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向文张下令道:“杀了!”文张没有动。他的武功比不上“福慧双修”,也不及鲁问张,但他从里长做起,到现在当官己二十八年,他的斗争经验比任何人都丰富。他苦着脸道:“我受伤了。”李慧冷笑道:“见鬼!受什么伤?!”文张惨兮兮他说:“我在杀鲁问张之时给他震伤了!”李氏兄弟心知文张说的是假话,心中气得恨不得一剑杀了他,但眼前还是要先除冷血这样的首号大敌再说:铮铮两声,李氏兄弟已拔剑在手。冷血神色冷然,手按剑锷,走了过去。李氏兄弟心意相通,肩膀一耸,就要出手,倏地背后那病人叱道:“看打!”李福李慧霍然回身,一时间,魂散魂飞,也不知怎么招架是好。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武器。那匾牌足有二十尺长,那咳得要死病人随手一抡,“呼”地迎面横扫过来!李福、李慧百忙中急退,但匾牌追拍,已逼入墙角!李氏兄弟藉此缓得一口气,双剑齐出,钉在匾牌上,撑住横扫之势!Тχㄒ合集 ㄒ×丅H亅、COм不料李氏兄弟双剑刚刚刺住匾牌,李玄衣也就在这一杀间松手,“啪啪”两声,双手击破匾牌,穿了出去,右手闪电般抓住李福左掌手腕,左手扣住李慧右边肩膀,这两处都是两人的伤口,闪躲不便,给李玄衣齐齐拿住。李氏兄弟还待挣扎,但一经扣住,全身发麻,捕王双腿连踢,两人穴道都被踢中,软倒地上,动弹不得。捕王这才松了手,丢弃匾牌,向冷血笑道:“我怕你的剑,一出剑命便难留。”冷血心中暗自震惊,这李玄衣随手拿着事物,便作为兵器出手,两招间便生擒两人,气势大而出手快、但毫不伤人,这点冷血自问远莫能及。关小趣兀自在气:“这些人……居然劫镖……逼无辜百姓交两次重税!”李玄衣却在皱眉苦思。冷血忽问:“你是在想什么叫做骷髅画是不是?”李玄衣道:“我们何不问他们。”三人这才发现文张竟然不见了。关小趣惊道:“他溜了!”李玄衣露出深思的神情:“他的武功原来要比‘福慧双修’高……”冷血道:“我们还可以问李氏兄弟!”他们问到的结果,只是证实了李鳄泪授意鲁问张:第一,要夺骷髅画;第二,要毁掉“神威镖局”;第三,劫税饷而逼农民再交一次;同时也道出了神威镖局里外的伏兵;至于什么是“骷髅画”,他们也不明白。冷血和李玄衣知道他们讲的是实话,因为这对李氏兄弟从来没有受过什么苦,当冷血叫关小趣先斩掉他们一只尾趾时,两兄弟已吓得裤子都湿了一大片。在这种情形下,李氏兄弟还没有理由不说实话。关小趣还在担心文张的溜走,“他会不会去通知李鳄泪?”冷血道:“当然会。我们先赶去神威镖局,通知他们再说。”李玄衣问:“带他们两人一。起去,不方便罢?”神威镖局附近还有李鳄泪的人马,他们都不想打草惊蛇。“交给我好了。”关小趣昂然道,“反正他们不知道这儿的事,我先把他们押入班房。”李玄衣笑问他:“这里狼狈为好,蛇鼠一窝,你一个人押着两大高手,同时也是他们的要将,你不怕吗?”关小趣眼中闪着做然的光来:“你知道我哥哥怎么教我?——我们关家的兄弟,没有怕做的事。甚至不敢做的事,也只有该不该做、想不想做、爱不爱做罢了。”他拍拍胸膛,大声说“我比不上我哥哥英雄好汉,但我要学他,我是他的弟弟!”冷血本想问他哥哥是谁,但觉没有时间,就不问了;李玄衣笑着说:“好好干,六扇门的下一代,要靠你们了。。如果我有个孩子像你……”忽咳嗽起来,轻轻重重。关小趣也振奋地道:“能力你们做事,我很高兴,我很荣幸。”李玄衣道:“小心看着,这两个人证,很重要……”呛咳严重了起来,抽心裂肺的咳着,咳得五官四肢都挤在一团,全身的精神气力都咳成了痖风逼了出来,体内已荡然无存?冷血皱起了眉心。他觉得李玄衣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简直不咳则已,一咳起来,整个人就像北风里枝头上一张枯叶,随时都要跟生命切断,两无相干。他不知如何劝解他。因为他看得出,这咳嗽已咳到了风烛残年的地步了。冷血和李玄衣一走出去,眼帘一下子都被白色镇住;只见枝头、渡桥、瓦檐、庭阶都铺上了白雪,白得竟有一种轻柔的温暖,而忘了着着实实彻骨的寒。他俩在白茫茫中感觉人世间变迁之大,真是无法逆料的,他们才进去一段时间,再出来灰苍的雨景已成了白色世界。远处的小河开始结冰,但水还是微着,流动着上层的碎冰,发出一些碰击的声音,像用小手指敲在筝弦上,很是好听。河边的获花,白了头与雪映颜色,都分不开来哪一朵是雪,哪一朵是花了,只有岸上桥头几枝修竹间挑出一株无心种下的老梅,开出几朵陡峭的梅,这嫣红才映得茫茫大地有了雪的凄艳,雪的孤清。桥墩上,坐着一个老人,在垂钓。钓上有钩、无丝。可是老人垂钓下去,鱼就在钩上,他每钩上了鱼,就抹了一抹鼻子。看起来,他只是一个专心钓鱼的老人。但是冷血和李玄衣一看见这个人,脸色都微微有些发青。冷血能在江湖上有这样的地位,主要是因为他狠辣绝勇、坚忍不拔。他在黑森林里,杀掉了武林第一号神秘人物“那人”;连当时名声比他还响的血魔传人“捕神”柳激烟,也败在他手上;在重伤之下,依然能格杀九幽神君的高徒“人在千里、枪在眼前”独孤威;独斗“十二单衣剑”并尽杀“三十八狙击手”,在淡家村前击杀十五凶徒,就连有五十四个师父的赵燕侠,也一样被他重创。没有听说冷血怕过谁来。但他却畏惧那个在皑皑的雪桥上,盈盈的梅蕊旁的人。那个在快结冰的溪上不用钩丝的钓鱼老人。因为他知道那老人是谁。这老人远在他还没有练武前,已比他现在还出名。俟他学成之后,他听见前辈们提起这三个可怕人物,曾问过诸葛先生。“遇见‘老不死’怎么办?”“别跟他交手,你还不是他的敌手。”“遇到‘中间人’怎么办?”“逃。”诸葛先生的回答更简单。“要是遇见‘青梅竹’呢?”“没有办法了。”诸葛先生叹了一口气,道,“一个普通人看到脚上缠着条响尾蛇,最好就是不动。”“你见到他,跟一个残废人脖子上缠了条毒蛇的处境没什么两样。”这是诸葛先生的结论。诸葛先生说话,从来不好夸大,冷血相信诸葛先生的判断,因为他自己也是诸葛先生一手调教出来的。不相信诸葛先生只等于是不信任自己。李玄衣的想法,恐怕跟冷血此际所想也没有什么不同,他只是轻如飘雪的说了一句:“老不死?”冷血点点头。李玄衣道:“二对一,或许能胜。”冷血想说:要是“中间人”和“青梅竹”也来了呢……话还未问出口,忽然,冰天雪地中,一人飘行而来。来的人身穿蓑衣,在唱着一首歌。歌声低柔里隐透一种豪迈之风。蓑衣人头戴深笠,踏歌而行,很快的就到了桥墩的竹梅处,站定。钓鱼老人抹了抹鼻子,站起身来。突然之间,他已冲到了桥头,到了蓑哀人面前,远远看去,他的手已触及蓑衣人的竹笠,蓑衣人的歌声陡止。然后两人静止。过了一会,桥墩上的雪花,忽然染红了一大片鲜红的图象,还在渐渐扩大开来。蓑衣继续唱他未完的歌。“老不死”缓缓仆倒下去,冷血瞧向他背肩处裂了一道血泉。——究竟是怎么样的出手,才能使“老不死”这样的高手,前面应战却一刀命中背后?!“老不死”倒在桥墩上。蓑衣人继续唱他的歌,向前疾行。走到桥中央,“哗啦”一声,一人自河水拔起,“笃”地落在独木板桥上。深秋水冷。那人似在河里很久了,一点也不觉得冷,不但不冷,连衣服也像没有沾湿。可是那人刚才分明是从河里拔出来的。冷血失声道:“中间人!”李玄衣答不出话来,他已被蓑衣人一刀格杀。‘老不死’的气派镇住。“中间人”并没有自河中一拔身而出就施暗袭,因为那只是对二流高手才用得着的突袭。他拔出来之际不是没想到这么做,但他看见蓑衣人毫不紊乱的步伐及听到他那节拍怡然的歌便打消了这念头。——不是一击就可以取这人的性命!他到了桥上,并不抢攻,只张弓搭箭,对准那人。在桥上,这样的近距离之下,对方根本不能避,也无法闪躲。可是蓑衣人依然唱着歌,依然走来。歌是刚才的歌。走来还是刚才的步伐。“中间人”没有把握射出这一箭,他退了半步。蓑衣人仍然向前走来。歌声在雪色中依然有悲凉的豪壮。“中间人”仍是找不到机会下手,又退了一步。蓑衣人手搭腰间的刀,歌声犹未唱完。“中间人”忽丢下了弓、弃了箭,长叹道:“我败了。”“通”地跃下河里,河里一道白条涌起,霎间远去,只剩下冰花上几片涟漪。蓑衣人站在桥中心,风里还轻轻飘扬着他的歌。忽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伴着他的歌而起。蓑衣人悲凉的歌声,竟似略有些微的震动,就像歌声里夹杂了些河面上冰花碰击的轻响。------骷髅画--第五章 蓑衣人的歌犹未唱完第五章 蓑衣人的歌犹未唱完吹笛的人是个清秀、干净、白衣翩翩。玉树临风的少年人。他横笛吹奏,踏雪而来,竟似一苇渡江,飘然而行。行到桥头,停了一停,拔了一根修竹,连着青青竹叶,继续前行,然而笛声未止休过。蓑衣人的歌声亦未停歇。修竹大概有八九尺长,少年到了蓑衣人身前十三尺之遥,停下,笛离唇,说了一句。“是你!”似乎震了一震。蓑衣人道:“是我。”少年人又吹起笛来,忽然换了首令人听了潜然泪落的曲子。他在笛上的造诣,恐怕已登峰造极,才吹了几句,连冷血听了都要溅热泪,李玄衣听了也心伤。不过李玄衣竭力警省自己,同时也提醒冷血:“他是‘青梅竹’。”可是笛声隔了十七八丈断断传来,曲子一点也不壮烈,但李玄衣竟发现冷血听不到他说什么,才知道自己的语音全被笛音掩盖。蓑衣人仍在唱着歌。歌仍是歌,不过已不是刚才那首,已经换上一首听似平板但却似每个人心灵都曾唱过它午夜梦回曾唤过它七世三生都曾听过它的曲子。这么熟悉,这么真实,这么远的传来。蓦然,刀光一闪。少年人的竹子,一节一节地断落。到最后,少年人的头也断落。落入水中。然而刀光只闪了一闪而已。刀已回鞘。蓑衣人驻立在少年人鸶尸身,歌转悲戚,然后笔直向冷血和李玄衣行来。李玄衣发现蓑衣人走来的姿势左肩有些微斜,他转首正要告诉冷血,发现他双目充满着尊敬,脸上刻划着虔诚,神色洋溢着亲近。忽然间,李玄衣明白来人是谁了。蓑衣人行近冷血七尺之遥,停下,挥手阻止了冷血的揖拜。不知怎的,连李玄衣对这人也有一种膜拜的冲动,他纵横江湖数十年,居然也会生起这种感觉,心里很是异样。蓑衣人仍然戴着深笠,李玄衣看不见他的容貌,但觉得冷电似的眼神,在他脸上疾巡一遍,这种“被看”的感觉,除非是眼神跟剑气一般锐气逼人,否则是不容易发生的。“‘青梅竹’以前被我调教过,他一家人都受过我的恩,所以他完全没有抵抗,但他太强,我出手没留余地,……他也抱了决死之心,唉。”“他不想杀我,但又不能完成任务,骄做如他者,故意死在我的手上。”“……‘中间人’,见我的气势,不战而退,以待日后卷土重来,是世间绝顶聪明的人物。”“我虽然杀了‘老不死’,但也被他震伤,而且也要追击‘中间人’,把他赶出中原……这儿的事,应该有变。文张是李鳄泪的心腹,他已飞鸽传书通知李鳄泪你们发现秘密,所以才出动到‘老中青’来杀你们……”“不过‘老中青’既然失败了,上头姓蔡的必会改变计划,他一向从善如流,这对百姓及神威镖局都有好处……剩下的李鳄泪,则由你们料理了,至于‘骷髅画’,找到之后,毁了吧。你们,则要为国保重。”蓑衣人像告诉了几句预言,说罢,拉拉笠缘,唱着未完的歌,走了。他的人消失在茫茫的雪景里。豪放而带悲凉的歌声儿自传来。他是谁?他是如何知道冷血有难了才能及时赶到?他用什么手法击杀“老中青”的?李玄衣都没有问。李玄衣耳际还回响着远去的歌声,只问了一句:“是他?”冷血望去蓑衣人消失的尽处,颔首道:“是他。”李玄衣没有再问。只要知道是他,就一切都不必再问下去了。冷血道:“我要去找一个人。”李玄衣道:“谁?”冷血道:“王命君。”李玄衣不明白:“那个师爷?”冷血点头,望着茫茫白雪。李玄衣道:“王命君虽是犯了罪,但他的事情并不严重,我们还是解决掉眼前的事再说。”冷血道:“我找他不只是为了他自首与否的事。”李玄衣马上省悟:“聂千愁?…冷血道:“聂千愁是因为他那一干弟兄背弃他。痛心疾首,万念俱灰,才走上了魔道。明天,他势必翼助李鳄泪,我既不想与他打这种冤枉仗,而且,也想撤去李鳄泪这个强助。”李玄衣道:“你想劝诫王命君改过,向聂千愁认错,使他从新对人性有了希望和信托?”冷血道:“如果真的能做到,那是件好事,不过,我对王命君他们也没有信心。”李玄衣道:“要是你见他顽冥不灵,就杀了他?”冷血道:“这次我不再听你的劝告了。何况……”他望着桥墩上那一滩艳烈的血花,“明天那一战,你我有多少还能活着的把握?要是我们都不幸遭了意外,让王命君这种人逍遥法外,实不是多害一些无辜良民而已?他要是不悔悟,我非取他狗命不可!”李玄衣默然。冷血道:“你仍要阻止?”李玄衣摇头,“这件事了之后,我也要杀一个人,希望你也不要阻拦。”冷血本想问他是谁,但见李玄衣也没有准备要说的样子,便道:“你现在?”“我仍留在这里,李鳄泪既东窗事发,只怕会对关小趣和两个人证不利,我们不能两个都离开这儿。”李玄衣道,“我想在天亮以前,神威镖局仍是安全的。”冷血同意。“看来明天李鳄泪会把部队开到这镇上来,那才是一场血战!”两人都望着雪景,那么皑然,那么纯静,不知明天又是怎么一番情景。李玄衣忽道:“我不明白。”冷血投以询问的眼色。李玄衣望着桥上的几截竹子,道:“‘老中青’要是三人联手,杀不杀得了……?”“我也不清楚。”冷血道,“也许,他们大过以为稳操胜券,不必劳师动众,才分批前来,也不一定;或许,他们没想到他会来,一时措手不及;也许‘老不歹’仓猝遇强敌死去‘中间人’却又不战而退,以苟全身‘青梅竹’为报旧恩,不惜身死,种种都是意外……”所以才使到他们没有三人联手,也说不定……”他长吁一口气道:“不过,这些都是猜测而已……谁知道呢。”入夜。李玄衣和关小趣正在谈着话。“……他养我、教我,都要我长大以后,做个顶天立地的人。我要学他一样,当个好汉,便加入神威镖局学经验,他也赞成,还时时回来探我,我现在加入公门,恐怕他还未知道呢。……我一定不让他失望的。”说到这里,嗖地一声,一人已落于堂中。李玄衣不用回头,已知是冷血。冷血冷峻的脸孔竟有了微微笑意。他走近火炉,火光在他脸上映了炉边似的暖意。关小趣忙掏了一杯酒给他。冷血握在手里,觉得暖暖,微笑地问:“谈天么?”李玄衣道:“小趣在谈他那位了不起的哥哥。”关小趣关心地间道:“你去找王师爷,……?”“真没想到,”冷血很满意他说,“王师爷真的带那两个衙差自首去了,我找到他,跟他说起聂千愁的事,他追悔莫及,说是聂千愁误会了,他和楼大恐、彭七勒等几个弟兄不知多么怀念聂千愁,要向他当面道歉,请他原谅既往,大家重叙一起……”冷血欣慰的笑着。李玄衣叹道:“这就好了。”冷血道:“我告诉王命君、聂千愁已经来了,大概就驻扎在镇外,他高兴得眼泪都迸溅了出来,要找留下的几个弟兄去拜见他们以前的老大哥……我见他意诚,便告诫他一番,叫他不可再欺压良民,自首服罪的事,暂且压下再说。”李玄衣道:“要是王命君他们真能使聂千愁改邪归正,不失为戴罪立功,也可将功赎罪。”冷血道:“但愿他可以。”露出深思的神情,举杯向李玄衣,道,“不杀王命君,如果能救了聂千愁,过去我杀的人多,实不如你抓人服罪为乐。”李玄衣呷了一口酒,语重深长地道:“可惜,我也不得不杀人了。”火炉里的火一醒一烘的,照得李玄衣金一下灰一下的,一个灰黯的人却似火舌一般跳动,很有点诡奇。火光映出灰条条的人影,一扑一扑的,但人却无比的静。这时候晚饭还未上来。高晓心一颗心忭忭地跳着,唐肯回来,她高兴到现在,还没有平息下来,使得她不禁问自己;难道唐哥哥比爹爹活着回来更重要?她一想到这里,心就乱了,很多道德传统的东西,使得她如果不想欺瞒自己就不要再想下去。她果然不想下去,揉着衣角,时捻着发梢,在逗唐肯说话。“这些日子……你苦不苦?”“不苦”“这些日子……你……有没有受折磨?”“不要紧的。”“这些日子……你……”她本来想问“想不想我”,但女孩子家的娇羞,又教她无法启口。“嗯?”唐肯望望楼上,忽省起高晓心好像没有说下去,忙用鼻音打个问号。“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高晓心快乐的说。“我自己也没想到真有回来的一天……”唐肯被话题勾起了回忆,“好险啊,可惜……吴兄弟还在牢里。”“你越狱后,为什么还要冒险的回来呢?”高晓心孜孜的在问,“你应该远走他方才是啊,”“局主回来,我便随他回来了;”唐肯戆戆地答,“这个时候,我不能离开局主的。”“你回来……”高晓心搓揉着衣角,反复试用不同的角度去问,“有没有特别想见什么人?”唐肯立刻叹息道:“小弹弓也走了。偌大的镖局,走的走,散的散……”“还有我呀。”高晓心不高兴的噘起了嘴,侧过身去。“就只好见你。”一说完,就知道意思不对,高晓心掩脸抽抽泣泣的要走。唐肯一把拉住她,急得头发着火似地道:“我是说……”高晓心泪流了满脸,心想:多少天朝思暮想,牵挂在他身上,没料到他是那么没有心肝的……甩开他的手,但也没有立刻走,“那么不情不愿,不要见我好了。”唐肯没有想到这一次镖局蒙难,自小青梅竹马的高晓心一下子已成长那么快,已经完全是大姑娘的情态了。不过,他还是不懂得的,只情急他说:“我是要见你的呀,我是要见你的。”他这句话,比什么话都有力,慌乱中情急他说中了,像不谙射艺的人慌张乱射中却给他中了红心,高晓心的泪不流了,但声音仍是哭着:“谁知道呀!”又加了一句:“也没心肝的,天天在外头荡,哪记得这儿的人了。”唐肯说:“我一直惦着你呀。”高晓心拐弯抹角的语言,给他戆直直的一句话钉住了,也发作不得,破涕为笑道:“你记我做什么?”唐肯以为她仍在生气刚才的事:“刚才我答话没留意,在想别的事,你别生气。”高晓心反而气了:“跟你谈话也是没专心的,精神都往哪儿飞去了?”唐肯还道高晓心是真的问,便据实说:“我在想,丁姑娘,她在楼上,不知找不找得到水洗面?”高晓心一听他前面六个字“我在想丁姑娘”,心中便是一痛,这绝大的意外她连想都没有想过,唐肯真的在想那泥黏黏的女人。心像被人绞成一团,随手一丢似的,丢的人还用脚踏行过去。她外表倒像没事的人儿:“丁姑娘自有丫头服侍,兰姊会打水给她,你这倒可放心。”唐肯笑道:“是,是。”答得心不在焉。高晓心见他一派语焉不详的样子,觉得心正在迅速地递换季节,一下子在春季换成了冬季,要枯死了,忽然死里求生的问了一句:“你当我是你什么人?”唐肯一愣,没料她会有这一问。高晓心故意在他面前展颜道:“唐哥哥,你知道我没有兄弟,爹娘只我一个女儿,真希望有个哥哥。”心里却已望唐肯回答不是。唐肯爽快诚恳他说:“你就是我的妹妹,我们自小玩到大,一直就跟兄妹一样。”高晓心顿觉自己的心比冰还冷,用不用炉火全没意思,这些日子来梦魂牵系,缠绵等待,本以为苦,但回想还是最美的了,便笑道:“看你,也是泥巴团似的,快去洗个身子,才去见丁姑娘,不然,谁都要嫌弃我这个哥哥哩。”唐肯又望望楼上,讪讪然的扒了扒头。这时正好丫环兰姐走过,高晓心见她端着水盆毛巾,便问:“是拿去给丁姑娘的?”兰姐说:“是呀。已换过三次清水了。”高晓心接过盆子,笑道:“我拿去给她便了,你到厨房帮杏伯吧。”回首跟傻乎乎的唐肯一笑道:“还不去洗澡,你的丁姑娘有你的妹妹服侍还不放心?”说罢盈盈上楼,火光把她的影于映在墙上,像仙女正在云梯拾级返广寒。------骷髅画--第一章 容颜第一章 容颜高晓心端着水盆,往上走去,盆是热的,心是冷的,感觉也是下沉的。待经过房门,突然看见一位美人,正在们镜自照,这时候,窗纸的雪光映在铜镜上,铜镜的光映在女子的脸上,像黑窟里用烛照在敦煌壁画的人脸上:她正举时把黑发捋盘在脑后,发丝刚刚还是乱的,现在是蓬松的,衣袖因为上扬而撂到了肘部,露出的手臂白得像蘸糖的淮山,女子身上只披一件舒松的纱衣,因为刚沐浴过吧,有些地方湿了贴着玉肌,侧背反着雪光一照,整个无暇的胴体美得令人不忍,再令人遐思,镜前还上了一至香,香烟袅绕,雪意、镜光、玉色、肉感,渗着淡淡的皂香,连高晓心都一下子,在活色生香里忘了那是谁她是谁这是什么地方。丁裳衣听门口有步履声,停手不梳,侧首笑唤:“高姑娘?”高晓心这才端着木盆进来,说道:“丁姊姊。”这才发现那一张刚洗过的容颜,弯弯的眉毛,湿润而根根清晰见底,红红的嘴唇,微微地笑了开来,像一叶舟在平镜湖水中泛开,那么优美,那么妩媚,连高晓心看了也动心,想亲吻下去,那粉腻腻、绒卜卜的两颊,薄纱内若隐若现微贫的玉峰,都使高晓心怅然自卑,自卑自己只是个黄毛丫头。这样想的时候,她反而气平了。她把木盆放在桌面上,低声道:“我掏水给姊姊洗脸。”却见水中照出了两张容颜,丁裳衣在近,敦圆敦圆的靥,白得就似水做的、自己在远处,清秀清秀的脸,也似水做的;两人都没有颜色,给人感觉一个慵慵的艳烈着,一个盈盈的青春着,全然不同。丁裳衣忽然握着她拧毛巾的手,侧首自下穿望过去,问:“怎么了?你不开心?”高晓心慌忙想掩饰,偏是眼泪不争气,笃地一滴落在丁裳衣粉细细的手背上,丁裳衣心疼地拉她的手道:“哎,怎么难过了,怎么难过了呢?”高晓心委屈的想:你哪里知道,你哪会知道呢!便拭泪说:“我太高兴,高兴得忍不住要哭。”丁裳衣知道这是无法掩饰的措辞,便怜惜地轻抚她手臂,问:“你爹爹回来了,自然应该高兴才是呀。唐肯呢?他有没有陪你聊天?”高晓心轻轻挣开她的手说:“他、他很好呀!”丁裳衣一听到她这样说和这样说时的声音,一时间,什么都明白了。丁裳衣一时也不知怎么说如何说说什么好,只抚抚她的头发道:“傻孩于,傻孩子。”高晓心也知道丁裳衣知道了,用毛巾在自己脸上胡乱一抹,只说了一句:“丁姊姊,我希望你们好,我希望你们好,真的!”说着便掩面快步走了下去。丁裳衣怔了半晌,只觉得一阵清风带来了个可人儿,一阵清风又带去了她,挽手插上了银簪,想下去找她还是怎么,忽然房门的光线一暗,一个魁梧的身躯已立在那里,半句话没说,但给人千言万语。丁裳衣放下了银簪,瀑布似的乌发又披了下来,她想了想,决定告诉他一些什么,但她忽然瞧见了唐肯的神情。唐肯的喉核在辗动着,神色十分奇怪,忽然笨拙的把她搂住,只说了一个字:“我……”就狂乱地亲吻下去。这时候,唐肯硕壮的胸膛正紧紧地贴着丁裳衣只隔薄纱的胸脯,这感觉的柔腻足以把整个唐肯燃烧起来,他的短髭铁扎的刺在丁裳衣的腮上、额上、颈上,粗重的喘息起来。这样一个如痴如醉也如火如荼的时候,丁裳衣是一个成熟的女人,她也迷醉。她闭着眼睛,如呻吟般,但清晰的说出了三个字:“关飞渡。”唐肯立即僵住。畅流飞炔的血液也似在瞬间凝结了。他整个人都迅速冷却,这冷却跟刚才的狂热恰成比照,使得他整个人颤抖了起来。丁裳衣在这时轻轻推开了他,用袖子抹去留在她唇上他留下的唾液,这姿态真可叫唐肯一辈子心醉。丁裳衣用眼睛睨着他。唐肯痛苦地道:“丁姑娘,我……”丁裳衣用手遥指梳妆桌上的一炷香,说:“我一生里,心只属于一个人的。”唐肯握紧拳头,脸肌抽搐起来:“对不起……”丁裳衣把双手交在胸前,只是为了不让他再冲动,态度是极柔和的:“你没有不对,我是残花败柳,任何人,只要他欢喜,我欢喜,我都可以跟他好,但是,我的心只属于关大哥一个人的。”她端视唐肯道:“你有高姑娘,高姑娘是个好女孩,她才是你的好伴侣;”她温柔而低沉地说,“不要因为我,而破坏了这一段我羡慕的好姻缘。”唐肯只觉喉咽发涩,道:“我……”丁裳衣已转移了话题:“这儿还有没有别家镖局?……我是说已开了七八年以上的大镖局。”唐肯想了想,好不容易的才道:“镖局……老字号的只有这一家……其他的都做不住了……黎镖头另开了一家,也没几个月……”这次丁裳衣有些愕然了起来,寻思一下,问:“那么,你们镖局可有位姓关的,二十岁不到的年纪,眉毛剔得高高的,眉上有一颗漂亮的黑痣……”唐肯愣愣地道:“眉毛剔得高高的,眉上有痣……”这样一个人物他是极熟悉,但因为情绪还未恢复,一时还转不回来。丁裳衣只凭了最后一点儿希望他说:“……他的名字叫关趣。”“关趣?关小趣!”唐肯跳起来道,“关小趣就是小弹弓啊!”丁裳衣给吓了一跳,顺着念下去:“小弹弓就是……。”唐肯比丁裳衣更惊奇似地:“小弹弓己投入衙门去了!”“投入衙门去了?”丁裳衣又念了一遍,“你是说……?”“他去当捕快去了!”唐肯颇有点不以为然的道。丁裳衣匆匆进去,换衣,扎发,提剑,出来时紫披风掩映蓝劲装猎猎英风,唐肯急问:“丁姑娘,你要去哪里?”丁裳衣寒着脸道:“关大哥最放心不下的、最宠护有加的就只这一个弟弟,我决不能让他受到任何伤害。”唐肯想要劝阻,又不知该从何劝起,忽听高风亮道:“丁姑娘,既然连我们都不知道那二三个月来探他一次的汉子是关大侠,只怕差役、衙门和官府的人也未必知道,关小趣暂时应无大碍的。”丁裳衣见原来高风亮夫妇都来了,不好意思硬要逆闯,道:“关大哥怕在外声誉不好,不想让他弟弟知道有个当盗匪的哥哥,便一直没告诉他知道。”唐肯傻愣愣地道:“怎么我从来就没撞见过关大哥?”高夫人笑呻道:“你就只晓得去打墙挖洞,哪个人来访你看见过了?倒是小趣,嘴里言语,都是极佩服他的哥哥的。”高风亮接道:“其实关大侠是位大侠,也是位义盗,官兵恨他入骨,才把他诋为盗贼,小趣年纪虽小,但是个明辨是非的人,关大侠其实又何必瞒他。”丁掌衣叹道:“关大哥总希望他弟弟将来的成就比他高……关大哥本来也是名门望族出身,因受小人陷害,才致家破人亡,关大哥也只好沦为盗贼……但他总希望有一天他关家能出人材,光宗耀祖,光大门楣,吐气扬眉,重振声威。”“丁姑娘,你的心情我了解;”高风亮很诚挚他说,“先用过晚饭,我跟你一起,潜去衙门……我想你也没见过小趣罢?有我引介,总会方便些。”丁裳衣见高风亮夫妇盛意拳拳,何况今晚是他们局里团聚的第一餐,她也不好意思再坚拒,说道:“好吧。”便回到窗前,插上一炷香,默祷起来。高夫人低声问:“丁姑娘是……?”高风亮低声截道:“关大侠已经过世了。”“局主。”唐肯在一旁唤道。高风亮见唐肯神色凝然,问:“什么事?”唐肯道:“晚饭后的行动,我也要去。”高风亮本来希望他能留下来保护镖局的,但见唐肯眼色中的执意,也只好答应了。暮色在窗外的雪白世界中染了一层灰意,又隐隐铺了一层淡金,丁裳衣心中祷告:关大哥,我已把唐兄弟送了回来,只要安顿了小趣,我也就没什么遗恨了……。合当这时一阵风,吹得一扇未扣好的窗门支格作响,底下传来一阵阵饭香,但仿佛那是人间的烟火,这儿是冷寞的天庭……。至少在丁裳衣心里是这样的寂意阑珊。衙里的人虽然走避一空,但是还是不乏可吃的东西,三人在烤着肉,肉香使大家温暖洋洋。“你说那骷髅画是什么东西?”冷血道,“怎么会令李鳄泪这般忌畏?又似乎跟神威镖局有关?”“我也不知道,”李玄衣道,“不过,我听说‘神威镖局’的创立人高处石,跟当年的礼部尚书石凤旋很有关系,但石大人跟傅丞相也有纠葛,李大人是傅丞相的亲信,这事……可能有些关系。”冷血叹道:“官场的事,实在很复杂,稍一不慎,被卷入漩涡里。要粉身碎骨的。”关小趣大声附和道:“官场的东西,我一点也不懂?”李玄衣笑道:“你既不懂,还要当差?”关小趣道:“就是不懂,才要当差。”李玄衣道:“哦?”关小趣眼睛闪着光芒:“我哥哥说,等弄懂了,好的就学,坏的就以身作则,激浊扬清。”冷血笑问:“你那位了不起的哥哥,究竟叫什么名字?”关小趣道:“关飞渡。”冷血和李玄衣一齐都“啊”了一声,关小趣见他们脸色有异,正待要问,忽听梁上一人道:“果然不愧为捕王、名捕,还是给你们发现了。”冷血和李玄衣脸色倏变,火舌一阵爆动,一人长身而下,屹然而立,正是长须玉面的李鳄泪。他一出现,整间屋子都像小了、暗了,也矮了。他背后翠玉色的长剑,和手指上绿玉戒指,给火光镀上一层堂皇的橘色,他高大的影子在火光映扰中,像一个黑行人在飞跃,有时是神出,有时是鬼没。他脸上微笑依然。“李兄,上次不知是名动八方、威震九州的捕王李玄衣,失敬之处,还请恕罪则个。”李玄衣淡淡地道:“上次,我也没依礼拜见,亦请原谅。”他俩一见李鳄泪在屋梁飘然而下,心中都大为吃惊,要是李鳄泪偷施暗袭,只怕都难以猝起迎敌,却不知李鳄泪以为他们已经发觉,故现身出来。他们都不知道因听关小趣提到关飞渡乃是他哥哥之际,一齐“啊”了一声,偏在那瞬间,李鳄泪隐身梁上,正要俯袭而下,手指刚搭剑锷,噗地剑身刚露出半寸不到一小截,就闻那一声惊呼。李鳄泪以为那拔剑的一声轻响已教人发现,既没有占上猝不及防的优势,便索性现身相对。“李兄,其实你跟我可谓渊源极深,又何必如此客气呢!”“哦?”“李兄和我,同在傅丞相麾下做事,是属同僚之亲;李兄的公子,又交予我抚养多年,我视之如同己出,直如血嫡之亲;而今令郎遭神威镖局和无师门的贼子杀害,我们更应该联成一气,敌忾同仇才是。”冷血在旁听见,震了一震,他断未想到那李惘中原来是李玄衣的骨肉,李鳄泪只是代为抚养而已,李玄衣和李鳄泪关系如许深刻,这是冷血始料不及的,然而李鳄泪又似才第一次和李玄衣碰面。只听李玄衣突然问:“惘中是不是私下屠杀狱中的犯人,制成骷髅画?”李鳄泪静了一静,答:“是。”李玄衣又问:“惘中被杀的时候,是不是正准备对唐肯用刑,而且害死了关飞渡?”李鳄泪考虑了一下子,答:“好像是的。”李玄衣再问:“神威镖局所失的税饷,是你授意老不死和手下另一高手劫截的,是不是?”丅χТ合鏶 ㄒχТН亅.Сом李玄衣问得如此直接,连冷血也怔了一怔。李鳄泪答道:“另外一人是易映溪。”李玄衣间:“那些税饷你都独吞了,然后要无辜乡民再缴一次,是不是?”李鳄泪居然答:“是的。”李玄衣道:“为什么要陷害神威镖局?”李鳄泪爽快地道:“以前,石凤旋得势的时候,威胁到傅大人,而今,石凤旋被流放了,当日的祸患,自然要剔除。”李玄衣更直接地问:“高处石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使得你们非得之不心甘?”李鳄泪负手,用悠然的眼色看了两人一眼,道:“这秘密,只要我不说出来,你们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李玄衣咳了两声,肯定地道:“但今晚你会说出来的。”李鳄泪“哦”了一声,扬眉反问:“我不说不行么?”李玄衣道:“除非今晚你不来,你来了,只有两条路让我们选择:一是杀了我们灭口,二是收为己用保守秘密。”他补充道:“因为我们己掌握了你太多罪状、太多证据,太多秘密了。”李鳄泪悠然问:“那么,你我要选择哪一样?”------骷髅画--第二章 双手剑第二章 双手剑李玄衣不去回答他,反道:“你现在也只有两条路选择。”李鳄泪道:“你说说看。”李玄衣道:“一,便是杀了我们,杀了神威镖局的人、杀了人证;二,便是自杀,或者回到京城向傅大人负荆请罪,任他处置。”李鳄泪笑了:“你知道傅大人对交待下去的要紧事儿办不好的人下场是怎样的吗?”他眼中突然发出了厉芒,与李玄衣眼中骤然乍起的锐光,触了一触。李玄衣道:“所以,今晚不管你死我亡,你都该说说这秘密——反正,死的如果是我们,只把秘密埋进了黄土里,如果死的是你,这秘密拆不拆穿,最多是牵连傅大人等,跟你无关。”李鳄泪好暇以整地问:“万一,是我杀了你们其中之一,另一个逃了出去,泄露了秘密呢?”李玄衣冷冷地道:“反正说不说在你。”李鳄泪忽道:“我最佩服你们一件事。”李玄衣和冷血都没有问,李鳄泪既然这样说,必定还有下文。李鳄泪果然说了下去:“聂千愁大概是听了你们一番话罢,居然在生死关头舍我而去。”冷血道:“不是听我们的话,而是他的老兄弟寻回他了。”李鳄泪剔眉微诧地道:“他那干狠心的兄弟?”冷血道:“他本来就是因兄弟背叛而心丧若死,才致助纣为虐。”李鳄泪垂首,他那翡翠剑锷更亭亭玉立似的贴竖在他的颈后。“你们可记得前任兵部侍郎凤郁岗?”李玄衣和冷血都不知他这一问之意,只点了点头。“昔年,傅宗书、凤郁岗、诸葛先生是先帝当时身边三大亲信,只是,后来先帝残害忠臣,割地求和,弄得天怒人怨,暴民造反,当时,这三位高人尚知大势不妙,屡谏不纳,眼看朝廷倾陷,社稷垂危,他们自身难保;随时遭兔下旨杀害,便策划一场叛变——”冷血和李玄衣没料李鳄泪竟开口道出这一段非同小可而又惊心动魄的大事,一时都为之震住。“三人计划周详,准备一举换朝易主,所以把三人所知皇宫内的一切分兵据点,尽绘图中,并研究了在极迅速行动里掌握总枢的窍门。这份秘图为三大高人对皇宫所知的毕生精华、至为重要。”李玄衣和冷血这时己隐隐感觉到那“秘图”跟“骷髅画”似有重大关系,但一时又掌握不到线索。“可是,后来先帝猝然驾崩,亲王继位,三公见事有可为,借少君之力重整纪纲,激浊扬清,便把叛变一事暂且搁下……那一张秘图,关系重大,谁得之又掌握了实力兵权,便可依据此图轻易覆灭胁制皇室,所以如此关系重大……当时,诸葛、傅、凤三公,都信任石凤旋,觉得秘图毁之可惜,防他日意外之时可作不备之需,但又不信任给其中任一人保管,便建议请名师刺在石凤旋身上。”主鳄泪说到这里,用闪电似的眼光一扫两人,才道:“但石大人认为最好还是镂刻在一个对此事一无所知的人身上,更为妥慎,于是,便荐举镖局局主高处石。故此,这一幅“骷髅画”图便刺刻在高处石身上。”冷血问:“难道,这‘骷髅画’的图形三公会记不起来吗?”“问得好。三人各在同款的画面上刺下所知的记号,但为求互相牵制起见,三图却仍未交彼引看过,局势已改变;”李鳄泪答,“所以,三人都是知自己记下的要略,仍未看过对方资料,只有那刺青名师将三图合并,刺于高处石身上,在刺绣过程里三公都不在场,而高处石亦不知刺在身上是何物?只知道是事关国家机密的要件。”“高处石为人老实憨厚,所以大家才会选上他,这数十年来,直至高处石身殁为止,的确无人看过他身上的诡图;”李鳄泪补充说,“何况,除非三公同时在场下令看图,任何人不得稍窥,高处石也曾发毒誓:蕊谵法抵抗则自毁胸膛与图同亡。”冷血道:“我不明白。”李玄衣接道:“既然如此,这要图为何不刺绣在织锦或兽皮上更便于保存?”冷血道:“我也是不明白这点。”“原因非常简单,皇城的镇守常有替换变更,如果待高处石身死尚无须动用此图,则行军、兵力、巡卫,重枢上必已有重大改变,此图已无关重大,让它与草木同朽便了。刺在高处石身上,以他武功,纵不能保护,也足以同毁!”“可是……”“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当今圣上据说近日掘得先帝的布防图,加上权臣蔡太师的劝说,觉得固若金汤,一定要按这种布置设防,所以,这张图的重要又大大加强了。”“我知道了。”冷血道。“你也说说。”李鳄泪笑问。“圣上当政后,听傅宗书谗言,先诛凤大人九族,只有诸葛先生仍受重用。”冷血道,“可惜道消魔长,圣上对傅宗书愈加重任,逆行倒施,祸国殃民,先生屡谏无效……若不是傅宗书发动干禄王叛变过早,为诸葛先生所粉碎,圣上当真要把国家大事全交给姓傅的手上……”“由于干禄王叛乱失败,傅大人愈发觉得非要有透悉皇宫的枢纽的先机和一击必胜的把握方可进行……”李鳄泪接道。“所以,他唆使圣上采纳了他模仿先帝布防的方式,然后再派你来取‘骷骸画’。”李玄衣也是傅宗书手下要将,他的推测自然也不偏妄。傅丞相之心,是承蔡太师之意,可以说是天下皆知,唯不知的恐怕只有皇帝而已。“不过,傅大人只派我来神威镖局行事,真正取回‘骷髅画’那么重要的任务,还是交给‘老中青’去办……”李鳄泪苦笑道,“不过,没想到这件事,因为‘无师门’的人劫狱,以至扩大,使得冷捕头大驾光临,因而又惊动了在京师的诸葛先生……”李鳄泪正色问道:“那位头戴深笠的人,一口气摧毁了‘老中青’,是不是——?”冷血点头。李鳄泪一愣,长笑,笑声籁籁震落九朵雪花,落在他的肩上:“这样说来,老不死、青梅竹都死得不冤!”冷血反问:“傅宗书也可以赶来助阵的。”李鳄泪摇首道:“诸葛先生何许人也!他一早已布下使得傅大人无法启程的计策……,这件事,因为诸葛先生、傅丞相都是当日计谋推翻朝政的参与者,所以,谁也不敢妄动弹劾对方,只不同的是,而今,傅大人千方百计要获‘骷髅画’以起事,诸葛先生生怕因而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又怕蔡京等趁乱篡政,便则设法阻拦或毁灭之。”李玄衣斥道:“如今敌军压境,民心不定,勇将尽折,正宜同心协力,共抗强敌之际,万万不可有叛变之事!”李鳄泪看着他,叹道:“其实,傅丞相算错了一件事。”李玄衣眼色里问:什么事?李鳄泪道:“他看错你了。”李玄衣道:“他一向都很重视我。”李鳄泪道:“可是,他以为你会为子报仇,顺理成章的把神威镖局和无师门的人格杀毋论,来助我一臂之力。”李玄衣道:“可惜这件事,既不顺理,亦不成章,何况,我迄此仍未见到杀我儿子的仇人。”冷血一震道:“李前辈……”李玄衣却打断问道:“为什么叫做‘骷髅画’?”李鳄泪道:“好,你问,我答。那幅画,用的全是暗记,就算旁人看到,也看不懂,全图画的是一群骷髅,如赴盛宴,据悉,诸葛先生用的是盆杯酒器来作为暗记,傅大人用亭台楼阁标示重点,凤大人则用宫灯山石,花榭湖桥来标明屯兵所在;骷髅画一式三份,各填上暗号,再交名师刺缀聚合为一。刻刺在高处石胸前,刺青名师从此不见影踪,秘密仅在高处石一人身上。”冷血冷冷地接道:“高处石一死,就尘归尘,上归土了……”李鳄泪道:“本来是这样的。”冷血即问出了那一句:“那你们还要掘坟挖尸寻殓布干什么?”李鳄泪笑嘻嘻地道:“我一直都是有问必答,但答到这一句,只要我不说出来,你们所得到的一切秘密,都无法破解。”“所以,你告诉我们这些,”李玄衣替他接下去,“以便你万一不敌于我们,还可以留住性命。”李鳄泪仍是满脸笑容他说:“不过,你们一旦不敌于我,我可不轻饶。”“你是非杀我们不可;”李玄衣直截了当他说,“因为你已向我们透露了这么多的重大机密。”“如果我死了,这件事,我自然没有必要为傅大人守秘,这些年来,他虽一直栽培我,但我为他拼生拼死,流血流汗,也已经还足斤两了;”李鳄泪道,“如果我还能活着,那么死的是你们,我告不告诉,都一样。你们死了,这秘密,最多只能泄露给鬼知道。”李玄衣道:“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李鳄泪道:“看我能不能回答。”李玄衣道:“你在这件事到底曾扮演了什么脚色,致令傅大人这么信重你。”李鳄泪居然傲笑道:“当年,派去杀那刺青名师灭口的人就是我。”李玄衣露出深思的表情:“当年,有一位刺青名师暗花大师,据说能在别人背上雕一只白虎,月明之夜会离开人身到深山去长啸;也雕过一只巨鹰在人背上,天上鸟儿看到了,全部飞下来绕着哀鸣……”冷血也听过这样子的传说,接道:“据知这位暗花大师还为人雕过一个男子图像,使得长安的青楼名妓为之疯狂,迷恋得茶饭不思,因无法占有男子背上的图像,不惜联手杀了那男子,再将之剁碎……”“这样的一位名师,原来是死在你手上。”李玄衣咳了一声,吐出了这句话。李鳄泪笑道:“要我亲自出手的,都是名人;”他盯住李玄衣和冷血道,“你们两位也是很有名的人。”他完全不把关小趣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