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上有点事情。”侯卫东不便说出具体事情,随口敷衍了一句。等到侯卫东出门,陈庆蓉就来到了阳台上,悄悄地观察着大门的情况,不一会,就见到侯卫东开着小车出门,她走回到寝室,推了推张远征,道:“侯卫东这么晚才回家,怎么又急急忙忙地出去,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张远征在睡梦中被推醒,嘟噜了一句:“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能有什么问题,别乱想了。”说完就翻身继续睡觉,他在工厂里很卖力,着实累了,所以倒头就呼呼大睡。陈庆蓉恼火地看着毫无心机的张远征,心道:“他们父女都是这种马大哈,我还得多盯着点。”她是那种特别心细的人,关心小佳地幸福,暗地里就对侯卫东地行踪观察得很仔细,将其活动规律记在心中。侯卫东一心想着沈浩地事情,自然没有在意阳台上岳母的目光。深夜的沙州,街道上除了孤零零的路灯以外,并没有几个行人,侯卫东车速很快,一路疾弛,很快就来到了小招待所。小招待所坐落于一片高大树林之中,幽静而冷清,门卫室还亮着昏黄地灯,伸缩门上发着有气无力的白光。侯卫东将车靠在一边,敲了敲门,又喊了两声。深更半夜敲门,门卫室传来了例行的冷冷声音:“谁啊,这么晚了,等一会。”由于是小招,沙州市的接待窗口,门卫的态度倒不至于过于粗暴,当然,深夜从床上爬起来滋味也不好受,在没有见到人的情况下,门卫的态度也不热情,他慢吞吞地披上衣服,来到了门口,翻着两眼来瞅来人。侯卫东经常来小招,而且每次来小招,所长总是忙得屁颠屁颠,因此门卫都认识侯卫东,此时认清了人,门卫顿时将冷脸换成了热脸,笑道:“侯主任,这么晚还过来。”他殷勤地用遥控打开了伸缩门,还掏了一枝烟,道:“侯主任,抽一枝孬烟,别嫌弃。”这种说法是沙州自谦地说法,凡是递烟,不管烟好与坏,都说抽一枝孬烟,他身上长期放两包烟,今天见到了侯卫东,递出去地烟就是云烟,档次还可以的烟。侯卫东到了小招,已经冷静了下来,他一向对门卫等最基层地工人很和气,大大方方地接过烟,道:“孙师傅,打搅了,我办点小事,一会就要出来。”孙师傅见侯卫东如此平易近人,隐约有些受宠若惊,热情地道:“侯主任你这么大的领导,别跟我太客气。”侯卫东再次说了声“麻烦了”,便朝三号楼走去,在经过一号楼的时候,见到一号楼顶上还有着灯光。吴英一家人住在一号楼,这是周昌全常用的房间,设施很好,二号楼是为市长刘兵服务,三号楼主要为市人大主任高志远服务,只是高志远基本上没有在三号楼过夜,所以这次就安排刘铁松、沈浩和刘明明就住在三号楼,刘铁松住在楼上,沈浩和刘明明住在楼下。到了三号楼,一位年轻服务员坐在进门处的服务间里看电视,电视音量很低,服务员看得很认真。小招管理很严格,值班服务人员不能睡觉,只是规定是规定,服务人员还是照睡不误,毕竟能住进来的人都有一定素质,这么晚了也不会乱跑,今天这位服务员看连续剧,居然就没有睡觉。侯卫东想了想,还得让服务员一起与自己进入了沈浩的房间,服务员是三十来岁的女子,经常与侯卫东见面,她打着哈欠道:“侯主任,你打个电话让我看一看就行了,半夜三更的,何必亲自跑一趟。”“我的本职工作就是为服务,跑一趟很正常。”那服务员就笑着道:“如果全国人民都和侯主任一样工作,四个现代化早就实现了。”沈浩趴在床上,头发凌乱,无声无息,这让侯卫东很是紧张,他心道:“如果真是出了人命,只能与步高订立攻守同盟,坚决不承认放了安眠药,可是只要一体检,就会原形毕露。”把沈浩翻了过来,他喘着粗气,仍在呼呼大睡,口水顺着嘴角流得很长,白天的嚣张模样在睡梦中变成了粗俗。人还活着!谢天谢地!侯卫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笑道:“沈先生醉得历害,衣服都没有脱就睡了。”他将沈浩的外套脱了下来,又为其盖好铺盖。服务员真有些不解,心道:“侯主任跑一趟,就为了给沈生先脱衣服,大题小作。”侯卫东回过头,对服务员道:“沈先生是省里客人,我们应该照顾周到一些,他晚上喝得太多,你要注意观察,如果有什么不良反应,随时通知卫生所的人。”交待完这些细务,侯卫东就离开了三号楼,在经过一号楼的时候,在院中看到一人在院里散步。“吴厅长,你还没有睡。”在院中散步的人是吴英,她见到侯卫东,奇怪地问道:“小侯,你才走?”侯卫东道:“沈浩醉得历害,我在家里不踏实,再过来看看。”吴英就皱着眉头道:“小沈喜欢喝一杯,这是他最大缺点,这孩子怎么和他老子一点都不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大。”她夸道:“小侯工作很细心,不错不错,难怪周书记很看重你。”第四百二十六章醉翁(中)题目有错,罪过啊罪过。六月底已经颇为炎热,加上院中绿树成荫,各种小昆虫也就多,趁着夜晚稍为凉快,一齐凑将出来,扯开喉咙吼叫,此起彼伏,热闹得紧。打了小麻将,吴英错过了睡觉的时间,躺在床上却不能入睡,看窗外月光如水,干脆起床在院子里走一走,没有想到遇到了沙州市委办的侯卫东。聊了两句,吴英道:“这几年沙州开发的力度很大,建筑市场的情况如何?”这个问题很宽泛,侯卫东心里不断考虑着吴英的真实目的,官场行走,最需要理解能力,从云山雾里的官话和看似无意的行为中发现实质问题,这是一位成功领导的必备素质,侯卫东正在不断培养着这方面的素质。他脑筋转了数圈,道:“沙州建筑市场很规范,周书记很重视制度建设,去年以来,一是成立沙州政府采购中心和沙州市交易平台,在建筑市场这一块,凡是土地交易必须进交易平台,突出公开、公正、公平,政府投资在五十万元以后,一律公开招投标。”吴英点了点头,道:“在制度建设这一块,沙州走在了前面。”有两方面因素促成了此次沙州之行:一是还愿,当年她曾在沙州市成津县插过队。当初插队地岁月是极苦涩的,而时间是疗伤的最好良药,如今回想起当年的青葱岁月,却更多的是怀念,知青院子的生活仿佛就在昨天一般。这又应了近乡情更怯的老话,吴英有无数次的机会回到当年插队的地方,可是每当临头之时放弃了,有些往事,她实在无法面对。在另一方面。也是在刘铁松大力鼓动下才来到沙州,刘铁松是三脚猫性格,在省城里坐不住,一年四季有许多时间在各地跑来跑去,他资历长,又是政协常务副主席,各地自然要给几分面子,刘明明地生意不知不觉便做成了。刘铁松约她一起到沙州的目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南部新区的工程。拉着自己就是扯虎皮做大旗,这一点,吴英看得很明白,不过看在朋友一场。以及这几年的殷勤的份下,她不介意当一回虎皮,反正工程给谁做都差不多,能照顾自已的朋友,为尝不可。侯卫东又道:“在沙州还有一项重要制度,市委常委会议事规则,说得简单一点。测试文字水印6。就是所有的重要事项都得上市委常委会。”他说话直奔要害。几句话就将沙州目前地格局说得一清二楚。吴英跟了蒙豪放几十年,本身又是水利厅地领导。稍一琢磨,便知事情地精要,笑道:“周书记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老书记,靠制度管人,这是正道。”侯卫东微微一笑。吴英挥了挥手,道:“小侯,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去,今天你也很辛苦。”回家路上,想着与省委书记夫人在院中聊天,侯卫东颇有些感慨:“想当初在上青林修马路之时,见到林场场长郭光辉、镇长秦飞跃等人物都感到不胜荣幸,现在还能与省委书记夫人站在小院里说话聊天,人生际遇,当真是说不清楚。”他又想起以前在上青林的朋友们:在火佛煤矿当经理的高中生何红富,爱说小话地党政办工作人员杨凤,仍在当办公室主任的大学生苟林,勤俭的广播站杨新春,胳腮胡子李勇,发了财的派出所民警习昭勇……,这些人仍然生活在上青林,依然延续着当年的故事。而自已,算是彻底走出了上青林,一步一步与他们拉开了距离。回到了家中,小佳还未睡,开着台灯等着他,得知了沈浩仍然在呼呼大睡,庆幸地道:“下次别再作这种傻事,如果沈浩真的死了,你和步高都脱不了干系,我和小囝囝怎么办?”说到这里,她还颇有些伤感。侯卫东换了衣服,也有一丝劫后余生之感,道:“我确实没有想到酒加安眠药会是毒药,这种傻事是再也不会做了。”第二天一早,周昌全从楼上下来,吩咐道:“我还没有吃早餐,到小招去吃。”侯卫东暗道:“真是官无止境,一官还有一官高,周书记在沙州是绝对权威,当然的中心,沙州地人和事都是围着他转,但是省委书记夫人来了,这个中心似乎就转移了。”进了小招,周昌全脸上就开始出现笑容,进了餐厅,他已是春风满面,蒙宁、朱小勇带着两个小孩子正在吃饭,见周昌全进来,蒙宁举起手招呼道:“周叔叔,坐这边来。”朱小勇站了起来,客气地道:“周书记好。”周昌全就与他们坐在一桌,他笑道:“小勇毕竟是大学教师,记忆力好,分析能力强。”朱小勇“呵、呵”笑道:“是三位长辈让着我,纯粹是运气好。”昨晚打麻将,吴英宣布了纪律,必须硬打,大家不许让,又因为是小麻将,没有多少输赢,所以四个人都很认真地较量,能当上市委书记、水利厅副厅长、政协常务副主席地人,都是极聪明的人,但是较量地结果是最不起眼的朱小勇大杀三家,三家归服务员自然识得周昌全,不等安排,就为他端上一笼热气腾腾的小包子,还有稠稠的稀粥,大碟的时鲜小菜。蒙宁道:“周叔叔,我妈昨晚睡得晚,恐怕要多睡一会,她说今天要到成津县去。就不再打扰周叔叔了。”周昌全拿起筷子,道:“怎么才来就要走,好不容易出来,多住两天。”蒙宁笑道:“我妈一直想回成津去看看,始终下不了决心,这一次终于下定决心了要当知青地地方走一走。”周昌全扭头安排侯卫东道:“你安排吴厅长行程,给章永泰打电话,让他绝对保证安全。”章永泰是成律县委书记,也是周昌全一手提拔的人。蒙宁道:“不用。我和小勇陪着妈去,刘叔叔他们都不去,两个小家伙也留在沙州,刘明明带他们去动物园。”说到这,她四周转了转,并没有见到刘明明和沈浩,却一眼见到了正走进门的刘铁松。刘铁松略微有些不高兴,今天早上他去叫刘明明起床。进屋才发现刘明明房间内很整齐。凭着对儿子的了解。他毫不犹豫地断定他到外面鬼混去了,其实,在外面风流并不是太要紧的事情,只是这一次是与吴英、蒙宁一起出来。如果在她们眼里印象坏了,即使接到了沙州的大工程,也是得不偿失。刘铁松从沈浩房间出来,再给刘明明打电话,仍然关机,他暗中大骂,“平时还算有点小聪明。昨天被猪油蒙了心。不知轻重,不知好歹。居然连沈浩都不如,沈浩最多算是醉酒,外出鬼混的性质就严重得多。”可是刘明明不接电话,刘铁松满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到了小餐厅,没有见到吴英,刘铁松心情稍好一些,听说吴英要单独到成津去,道:“你们怎么能单独去,出门前,蒙书记给了我任务,不行,我们一起去。”蒙宁并不想让刘铁松成天粘在身边,她笑道:“刘叔叔,你在岭西威信太高,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认出来,不自由,不自在。”刘铁松头摇得跟拨郎鼓一样,坚决反对。朱小勇道:“刘叔叔,你放心,在周叔叔的地盘上,难道你还不放心嘛。”商量了一会,刘铁松还是觉得不放心,道:“还是等吴厅长起床再来决定。”大家就坐在小餐厅等吴英。侯卫东一直没有插话,安静地坐在一边享受美食,这时,建委柳大志地电话打了过来,他低声道:“现在没有时间,上午也说不定,等会我请示了,再给你回话。”柳大志道:“最多占用周书记半个小时,四大班子搬迁等几项重点工程,还需要周书记定夺,请侯主任安排时间。”侯卫东不便细说,道:“别客气,一会回话。”等了一会,吴英仍然没有出现,蒙宁知道周昌全挺忙,便借故回了到屋里,这才将吴英叫醒,蒙宁道:“妈,就我们三人回去,刘铁松跟在身旁算什么。”吴英揉了揉眼睛,道:“他这么热情,也是好意。”蒙宁不满地道:“如果爸不当省委书记,他肯定跑得比谁都快,我敢保证。”“你瞎说什么。”“没有瞎说。”吴英道:“这些事,心知肚明就行了,何必挂在嘴上。”吃了早餐,吴英还是听了蒙宁的话,道:“这次加成津,是看当年插队的大院,别惊动地方上的人了,我、蒙宁、小勇三人去跑一趟,小勇当年独自一人驾车到过西藏,技术不错,你们放周昌全见吴英已经决定,他道:“我有一个建议,由侯卫东陪你们去成津,尽量不惊动成津县,但是如果遇到不方便的事情,就由侯卫东出面,内紧外松,我就不派警卫了。”这倒是一个合理化建议,吴英想了想,也就答应了。等到吴英、蒙宁、朱小勇和侯卫东坐车离开,刘铁松这才松了一口气,暗道:“这个小兔崽子,总算又过了一半。”他对周昌全道:“周书记,我有事想跟你说说,是刘明明的事情,小事,你这当叔叔的要多帮助。”第四百二十七章醉翁(下)说明:本书所用笔墨较多的人物一般来说不会昙花一现,他(她)总会在不经意的地方重新出现,所以,对于朱莹莹这种用了笔墨的人物,还有后戏,呵(当然不会是情人关系,别拍板砖)。十点左右,侯卫东从交通局调来一辆性能不错的越野车,这辆车他私下调用过数次,熟悉车辆性能,他亲自驾车在前面带路,朱小勇开着沈浩的沙漠王子在后面跟着。成津县是沙州四县中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偏低的一个县,具体来说,经济社会指标排行,益杨县是当之无愧的老大,而且一骑绝尘,将其他三个县远远地扔在脑后,排名第二的是吴海县,第三就是临津县。成津县与临江县的各项指标相差不大,数年来,两个条件相差不多的县互相较着劲,仍然是各有胜负的结果。在九八年,成津县的综合指标强于临江县,因此,在九九年成津县就排名第在地形上,益杨县、吴海县、临江县、成津县四个县呈众星捧月之势,将沙州市围在中心,从沙州前往四个县的距离几乎一样,唯一的差别就是交通条件。成津县的交通运逊于益杨和吴海县,这是两个方面综合因素造成的,一方面,益杨地势更平,经济历来要强一些,领导干部开放程度也要高一些,另一方面,成津县境内大山多,要修笔直宽阔的公路必须逢山开路逢水架桥,着实有些困难。综合这两方面原因,行驶在成津县的公路上,就从突然从九十年代退回到了八十年代初期。十点半钟从沙州出发,到了成津县城已经是十二点半,到了午饭时间。侯卫东在城郊,将车停下来,跑到后面的沙漠王子前。问道:“吴厅长,已经到了饭点了,我们先吃饭。休息一会再到飞石镇。”进入成津县境内以后,吴英看着熟悉的山山水水不禁有些伤神,特别是成津县的现代代进程不快,郊区好多老房子都是七十年代的,吴英甚至还看到了当年刷写的标语痕迹,睹物思人,让她不禁神伤,这也是她一直不愿意回成津的重要原因。“小侯,你和我家蒙宁差不多年龄吧,不要一口一个吴厅长。就叫吴阿姨。”吴英对这位干练地小伙子很有些好感。蒙宁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她主动道:“我们不急着赶时间,吃了饭休息一会再走,成津我没有来过。哪一家宾馆条件好一些?”侯卫东道:“成津宾馆条件好一些。”他再次试探着问道:“我还是给县委章书记打个电话,请他们安排?”吴英即使没有蒙豪放的关系,她本身就是水利厅副厅长,来到地方上。县领导也要出面接待,所以侯卫东按照常规作了建议。吴英摇头道:“算了,我想安静地走一走、转一转。”侯卫东跟随着周昌全到成津检查过工作,当时就在成津宾馆休息,成津县只有纵横两条街道,最高的建筑就是成津宾馆,所以。侯卫东对这个宾馆地印象挺深。也没有问路,很顺利就来到了成津宾馆。成津宾馆是成津县第一栋上了十层楼的房子。前面还有一面很时尚的幕墙,在灰扑扑地城市里,宾馆完全称得上风云之雄霸天下。宾馆前面停了一溜小车,除了帕萨特、屁桑、皇冠等车以外,还有两辆连沙州都不多见的奔弛。侯卫东对沙州各地的情况很了解,见了此景,立刻就明白过来,心道:“这应该是当地老板在办酒席。”成津现代企业少到略等于无,但是资源型企业为数不少,而主流是磷矿老板,其次是煤矿老板,看眼前的情景,十有八九是磷矿老板办酒。下车来到了吴英的小车,吴英不愿见这些人,已将车窗关闭,侯卫东就对蒙宁道:“成津宾馆在办酒,太乱,我建议换了一个馆子。”蒙宁见到这么多高档车,有些惊奇,道:“成津县也不怎么样,好车还不少,还有不少政府的车。”在沙州各县,政府首脑都喜欢用军警车或是O字的警用便车,在这个餐馆外面,好车之中间或也看到几车特种车,而到省市两级,政府首脑几乎不坐特种车,特种车太显眼,容易暴露目标。这是省市与县级的一个区别,而县级与乡镇也有一个明显区别,如今县级领导出于安全考虑,基本上不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只有乡镇领导仍然把副驾驶座位当成了享受特权的标志。侯卫东道:“成津磷矿老板多,和茂云情况接近,这些人一夜暴富,肥得流油。”蒙宁道:“这其实是用国家资源富了私人,算了,不跟这些暴发户挤了。”她还是回头征求吴英地意见,“妈,我们换个地方,找一个偏僻一些,清静一些的地点,尝尝成津的地方特色菜,宾馆里的菜千篇一律,没有味道。”吴英就对车窗外地侯卫东道:“小侯,你朝左拐,我印象中在东门哪里有一家老资格的清真馆子,是祖传手艺,应该还在。”“好,我在前面带路。”侯卫东就准备去开车。这时,车背后喇叭声大作,是那种将手掌摁在喇叭上不松手那种,尖锐刺耳,极无礼貌,侯卫东在沙州身份特殊,很久没有享受到这种待遇了,他倒是没有生气,回头瞟了一眼后面的车,便回到驾驶室前,拉开了车门。这回头一眼闯了马蜂窝,后面桑塔纳2000车上跳下年轻人,穿着西服,没有挂领带,脖子上挂着一根小手指粗细的黄金项链,今天参加宴席地人,他大多数都认识,可是这两个车却很陌生,打了个酒嗝,问了一句:“你们是来喝酒的?”侯卫东道:“不是,路过。”听到这话,黄金项链就将手里地烟头对着侯卫东方向弹了过去,口里骂骂咧咧地道:“妈个B,你没有长眼睛吗,后面堵了这么多车了,快点开走。”侯卫东身上带有任务,不想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他坐回驾驶室之后,认真看了一眼宾馆前面的大牌子,牌子上写有“杨贵福老人八十寿辰”、“福入东海、寿比南山”等字。“原来是有人过八十岁生日,这人在成津挺有势力,应该是磷矿老板,否则这些人不会如此嚣张。”侯卫东一边想着,一边就开始启动汽车。那年轻人却是一人急性子,上前用手掌拍打了侯卫东的小车,吼道:“妈个B,磨蹭什么,小心打得你满地找牙。”蒙宁的修养颇佳,先前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这人也是,急什么急,前面车子已经在发动了。”黄金项链男子立刻将矛头对准了蒙宁,他走到蒙宁车前,再看了看牌照,然后慢条斯理地点燃一枝烟,道:“你以为是省城的就了不起,这是成津,不是岭西,妈个B”,这位男子随口就是一句“妈个B”,这是他的口头禅,成津地人都知道。此时忆有闲人围观,他们都认识黄金项链,见他又欺负外乡人,就兴高采烈地看起热闹。蒙宁亦生气了,道:“你嘴巴干净些,吃了狗屎吗,真臭。”黄金项链男子就用脚去踢车前地保险杠,“妈个B,小鸡还骂人。”侯卫东通过反光镜看到了这一幕,如果这人只是针对自己,他也就算了,与这些人物斗嘴或是打架,有辱自己的身份,可是此人欺负到了蒙宁,则又当别论。下车来到了黄金项链身这旁,侯卫东闻到浓浓地酒味,道:“我警告你,再踢一下,别怪我不客气。”黄金项链在成津称王称霸,此时在家门口被人警告,当然不服气,吐掉嘴里的香烟,道:“妈个B。”话音未落,侯卫东突然重重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这一拳极狠,黄金项链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如虾米一样弯在了地上,嘴里稀里哗啦地吐了一大摊,酒味冲天,臭气熏人,腹内一阵剧痛,立刻失去了反抗能力。黄金项链是独自一人从另一个酒宴窜台,被侯卫东一拳击倒后,看热闹的人挺多,认识他的人也挺多,却并没有人肯上来帮忙,还有人暗自起哄道:“打得好,再踢两脚。”侯卫东提着他的衣领,将他从蒙宁车前拖走,丢在一旁,站起身对蒙宁道:“走吧,不理这浑人。”汽车启动,人群自动地分开一条道,两辆车慢慢开走。过了一会,楼上的人才得到讯息,几个年轻人就冲了下来,将黄金项链扶了起来,此时黄金项链眼泪、鼻涕仍然纵横,只是腹部的剧烈疼痛减轻了,他骂道:“老子杀了他们,叫上人,给我全城搜。”他揉着腹部,又呻吟道:“妈个B,痛死我了。”车至东门,老远就看见一个大招牌:“百年牛肉馆”,侯卫东明白这就是吴英所指的清真馆子,将车停在了馆子门前,下车后,又来到了蒙宁车前,道:“蒙宁,刚才那伙人肯定要报复,我们还吃不吃饭。”第四百二十八章成律行(上)吴英本身并不娇气,可是身份摆在哪里,在岭西也算是养尊处优,走过之处多是笑脸和鲜花,哪里见过这些事情,在她印象中,这些事情都是遥远的知青时代才会发生。吴英在内心深处却有几分说不清的感受,看着年轻英武朝气勃勃的侯卫东,不由得想起了另一张略带着稚气和失神的眼睛。脸上却带着些气愤的表情,道:“你就在这里打电话,让县里领导到这里来,让他亲自来体会体会其治下的社会治安,你别说我的身份,我要亲眼看一看这些流氓的能耐,看一看成津县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天下。”最后两句话就说得很重,侯卫东反而在心里话颇为踌躇,成津县委书记章永泰是周昌全所信任的人,如果由于这事让章永泰被吴英怪罪,肯定是周昌全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自然也是侯卫东本人不愿意看到了结果。可是这事情也无法回避,侯卫东还是当面给章永泰拨打了电话,结果是“电话不在服务区”,他心里反而轻松下来。来成津之前,他把县委书记和县长的手机号码都存了下来,打不通章永泰的电话,他又给县长蒋湘渝打了电话,道:“蒋县长,我是市委办公室侯卫东,请你马上到东门清真馆子。”蒋湘渝与侯卫东并没有私交,互相在工作上见过面,侯卫东对其印象不太深,但是蒋湘渝对于侯卫东的印象很深,因为在沙州有四个县长三个区长,而市委书记秘书只有一个。蒋湘渝正在沙州宾馆吃饭,他与副县长李太忠紧挨着坐在一起。那位黄金项链李东方就是李太忠的亲侄子。此时,黄金项链李东方在沙州经常做这事,大家也无所谓。蒋湘渝和李太忠等人就暂时不知道此事。接到侯卫东的电话。蒋湘渝有些纳闷,心道:“没有提前通知,侯卫东跑来作什么,还这么严肃,清真馆子,清真馆子,难道周书记来了,对。肯定是周书记来了,否则侯卫东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成津。”李太忠也听到了这声招呼,道:“侯主任,哪个侯主任?”蒋湘渝已经认定是周昌全来到了成津,他不想带着李太忠露脸,装作没有听见李太忠的问话。对桌上的其他人道:“你们慢慢吃,我有事。”他故意说了一句粗话,道:“他娘的,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来打扰。”出门前,他道:“太忠今天是主人,你们几位可别坐在这里稳坐钓鱼台,主动一点。”下了楼。见大厅里空了不少位置。蒋湘渝也没有太在意,一门心思琢磨着道:“以前周昌全到成津。都要提前通知章永泰,怎么今天却打我的电话。”提起这茬,他这才想起,章永泰带着经济建设领导小组的成员进了山,山上没有手机信号,市里估计没有同他联系上。“机会,这就是机会。”蒋湘渝暗自高兴。司机道:“等不等朱秘书。”蒋湘渝道:“这小子,不知跑哪里去了,不等他了,我们直接到清真馆子。”车子启步以后,蒋湘渝还是给秘书小朱打了电话,道:“你到清真馆子来。”说完就闷头在心里梳理着成津县经济数字以及今年以来地各项举措,以应付周昌全地询问。不一会功夫,小车就来到了清真馆子,蒋湘渝远远地看到了清真馆子前面停着六、七辆小车,有几辆车还很熟悉,这个情景就与想象中的情景不一样,他脱口道:“搞什么名堂,怎么这么多车。”小车司机听说李东方被外地人打了,此时见到李东方的车子,就想起了这事,道:“李东方在沙州宾馆被外地人打了,他带着人在城里到外找,多半是那外地人就在清真馆子,被李东方找到了。”蒋湘渝心里“格登”跳了跳,回想起侯卫东地语气似乎不太好,心道:“完了,闯祸了。”他反应很快,拿出手机就想给李太忠打电话,随即又忍住了,对司机道:“先别靠近,给我停在附近,我看一看这是怎么一回事情。”知道了是李太忠地儿子李东方闯祸,蒋湘渝有几分幸灾乐祸,等车停稳,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决定等五、六分钟以后再赶过去,他暗道:“李太忠,你要和我玩,今天我就玩死你。”在清真酒馆里,侯卫东和朱子勇将冲上来的黄金项链等人拦在了楼梯口。朱子勇是大学教师,并时不显山不露水,什么事情都依着蒙宁,此时到了关键时刻,他勇敢地站了出来,动作干净利索,听到楼下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以后,他第一次时间跑到窗前,看到六、七辆车上冲出来二十来个横眉绿眼的年轻人,心知不好,迅速将一张厚重的老式的木桌子推到了楼梯口,然后提起一张宽大的椅子,与侯卫东一左一右守在楼梯口。这家清真馆子是百年老店,从一楼到二楼是老式的木梯子,比较狭窄,木桌子就将楼梯口堵得严严实实。吴英见事情紧急,脸色铁青,冷着脸,看着楼梯地众人。蒙宁按照侯卫东所说的号码,已经与沙州市公安局长联系上了,沙州公安局长被惊得汗毛倒竖,立刻道:“别着急,五分钟之类,成津公安局的同志赶到现场。”面对着冲上来的黄金项链等人,蒙宁心里并不怎么害怕,挂断电话后,还饶有兴致地对侯卫东道:“打通了,五分钟到,我现在开始看热闹了,朱小勇天天早上都要锻炼,侯卫东的身体也不错,你们两人都挺能打,应该守得住楼梯。”黄金项链陈东方的一个手下想搬开桌子。朱小勇毫不迟疑地用椅子砸了过去。当场砸趴下,朱小勇冷笑道:“谁再来,我就打脑袋了。”侯卫东扬着手里工作证。历声道:“我是沙州市委办公室地。蒋湘渝县长和成津公安局的同志马上就要过来,你们现在立刻退到楼下,等待公安机关来处理,否则一切后果自负。”陈东方到底是官宦子弟,刚才在沙州宾馆门口吐了一地,肚子里的酒去了十之七、八,此时头脑反而清醒过来,听到侯卫东表明身份。扬起的工作证似乎也不假,又想起挡路的两辆车都是好车,眼珠子一阵乱转,同时将手里的砍刀藏在背后,道:“市委干部就能当街打人吗,现在是法治社会。当街打人要受到法律制裁。”陈东方身后地人还没有意识到面前地对手是谁,还在叫嚣着往上面扑。“别闹。”陈东方叫了一声,低头对绰号叫军师地手下道:“你去报警,让派出所来解决,把刀子都收起来。”然后抬起头来,道:“我要打市委书记市长公开电话,检举市委干部在成津县无故殴打老百姓。市委干部不讲理。”军师招呼了几句。陈东方手下人纷纷将刀往后面传,最后几人用衣服包着刀。刚坐上车,就听到警车的声音。蒋湘渝等了五、六分钟,这才让来到了清真馆子门口,他刚下车,就听到警车声大作。“你们干什么,我是蒋湘渝,全部给我下来。”蒋湘渝进了大厅,对着楼梯上地人就是一阵大吼。陈东方听到蒋湘渝地声音,暗道:“这次惹麻烦了。”同时又庆幸自己反应够快,将刀子藏了起来。等到陈东方带着人下了楼,两车全幅武装的警察赶到了现场,见到蒋湘渝,带队的公安局领导马上过来向其报告,“接到市局电话通知,让我五分钟之内带着民警赶过来。”听到是市公安局局长亲自打电话,蒋湘渝更是断定周昌全就在楼上,他阴沉着脸指着这陈东方这群人,道:“全部拷起来,一个都不准走。”上了楼,蒋湘渝惊异地看到只有侯卫东与三个陌生人,周昌全并不在场,他松了一口气,又隐隐有些失望,道:“侯主任,我来迟了,在成津遇到这事,惭愧啊。”侯卫东看了吴英一眼,才客气地道:“遇到一点小纠纷,还惊动了蒋县长,添麻烦了。”蒋湘渝与侯卫东握了手,又与朱小勇握手,道:“我是成津县的蒋湘渝,恕我眼拙,请问您是哪位领导?在成津出现这样的事,我脸上无光。”朱小勇放下板凳以后,又恢复了平常的斯文模样,道:“我是岭西大学教师朱小勇。”蒋湘渝此时基本弄清楚了当前的局面:“应该是侯卫东带着岭西大学教师朱小勇一家人到成津来,在成津宾馆门口与陈东方发生了冲突,陈东方吃了亏,就带着人到清真馆子来报复。”想明白这一点,蒋湘渝痛心疾首地道:“今天是常务副县长陈太忠岳父八十岁生日,老人家是成津的老县长,没有想到,陈东方会这样糊涂,这一次,严格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办事,决不姑息。”这时,侯卫东手机响了。“混蛋,我派你跟着吴英,是什么目地,你长着猪脑子啊,回来写检查。”周昌全第一次在侯卫东面前说粗话,他骂了足足两分钟,才道:“等一会找你算帐。”吴英接了周昌全电话,两人说了一会,吴英脸色渐渐放开,道:“小侯很不错,有勇有谋,你别骂他,回去我还要请他吃饭。”第四百二十九章成津行(中)侯卫东接电话之时称呼了一声“周书记”,当时蒋湘渝就在侯卫东身边,自然听得清清楚楚,随后吴英又接了电话,并在电话里为侯卫东开脱。“这女的是什么人,需要动用市委书记专职秘书来陪同,而且周昌全对刚才之事显然很重视。”蒋湘渝原先以为就是侯卫东的朋友,周昌全电话打过来以后,他就知道这位中年妇女才是正主,而且身份绝不简单。“作为一县之长,对于今天的事情深感歉意,我在政府招待所备下薄酒一杯,代表成津县为侯主任一行压惊。”蒋湘渝一直想结交侯卫东这位市委书记的身边红人,无奈一直没有找到突破口,今天这事处理得好,将会由坏事变成好事,即可以接近与侯卫东的关系,又可以顺便再给常务副县长李太忠上一点眼药。这一次到沙州,吴英下定决心飞石镇,这是回顾之旅,很私人的旅行,她不想过多地跟官场人物接触,道:“这家清真馆子是百年老店,很有名气,味道也不错,就在这里吃,不麻烦县里了。”侯卫东听懂了吴英的意思,道:“蒋县长,你让楼下公安回去吧。”蒋湘渝扭头,严肃地对跟在身边的公安局领导道:“这件事情要按照侯主任要求,不管涉及到谁,都要依法严肃处理,处理结果明天报给我,还要给市委办报一份。”他又语重心长地道:“同志们,今天这件事情是一个教训,成津要发展,社会治安要摆在第一位,你们回去召开班子会认真研究如何为经济社会发展保驾护航。”公安局的几位头头就频频点头,蒋湘渝挥了挥手,道:“你们散了吧。”蒋湘渝对站在一旁的清真馆子老板道:“老马,今天有贵客。你要把祖传手艺拿出来,别给成津县丢脸,你的牛排汤很有特色,一定要加上这道菜,我等一会要亲自品尝,味道差了就是在贵宾面前砸成津县的牌子。”话说到这个份上,侯卫东有些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吴英,见吴英轻轻点了点头,这才向蒋湘渝发出了邀请。道:“蒋县长,中午我和朱老师都要开车,就不能陪你喝酒了,改天有空,我再敬你。”蒋湘渝名字里有湘有渝。但实际上典型的本土干部,八十年代招聘干部出身,一步一步从乡镇驻村干部做起,县里干部的每一步阶梯基本都走到,只是速度比较快,四十岁不到就当了县委副书记,四十五岁成为成津县长。如今县级正职一般都要异地任职,他是唯一在本土本县出任正职的人物。一行人刚落座,蒋湘渝接到了常务副县长李太忠的电话:“蒋县长,今天是岳父八十寿辰,怎么把东方给扣了,是什么了不起地大事?”蒋湘渝拿着手机走出了包间,低声道:“东方今天惹了祸,他在宾馆门口和沙州市委办侯卫东有了纠纷,还带着人冲到清真馆子打人,你说怎么办?我只能先让公安局将人带回去。这也是保护太忠。”李太忠道:“那我现在过来。与侯卫东见面,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蒋湘渝劝道:“侯卫东是堂堂沙州市委办副主任、大秘书,带着客人到成津来,被东方带着人追打,丢了面子,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别过来。否则大家都下不了台。我会慢慢做劝解工作。”李太忠已了解到情况,知道在成津宾馆是侯卫东先动手打人。气呼呼地道:“侯卫东怎么能这样,动手打人,这分明是恶人先告状。”话虽然说得硬,他其实还是挺顾忌侯卫东的身份,发泄一通以后,道:“算了,我暂时不过来,等侯卫东离开以后,你将东方放出来,他姥爷还等着他。”挂断了电话,李太忠回头对老岳父道:“爸,你别生气,是一场误会,没有事,东方一会就出来。”他安慰着老岳父,心里却是暗道:“蒋湘渝不是好东西,刚才吃饭之时明明接到了侯卫东的电话,却瞒着我,这是什么意思?”蒋湘渝劝住了李太忠,笑呵呵地走回了包间,坐下以后,对侯卫东道:“才把人关到派出所,讲情的人就来了,成津是个小地方,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反而很复杂,侯主任在益杨当过委办主任,最清楚下面的事情。”如果涉及自己的事,侯卫东多半就让蒋湘渝把人放了,只是此事有吴英在身边,吴英没有说话,他就不表态。蒋湘渝又对吴英道:“这位大姐怎么称呼?今天让您看成津的笑话了。”吴英是真的不想暴露身份,道:“我姓吴,小宁和朱小勇是我地女儿女婿。”说到这里,她便停住这个话题,道:“这个清真馆子是百年老店,二十多年了,菜品也没有多大变化。”听到吴英如此说,蒋湘渝道:“您以前在成津工作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