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宁儿拿主意吧。”皇上宠惯了她,什么事都让她如意。 “依宁儿的想法就是,罚她以后天天伺候我,给我端饭送水,做我的丫鬟!”她像想到了绝世妙计一样高兴得跳起来。 “这……”皇上寻思着这事不符规矩,也伤大雅,犹豫着要不要答应。 “父皇不同意宁儿的想法吗?”欣宁公主立刻泪眼汪汪地看着皇上,垂下头去,“要是父皇不同意就算了。” “父皇怎么会不同意呢?父皇是在想,什么时候让她过来。”皇上只当她年少不懂事,却没注意她眼中一闪而过怨毒的光芒。 德锦以为皇上会召见她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自从她懂事,皇上似乎没有单独召见过她,而她也没有仔仔细细看过自己九五之尊的父亲究竟是何等的睥睨天下,傲视苍生!然而这一看,她不由得失望了。 身穿龙袍,他也显不出天子的威仪,脸上没有笑容,却没有那种不怒自威,只一个眼神,天地失色。他不像个君临天下的王者,却倒像个最平凡的父亲,就像民间里最最平常不过的一位父亲,岁月剥夺,他老了。德锦鼻子里涌出一阵阵的酸意。 “不知父皇召儿臣有何要事。”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不敢抬头,怕他苍老的容颜刺痛她的眼睛。 皇上正在批阅奏章,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宁儿那里缺了个宫女,她过着不惯,你去那里伺候她两天,回来重重有赏。” 她呆呆愣在原地,抬头看着龙椅上被天下百姓奉若天神的人,那是她的父亲,而他仿佛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以一位父亲的语气还是以皇帝权利在命令她,她突然眼前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到。 皇上等得久了,没听见回答,不由得有些怒意:“怎么?你不愿意?宁儿是你的姐姐,你伺候她是理所当然的!朕会重重赏你的!” “这是父皇的意思,还是七皇姐……”她不敢相信,声音软软的没有力气。 “是朕的意思。”皇上不耐烦了,正抬起头,却见德锦已经转身慢慢走出去,她口中还幽幽地说着:“儿臣明白,儿臣遵命。” 皇上忽然愣住,就那样呆呆地看着门口消失的人。恍惚间,她悲伤得似乎罩上一层朦胧的雾气,缭绕在她娇小孤单的身子上,竟有了一种沧海桑田的岁月凝结其上的感觉。 那或许是错觉,德锦还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皇上揉了揉因为看奏折而酸涩不已的眼睛,在抬眼时,门口已经空无一人,大殿外阳光灿烂,懒洋洋的几缕照进来,在黑色花岗岩的地板上沉淀成一种瑰丽的红色。 “今天是天波府三位公子成亲的日子,你们知道吗?杨四郎没有娶欣宁公主,娶的是从擂台上赢来的罗姑娘呢!” “听说那位罗姑娘温柔端庄,美丽大方,天波府的人都很喜欢她呢。” “唉,原先以为杨四郎不娶欣宁公主就一定会娶德锦公主,没想到……” “其实德锦公主好可怜,杨四郎也真是的!” …… 待两个宫女的声音渐渐远去了,德锦才从墙后走出来,她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四郎……”她低低念了一声,忽然飞快地跑出去。 四周的空气似乎一瞬间消失了,她只觉得一阵窒息,胸口闷得发疼! 他要成亲了!他娶的是别人! …… “锦儿,嫁给我。” …… 他的话语低转在她耳畔,那么坚定,然而一瞬间,却仿佛烟消云散,淡若薄雾,竟是那样不堪一击,抵不住任何的风吹雨打!谁念西风独自凉(15) 若他不打算娶她,那当日为何还那么认真地让她嫁给他,他这是在戏弄她吗?还是只为了让她安心? 不不不,四郎,我不要你的这一句话!我不要你骗我!我已经答应了你,你怎么可以反悔呢?我答应过一辈子留在大宋,留在你的身边,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她像疯了一样跑出去,侍卫和宫女太监都拦不住她。 “德锦公主,德锦公主!” 她什么都不管了,她此刻只知道,她要失去这辈子最依恋的人了! 老远的,她看见天波府一片红光,喜气洋洋,到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前来道贺的人像潮水一样。 德锦跑得身体里最后一丝水分都没有了,胸口要裂开的疼痛折磨着她的心脏,而她却没有觉察,缓缓步上那几级最熟悉的台阶。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四郎就拉着她的手,从这几级台阶上走上去,而现在,她要一个人走上去,去看他的婚礼! 她心里莫名其妙地空洞洞的。 老远的,里面传出了司仪如洪钟一样响亮的声音,欢声笑语络绎不绝。 大堂内。 随着司仪洪亮的声音,三对新人进行了最后的夫妻对拜。 四郎缓缓抬起头,眼睛穿过新娘的凤冠霞披,停留在客人中。 忽然间,他的目光停下来,一瞬间的失神,继而平静下来。他望着站在人群中娇小的她,望着她已是泪流满面,清亮的眼眸犹如沾了露水的水晶葡萄。 他对着她扯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心中却碎成一片,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根本不爱他,她对他的依恋,只是出于一种少女的懵懂之情!所以他克制了满心的疼痛,满腔的爱意。 德锦再也忍不住,转身冲出去,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肆意在她脸上泛滥。 四郎也想跟着追出去,却不料一旁的母亲拉住了他:“既然要放开,就不要去追了。” “七郎,你去看看。”杨业吩咐道。 “哦,我去看看。”七郎连忙追出去,留下满堂宾客哗然。而此时,新娘子却气冲冲地掀开盖头,大喊:“杨七郎!你想去哪里?” 七郎回过头对她扮了个鬼脸,继续跑。 新娘子气得直跺脚,杨夫人连忙去安慰她。 四郎痴痴地望着前方,回不了神。他心里想跟她说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可是……说了这些还有用吗?他原本以为他是可以选择一切的,可是现在才发现,以前那些自以为是的选择,原来全都是别人安排好了的。 他们的命运,都不是自己可以掌握的。 “锦儿,锦儿……”七郎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喊着,而前面的人却仿佛一点儿也不觉得累,步伐依旧那么稳,而且越来越快。 在终于跑出了有人的地方,德锦才停下来,转过身去,一张脸红扑扑的,汗水顺着流下来,她望着七郎:“你想说什么?” “四哥娶了别人,你伤心吗?”七郎傻傻地问。 “才不是,他娶了别人我才不伤心!”她冲着他大声喊叫,仿佛可以宣泄心中的不快。 “既然四哥不娶你了,那我娶你啊,我不娶那个凶凶的姑娘了。” “不要!我才不要嫁给你!”德锦气恼地冲他大声嚷,然后转身又跑了。 七郎呆呆地望着,少年的心中,有着轻微的失落。 “很伤心吗?” 头顶上突然响起冷冷的声音,带着嘲弄,带着不屑。 德锦触电般抬起头,一瞬间,瞳孔慢慢扩大,眼中滚滚的泪水像突然被冰冻一样立刻停止。 他冰凉的手指抚上她如玉的脸颊,嘴角的浮起柔软的笑,他望着她,眼神执著。 仿佛苏醒的噩梦又重现,全身的血液瞬间停止了流动,她不能动弹,睁大眼睛看着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中让她不敢面对,想要逃却怎么也逃不开的脸。 天哪!他来了! 耶律寒抬起另一只手抚摸她丝缎一样的黑发,拉起一缕,放在唇畔细细吻着:“我在想念你,你知道吗?”谁念西风独自凉(16) “啊……!”德锦惊叫着逃开,躲过他的手,转身便跑。 他不悦地皱皱眉,上前一步重新抓住她,这次却不再那么轻柔,他狠狠握着她的手臂,揽进怀里,将她圈在他有力的臂弯中。 “四郎,四郎……”她开始哭泣,挣扎中口中念念不忘的仍然是刚才深深伤害她的人。 “住口!”他对她大吼,手臂更用力抱紧她。 她抖了一下,立刻停止了哭喊,望着他,眼泪却哗哗流着:“好疼。”半晌,她才说,额头上疼出了细微的汗珠,她蹙着眉,泪眼汪汪的样子让他的心软了下来。 他缓缓松了手,重新抚摸她的脸庞,然后低下头,吻住她的唇,轻柔的,细细的,辗转缠绵。忽然间,他觉得世界颠倒,毁灭了,只剩他和她,他深陷了。 他紧紧抱着她,她脸上滑过的泪水流淌进了他的口中,苦涩的味道让他一瞬间回过神,放开她,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脸。 他真的为她心动了! 德锦红着脸躲开他灼热的目光,心如鹿撞! “跟我回去。”他命令她。 “不!”她倔强地挣开他的钳制,“我不走!” “是吗?”他又换上一副冰山的表情,带着点儿嘲弄地说,“杨四郎娶了别人,你留在这里怎么办?” 她晶亮的眼睛黯淡下去,不说话。 “小丫头,我说过不会放了你,除非你求我。”他继续摧毁她的希望,她永远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我不会求你!更不会跟你走!”她坚定地说,眼睛却开始打量这个地方。她才发现,她竟然跑出了城,来到了树林里,四面八方都是树,此刻天快黑了,这了无人迹的地方,她要怎么逃脱? 这时,远处响起了七郎焦急的呼唤:“锦儿,锦儿……” “七郎!”她喜上眉梢,而下一刻,她的嘴却被一只大手捂住。 他凑近她的耳畔,邪笑着:“记住了,你是我的!” 下一刻,七郎便出现了,他看见她,立刻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你了,吓死我了。” “七郎,七郎,他……”她指着身后,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什么?”七郎大惑不解,看着他手指的方向。 德锦猛地回过身,才呆呆地愣住。 他走了……她应该高兴,然而此刻,她心中却悄悄流过一种不知名的感觉,她甚至感到微微的失落。 “谁啊,你在说什么?”七郎走过来看着她,“你不是气糊涂了吧。” “他来了,七郎,他真的来了!他会把我带走的,怎么办?七郎,我好害怕!”她忽然有些神经质地扯着七郎红色的喜服。 “谁?”七郎依旧不解。 “他……”她霎时平静下来,眼睛望着远处,没有焦点,带着点不让人觉察的失望。 原来,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七郎心疼地拍拍她的头:“乖啦,别乱想,这里什么都没有,是你看错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七郎……”她似是呻吟,身体中的恐惧慢慢扩大,逐渐便包围了她。 “别怕,有我在呢。”他像个大人一样把她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她。 耶律寒靠坐在高大的树上,枝繁叶茂遮住他高大的身材,他带着玩味的目光看着她茫然无措的表情。 “你那么怕我吗?还是恨我?” 她慢慢地远去了,孤单的背影在他眼里化成一句惊叹! 回去的时候,天波府在大宴宾客,欢声笑语,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杨家战功彪柄,在朝中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次杨家三子一起成亲,皇上大加赏赐,皇恩浩荡,一时在朝野上下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文武百官皆来祝贺。 德锦站在门口不肯进去,是七郎硬拖着她才没让她跑掉。 四郎匆匆从宾客中抽身出来,看见她气鼓鼓地站在红灯笼底下,一张小脸不知是气的还是被灯笼映的,红扑扑一片,眼敛低低垂着,也不抬头看他,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着。谁念西风独自凉(17) “锦……”他刚想伸手拉她,而她却一闪身从他身边溜了过去,撅着嘴往后院去了。 “四哥,你回去吧,我去看着她。”七郎看着四郎出神地望着她走的方向,不由得咳了一声。 “不用了,让她一个人静一静,你先进去吧,满堂宾客还等着你呢。”四郎转过头艰涩地笑了笑,慢慢地走回去。 月亮升的高高的,挂在树梢,银白的光散落了一地无人收拾。 他注定不能做一个自私的人,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他是要为别人而活的,所以,他必须放弃她,也必须伤害她! 杨四郎抬起头,看看今晚的月亮,还是那么亮,那么圆,无论人世间怎样悲欢离合,它似乎永远都是那样,一成不变,冷冷的月光笼罩着他颀长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了长长的暗影。 德锦百无寂寥地坐在天波府后院的花台上,用手使劲扯着花坛里的花花草草! 她瞪着眼睛看着前院那边红红一片喜气的样子,不禁嘟起嘴:“有什么了不起?你不娶我,自有人等着娶我!” “这就对了嘛,我们的德锦公主美丽大方,温柔贤淑,想娶的人可是排着队等着呢!” 德锦吓了一跳,转过身,见杨夫人笑眯眯看着她,脸上顿时红了一大片,从花台上跳下来,站好,低着头说:“我没说什么。” “我都听见了哦,看你,真的喜欢四郎吗?还是只把他当哥哥?”杨夫人慈祥地笑着在她身边坐下。 “我不知道,只是一想到以后四郎都不会像以前那样陪着我了,我就好难过。”她口气里带着无尽的失望,也有些少女的醋意,毕竟从小到大她一直认为可以永远和四郎在一起,现在他要到别的女子身边去了,她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杨夫人摇摇头,似是有些神伤:“这怎算是爱?” 她的声音很低,却还是被德锦听到了,问:“什么爱?” “锦儿,要是你真的希望四郎幸福,就应该祝福他,我知道你是明白事理的好孩子,不会不懂事。” “那以后四郎还会带着我去玩吗?”她抬着头,月亮的光在她眼中凝聚成一种绮丽的色彩,天真无害,有时略带惊慌的骨碌一转,叫任何人看了都会忍不住地想疼惜她。 杨夫人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以后四郎有了端娘,就不能再陪你了,他是成家立业的男子,自然不像从前了。” 德锦偏过头,脸上带着不满,嘟起嘴:“都是她,因为她四郎才不要我了!” 杨夫人惊诧,又不禁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傻丫头!” 德锦见她居然再笑,只好无奈地道:“我回去了。” 刚想叫人送她回去,却见她已经走出了好远,杨夫人只好跟了上去。这么晚,她一个女孩子出去不安全。 到门口时,突然听见一声长长的通报声,抬眼正见欣宁公主提着裙摆气冲冲地走进来。 “德锦呢?!”一进门,欣宁公主便大呼小叫起来。 “我在这儿。”这时才想起她是要去给七皇姐当丫鬟的,德锦有些不安地走到欣宁公主身边。 “奇怪了?杨家的男人娶媳妇儿你来凑什么热闹?莫非你还想杨四郎会娶了你做小妾不成?”欣宁公主一向说话刻薄,此刻更是一点儿也不饶人,当着众多人的面便口无遮拦起来。 “没有。”德锦懒得和她多做解释,只好低着头假装软弱。 “是吗?那你还赖在这儿不走想干什么?等着杨四郎来千里送君吗?”欣宁公主骄横地竖起柳眉。 “走吧,我们回宫。”德锦强忍怒意绕过她刚要走出去,却听她尖声大叫:“谁说我要回宫?” “那你要去哪里?”她有些不耐烦了。 “今天有灯会,本公主要去看!”欣宁得意地笑着从她身边走过去,“跟着来,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公主,是我的丫鬟!” 德锦跟着她走出天波府,回头时,看见杨夫人身边多了一个人,红色的喜服,颀长的身影,因为距离远看不清脸。月光下,只觉得那张脸俊逸非凡,却隐约透着一股苍凉。谁念西风独自凉(18)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看,慢慢跟在欣宁公主的轿子后,越来越远了,她仍能感觉背后那道目光那么执着。 在大宋,灯会是十分热闹的日子,汴京城是皇土,每一年中秋过后都会举行盛大的灯会。这时候,全城未出阁的闺女就可以出来,手里拿一个灯笼,上面写了灯谜,若是遇上心仪的男子,便可将灯笼交与对方。假若那男子也对女子有意,就可想方设法解开灯谜,前去女子家中提亲。而一般家庭都会认为这是月下老人牵的红线,莫错过良缘,择日便会举行婚礼。因此,在灯会上成就姻缘的男女十分多,每一年的灯会都会吸来自各地的才子佳人、商贾名流。 “看看吧,德锦,杨四郎不要你了,你就在这儿随便找一个吧,反正你的地位嫁个普通人倒也合适。”欣宁公主讽刺地递给她一个红灯笼,一边咯咯笑着从扮成家丁模样的太监手中接过一个锦绣红灯笼,摇摇晃晃地抬腿走了。 德锦低头看看手中的灯笼,撇撇嘴,提着灯笼也跟着上去了。 周围人山人海的,数不清的女子提着各种不同的灯笼走着,或焦急盼望,或故作娇羞,不少小姐手中的灯笼已经送出去了,站在一旁等着回音,一颗心也是惴惴的。 似乎没有多少人真的会互相中意,即使女方送出了灯笼,男方也少有同时合意的。看来,今夜深闺绣阁,会有多少哀怨,多少愁思,只怕这一轮明月,夜幕沉沉,也难以遮掩这样浓厚的深闺怨。 德锦提着灯笼走着,见不少从她身边经过的男子都会把目光放在她手中的灯笼上,那眼神含着期盼和好奇,逐渐的,有意无意跟在她身边的男子多了起来。 她有些不满地回头瞪一眼那些翩翩公子,见他们更是兴味盎然跟着她,只好逃也似的去追前面的欣宁公主。 “七皇姐,我们回去吧。”她口气中有些哀求的味道。 “不!你去一边儿,别碍事!”欣宁公主推开她,继续左顾右盼看着过往的公子少爷,却都不让她合意。 这一次,皇上答应让她自己选驸马,只要她喜欢,无论对方是谁,都是她的了! 德锦无奈只好跟在太监旁边,遮掩自己的身份,至少让别人以为她已经是名花有主了。 走了大半条街,欣宁公主的眉头越来越皱,最后,她干脆站着不走了。 “你们,全都离开我三十步外!不要妨碍我!”她刁蛮地叉着柳腰,让所有人都远远地离开她。 太监和随行的侍卫面面相觑,既不敢违抗公主的命令,更不敢违抗皇上的命令,要是公主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可是全部都要脑袋搬家的! 可是,欣宁公主的骄横跋扈在宫里是出了名的,得罪了她,比死还要痛苦,干脆遵命吧,这里人多,他们只要悄悄跟在后面盯紧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确定后面的人离远了之后,欣宁公主提着锦绣灯笼,款步走在大街上,人潮汹涌,她被人挤得顺着人潮远去了。 慕胤拉了拉头上的斗篷,确定遮严实了之后,才紧紧跟着耶律寒走出酒楼,两抹黑色的人影顿时融入了人群。 他有些担心,刚才他们在酒楼上远远地看见了德锦,他觉察到耶律寒眼中那种强烈的占有欲,那种可怕的想要不顾一切将她得到手的目光,让他此刻依然心有余悸。 之后,他便急匆匆出来,慕胤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会将她带走,而且,就在今晚! “大王。”他犹豫着该怎样劝阻他,可是却找不到任何理由。也许林家大小姐就是个最好的例子,被他看上的女人,即使他将她丢弃,她也不会再属于第二个人,并且这一生中,心中也只能有他,只会有他!他是怎样残忍地对待每一个爱慕他的女子,他最清楚不过! 耶律寒扯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冷笑,高大的身材占了绝对的优势,即使隔了老远,他依旧可以一眼将她从拥挤的人群中挖掘出来。 有些迫切地加快了步伐,然而下一秒,在他敏捷躲过一个霸道的人影时,他头顶的斗篷被掀了起来,一道闪烁的红光照亮了他天神般俊美刚毅的脸,然后响起一声惊呼:“就是你了!”谁念西风独自凉(19) 耶律寒眯起双眸,凌厉的精光射出来。 欣宁公主的笑容顿时凝结在脸上,心里陡然生出了寒意,她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似乎他浑身傲人的气势让她贵为公主金枝玉叶的身份也瞬间变得卑贱如土。 待看清眼前的人时,耶律寒才慢悠悠地将黑色的斗篷重新遮住脸,然而,她红色灯笼却依旧举着,使得她可以看清他的脸。 她没来由的心跳加快,脸上的红晕几乎胜过了那锦绣的红灯笼。 耶律寒自她手中接过那盏锦绣灯笼,斜着眼睛看着灯笼上的灯谜,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淡漠疏离、有点儿嘲弄的笑:“断桥柳丝春带雨。” 他低沉的声音如同磁石一般将她整个人吸住,使她无法挣脱,只能呆呆仰望他。 “是‘秦’,‘秦’通‘情’,姑娘,这是否为缘?”他冷笑着,眼底一片冰冷,深得看不见底。 “‘秦’通‘情’……”她重复着他的话,痴痴地望着前方,等她回过神时,眼前早已没有了高大俊朗的人影。 “‘情’,这是缘。”她轻咬着嘴唇,脑海中浮现着他如同天神般的脸,周身似乎留下了他浓烈的男子气息,她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红霞涌上双颊。 “还不快去找,要是七皇姐不见了,你们可是要掉脑袋的!”德锦焦急地指着那几个太监侍卫,只是一闪神,居然就把欣宁公主跟丢了。 所有人连忙分头去找,德锦也不例外,虽然七皇姐对她不好,可她是皇上的掌上明珠,若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只怕他们这些人都脱不了干系,甚至还会牵扯到母亲! 人山人海,她仰着头四处张望,随手扔掉了手中的红灯笼。 耶律寒迎着她的面走过来,他看着她焦急的表情,那双圆转清莹的大眼睛扫过人群,也从他身上掠过,她歪着头,从他的身边走过去,擦着他的胸膛而过。 他不禁笑起来,世上竟有这样呆傻的女子,可以忽略他看她炽热的目光。 走出了很远,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袭遍了她,德锦蓦然回首。 前方人潮汹涌,只见一个又一个的人来来往往,却没有她想看到的。 她想看到的是什么呢?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是此时心中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种最重要的东西。 红烛滴泪,大红喜字寂寞凄凉。 红色的盖头遮盖着娇艳美丽的容颜,纱帘垂地。 端娘含羞低头,瞅着自己相互绞着的手指,她好紧张。 歪斜的脚步声缓缓接近,她心如鹿撞,一张美丽的脸涨得通红。 这是梦吗?她竟然和天波府的杨四郎成亲!杨四郎,他那么优秀,那么遥不可及,他居然会娶她! 黑色缎面的鞋子停在她眼前,喜帕遮蔽她娇羞的容颜。 “好好休息。” 黑色的鞋子突然往回走,她忙掀开了盖头:“公子!”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身子有些踉跄:“什么事?” “今日是公子和端娘的大喜之日,端娘不敢奢望公子垂青,只想请公子留下休息,端娘自会出去。”她一张脸早已涨得通红,眼睛不敢看他。 “是四郎无福与姑娘共结连理,四郎对不起你,但愿来生,能让四郎好好报答姑娘。” “公子重情重义,端娘早就听闻公子深爱德锦公主,公子肯同端娘成亲,端娘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她兰心惠质,他虽不爱她,可她却无怨无悔,能与他做夫妻,她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 “端娘……”四郎回头看她,心中不忍。 端娘放下手中紧握的喜帕,走到他面前,替她宽衣:“若是德锦公主知道你的一片深情,她一定会感动的。” “这一生,四郎辜负了你。”他握起她的手,“你应该嫁个好人家。” “都是因为端娘,所以公子才不能和德锦公主在一起,端娘愿意用一生来还公子的大恩大德。” 他望向她,两人相视一笑,这个笑容,足以让彼此的心灵互通。谁念西风独自凉(20) 相敬如宾,夫妻,也是知己。 宫里。 欣宁公主异常激动地向皇上诉说着在灯会上遇见的男子,那表情,叫皇上见了也忍不住失笑:“宁儿,那男子有那么好吗?” “当然有!”欣宁公主猛烈地点着头,生怕别人都不相信,她甚至想立刻就让所有的人都看看他,看看他那如同天神般的威仪!“她是宁儿见过的最英武,最好看的人!” “公主这样喜欢他,那为何不将他带回来。”潘影慵懒地靠在柔软的靠垫上,纤细修长的手指上托着一颗晶莹的葡萄,送到皇帝口中。 “我……”她一时结巴,“他解了我的灯谜后就走了。” “看来他只是对公主的灯谜感兴趣,不是对公主感兴趣哦。”潘影带着些许的嘲弄和不屑看着她。 皇上喜欢这位欣宁公主,她可不喜欢!只不过为了暂时讨好皇上,她只好装着对她好。否则,将来欣宁公主的母亲,也是现在执掌凤玺、管理后宫的淑妃可不会给她好日子过! “谁说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说谎骗你们吗?”欣宁公主恼怒地瞪着她,恨不得将她一脚踢到外面去,省得她施展狐媚功夫勾引父皇,让父皇对她和母妃也冷淡了不少! “臣妾怎么敢呢?”潘影满脸无辜靠在皇上胸前。 “宁儿,父皇信你就是!”皇上不得不出来做中间人,每次这两个人碰面,总免不了一场暗战,看来欣宁是该嫁了。 “哼,来人,给本公主准备文房四宝!” “宁儿……”皇上不明白她的用意,却见宫女已经捧上了文房四宝。 “既然有人认为宁儿说谎骗人,那宁儿当然要证明了!”欣宁公主拿起画笔,瞪了一眼潘影,下笔如风。 潘影不屑地轻嗤一声,抬头看着皇帝:“皇上啊,公主看来是真的动心了,您就下旨为公主赐婚吧。” “嗯,爱妃说的是,宁儿是该嫁了。”皇上看着怀中的娇媚女子,心神动荡,早已忘了女儿还在。 “依臣妾看,曹将军之子最适合公主了,无论身份还是长相,都是极配的,要是真的嫁了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恐怕这天下人都要耻笑的。”潘影继续诱导皇上,眼光却瞥见桌上作画的欣宁公主难得的一脸专注,要是换做平时,她听了这些话,早就气得要冲过来和她拳脚相向了。这使得她对她口中所说的男子倒感起兴趣来了。烽火连天惊破鸳鸯梦(1) 几十万大军绵延了千里,浩浩荡荡出了汴京城,往长城的方向去了。 汴京城上空开始布满了乌云,黑沉沉的,不一会儿,竟下起了细雨。 是在送别吧,这样的细雨绵绵,仿佛三月里江南,梅子黄时,细雨纷纷。 怕往后,再也看不到这样温柔的冬雨了,细牛毛似的纷纷扬扬。从此,金戈沙场,铁蹄飞箭,沙场埋忠骨。此一别后,万里春闺里,几回梦回与君同,怕只是孤魂化蝶入梦来。 烽火无端连天起,惊破鸳鸯梦。 过了许久,欣宁公主小心地捧起桌子上的画纸,仔细地吹干了墨迹,亲自在皇上面前展开:“看,就是他了!” 当那幅画卷在潘影面前展开时,她以为是到了梦境,日思夜想的人,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现实中! 欣宁公主看着她惊呆的样子,不禁得意起来,慢悠悠地将画卷小心收起来,说:“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 “嗯,果然气度不凡。”皇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和下来。那画上的男子,即使跃然纸上,也无形中让人有种灭顶的压力,直教人喘不过气来!他身为九五之尊,当今圣上,睥睨苍生,却也不禁被这样的气势所压倒,要是亲眼看见他,岂不是有可能活活被吓死! 他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怀里的潘妃,见她也正出神,不由得醋意大发:“宁儿,这人姓甚名谁?明儿父皇召他入宫!” “这个……”她摇摇头,“宁儿也不知道。” “那就全国搜寻,掘地三尺也得找出来!” “真的!”欣宁公主高兴极了,手中握着那幅画卷。 “皇上,这样子替公主找驸马,岂不贻笑大方?”潘影抬头望着皇上,笑容变得娇媚柔润。 皇上寻思了一阵,点头道:“爱妃说的是,宁儿……” “哼!父皇就是不肯嘛!不肯就算了!让宁儿一辈子嫁不出去!”欣宁公主摆出平日里骄纵任性的样子大喊大叫,一会儿又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哇哇大哭起来! “宁儿,宁儿。”皇上顿时慌了,毕竟从小都是疼她的,舍不得她受半点儿委屈,这会儿见她哭得伤心欲绝,一时之间倒不知该怎么办了。 “我只嫁他!没有他我就一辈子不嫁!”她斩钉截铁地说,心中早已认定了那人便是将和她相伴一生的人。 “好好好,父皇把他找出来,宁儿乖。”皇上不得不妥协了。 欣宁公主这才破涕为笑,拉着皇上的手撒娇道:“父皇最好了!” 潘影在一旁沉思起来,没留意欣宁公主看她那种带着胜利者般骄傲自大得意洋洋的目光。 若是皇上真的掘地三尺要找出他,那么…… 她感到一阵寒意从背脊上直窜上来。 景安宫里,柔妃心疼地看着女儿垂泪:“他竟让你做欣宁公主的丫鬟……” “娘,没事,七皇姐她没让我做什么事,只是带着我出宫去玩。”德锦连忙解释,怕娘担心,她总是那么容易就忧愁,只要她出一点儿事她就心慌意乱,没了主见。 “可你终归也是公主。” “公主还不是和普通人一样,娘,您不是说将来锦儿要嫁个好人家吗?那锦儿就要好好地学习啊,这样子才不会被人家嫌弃。”她握紧母亲的手,想让她也和自己一样想得开。 柔妃低下头,突然泪水更汹涌了:“都是我害了你。” 德锦见她突然间如同犯了错的罪人,心里难受起来,眼中的泪水也打着转。 香灵匆匆忙忙跑进来,看见这场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德锦抬起头,勉强笑着问:“怎么了?” “是欣宁公主……”香灵低着头不敢看她。 “我知道了。”德锦站起来,把母亲扶到椅子上坐下,“娘,我一会儿就回来。” 柔妃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眼睛里似乎藏了无尽的心事要宣泄出来,而她又拼命将它们掩盖起来。烽火连天惊破鸳鸯梦(2) 御花园。 欣宁公主指着桌子上的画卷,说:“你打开看看。” 德锦走上前,拿起那幅画卷,展开来。 她一瞬间像是被惊雷击中,不能动弹。 “他可是我的驸马,怎么样?比杨四郎强了一百倍吧!”欣宁公主得意地吃着一串葡萄,眼角瞟着她呆呆看着那幅画卷的表情。 “啊!”德锦大叫一声扔掉了手中的画卷,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手指指着落在地上的画卷,那幅画卷依然固执地展开,画卷上的男子威武如天神,目光冷然投射,依稀是那双让她日夜不得安宁的眸子。 “你!”欣宁公主连忙扔掉了手中的葡萄,急急跑过来拾起地上的画卷,小心地卷起来放在胸前抱着,瞪着眼睛,忽然走上前,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啪! 她的一掌没能将她打醒,她死死盯住那幅画卷,手指直直地指着,眼中是无休止的恐惧:“他是契丹人!他是契丹人!”她突然哭喊起来,浑身上下不住地发着抖,像是夜里梦中的人突然走到她的面前,而她无能为力逃不开。 “胡说!”欣宁公主彻底被惹火了,“来人,给我掌嘴!” 两个太监立刻过来,一个拉住她,一个狠狠在她脸上甩了一巴掌。 她这才如梦初醒,呆呆地望着欣宁公主抱在怀里的那幅画卷。 噩梦,转醒便又沉沉陷了下去,像是泥沼中蔓延的理不出头绪的根茎,千头万绪,成了飘荡的杂念,挥不开去。 又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细白的皮肤上几道红得耀目的指痕,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而她突然疯了一般挣开两个太监的钳制,双目圆睁,冲上去一把抓过欣宁公主怀中的画卷,狠狠一把撕碎,洒在荷塘里,波光幽潋,荡起层层涟漪,晃晃的,荡漾开去。 “你这个死丫头!”欣宁公主眼睁睁看着她将她苦心描画的天神扯碎,就像生生扯碎了她的魂魄,叫她一时间竟心痛难当。 德锦却仿佛安静了下来,看着水中漂浮的纸片,满满的,满满的一池深潭全都是他,一笔一划,一线一条,绵绵勾勒,仿佛将她的灵魂也随着一起纠缠了进去。 欣宁公主从后面一把扯住她的头发,狠狠拽过去:“你这个贱人!” “你不可能嫁给他!他也绝不会娶你!”德锦扯过自己的头发,像是预示般警告她,“不要爱上他,你会死的!” “胡言乱语!”欣宁公主气得浑身颤抖,看看那些在荷塘里漂浮的残缺的他,又不禁落下泪水来,“都是你,都是你!” “海姐姐……”她低低呻吟了一声,然后转身跑出了御花园。 他是魔鬼!入梦来,却还那么残忍地进了她的现实! 深夜,潘府。 潘影急匆匆从宫里出来,回到家,老远地看见书房灯火通明,心中猜到他在,在门口理了理头发,她推门进去,妩媚的声音叫了一声:“爹。”然后抬头看见他,脸颊娇红。 “这么晚怎么回来了?”潘仁美担心地看了看门外,确定没什么异样后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看着冷漠坐在一旁的耶律寒。 “下官定会照大王吩咐办事。” “爹,今日在宫中,女儿听欣宁公主说了一个人。”潘影小心地说,眼角偷偷看了一眼他,又继续说,“皇上说了,将那人找出来,招为驸马。” “欣宁公主招驸马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潘仁美问。 “可是……”她看向耶律寒,“欣宁公主的驸马爷,是大王您。” “这……”潘仁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为何?” 耶律寒冷冷地牵了牵嘴角。 “皇上说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大王找出来,我看,大王还是先回辽国,以保万一。”潘影献媚地讨好他,只期望他能转过眼看看她。 “多谢潘妃娘娘。”他嘴角噙起一抹戏谑的笑,继而又说,“本王此次来,就是跟潘丞相辞行的。”烽火连天惊破鸳鸯梦(3) “大王已经准备回辽国了?!”听到他要走,她还是忍不住心里不舒服,不觉已经失态了。 “它日铲除宋室,本王定会重重答谢。” “那德锦公主……”潘仁美犹豫了一下,“皇上怕是不会允许不祥之人随大军而行。” “潘丞相计谋高略,这区区小事,怎会难得倒你。”耶律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下官不敢。” “本王就回大辽等丞相的好消息了。”他站起来,接过慕胤递来的黑色斗篷披上,走出门外。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潘影才不解地问:“爹,为何要德锦公主随行呢?” “只要德锦公主跟着去,杨七郎便一定会去,到时候,爹要为你哥报仇,让德锦公主到九泉之下陪你哥!” “爹!”潘影惊呼,“可是德锦公主是无辜的!” “若不是她,你哥也不会死,无论如何她也是罪人!” “可这样做,爹,我们利用她灭了杨家军,最后杀了她,我觉得……”她蹙起眉头,两国之战,为何要扯进一个无辜的女子,让她莫名其妙做了罪人呢? “妇人之仁!”潘仁美轻斥一声,“有了德锦公主这枚棋子,可以顺利除去杨家将中最厉害的杨四郎和杨五郎,最后剩下的几个就不足为患了!至于杨业!北院大王自有办法!” 潘影还是十分不赞同,却不敢再开口,男人们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取得战争的胜利,却从来不会顾及女人的感受。 德锦公主,生在这个时代,注定就要做他们的棋子! 景安宫。 房间里没有点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德锦缩在墙角,呆呆地看着前方。 不该是这样的,什么都不该是这样的!若她当初不逞强去冒了那次险,那么就不会有这样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她的手握住了袖口中温润的白玉,黑暗中,那块玉佩玲珑剔透,闪着幽幽的白光。 “可是我遇见了你,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她悠悠地说道,把玉佩凑到脸庞上,温暖的感觉让她慌乱的心顿时安静了下来。 一道黑影慢慢地靠近了她,窗外黯淡的月光顿时无影无踪。 她突然抬头,一慌,手中的玉佩滑下手心,掉落在被子里。 “你……”她的嘴被一种冰凉的温度堵住,柔软地覆盖了她的唇瓣。 他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凛凛生威,接触到她时化作了浓浓的温柔。 “我要走了。”他在她口中呢喃,声音低沉,像是封藏了千年的古井水,没有一丝杂尘,对着她诉说,“你会想我?” “不,不!”她推开他,低着头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 他高大身躯的阴影遮住了她娇羞的脸庞,忽然一把抱住了她,紧紧搂着,越来越紧,湿热的气息有意无意在她耳边喷洒,让她浑身不舒服,她挣扎着却怎么也逃不开。 他把头埋在她清香的发丝间,贪婪地吸取那些属于她的香气,半晌才说:“可是我一定会想你,怎么办?” “你究竟是谁?”她终于挣开他的怀抱,退得离他远远的,才问。 “你会知道的。”他高深地盯着她在暗中扑闪扑闪的眼睛,俯下身拉过她,“我们还会再见的,小公主。” “来人!”她张开口想喊人,却不料他却早一步捂住她的口,语气中带着警告:“你要是不想害死她们的话,就乖乖地听话。” 她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放开她,有些惋惜地说:“我现在就想带你走,可是你不听话,只好下次了,不过……”他坏笑着偷了一个吻,“我走了之后你要想念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我……”她想拒绝,他又再次用唇封住她的口,使她不能说话,“不许说不!” 好霸道! 她呜呜地点点头。他才满意地放开她,一脸促狭:“你怎么想我?” “不知道!”她终于生气了,拿起床上的枕头朝他扔过去,没扔中,却惹得他哈哈大笑起来。烽火连天惊破鸳鸯梦(4) 德锦忽然间就呆住了,四周漆黑一片,窗外偶尔渗进了幽白的月光,他的脸,近在咫尺,一半掩在黑暗中,一半月光离合,俊美得近乎渺茫。而此时他笑得那么爽朗,那么释怀,她甚至想不起当他残忍无情冷漠疏离时是怎样叫人害怕的样子。 笑声停止,她却还呆呆望着他,清莹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杂尘,清澈干净得仿佛没有一点儿心事,他忽然心动,欺身上前,双手托起她的脸,小心翼翼地捧在他的大掌里,像托着一枚珠玉。 她的眼睛清莹流转,偶尔带着点儿惊慌地骨碌一转,天真无邪。 月光中,他深深凝望着她,不敢眨眼,她是美得这样惊心动魄,这样虚无缥缈,他怕一眨眼,她便会消失不见。 时间僵持着不肯前行,固执地在两人身边凝固成霜。 晚风吹拂,荡开了屋子里冻结的空气,耶律寒回过神,却还是忘情地轻吻了她娇美如花的唇瓣:“你是我的。” 她低垂眼敛,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她告诉自己:“我不会是他的!” 他的身影消失在窗外,月色离合,落满了一地的光华闪动,情意绵绵。 皇城外的马道上,慕胤从马背上跃下,跪在他面前:“大王!” 耶律寒冷着脸看他:“什么事?” “德锦公主是无辜的,为何宋辽之间的战争要将她牵扯进来做牺牲品?!”慕胤愤愤的,他不能容忍,一个十五岁的女孩,甚至没犯任何错,何其无辜要承担这一切!这不公平! “战争就要有牺牲,慕胤,你不是期望天下统一吗?若牺牲一个德锦公主可以完成你的心愿,为何不为?”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同样不带一丝感情。 慕胤抬头望着他,月光下黑色马背上他如同天神般不可亵渎,黑缎披风,在风中上下翻飞。 “大王爱上她了?” “是吗?”他侧过脸,嘴角有一抹嘲弄的笑,“何以见得?” “若只为了笼络潘仁美,何须劳师动众要您亲自前来呢?若不是为了德锦公主,潘豹何其无辜命丧黄泉?若不是德锦公主,大王何须这样小心眼让欣宁公主赔上一生!” “够了!”他终于有些怒意,冷漠的脸越发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