志,但以拒马沟的实力,天险地绝,只要稳守慎防,文张、黄金鳞、顾惜朝十天半月间,还未必能拔之得下。无情身负重任,而又伤重未愈,就花上一两天工夫护他,也理所当然。”雷卷道:“看来无情坚持不要我们护送,其意甚决,我们一路上暗中保护就是了,不必道明。”戚少商道:“是。”说到这里,略为一顿,又道,“不过,二娘那儿,你还是应该跟她叙别的。”雷卷语言中显示极大的不耐烦:“我自省得。这事与你无关,你也别费心了。”戚少商道:“这事当然跟我不相干。你兜了个大圈子,目的也在于不想谈此事,我是知道的,不过,你总不能辜负了二娘对你的一番情意。”雷卷冷笑道:“那么,当年你又辜负了大娘对你的深情厚意?”这句话方才出口,雷卷也自觉用语大重了一些。戚少商默然半晌,涩声道:“是。我负了她,我误了她,我害了她。”雷卷心中觉得愧疚,反过来安慰他:“也不是这么说的,万事都有因缘在,强求无用,当日你俩各是一方之主,却不能结为鸳盟,这一场动乱,反而把她跟你撮在一起,这也不是姻缘有定吗?”戚少商道:“这只是累了她,还不知道要累她多久。”他深吸一口气,又道,“我和大娘的情形不同。以前,我自命风流、拈花惹草,大娘是一个专情女子,她忍不了我的作风,才天涯远去,自创局面;卷哥,我知道你是一个不易动情的人,但凡不易动真情的汉子,一旦注入深情,怎可轻易自拔?你跟二娘,正好天生一对,你又何苦强作情薄,何必矫情!”雷卷恼道:“我矫情?你这是——”忽又深深的叹息一声,“我不是矫情,而是我这个残薄的身子,是有情不得的。”戚少商似吃了一惊。在窗外偷听的唐晚词乍听也吃了一惊。她从第一眼见到雷卷起,便知道他的身子单薄,但决没有想到这么严重,心里也急欲细聆下去。“我身上受过十七八种伤,而且,我自己知道,我肝脏间有一处恶瘤,那是内力化解不了的,一旦发作,断无幸理。”雷卷望着窗外下着的小雨,怔怔的说。其实,要不是风声雨声,凭雷卷与戚少商的警觉,断无不知唐晚词已在门外之理。”这数年来,我愈发制不住恶瘤的发作,看来也不久于人世了,我怎忍再惹情障,害了二娘呢?”雷卷说话,不住的咳嗽起来。他的人在厚厚的毛裘里,但抖得就像一个在寒冬里未披衣的人。戚少商颤声道:“卷哥,你,你此话当真——”雷卷竭力忍住咳嗽,惨笑道:“我骗你作甚,俟险难过后,我再见着她时,也只跟她说:你这厚颜跟我做什么!我不喜欢你!”戚少商还待说话,蓦地砰然一声,门被打了开来,一个绝色女子,目光泛泪,银牙咬住红唇,一上来,劈手就掴了雷卷一记耳光。唐晚词出现得太突然,雷卷也忘了闪避。也许他也不想闪躲。唐晚词一跺脚,双目噙泪,吐字如剑:“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雷卷抚摸热辣辣的脸颊,一时说不出话来。唐晚词竟走上前来,揽住了他,一头伏在他肩上,哭了起来:“我告诉你,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你打我,赶我,骂我,我都要跟着你。你不要跟我在一起,今晚,我偏要依着你,看你能把我怎样!”雷卷想劝开唐晚词,手触处只觉温香玉软,唐晚词梨花带泪,更添娇艳,一时心都疼了,脑也乱了,整合不出一句话来。唐晚词忽又笑了起来,嗔喜之间,泪犹未干,笑靥娇美已极,雷卷一时看得呆住了。戚少商笑着摸摸鼻子:“我出去一下,明天我们依照约定行事。”也不得雷卷的反应,一纵身就跃出房去。唐晚词用手抚摩雷卷的脸庞,眸子透露出万种痴迷,红唇微翕:“明天,明天我们就要分手了吗?”雷卷的心,也热了起来,怜惜的注视她,“你明天非去不可吗?”唐晚词整个人都温柔可可,作不似平时的英气凛凛。她眼神掠过一阵黯然,但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雷卷捧起她的脸靥,问:“是什么任务?”唐晚词一双秋水般的明眸,简直要把他浸沉在其中。“谁也不能告诉。”她摇头,“我会在路上想你,”她摸摸自己的胸脯,又把玉掌按在雷卷瘦削的胸前,“你在路上,不要出事,你在我心里,无论你在哪里,我呢?在不在你心里?”她微扬首问。“你也不要出事。”雷卷被一股潜伏已久突然奔泻的深情感动得全身都似燃烧起来一般,“无论你去哪里,我都惦着你。”唐晚词笑了,白了他一眼,她那略带沙戛但韵味深回的语音道:“刚才,你又说出那样子的话来?”雷卷忽叹息般唤了一声:“二娘。”唐晚词扬首,翩翩的瞅着他,用鼻音应了一声:“晤?”雷卷用手撂了撂她额前的发丝,看着她,忍不住为那一双明静的眸子而叹息,叹了一声,意犹未尽,又叹一声,终于问出了他心中一直想问的话:“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雷卷决定要问个明白,“你是不是同情我?可怜我?”唐晚词望了他一眼,深情转为冷锐。她离开了他的怀抱,也撂了撂发丝,说:“你的毛裘真暖。”“你瞧,我这句话,无疑是说,我在你身上得到温暖,受到你的照拂,可是,世界上偏偏有些人,把自己当作是冷的,这样就要暖也暖不起来了。”唐晚词一面说着,一面俯脸在看一盏八角小灯的灯蕊,她用手烘焙着,眼睫毛在灯光下长长的眨着,“我是上了年纪的女人,而且,曾在青楼里混过,自然可以说是阅人无数。在楼子里,有钱有面的爷们自然教姐儿巴不得出尽混身解数,但也有的没银两,却是俊俏哥儿、文人雅士、还有懂得使姐妹服服贴贴的汉子,一样是受欢迎的人物。”“其中还有一类人,那是或四肢残废、或天生畸型的苦命人,他们有的是瞎子,有的是侏儒,有的遭意外断了手脚,有的病得奄奄一息,我们在行有余力,莫不顾恤。你别以为我们青楼女子,就狠心冷漠,我们大多数也是薄命女子,不得已才坠落风尘里,所以,不少人仍秉着善心,对那些残障的可怜人,布施捐献,不落人后。”唐晚词瞧着自己略为粗糙的手指,夹着一朵龙吐珠,在灯下细瞧着。雷卷也细聆着。“这般说来我们姐儿们都安着好心眼是不是?其实那也不尽然。我们好比穷人遇着乞丐,因而提省自己虽比上不足,但仍比下有余。”唐晚词的薄唇在灯下艳得像滴蜡的红烛,“我眼看有几个姐妹,她们不但布米捐帛,甚至以千种温柔、多方呵护一些落难书生,还有特别体恤照顾几个天生残废丑陋的可怜人。我初以为她们全是善心诚意,不禁由衷佩服。但旋又发现,这些可怜人全生了依赖,依附在她们的身上,连奋斗的志气也没有了,只伸手待人施舍,以为自己尽得女人青睐,天生有贵人相助,便洋洋自得,不图上进,这样下去,这些虽有缺憾但仍有作为的人,反给这些仁慈施予害了。”“伪善谁不会作?三数句温柔话儿,几日夜温柔照拂、谁不会做?只是把有志气的人,全变成了女人手上的粉团儿,这男人卖弄他的自怜、自伤,有时又弄得过份自负、自信,反而满足了姐儿们作活菩萨、能助人的意图。”唐晚词脸上有一种接近讥刺的笑容,眼角鱼尾纹里漾出了一种熟读人世的沧桑,“做好事谁不会?听说过吗?北京城里有人乐善好施,见残废伤眇者就捐赠布施,于是便出了一个拐人贩子和组织,专把小孩抓了去,挖目斩手,有时只砍剩一只左膀子,放他们在大街求乞,幕后操纵人便全倒人自己私囊里,这桩案子,后来终为人所侦破,想你也有所闻,这样说来,自以为行善的人,反而是在作恶了。”“其实要捐点小钱,偶尔照料一下弱小,又有何难?同时可以自觉份外的高贵,对女人而言,都有一种母亲待儿女般的得意,可叹的是,那些被照顾的残陋者,不知是伪善,莫不以为这便是真情,以为世间真有此不变之情,死心塌地,到头来这些姐儿们都只管逗引、不动真情的,免不了真相大白,一走了之,可怜人便知道自己仍是自己,非自立图强不可,但已欲振乏力,其心中所受之创,何尝只见于外形!”唐晚词道,“她们照顾过了,遇上抉择,便不顾而去,或把善心做足了,自己满意之后,渐渐生厌了,不再假意柔情,这都不啻使身体有缺憾的贫弱者,更受心灵上的创伤。”“我那时看了就感觉到:如果我是善的,就拿出实际的帮助,绝不温言甘词,而是激扬跃进,不是让他们自作多情,而是要他们发奋图强。如果高兴就发一发慈悲心帮他一下,反正也不是跟他一辈子的事,这样不如不帮,我宁可不行善,要行善则要行彻,伪善我是万万不干的。”唐晚词语锋如刀,“当年,我初见纳兰,他贫而有志,文采盖世,他是既猖又狂,不过决不是软骨头,在脂粉丛中,他亦不改其狷,在落难挫境中,不易其狂,也不藉文士风流之名来行污秽之事,我就喜欢他这傲然不拔。”一提到纳兰初见,她的语气就愈渐温柔起来,“他是不需世间予同情的人。那才是我心目中的男子汉。由于我粗通医理,我初初见到你的时候,便晓得你有七八种顽疾缠身,戚少商被砍断了一臂,身上十七八道伤,但那只是外伤,你患的,是别人看不见的,却无时无刻不煎熬着你五内的伤。”她艳艳柔柔的一笑:“可是你,一副孤高无人可近,自洁傲岸的样子,身上的伤,重得不能再重,但却不许任何人碰你,残弱的身子在那儿一站,仿佛人人都受你保护似的,我看了,便想去惹你,但另一方面,却又敬你。”她偏着头儿,双手十指交剪着负在背后,剪水双瞳斜乜看雷卷,问:“这前后我都说了。我跟你是相依为命,共渡患难,这其中没有谁是弱者,就此相儒而沫。你看我像是为了同情你而接近你吗?你想想自己是不是个需要人可怜的人呢?”她没有等雷卷回应,便说:“刚才我的说法,很多妹妹们都笑称我为不慈不悲唐观音,只有大娘跟我说:晚词,世人只知行小慈小悲,唯你能持大慈悲心。可惜,我们行事下手,都辣了一些,够不上善行两个字。”雷卷向她微微笑道:“你表面上不施同情,其实是让人不必再求同情;你所作为看起来无情,其实比谁都多情。”唐晚词刮脸羞他:“你几时学会那么甜嘴滑舌的!”雷卷笑着搂住她。一具热力四射的胭体在他身边轻轻扭动,雷卷不禁为之动心,只唤道:“二娘……”忽听雨声中,一阵噪吵。有人大声呼道:“有刺客!”有人大喊:“拿下!”也有人喝道:“住手!”有人叱道:“是自己人!”最后那个声音,正是无情。雷卷与唐晚词彼此看了一眼,一齐飞身掠出上房,直扑堂前。------逆水寒--第八十章 独臂毒剑第八十章 独臂毒剑雷卷与唐晚词掩扑至堂前,才发现无情、戚少商及洪放等数名侍卫都在。倪卜、曾氏兄弟、林阁等人正在收回拔出的武器,而有两名小童,生得精乖可爱,跟银剑聚在一起,脸上都洋溢着久别重逢的亲热。无情道:“是在下的两名仆僮,误闯府上,惊扰各位,恕罪恕罪。”众人才知是铜、铁二剑僮。只见两名小僮,都衣衫破损,唇焦额汗,唐晚词便端水给二僮喝了,二僮似有满腹的话要说,这时连郗舜才也惊动了,由梁二昌和余大民拱护着出来,无情再解释数句,便与率先发现有人闯入的戚少商、以及雷卷、唐晚词等走入内房,这时两僮虽未说明情形,但四人心头沉重,可以揣想得出“青天寨”必有不利的变动。本来“青天寨”派出了数十人,乔装打扮成息大娘、铁手、赫连春水等,确已把追兵引走,殷乘风着副寨主盛朝光派人打听,知道黄金鳞等果然中计,心怀稍宽,向铁手、息大娘、高鸡血、赫连春水、唐肯、喜来锦等报告这个大好消息。殷乘风向谢三胜和姚小雯嘉许地道:“两位计策确是要得,可把那一群煞星引出三十里,看来再过二十余里,官兵便会兵分二路,一往翼东山,直扑浮塘,难免在三官庙穷耗着;一往南下,经过坟山,会被我们的人引领到柴家集一带绕圈子,非要二、三十天不可能回头,这可是你们诱敌之功,免战得胜。”谢三胜谦道:“主要还是殷寨主派出去的人,精于易容,敢于诱敌,擅于隐躲,才把黄金鳞一干狗蛋搞得团团转。”息大娘盈盈立起,向谢三胜、姚小雯和殷乘风等揖谢道:“两位妙计退敌,自是该谢,殷寨主和各位对咱们患难相助,秣兵厉马、严防厉守,更是铭感五中,谢犹觉轻。”殷乘风、谢三胜、姚小雯、盛朝光、薛丈一五人全都回礼,薛丈一还大声道:“大娘客气作啥?我们只是做该做的事,这样道谢,反而显得我们做的勉强、做的艰难,不要谢不要谢,千万谢不得。”息大娘眼尖,觉得谢三胜站起来还礼时左边上身似有些不便,就问:“谢兄身上可带着伤?”谢三胜说道:“旧伤,已愈,不碍事的。”息大娘回盼了赫连春水一眼,又向青天寨一众好手道:“官兵已去,我等也应趁此告辞。”殷乘风奇道:“官兵才刚刚拔队,铁二哥等伤势仍未复原,何不多耽一头半月,待风平浪静后才走?”赫连春水道:“铁二哥就先留在此处,养好伤再说,我在易水对岸八仙台那儿,住着家父的一位世交,可不妨先到那儿避避再说。”殷乘风还未说话,盛朝光已问道:“在八仙台住的朋友?想必是令尊赫连大人当年八拜之交,人称‘鬼手神叟’的海托山了?”赫连春水近日来跟“青天寨”的相处,知道盛朝光粗中有细,心思缜密,博见多闻。海托山在这一带颇有盛名,原是名绿林大盗,跟赫连春水的父亲赫连乐吾不打不相识,一正一邪,结为知己,海托山从此洗手不干,官府也不再追究,主要便是赫连神侯托情说项,还使他在易水似南一带作了个举足轻重的绅董州官。海托山出身武林,颇了解黑白两道的难处,青天寨的实力强大,在武林中素有清誉,而且决不欺侵良民百姓,海托山的兵马也从不烦扰南寨,彼此一向相安无事。盛朝光一听赫连春水要往八仙台投奔,左右一想,便知道必是海托山莫属了。果然赫连春水答:“便是海伯伯。”盛朝光不再打话,望向殷乘风,殷乘风道:“有几句衷心话,说了得罪人,公子不要见怪。海老武功虽高,尤其擅发‘地心夺命针’,称绝武林,但若论兵强马壮、人多势众,‘青天寨’多年基业,只怕要比八仙台的朋友稍强上一些,诸位又何不留在敝处,却要再冒险露脸,过江投奔?难道是敝寨有怠慢之处,冒犯了诸位不成?”赫连春水忙说不是,一时不知如何推托。原来息大娘昨晚已找他和高鸡血一众人马议定,叨扰“青天寨”已好些时候,而今追兵眼见已被骗追锗了方向,正好趁此离开,以免见好不收,万一牵连南寨,吃官府大军围剿,跟毁诺城、连云寨一般下场,岂不疚悔无及?因念及此,息大娘深觉殷乘风大有难处,处境微妙,犯不了为自己等人而惹上大祸。赫连春水便提出海托山这个去处,息大娘想:海托山在绿林时心狠手辣,但一向以义气为重,而今当了见得光的官,大概也不会忘了武林同道的义气,至于手段够毒,正好可用来对付文张、黄金鳞、顾惜朝那一干毒人。不料殷乘风却极力反对。息大娘只好道:“寨主及各位兄弟待我们恩重如山,款待厚遇,我们焉有不知?我们在此已渡过最危艰的劫难,不能再拖累诸位,故走投海神叟,也好让贵寨恢复常业。”薛丈一摇头大声道:“说错了,说错了。”盛朝光接道:“诸位来此,是看得起南寨,是敝寨无上光荣,不怕诸位笑话说一句,敝寨一向自耕自织,自吃其力,偶看有为富不仁的,下山出沟,打打秋风,诸位在这里,那有影响我们什么作业!我们可不是开黑店的,诸位来店里歇脚,便让不出上房招待其他客人!大娘却是过虑了。”薛丈一又摇头摆脑的说:“说对了说对了。”息大娘心头感动:“实不相瞒,我是伯官兵搜追了个空,转疑贵寨,回来排搜,这样连累大家,我们于心有愧。”盛朝光问道:“诸位如躲在海托山那儿,万一给官府知道了,就不会牵累海家么?”息大娘被问得一时哑口无言。殷乘风道:“诸位,这可是你们的不是了。你们宁可牵累神叟,不愿连累我们青天寨,可不是把南寨兄弟的热血看作寒冰吗?”高鸡血连忙站了起来,说道:“寨主言重了,是我们多虑,请诸位大哥万勿介怀。”殷乘风这才展颜笑道:“既然如此,如承各位仍看得起,那就再在敝寨多盘桓数日,待铁二哥、息大娘的伤痊愈再说罢。赫连公子,你的指头仍渗着血哩。还有高老板,你那张脸,还不仍绷着伤布吗?这样走出去,穿府越县的,岂不招摇?”高鸡血的脸可是给尤知味行刑逼供时打砸的,不提起这件事尤可,提起来他就把尤知味恨得心痒痒,一路上已不知打还尤知味多少记耳光、喘了他多少腿子,不过都没下重手就是了。高鸡血摸摸那张脸,手指触着的不是裹伤的簿帛便是疤结,心中恚怒,息大娘见殷乘风等拳拳盛意,知道不好推辞,便说:“如此,还要再叨扰几天了。”谢三胜忽道:“大娘是怕追兵回头?”息大娘道:“文张、顾惜朝都是极精明的人。”谢三胜道:“我有办法。”遂向殷乘风道,“请寨主给我三数人马,我跟姚师妹出去一趟,布下疑阵,就算追兵发现不对路,回头寻索,我也留下线索,要他们往易水北支方向误折,直入老龙口,这样把他们搅得团团转的,以绝他对青天寨之疑。”殷乘风犹豫地道:“这危险啊。”谢三胜微微一笑道:“我自有把握。”姚小受站出来向殷乘风抱拳道:“我愿随谢师哥一道去,请准寨主。”殷乘风沉吟一阵,道:“我跟你一道去。”谢三胜即道:“寨里的事,还要寨主主持大局,我和姚师妹便绰绰有余。”殷乘风道:“不如,盛副寨主且随你们一道,他足智多谋,地面又熟,可能有帮助。”谢三胜也不再推搪,盛朝光却向他和姚小受表示亲热,道:“你们本是客人,却为此事跋涉,偏劳偏劳。”谢三胜说:“什么话,自家人!”便由谢三胜、姚小雯挑了“迅雷”、“疾雨”堂四名好手,盛朝光则挑了“追堂风”两名精兵,拜别而去。九匹快马,疾驰出拒马沟。谢三胜策马赶程,往翼东岭山路追去,追了近十里,已接近宁家铺子,盛朝光双腿一夹,追上了谢三胜舆姚小受,在风里嚷道:“两位是要追上官兵么?”谢、姚二人勒缰,按辔徐行,谢三胜笑道:“当然不是,追上去给官兵杀么!”盛朝光道:“两位这样的打马奔驰,只怕不消半日,便要碰上官兵了。”姚小雯知是打趣,巧巧的笑道:“我们先赶去宁家铺子,再作计议。”盛朝光道:“好,宁家铺子村口有一座花神庙,荒废已久,可先到那儿再作安排。”再驰一程,已接近了花神庙,盛朝光一看道上蹄迹,便道:“官兵昨晚曾在此处落脚,”又眺了眺庙顶,伸手拦阻道,“不要过去。”姚小雯奇道:“为啥?”盛朝天指指天上的一股灰烟,道:“那是庙子里有人生火,这一带村民,都传庙给邪神占了,平素不敢入内,黄金鳞、文张、顾惜朝不愧能人,可能见追踪的方向势头不对,一路上留下人来监守,想必还有传书健鸽,方便通讯。”姚小雯道:“副寨主果然细心。”盛朝光道:“只是因地头熟而已。不如我们绕道往野坟地去聚议,准情没人料着。”谢三胜道:“好。”三人又绕了道,往坟地驰去。到了野坟地,东一冢,西一堆,还留有半爿阳宅,破落不堪,盛朝光道:“在此歇歇罢。”遂取出干粮,分予大家吃。谢三胜也命部下取出水囊,供大伙饮用。盛朝光忽道:“我倒有一计。”谢三胜凑近问道:“请教。”盛朝光边吃边道:“狗官既派人留守此地,我们不如挨到晚上,掩杀过去,把人擒下,逼问他们联络之法,万一顾惜朝等人警觉折回,我们也以其人之道,把他们拧个团团乱转。”谢三胜竖起大姆指赞道:“好办法。盛副寨主不愧智勇双全。”盛朝光谦辞道:“我看谢老弟和姚家妹子才是成竹在胸,真人不露相,不像我这半桶子这一路格登响。却不知两位打算怎样着手?”姚小雯见盛朝光吃得告一段落,便把水囊递了过去,说道:“文张、黄金鳞、顾惜朝这些都是聪明人、老江湖,没有理由不曾防着青天寨出手救人,只不过,他们见前面猎物仍在逃,是故尚未生疑罢了。”盛朝光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这一路来赶程,渴比饥甚,出汗大多,更需水份补给。一边说:“照呀!所以,一旦他们发现走了冤枉路,还是很可能疑心到青天寨上头去。”谢三胜走近盛朝光,盛朝光把水壶递了给他,谢三胜接过:“这似乎是无可避免的。”盛朝光笑道:“我总觉得谢老弟已有万全之法,”目光落在他左膀子上,“我也总觉得……谢老弟的左手,似乎——”谢三胜笑问:“似乎怎样?”盛朝光道:“似乎不大灵便。”谢三胜爽快地撕下左手袖子,露出一双巧夺天工、不细辨几乎分不出来的木制假手,“我的确只有一只手。”盛朝光诧异地道:“没想到是真的。谢老弟的手是啥时遇事的呢。”谢三胜道:“我的手,是给一种毒物咬断的,”他把衣袖掀至肘部,凑近盛朝光,边道,“你看,当年留下这伤口——”攸然,玎的一声,那假手的肘部疾射出一枚小刺猖团般的暗器!盛朝光大叫一声,仰身便倒,钢针掠脸而过,身子一仰立即弹起,鲤鱼打挺,又站了起来。谢三胜手中的水壶,激喷出一道水箭,射在盛朝光的脸上,盛朝光掩脸拔剑,谢三胜一剑已剁下他的右腕,姚小雯的短锋锯齿刀,一个冲步,全扎人盛朝光的腰脊里去。盛朝光惨呼半声,挺着腰痛跳几步。半身侧倚着一棵老树挨倒下来,仍瞪着眼睛厉视两人。谢三胜把剑压在靴子一抹血迹,边笑道:“盛副寨主,你完了。”盛朝光艰辛地道:“你不是……谢三胜!”谢三胜点头道:“真正的谢三胜早已给我在途中杀了,我是‘独臂剑’周笑笑,她是‘天姚一风’惠千紫,我们犯了大案,还杀了九九峰的连目上人,被无情一路追缉,躲到这里,都怪你那位年轻寨主,根本弄不清楚我们是什么人,便收留了我们。你居然看出我一只手有点异相,可惜你向以为我是谢三胜,自然就未联想起一向有‘独臂剑’之称的周某了。”盛朝光想说话,一开口,就吐血。周笑笑笑道:“你觉得自己反应不如平时快,才着了道儿是不是?也罢,这教你死得心服。这袋子里的水,是加了料,要是毒药,以你精明,未曾喝下便已觉察,要是蒙汗药,只怕也骗不过你,我只下了轻量的迷药,你喝了也没什么,决不致晕迷,只反应迟钝了一些;只要你慢了那么一些些,又怎躲得掉我们的暗算?”转乎问惠千紫:“是吗?”惠千紫也笑了:“他已听不完你这番话了。”盛朝光已然死去。他死时仍瞪着眼睛。他死的时候,他带去的两名“追风堂”弟子,也在其他四人的出手狙击之下身亡。惠千紫眠声笑向周笑笑,道:“下一步?”周笑笑搂着她,一脸邪笑道:“咱们师兄师妹,好久不曾亲热亲热了。”惠千紫的样子也姣得似滴得出水来:“他们还在啊。”周笑笑道:“还不简单,叫他们把守在庙里的官兵请过来,我要铲平无情所有的线、除掉他所有的朋友,然后仗官府的力量,重新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惠千紫斜脱着他,那笑意说有多媚就有多媚,道:“英雄?不知你要做个那一门道的英雄。”周笑笑用手拧拧她的脸蛋:“做个难过美人关的英雄!”周笑笑舆惠千紫只带两员弟子回寨,向殷乘风报称:“已布署稳妥,纵官兵折回,仍必被引走,盛副寨主因不放心,转领四名弟子沿路布局,以引官兵上当,一二日即返大寨。”殷乘风深信不疑。他知道盛朝光一向审慎,智计多端,这等作为正合乎他的性情。殷乘风毕竟不是伍刚中。要是老寨主“三绝一声雷”伍刚中,自然就会知道盛朝光既然一向审慎,便断没理由自作决定,不先作禀即行离寨有所行动。殷乘风毕竟仍大年轻。他要派薛丈一在这数日领一舵弟子严加防守青天寨,卡子暗桩,一直设到寨外三十里外。周笑笑问:“官兵已不可能折回,何必这般费事?”殷乘风答:“还是不能大意,双策万全。”周笑笑道:“既然如此,请寨主也发两堂弟子,让我和师妹列入暗卡,以尽棉力。”息大娘、赫连春水、高鸡血等知道事因自己等人而起,也向殷乘风请将巡防,殷乘风只有五堂弟子,把一堂弟子,交谢三胜舆姚小雯,另一堂交较给伤得较轻的唐肯和喜来锦布防,五舵轮流列班。赫连春水及高鸡血也不闲着,把带来的人手作调配,也参与戍守。防范归防范,众人听说官兵经已远去,莫不松了一口气。但真正的意外,常常都是在人松一口气的时候发生的。------逆水寒--第八十一章 祸患第八十一章 祸患尤如味身上被下了七道铁锁。这几日来,压根儿就没有什么人理会他,南寨的人知道曾出卖朋友、害死禹全盛;都对他十分鄙夷、憎恶,有一餐没一餐的,或在餐中偷工减料,甚至在饭肴中加料泡制,故意整治他。尤如味生前美酒佳食,最擅巧手调味选肴,而今面对粗食淡水,都求而不得,苦屈之处可想而知。不过,他倒希望赫连春水等人把他忘记,尤其是高鸡血,因恨他杀死禹全盛,一见着他就拳打脚踢、诅骂咒斥,尤知味早已遍体鳞伤,见着胖影子就害怕。日子实在难熬,尤知味总是盼望官兵早日攻下青天寨,所以无论再怎么苦,都要熬下去。尤如味怕的是死。自古以来,没有什么人是不怕死的。一个人活得好好的,谁愿意死?只有在活得不如意、不自由、不顺遂,或为了免除痛苦、坚持原则,才会自寻死路,尤知味挤着活一天是一天,也要活下去。只是他不大明白为何自己还未遭到毒手。不过,他很快也想通了。息大娘进来了两次。一次令他道出了“滋味粥”里放的“五股烟”的制法,一次使他交出了另一种有色美味的毒药“笑迎仙”,并还逼他逐步说出几种特殊珍肴的秘制方法,看来,这便是把他“留着不杀”之用处。——只是这种“留着不杀”,恐怕迟早仍难免一死。尤知味无进无刻不在想尽办法逃,可是身上有三处要穴被封,扣上了七道锁链,外面还有每天三组、每组七人在戍守,尤知味自知逃不出去。——假使逃不出去,被抓回来,可能反致对方动了杀心!——好死不知赖活。——只要不死,总有机会。尤知味终于有些明白了戚少商、息大娘这一行“逃亡者”的心境。身上忧患动荡中的人,只求活得平安无事。已经活得安稳的人,才求要生活多采多姿,要遂青云之志。遂了大志又如何?那时候,又有更高的奢望、更多的欲望,人的欲求,是永远不会有止境的。尤知味开始后悔,他何必要帮顾惜朝干这件出卖武林同道的事情,他大可以两不相帮的。也许,他一向都在暗自憎忿息大娘跟戚少商的深情相知,或许,他无法忍受息大娘除了邀他助拳之外,还有赫连春水、高鸡血这两个“情敌”的插手,他知道相帮反而不见得会受息大娘青睐、重视,却宁可做那出卖朋友的事,如此,息大娘才会明白他的举足轻重,后悔不该薄待他。如果息大娘只求他一人相帮,他会不会帮呢?尤知味搁心自问:如果息大娘真只求他一人,他倒真的会为她卖命,绝对不会帮顾惜朝来倒戈相向的。他在“安顺栈”制住了息大娘一千人之后,曾故意当众说过:“我要把其他人都杀光,把大娘的身子也要了,才杀她,就像把最好的菜肴,总要留到最后,才回味无穷。”这句话,他是故意恫吓高鸡血等、也故意使顾惜朝对他信任放心的。他说的也是衷心之言,只不过,他才舍不得杀息大娘,他只望可以把息大娘唬得向他求饶,那他就可以为所欲为。这却成了他最后悔的一句话。其实,他也深知息大娘的个性,要是她怕吓,也就不是息大娘了,他就是喜欢她这种个性,是别个女子身上难得一见的。他把话这样一说,又为树立威望而打死了一个跟他争地盘的韦鸭毛的得力手下“冲锋”,那就情断义绝,只剩下深仇大恨了。这些都是尤知味后悔无及的事。他真希望事情能重来一次,他便不再为虎作怅,跟息大娘、赫连春水这一伙,虽然亡命,但到处有江湖人物尊敬、道上朋友放线,而今自己这一闹,就算能逃出生天,武林中人也会不耻于他所为。况且,他也是老精细明的人,如果他当天不杀“小盛子”禹全盛,那还可能有活命的机会,而今他杀了“冲锋”,高鸡血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而最近高鸡血在青天寨里又召集了手下大将“陷阵”范忠和七八位手下赶到,这范忠跟禹全盛合称“冲锋陷阵”,“禹冲锋”与,‘范陷阵”一向是焦不离孟,有过命的交情,一是高鸡血亲信,一是韦鸭毛心腹,禹全盛为自己所杀,范忠是决不会放他活着离开南寨的。尤知味正是思前想后,左忖右度,十分难过的时候,铁栏里突然闪进一条人影。尤知味心中一凛,暗自危栗:这回惨了。敢情是范忠忍捺不下,悄悄过来了结他。只见那人左右四顾,掏出一大把锁匙,试了几根,好一会儿才把铁门吱呀打开来。尤知味心中一喜,以为是来救命的,却见是殷乘风的幕客谢三胜,手上还持着利剑,登时冷了半截。只听谢三胜问道:“你想活不想?”尤知味忙道:“蝼蚁尚且贪生,求谢兄予我生路。”谢三胜狞笑,把剑一幌,尤知味以为我命休矣,不料谢三胜把剑锋往他脖子微微一压,并不发力,只低声疾道:“我要是救了你,你可知感恩图报?”尤知味声音都抖了:“谢大哥,只是蒙你相救,尤某永志不忘,粉身以报。”谢三胜目光闪动:“我不姓谢,我姓周,江湖人称‘独臂剑’周笑笑便是我。”尤知味见他左臂僵直,而剑锋沾血,想必是已杀死看守的人,周笑笑一向有恶名,“独臂毒剑”可是黑白两道都憎恶的人物,而今反出青天寨,想来不假,便道:“周大侠,尤某一切凭你吩咐。”周笑笑道:“我师妹跟你曾会过面,她也不叫姚小雯,原名惠千紫,武林素称‘天姚一凤’跟我们是同一道上的。我们今晚要里应外合,打开寨门、造成骚乱,接应文、黄二位大人、顾公子的兵马,亟需人手,要你出力。今日在此地并肩作战,他日在官途上相互照应,你可别忘了今晚的事。”尤知味知道有望逃生,心中狂喜,忙不迭道:“一定一定。”周笑笑问明尤知味身上铁锁是那一根锁匙,一面替他开启,一面咐嘱道:“青天寨里有不少能手,我们攻其不备,暗中下手,能杀一个,便是去一名强敌,知道吗?”尤知味嘴里唯唯诺诺,心中却有些为难:这一来,岂不是又要跟他们更结深雠吗?但回心一想,此乃生死关头,决不能妇人之仁,拼着活命,就非要杀敌不可。这时候,周笑笑忽疾道:“有人来了!”即要尤知味佯作铁锁未解,仍缠在身上,掩上铁栅,自己闪身门后。只听一个人落步甚轻,自远而近,巡逡一阵之后,又踯躅不去。尤知味怕自己逃生希望告吹,一颗心忐忑乱跳着。只见那木门“吱”的一声,被推了开来,一个狮鼻阔口的青年,张望走入,尤知味一看便知是赫连春水的“四大家仆”的其中之一。原来赫连春水与高鸡血,都觉得该对青天寨付出一分防守的责任,赫连春水遣“四大家仆”对各处多加留意,高鸡血也嘱咐范忠参与巡逻戒备。这家仆独经此处,发现空荡荡的,把守的四名士卒,都不知去了那里,大起疑窦,便进来瞧瞧,见尤知味仍锁在墙上,囚在栅里,这才算放了心。家仆正要离去,忽见地上投了一条长长的人影,疾退数步,单掌护胸,掣刀在手,喝道:“是谁?!”人影立即走了出来,道:“是我。”家仆一见,原来是寨中的谢三胜,即收刀拱手道:“不知是谢爷,得罪之处,尚祈见谅。”周笑笑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奇怪?”家仆微微一怔,不明白他何有此语。周笑笑道:“这儿看守的四位兄弟,却到哪里去了?”家仆道:“是呀,我正觉得奇怪,所以进来看看。”周笑笑扬手拿出一件东西,道:“我发现一物,沾有血迹,你看看可有蹊跷?”家仆凑脸过去一看,发现只不过是一只钢镖,也没沾什么血迹,还待发话,攸地,周笑笑一甩手,钢镖迎面打到!家仆又惊又怒,急闪身急避,钢镖钉入肩膊,家仆正待喝问,周笑笑一剑已刺入他的胸里:一面笑着跟他道:“没办法,你既送上门来,我非杀你不可,这儿的人,迟也是死,早也是死,你就先走一步罢。”家仆手中巨锉半式未展,已含恨而殁。周笑笑把他的尸身摆成尤知味蜡伏墙角的模样,把家仆身上的衣服卸下,叫尤知味换上。周笑笑返身对尤知味道:“你瞧见了吧?”尤知味忙说:“瞧见了。”周笑笑道:“文大人、黄老爷、顾公子、高镖头的兵马,二更就到。惠师妹已领了人,左腕蒙上黑中,作为暗记,尽可能把青天寨暗卡引开,或引不开,例逐一掩杀,你我两在此处,把站防班守的翦除,最好也把青天寨高手格杀,里应外合,不愁南寨不破,我还有几名手下,已散布四处行事,都是以腕缠黑布为记。”尤如味诺诺,但心下议定,无论往那儿去,杀人放火,都要随着周笑笑,这不是为别的,只因为尤知味自知几日来身受打熬折磨,万一遇上强敌,可能真应付不来,岂不自我死路?尤知味心里想着,咀里却道:“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周笑笑道:“大军从西北二门攻入,西门的人马,已受控制,大军一到,定必响应,北门有范陷阵与三大家仆值夜守更,撞上谁,便先解决谁。范忠饶勇善战,遇上了可得小心。四大家仆声气同心,而今一人失踪,其他三人必定往寻,为免张扬,还是及早除去。”尤知味道:“是,是,只不过我对这地头不熟,只望能跟在周大侠身边行事……”周笑笑以指比唇,低声道:“噤声,快脸向墙角蹲下。”把先前那家仆的武器巨锉迅递给尤知味,尤知味连忙找阴黯处伏下了。有人沉声喝道:“今年是十二生肖那一肖?阁下何人。”周笑笑即以暗句回答道:“今年肖猫,在下非人。”那人立即现身,原来又是“四大家仆”中另一人,手持巨剪,见是周笑笑,揖道:“原来是谢爷。”周笑笑招呼道:“老哥出来巡察么?”那名家仆道:“老三刚往这边看看,但却不见了,不知谢爷可曾见着?”周笑笑扬眉道:“你那位大眼阔嘴的弟兄么?他刚才……”突发一声断喝,“是谁?!滚出来!”指着蹲着的身影,神色十分紧张。尤知味心头一震,以为周笑笑要出卖自己。那家仆也吃一惊,随指望去,只见一个老三服饰手持巨挫的人影,正待喝问,忽觉背心一痛。这仆人此惊非同小可,他迎变奇快,往前急纵,但剑尖已嵌入背肌三分。仆人往前掠,周笑笑也往前掠。剑尖仍在背上。剑再刺不进去,仆人也甩不掉剑锋。两人一追一逃,仆人只觉刺痛入心,但脚下绝不能缓,只想换得一口气,呼叫求助,但前面那影子突然立起,巨挫横截,已击在他胸前!他的胁骨,登时碎了七、八根!这一顿之间,剑已刺入背内,自胸前冒出一截尖剑。这仆人瞪目吐舌,扑地惨死。周笑笑笑道:“又一个……”尤知味知情识趣,忙道:“周大侠好剑法。”周笑笑道:“那里,我们是合作无间。”尤知味赶忙道:“我是誓死追随。”周笑笑看看沉沉天色,道:“一更天早过去了,不知惠师妹可顺利否?”“天姚一凤”惠千紫一向是周笑笑最得力的左右手。所以江湖人都传说:周笑笑虽然失去了左臂,但有惠千紫,就等于有两条右臂。周笑笑其实并不杀人放火、结伙掠去,也不行侠仗义、抱打不平,只偶尔明抢暗盗,江湖人称他“毒剑”,是因为他心胸极窄,睚眦必报,甚至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会记仇在心,报复得惨无人道。商邱有一家绸店,因东家不怎么瞧得起周笑笑,语言刻薄了几句,周笑笑也不发作;到得夜里,竟持剑到了东家屋里,奸污了他的老婆,还要逼那东家奸他的女儿。镇江有一家“晓岚镖局”,遭周笑笑拦路索财,局主甘晓岚是个老英雄,脾气刚烈,说什么也不交呈“拜礼”,周笑笑战之不胜,居然偷了官帑、贡品,栽赃甘家,害得甘晓岚满门抄斩充军,镖局也因而消散。所以,武林中人大都鄙薄周笑笑为人,又不敢宣之于口,怕惹来这个魔星寻仇。周笑笑最令人不耻的行为,是惯“抽后腿”,谁跟他结下梁子,他固然不择手段,施加报仇,但就算相交甚笃,一旦有祸患来时,或利益当前,他也把伙伴照“卖”不误。如果说周笑笑也有“原则”的话,那么肯定就是他从不做对不起惠千紫的事。周笑笑的断臂,便是为惠千紫力退强敌“神剑”萧亮。惠千紫生性淫狠,又极好面子,凡是跟她相好过的男子,她多在事后杀而灭口。萧亮的一位好友,不会武功,诗文极好,受惠千紫所诱,胡里胡涂就缠绵了几天,以为飞来艳福,结果一颗头颅被惠千紫的锯齿刀锯剩下一块头皮。萧亮大怒,为友出头,追杀惠千紫,周笑笑竟然为惠千紫奋勇迎战,被萧亮剁去一臂,负伤逃逸。后萧亮要力战“大梦”方觉晓,不能再追杀二人(事详见上大名捕故事之“开谢花”)。周笑笑、惠千紫作恶如故。洪泽旁一家饭铺的伙计见周笑笑独臂憔悴,服侍恶劣,招待不周,惠千紫斥喝几句,那伙计反说:“我是你家奴么?我是你儿子吗?去你奶奶的,你们作威作福,不怕生个没屁股的儿子!”周笑笑听了恨极。公然把那伙计扭到菜市街口,大庭广众之下,挖眼拔牙,穿耳剁鼻,还把他的牙齿全打落,逼他吞下,然后才扬长而去。这件事,恰好惊动了要追查那一批官帑,贡品真相、还“晓岚镖局”清白的无情,他知道周笑笑在何地出现,立即追了过去。周笑笑和惠千紫自然不是无情之敌,闻风而逃。周笑笑虽谈不上有什么朋友,但和惠千紫却握有绿林同道的不少“秘密”,以此为要挟,要他们设法阻拦截下无情,有些不怕死的,不知四大名捕厉害的,也在沿路阻截无情,但全都被打得落花流水,狼狈不堪!周笑笑、惠千紫一急,投奔九九峰连目上人,连目上人本是周笑笑父执辈的世交,好心劝渝周笑笑,要他向无情自首投案。周笑笑恶向胆边生,狙杀了连目上人,待谢三胜和姚小雯回来,布下陷阱,把二人格杀,然后装扮成他们形貌,投奔南寨,殷乘风一时不察,便将这两个祸患收容。其实大凡武林中人,挟技斗勇,以求快意思仇,也是常事,只不过,大都智者知藏,适可为止,恩怨分明,尤其不对不识武艺的常人恃武行凶。周笑笑这种作为,实犯众怒,是故才引动“四大名捕”里的无情,千里追缉,因而误将戚少商捕拿,惹起了跟刘独峰的一场误斗,为九幽神君所趁的种种事故。周笑笑和惠千紫却为无情这一逼,迫入了青天寨,灵机一动,恶念又起,知道自己被缉拿得紧,总不能逃亡一辈子,决意跟官府合作,将“功”赎罪,要歼灭南寨,换取自己的自由、生命与功名。------逆水寒--第八十二章 乘风轩之风波ㄒ×Т峆雧 Тㄨ丅H亅、Сом第八十二章 乘风轩之风波惠千紫参与“青天寨”的布防,第一步便把暗卡撤后十五里。由于她有寨主殷乘风的手令,对暗卡的调动,别人也不敢置啄。她第二步便要把后五里地的明卡归由她的部属掌管。这遭致薛丈一的反对。薛丈一这样说:“没有寨主的命令,谁都不可以作这样的调度。”惠千紫幽怨地眄了薛丈一一眼,故意挨近身子,肩膊微融薛大一的胸膛,昵声道:“你天天晚上都忙这忙那的,总没歇过,人家怕你辛苦嘛。”薛丈一是个老粗,心中有点陶陶然,嘴里却说:“辛苦点也没办法。”惠千紫拧他的脸:“你这人怎么那么呆板。”薛丈一的大手搂住了她的腰:“什么板?”惠千紫斜乜了他一眼:“你歇歇呀,我待会儿就来陪你。”薛丈一乐不可支,张着嘴合不拢,一味的道:“好,好。待明晨换哨了就回去。”惠千紫跺足嘟着嘴儿道:“什么换哨?这儿就留给我啦。”薛丈一色迷迷的看着惠千紫,道:“不行,不行。”惠千紫给他气煞:“你干什么啦!”薛丈一的手一路摸了上去,惠千紫把他的手打开,却正色道:“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但不能违背青天寨的规矩。”惠千紫见他对美色兴趣盎然,但决不因私废公,恨不得一刀把他杀了,但这桩子里双方都有部属,一旦闹了开来,事情就穿了,惠千紫也不敢冒这个险,只好佯怒道:“你要是不放心我,我就不睬你。”薛丈一扯她衣角,央她不要生气。惠千紫又施温柔手段:“你就少管一晚事罢。”不料薛丈一仍是道:“就这样不可以。寨主把责任交给我,我乐归乐,不能误事。”惠千紫游说道:“你交给我,我替你盯牢着,那有误事来着!你别婆婆妈妈娘点子样儿,放点男人气概出来好不好?难怪殷寨主只瞧得起盛副寨主,没把你看在眼里!”薛丈一恨恨的道:“寨主看重谁,我也拿他没法,谁胆小手脚软,谁不是好汉,用不着我姓薛的充!不过,有违责守的事,我老薛说什么也不干!”惠千紫只好翻脸:“你不干,便是对我不好,我这辈子都不睬你。”薛丈大一急得跳脚,但仍是道:“你体谅体谅。”惠千紫没法可施,忽灵机一动,拿出盛朝光的印信,冷语道:“其实盛副寨主早已下达命令,要你撤守寨内。”薛丈一气得干瞪眼,忿忿地道:“那姓盛的这不明争功嘛!我——”惠千紫以为薛丈一必定不服,谁知薛丈一道:“按照寨规,我也不能不听副寨主的行军调度,唉,算了。”便依令撤军退守入寨。惠千紫不意误打正着,正要顺水推舟,实行第三步骤:“外面的传讯,盛副寨主有令,也一概由我明、暗二卡接收,你们不得插手。”薛丈一怒笑道:“没这样子的事!”惠千紫以为露了马脚,暗吃一惊。薛丈一忿忿地道:“副寨主权限只能叫我撤人,不能禁止传递急信。青天寨设在外的传讯三十六处,万一有敌掩扑,少说也有十几路信号告急,分七种门道,明卡接收五成,暗卡接收三成,我们寨防接收二成,另外三路,直接通告殷寨主,谁也更改不得。”惠千紫听青天寨传讯系统这般严密,知道此事难以求功,心里准备一旦官兵掩近青天寨,她即率部属将忠心防守的南寨弟子除去,反扑大寨,先把薛丈一格杀再说。至于传递给殷乘风的讯息,有周笑笑在内截阻,理应无碍。当下便峻然道:“好,你先退返寨内罢。”果然,接近二更时分,官兵急扑青天寨,由于南寨外围疏于防范,军队又有备而来,行动犹如迅雷,不少桩子猝不及防全给拔掉,其他方面未被惊动,犹是如此,仍有十三道伏桩,发出了告急暗号。这些急讯,有用烟花作讯号,有燃火以传递,有快马传信,有飞鸽传书,但给惠千紫的明卡,截去六件,暗卡截去四件,且把传讯者诛杀。但仍有三件传讯,成了混网之鱼,不透过旁人之手,直入青天寨,其中两项,是要直接送达殷乘风之手的。剩下一个快讯,是经拒马沟的护寨沟道,塞在空瓶子里,流经寨前,由薛丈一亲信接获,立刻交给薛丈一。薛丈一命人展开一看,此惊非同小可,却因未证实消息真假,立即单骑赴前卡,找上惠千紫,问个清楚。薛丈一是一个极遵守寨规的人,古板而老实,偏偏古板而又老实的人,往往也不怎么聪明,此事颇为跷蹊,怎会前卡风声全无,而告急讯息反直达寨里呢?薛丈一却不加思索,也没命人走报寨主,逞自去察看卡桩。他找着惠千紫,劈面就问:“你是干什么的?!敌人逼近都不知晓!”惠千紫察看他身边没带手下,便道:“那有此事。”薛丈一粗声道:“赶快传七路分卡的头目来见我!”惠千紫忽嘘声道:“其实我早有了线报,作乱的贼子是盛副寨主!”薛丈一一听就立刻不信:“胡说!”。惠千紫掏出一张纸,道:“不信你看这封血书!”薛丈一伸手就要夺来看,不料一阵风来,信纸飘落地下,薛丈一俯身去捡,惠千紫自后拔刀,一刀斫落,把薛丈一由脊至股,直劈了进去!薛一丈惨嚎一声,惠千紫再把刀尖往前一送,自内直搠入心脏,然后沉腕稳住刀势,抬足把薛丈一的尸首踢飞。她把刀锋上的血迹抹在布慢上,喃喃自语:“快二更了。”嘴角仍带一丝销魂的笑意。“快二更了。”周笑笑说。他和尤知味又合作杀了一名“四大家仆”,正要截杀最后一名家仆,免生祸患,忽有惠千紫派遣的人来报,可能会有告急讯号入寨,要周笑笑留意拦截。周笑笑略沉思片刻,便道:“以此为重。”只要殷乘风一旦接到讯息,立即加紧防范,官兵要攻入青天寨,那就事倍功半了。他又知其中一种通讯管道,是从地底通道直入殷乘风寝室内,通道口设在寨外远处,除了寨主和负责传讯的人外,谁也不知设在何处。要截阻此事,除非得要在寨主卧室里。周笑笑道:“殷寨主对我倒有情义,我本不想杀他,但事到头来,想不杀他也不可以。尤大师,你想不想立一个大功?”尤知味失手遭擒,当然想将功赎过。他倒不怕殷乘风,觉得他年轻识薄,不见得是自己之敌,可虑的只是他自己受伤不轻,只怕万一制之不住,但既是施加暗算,谅殷乘风也没多大能耐,能躲开自己的杀着。当下便道:“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当然听你调度。周笑笑道:“不敢当。我们合作做事,到殷乘风寝室去,来个永绝后患。”尤知味正要答好,忽有一阵轻微的振翅越空之声,周笑笑一抬拳,射出一道白光,暴没入苍穹,一物落了下来,正落在“烟云厢”的屋瓦上。周笑笑冷眺低声道:“是信鸽,已给我射了下来,告急的信息,又给我截了一路。”尤知味道:“这信鸽必须取回。”周笑笑道:“对。你小心着,跟在我后面,当是我部属,别让人发现了。”尤知味早已换上四大家仆之一的服饰,点首道:“是。”周笑笑到“烟云厢”廊前,四顾无人,一纵身到了屋顶,拾得那只染血的健鸽,细看鸽爪上系着告急密札,才放了心,正要下去,忽听有人和气地道:“谢兄,还未休息?”周笑笑暗目一栗,知道是铁手已上了屋顶,就在近处。铁手恐怕是这干敌人中最难缠的角色,纵受伤未愈,却也不可轻视,又怕在屋下的尤知味被发现了,那就更是不妙。他暗自惊栗,脸上却镇定如常,微微笑道:“二爷,快二更天了,上来凉快着?”铁手踩在瓦拢上,负手笑道:“谢兄好手劲,我听到暗器破空之声,生怕出了岔子,便上来瞧瞧。”周笑笑心中更惊,自己不过发出一片飞蝗石,打落健鸽,立即就使铁手生警觉,上来巡察,如有一个应对不妥,恐有麻烦,便道:“我奉寨主之命,坐夜守更,见有异鸟掠过,一时手痒,打下一头,没想到骚扰了铁二爷。”铁手笑道:“那有骚扰,我反正是还没睡着,本道谁的手劲这么好,出得房来就见一物自天而落,暗佩眼尖忒准,果是谢兄,佩服佩服!”周笑笑用手把健鸽握着,笑道:“二爷见笑了。”铁手往屋下望了一望,扬眉笑问:“下面那位兄台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