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分钟,段英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我在门口,蒋大力。”侯卫东坐在蒋大力的车上,道:“你们夫妻俩地事情,硬把我拉扯上干什么。”蒋大力麻利地转动着方向盘,道:“是朋友就要两胁插刀,到了段英家,你去对付段英,免得她啰嗦,我去对付我老婆。”“看你平常蛮潇洒,怎么遇到这种小事就心急火烧的。”蒋大力神情便郑重起来,道:“你别看我和小倩打打闹闹的,其实我们感情很好,当年我在广东,虽然赚钱容易些,可是一个年轻人到这么一个喧嚣的大城市,要闯出一片天,谈何容易,好些时候也曾经灰心过,那一段时间如果小倩陪着我,我也能熬过来,但是肯定要痛苦十倍。”侯卫东在上青林尝过创业之苦的,道:“我理解。”正在这时,蒋大力接到段英的电话,段英声音很温柔,道:“放心吧,小倩气消了,我马上下楼。”段英穿上外套就到了楼上,敲开了值班师傅的门,说明了情况,又递了一包云烟在他手下,值班师傅便痛快地把铁门打开了:“小段,你别客气了。”岭西报社家属院的值班师傅是正式编制工人,被发配来守门,脾气也不小,平时段英上班班都主动要招呼,他对段英印象不错,等车子进门,又问道:“要出门,敲我窗子就行了。”段英来到车前,借着车内灯,看见车内居然还坐着侯卫东,她心里不禁跳了跳,等两人下车,对着侯卫东点了点头,再对蒋大力道:“快上去吧,小倩其实一直在等你,她说什么,你少说两句。”这是二室一厅的房子,并不大,布置得也很简单,进屋之后,蒋大力就到里屋迎接夫人,将侯卫东和段英丢在了屋外。两人相对面向,不免有些尴尬,段英走到窗边,将窗户稍稍打开一些,透些凉风进来,随口介绍道:“我运气好,刚到岭西日报,就遇到集资建房,否则只能又租房子住。”第二百七十四章 适应(上)四月十四日,这是祝焱赴岭西学习的日子,比平常上班还早一些,老柳到沙州学院接了侯卫东,然后驱车前往那个一成不变的灰色门洞。在等车的时候,老柳突然道:“侯主任,祝书记很器重你。”这一次祝焱到岭西学习,没有让办公室的人跟着,而直接让侯卫东跟随他,老柳跟了祝焱几年,自然看得出来祝焱与侯卫东的关系。侯卫东笑了笑,也没有解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着聊着天,眼睛都盯着灰色的粗壮门柱,过了一会,听到楼上响起了脚步声,侯卫东就下车在门洞处等着。蒋院长难得地穿了休闲装,提着一个轮箱,跟在了祝焱身后。一年来,侯卫东是第一次看见蒋院长送祝焱下楼,打她了招呼,接过了祝焱手包。老柳见蒋院长也下了楼,赶紧下了车,接过轮箱,放进后箱中。祝焱站在车门口,上车前回头望了一眼。蒋院长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角,道:“到了岭西,给我打电话。”又道:“昨晚你喝得烂醉,以后别这样喝了,你和小侯不一样,他这么年轻,睡一觉也就醒了,你要难受好几天,肝脏也要受损失。”祝焱头发梳理得整齐,倒看不出酒意,他略带欠意地道:“昨天情况不同,四大班子都来了,醉一场也难免。这一年在党校学习,酒就少喝了。”蒋院长道:“你们聚在一起,喝得更多。”奥迪车很平稳地在益杨街面上行驶着。熟悉的街景扑面而来,又被甩在车后,祝焱在八十年代也曾经当过文学青年,此情此景,让他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读过的一句诗:“我在这城市多年,如今才发现是如此陌生。”车出城,满山的绿色让人神情为之一爽,祝焱心中点点感伤就如暴雨中地小火花,转瞬就被扑灭了。“侯卫东,药厂项目进展如何?”“进展不大。我还在和高旺泡菇,章湘渝带了几个人到广东去考察,来而不往非礼也,到他们厂里去,说不定有意外发现。”祝焱对于侯卫东的锐气很是满意。道:“益杨属于较封闭地区,在国内知名度不高,招商引资谈何容易。你要主动与企业家交朋友,企业家都是有联系的,抓住了一人,就留住了一串。”“这纯粹是听沿海地区介绍地经验,我还没有亲自看到成功案例,新管会是极好的试验田。”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他才道:“你只管做事,其他事情少管。希望一年以后就能结出果实。”侯卫东道:“我离开县委办时,您送了十二字给我,老老实实做人。扎扎实实工作,这是我在新管会的工作原则。”祝焱到沙州去见市委领导的时候。侯卫东一直跟在身边,虽然他并不知道最关键的谈话内容,可是这一段时间他琢磨了很久,还是认定祝焱应该得到某种承诺,这个想法埋在他心底,从来没有给其他人透露过。“小侯年纪轻轻就有这种悟性,这一点,平凡不如你。”平凡是祝焱的前秘书,后来考取了北大研究生,在益杨县委很有名气,不过祝焱是第一次在侯卫东面前提起他。侯卫东看过平凡写过的许多材料,不说内容,光是那一笔漂亮的钢笔字,就让他自叹不如,于是谦虚道:“平凡可是北大研究生,我差得远。”“你也别太谦虚了,平凡和你比起来,学识强过你,人情练达却不如你,你们两个年轻人我都很满意,以后恐怕很难找到这样合适的人。”到了沙州以后,祝焱也并不急着去报到,老柳将车直接开进了聋哑学校,校长不在,教师就只是打招呼,没有过来啰嗦。祝焱直接到画室,却没有见到女儿祝梅,一位年龄稍大的聋哑人认识祝焱,对着他打了一串让人眼花缭乱地手语,祝焱回了几个手语,那个聋哑人便露出笑容中,不停地点头。“走吧,祝梅在寝室里。”祝梅显然在聋哑学校受到了关照,她的寝室位于教师楼里,房间虽小,却有卫生间等基本设施,祝焱进门的时候,她正在电脑前忙活着。侯卫东家里虽然早就有电脑了,但是他平时并没有太间,也就是看看新闻,收收邮件,或是到聊天室去乱时他站在祝梅背后,没有弄明白她在做什么。祝焱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祝梅吓了一跳,回头见是祝焱,便高兴地站起来,用手比划着,随后又拿起鼠标点了一阵,出来一个页面,是一个动画。在风景如画地草地上,一个小女孩提着篮筐,一边跑一边唱:“爸爸,我是你的女儿梅梅,虽然我听不见你叫我的名字,我也不能说话,可是我就是你地乖女儿,我爱你,亲爱的爸爸。”声音从电脑内置音响放出来的,虽然有些幼稚,旋律也并不优美,祝焱地却如遭雷击,征征地看着动画画面,放了一遍以后,祝梅又放了一遍,放了第五遍,祝焱才让画面停了下来。祝梅飞快地在电脑上打了一串字,道:“爸爸,这是老师帮我谱的曲子,好听吗。”又写道:“爸爸有邮箱吗,我现在可以天天给你写信吗?”她的笑容如草原上的花朵,纯净而甜美。侯卫东很是欣慰,当初给祝梅买电脑也是一时冲动,未曾料到这台电脑给祝梅生活带来如此大的改变,心中也有惊喜,还有三分自豪。在聋哑校坐了一个多小时,在祝梅依依不舍又惊喜的目光中,老柳将车慢慢开离了校园。车走远,侯卫东无意中回头,却见祝焱已是流泪满面。祝焱在侯卫东心中一直是那么的自信、坚强而睿智,今天突然失态,侯卫东心里也觉得颇为震撼,他连忙回过头,假装看外面的风景。“无情未必真豪杰,只是未到伤心处。”流泪地祝焱,是一位特别真实的男人。小车开进了省党校,侯卫东自是鞍前马后,不一会就将手续全部办完,办手续的时候,遇到了不少年轻人,大概都是参加学习班领导带来地工作人员,个个都是精明能干的样子,见了面,少不得点头示意,遇到排轮子地时候,大家还互相询问几句,侯卫东也没有说自己是新管会副主任,只道是秘书,其他人见他这个年龄,也就信了。这一期地厅级后备干部培训班,由于只有二十名学员,又皆是掌实权的人物,党校就给每位学员配了单间,发了台灯等用品,比起青干班的条件就好得太多了。“祝书记,这是饭票。”“放在桌上。”祝焱并不管饭票,他坐在台灯下随手翻看教材,见里面多有经济学方面的书,道:“你看教材,就知道我们国家还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步棋抓得好,看来中央的决心还是没有变,还是邓小平抓住了根本,发展才是硬道理,不能发展,其他一切都是虚的。”说罢,又道:“我给了你新管会这个平台,是驴子是马,你要拉出来溜溜才知道”侯卫东此时想的是另一码事情,道:“祝书记,党校条件还可以,比起外面宾馆还差了点,听我朋友说,附近有一家四星级宾馆,是否需要长包一个房间。”祝焱摇头道:“你别瞎操心,到了党校就要有当学员的样子,我喜欢这个环境。”自从接到学习通知,不少人借机向祝焱示好,就有好几位要给他在五星级宾馆订长包房,他一概婉拒。侯卫东又拿出一把钥匙过来,道:“祝书记,这是季书记让我带过来的车钥匙和油本,是黑色尼桑,开了一年,也算是新车,车况很好,就停在楼下的。”这事季海洋给祝焱提过,祝焱考虑到没有车确实不方便,也就同意了。下午三点过,所有杂事都办完,新买的笔记本电脑也能上网,侯卫东为祝焱申请了邮箱,给祝梅发了一封信。离别之时,祝焱将侯卫东送到门口,神情突然温和起来,握了握手,道:“谢谢你,我好多年没有见到祝梅这样开心。”“我回沙州之时,帮着祝梅上聊天室,您和祝梅就可以在聊天室进行沟通。”祝焱便感叹:“互联网真是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我压根没有想到可以用这种方式与梅梅聊天。”他话锋一转,道:明白,别去掺合。”第二百七十五章 适应(中)四月正是春暖花开之际,阳光逐渐向北回归线*近,天气一天比一天更热,却还不至于让人感到烦闷,岭西城内的不少时尚女子已经迫不及待地露出了肩膀、腰肢,被雪藏了一个冬天的肌肤就如一道风景线,吸引了无数男人的眼光。从车内看岭西繁体街景,又是另一番味道,从党校出来不远就有一个路口,朝左,就是岭西最繁华的商业街,朝右,就可以直插外环。老柳道:“侯主任,朝哪里走?”侯卫东道:“还是回去吧,家里事情一大堆。”到了沙州郊区的分路口,又面临着选择,侯卫东不等老柳发问,道:“先到聋哑学校,然后进城,我们俩到水陆空餐馆,哪里菜品不错,老柳,别跟我客气,我们俩是有缘分的。”老柳就高兴地道:“侯主任请客,我去。”到了聋哑校,侯卫东征求意见道:“我给祝梅来一样东西,老柳在这里等我,还是一同上去走走。”老柳昨晚没有睡好,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也有些疲惫,道:“我就在这休息一小会。”祝梅所制做的动画虽然简单,却如小草一样扎根于在侯卫东心中,始终挥之不去,下午侯卫东抽空为祝梅买了一个能发短信的新手机,能为这位单纯而聪慧的女孩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发自内心感到高兴。聋哑校学校地校长正站在操场一边发呆,看到侯卫东朝教师宿舍走去。他一时没有想起这是谁,没有打招呼,继续背着手看着操场的泥巴地。默默地想着心事。侯卫东亦看到了站在操场对面的校长,暗道:“这个校长一脸苦相,多半是为了经费操心,明年借个什么名义给他们捐点钱,尽点绵薄之力,也算是回报社会。”到了祝梅地小房间,侯卫东礼貌地敲了敲门,过了一会,才想起祝梅是聋哑人,便将门推开。祝梅专心地坐在电脑前。几偻头发搭在脸颊上,清秀、安静。没有见到父亲,她神情间颇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略带羞涩打了几个手语。见侯卫东很茫然的样子,便无声地笑了笑,再用手指着凳子。给侯卫东倒了一杯水以后,祝梅略带羞涩地站在屋中间,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侯卫东目的很明确,他没有寒暄,当然也无法寒暄,把两部手机取了出来,在祝梅眼前晃了晃,然后用自己的手机给新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再递给祝梅。祝梅有些疑惑地接过手机,见上面有一行字。“手机可以发短信,这是你爸爸的邮箱号码。”她很快明白了其中意思,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侯卫东。使劲点了点头。侯卫东又发了一条短信,“这是你爸送的手机。可以用来发短信,你看看说明书,明白吗。”上天对人是公平的,祝梅虽然是聋哑人,却格外聪慧,在整个聋哑学校里,也只有少数聋哑孩子能正常读写,当然学习过程极为艰难,超出正常人的想象祝梅是学得最好的一个。她跟着侯卫东操作两遍,便学会了如何发短信,当看到侯卫东手机上出现地“祝梅”两个字,就如动画片上的小姑娘一样,甜甜地笑了,这个笑容如满天乌云突然散开,刹那间露出了灿烂阳光。离开了聋哑校,侯卫东对老柳感叹道:“祝梅是聋哑人,也不知道老师怎么教她识字?这些老师也真是了不起。”老柳看问题的角度明显不同,道:“沙州聋哑学校是全省办得最好的,只是他们工资待遇不行,有好几个老师被沿海的聋哑校挖走了。”侯卫东仍在感慨:“不能听不能说,祝梅要认字,肯定要付出有超乎常人地毅力,更要吃正常人无法体验的痛苦,真是奇迹。”正说着,手机又接到一条信息,是祝梅发过来的:“叔叔,谢谢你。”侯卫东将信息读给老柳,老柳这才道:“这孩子,真是招人喜欢。”四月十七日,祝焱走后三天,杨森林也到了益杨县。益杨县委也就有了三个副书记:一是马有财是县长,同时也是县委副书记,他地主要工作是放在政府那边;二是季海洋,分管组织、政法的副书记,权力很重很实在;三是杨新来的杨森林,主持县委日常工作。这,马、季、杨三人都感到别扭,特别是马有财,刚刚的祝焱送走,又空降来一个杨森林,据说这个杨森林是历害人物,当副科长时,科长驾驭不了他,当副处长时,处长拿他没有办法,不知当了副书记,又会是怎么样的情况。五月四日上午九点,新管会正在为了庆祝青年节在院子里搞活动,任小蔚将电话打到了侯卫东手机之上,她曾经是侯卫东的直接部下,关系还不错,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依然带着阳光色彩,“侯主任,我是小蔚,杨书记下午要到新管会来,先看现场,然后回单位听汇报。”侯卫东对任小蔚的印象很不错,道:“小蔚,杨书记到益杨以后,视察了几个单位?”小蔚知道侯卫东的话外之意,道:“新管会是杨书记视察的第一个站,下午到开发区,县委办还在筹办建设系统座谈会。”听了杨森林地日程安排,侯卫东心里也有数了。张劲接过侯卫东甩过来的香烟,放在鼻端闻了不起闻,仿佛很过瘾的样子:“看来杨书记倒很瞧得起新管会,只是我们新管会除了拆得乱七八糟地房子以外,实在没有什么看头,而且宏传规划也正在与设计院磋商之中,似乎也拿不出手。”侯卫东在心里暗叫一声侥幸,十来天前,他准备在新管会入口处弄一个大的宣传画,将新管会地宏伟蓝图展现在所有人面前,这个任务布置给了杨柳,草样也是上个星期看了。杨柳接到电话,赶紧就朝最左边的侯卫东办公室走去,她是新主任,总是担心被别人看扁了,做什么事情都憋着一口气,这一段时间,做的几件事情倒也有模有样。听了任务,杨柳倒有些为难,道:“原计划宣传画是后天完成,现在不知做得如何?就算喷绘完成了,安装也是问题。”新管会成立的时间很短,还是一只真正的丑小鸭,如果是知道详情的祝焱来视察,侯卫东不仅不会遮掩,还会将困难说透,可是让初来益杨的杨森林看着一大片光秃秃的土地,其心里是如何感受,还真不好说。侯卫东当机立断地道:“杨柳,你立刻进城,亲自去看看,如果有可能,必须在两点以前把效果图立起来,费用可以适当增加,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杨柳接了任务,一阵风地下了楼,要了章湘渝的车,便朝城里赶去。张劲提议道:“除了效果图,在基建科还有一比一万的大图,可以挂在会议室,勉强遮丑,以前还搞过一本招商引资的宣传册,估计还有些剩余,也可以全部拿出来。”侯卫东站起身来,道:“通知全体机关干部开会。”十点左右,机关干部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地来到了会议室,抬头就见着侯卫东和张劲坐在主席台上,便收敛了表情,找座位坐下。十点十分,还有人陆续进屋,侯卫东已经有些不悦,等到十点十五分,会议室仍然空出不少位置。侯卫东来回看了几遍,才道:“同志们,本来今天是五四青年节,我也不想批评人,可是你们看看表,通知十点准时开会,现在过了十五分钟,还有人没有到,除开请假三个人,我估摸着至少有六、七人没有到。”他缓了缓口气,道:“这次就算了,是哪些人没有到,科室领导自己回去教育,下一次遇到同样情况,请科室领导到我办公到来说明原因。”张劲见侯卫东对于此事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暗自道:“侯卫东也不过二十七、八岁,行为举止却很是老练,我这个年龄还在乡里当电影员,真是不能比。”散了会,易中成根本不想写汇报提纲,就站在门口,见侯卫东端着茶杯走过来,便道:“侯主任,我头痛得很,能不能请半天假。”侯卫东道:“刚才还看你在院子里套圈,怎么现在头痛。”易中成不咸不淡地道:“人要得病,怎么说得清楚。”张劲走到侯卫东身后,见易中成跟侯卫东铆起劲来,心道:“易中成也太不成熟了,做这种傻事。”他不断地给易中成递眼色,易中成却视而不见。侯卫东心如明镜,这是易中成摞挑子,他冷冷地道:“你去写请假条。”第二百七十六章 适应(下)文人气息太重。”这就是侯卫东对于易中成的评价,下了评语,也就将易中成抛在脑后,张劲留在机关组织干部们紧急打扫卫生,侯卫东下楼的时候,张劲还在楼梯上喊:“弄点洗厕精来,机关管得好不好,首先就要看厕所。”在新管会入口处,十来个工人正在搭架子,见侯卫东下车,杨柳就和一位年轻人走了过来,她道:“侯主任,这是佳境广告公司的小陈经理。”侯卫东看着正在搭的架子,问道:“什么时候能完成。”小陈经理大叹苦水,道:“原来计划是后天做好,时间突然提前,因为是侯主任的安排,我就把其他事情全部停下来,把公司安装工全部调了过来。”“谢谢你对新管会的支持,二点之前能安装完毕吗?”小陈回头又看了一眼正在安装的架子,这才道:“应该没有问题吧。”侯卫东对杨柳道:“佳境广告不错,如果今天效果好,以后可以成为我们的固定合作伙伴。”杨柳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她见侯卫东认可了这事,心里也轻松了,对小陈经理道:“中午我让人送饭过来,就在工地上吃饭,不要停下来。”“讲解员水平如何?”“小贾口才不错,以前专门做了一个讲解稿子,她能讲。”侯卫东心里到底记挂着汇报材料的事情,交待了杨柳几句,便朝公司赶去,在车上想道:“易中成文笔颇佳。又能思考问题,如果用得好,倒是一把好手。可是他身上也确实有问题,特别是在关键时候摞挑子,实在可恶,这是要付出代价的行为。”回到办公室,他提着笔想了一会,在纸上画了六个方面的汇报内容。下午两点钟,杨森林带着一帮人准时到了新管会,他穿着一件没有标志地夹克衫,质地很好,脸瘦瘦的。眼睛很锐利,一边听着讲解,一边细细地瞧着宏伟蓝图,一大群人簇拥在其身后。讲解人是招商科的贾莉,毕业于旅游专业地中专生。很清纯爽利的小姑娘,虽然面对的是县委领导,却并不怯场。按照讲稿很流利地讲了出来。杨森林突然回过头来,盯着侯卫东,道:“侯主任,新管会蓝图倒是绘在了布上,很超前,能否将蓝图变成现实,你真的有信心吗?”侯卫东没有料到杨森林问得这样直接,道:“高速路建成以后,新管会地理优势将凸显,沿海地区将对部分产业进行转移。这对益杨十分有利,我们全体新管人将不负县委县政府重托,将新管会建设好。”杨森林道:“侯主任有这个决心。是好事,不过光有决心是办不成大事的。还必须有现代经济头脑。”说到这里,他将目光对着高副县长、桂刚以及组织部老柳等人,道:“我们国家的改革是渐进式改革,同时也是逐步放活私营企业的改革,前一阶段国家提出了抓大放小,省体改委主任也谈到了明晰产权的意见。”“在过去二十多年的企业发展历史上,曾经有两条道路可供选择,一是以集体经济为主的苏南模式,另一个是以私营经济为主地温州模式,苏南模式曾经焕发过活力,但是实践证明,温州模式才是真正的成功道路。”侯卫东听着杨森林娓娓而谈,语言颇有感召力,心道:“杨森林也算是破格提拔,果然有些水平,就不知具体操作能力如何?”杨森林话锋一转,又回到了益杨现实,道:“益杨的县属企业大多亏损严重,丝厂已经率先破产了,土产公司也在进行改制,但是还有七、八个县属小企业没有完成产权改革,我们必须要打破头脑中的条条框框,敢于攻坚克难,敢于打敢仗,争取在一年内完成所有县属企业的改制,这些亏损企业拖得越久,越难以解决。”他看着人群,道:“今天我特意请了分管工业地副县长,组织部长,纪委书记,还有我们的财神菩萨,就是要让大家都清楚这事,凡是违背改革大局的,组织部门、纪委可以分别处理,另外,财政要想尽千方百计保证改制地基本资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也是市委市政府的意见。”桂刚点头应承着,心里却是暗自叫苦,他当了一年多财政局长,知道益杨财政是典型的吃饭财政,而种让人吃不饱的吃饭财政,要解决县属企业的包袱,万、两百万的事情,要让财政额外拿出上千万甚至上亿的资金,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杨森林对着电视镜头道:“这是全县大局,常委会要尽快形成决议,对于如何实施,很简单,全县干部只有统一了思想,就没有过不了的关口,至于行动迟缓地干部,更简单,没有行动便换人。”益杨诸人多数是土生土长的干部,对现实情况了解得极为清楚,听了杨森林的话,脸上露出微笑,心里想法却很复杂。“以后益杨县城地企业全部要搬出城区,就放在新管会和开发区,空出来的厂房多数在城中心,可以公开拍卖,这些钱就是改革地启动资金。”侯卫东心里明白,杨森林是趁着视察新管会之机,向全县人民发布其实政纲领,他又想起了祝焱的交待,暗道:“杨森林果然锐气十足,不过立足未稳就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似乎操之过急,看来我还是要对这位新领敬而远之,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看了蓝图,杨森林又要求到新管会辖区看一看,新管会此时已经征下了四平方公里的土地,房子也拆除了不少,可是土地还没有平整下来,也没有房地产商入驻,到处是荒草一片。一行人全部坐在依维柯里,侯卫东站在车头,给杨森林等人做解释说明,而杨森林神色明显有不愉之态,当侯卫东指着一大片空地讲道:“这是我们新城区的广场。”杨森林就打断道:“侯主任,难道新管会只有规划,就没有一处拿得出手的东西吗?”侯卫东忙道:“新管会是去年成立的,前阶段主要是征地?”杨森林道:“一年多时间了,你所说的规划在哪里,文本在什么地方,通过县委常委会讨论吗?”侯卫东实事求是地道:“新规划还在深圳设计院,今年才能完稿。”“同志啊,社会发展是一日千里,一年时间了,新管会还是这个样子。”杨森林没有继续说下去,又道:“市委市政府对益杨提出的高速路战略很感兴趣,在大会小会上多次表扬过,市委扩大会就要吸取益杨这个战略思想,这是益杨对市委的贡献,思想提出来了,就要见行动,当然,这事也不怪新管会一班人,一是时间短,二是光凭新管会,也是办不了这个大事的,下一步县委常委会除了县属企业改制以外,还要研究新管会发展问题,专门下一个决定,理清思路,提高认识,促进行动。”在新管会转了一圈,侯卫东道:“杨书记,新管会主要区域就视察完了,办公楼现在是租用的,我们过去看一看。”杨森林挥了挥手,道:“开发区离这里不远吧,到开发区去。”这并不是原来的安排,侯卫东暗道:“也不知秦飞跃作好准备没有,如果没有准备,肯定会被杨森林弄得措手不及。”不过,在杨森林面前,侯卫东也无法通知秦飞跃。依维柯开了十来分钟,就进入了开发区,进了开发区,立即看到了一股巨大的黑烟,尽管关了窗户,仍然可以闻到阵阵臭味。侯卫东知道这是开发区几个生产基酸的工厂,好几个工厂专门收毛发来加工,很赚钱,但是对周边环境影响很大。杨森林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对高副县长道:“这是开发区的地盘吗,怎么在开发区还在搞这种低档次的工厂,这个黑烟怎么能得了环保这一关,环保局难道看不见吗。”“为了短期效益,置人民群众身体于不顾,这种发展,是要付出代价的。”高副县长笑道:“杨书记,益杨财政困难,环境也没有特殊之处,招商很难,能把这些厂子搞来,秦飞跃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里在县城的下风区,应该没有问题。”又道:“再走百来米,就有几个较为现代的厂房,我们去看一看。”杨森林毕竟初来,对高副县长还是比较客气,没有继续说污染之事,道:“几个厂都是机械加工类的。”第二百七十七章 关停风波(上)飞跃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还没站稳,杨森林劈头就道不是大杂烩,几个生产基酸的企业明显过不了环保关,怎么能在开发区立足,这样搞,真正的大企业是不会到开发区的,况且开发区紧*县城,你看这黑烟,居然这样大摇大摆在白天排放,完全无视监管者的存在。”他严历地道:“秦主任,这是你的辖区,你的意见是什么?”侯卫东在杨森林身后人群中,见秦飞跃颇有些措手不及,心道:“杨森林这么干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主持工作的副书记,并不是真正的县委书记,这么干肯定得罪不少人,他不怕吗?”秦飞跃到底当惯了领导,蒙了几秒钟,很快就调整了情绪,道:“杨书记,我这就去做工作,争取将污染控制住。”杨森林步步紧逼:“我看这污染控制不住。”秦飞跃也知控制不住,如果真要增加设备,就不是小数目,他道:“我去做工作,让这四家企业搬出开发区。”“搬,搬到哪里去?污染这么重,我不想这几个厂来祸害益杨人民。”他转头对办公室庄子国道:“庄主任,你通知环保局明天就到开发区,请秦主任高度重视这件事情,大力配合,彻底解决开发区污染严重的问题。”高副县长是96年从沙州市政府下来的副县级干部,与杨识了,虽然关系不深,见面都还是颇为客气的。如今杨森林主持县委办工作,表现得咄咄逼人,让他这个分管副县长脸上也挂不住了。便笑着道:“杨书记,沙州几个县的招商情况都不容乐观,这几个厂虽然污染重一点,却是税收大户,我们今天把这几个厂关掉,其他几个县明天就会抢过去,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考虑怎么消除污染。”高副县长这一番话,顿时赢得了一片赞同,当然这些赞同都是在心中,大家脸上都是扑克表情。看不出什么态度。杨森林没有马上回答高副县长的提议,他朝西南方面看了看,虽然已经离开基酸厂有较长一段距离,他仍然可以看到半空中地一片黑烟,就用手指了指这条黑烟。众官员也随着他的目光看着过了半响。他才道:“我今年跟随着省里组织的参观团,到了淮河流域,那里地情况让人触目惊心。好好的一条淮河水,如今成为一条巨大的臭水沟,国家花在治污的钱远远高于治岸小厂创造的经济收益,更别说算不成帐的隐性破坏。”杨森林坚决地道:“虽然沙州地区基础差,但是绝对不能走淮河沿岸的老路,所以这件事情请你理解,我会与马县长进行沟通,我们宁愿损失一些财政收入,也不能为子孙后代留下后患。”侯卫东初掌新管会,对开发区或明或暗进行了细致的调研。他对四个污染企业现状也很了解。这四个企业污染虽然重,产品在国内市场却很受欢迎,效益很好。每年为地方贡献的税收在二千万以上,对于益杨这样一个县城。这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一年来,县委县政府明知几个企业有严重污染问题,也抱着不断加强治理地态度,让其存活了下来。对于当地居民来说,虽然受了污染,他们却有了在家门口打工的机会,每月几百块钱对于普通农家也是不低的收入,他们生活因这些企业发生着变化,一方面,空气充满着异味,不如以前清新了,小河也变得黄黑,甚至不能浇菜了;另一方面,家庭生活却实实在在改变了,饭桌了肉菜增加了,电视机等家用电器也进入了寻常百姓家里。污染与真金白银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困绕了无数县级政府,成为一个带有普遍性的问题。侯卫东也正是看到了开发区这几个污染企业造成的后果,这才下定决心在新城区搞污染少、科持含量高地新型企业。在这一点上,侯卫东与杨森林的观点倒是一致的,只是在益杨官场呆得久了,知道很多事情都不能看表面,这杨森林到底是否真心想治污,还是有其他意义,他一时不能断定。好不容易等到杨森林视察完毕,秦飞跃提议到开发区吃便饭,杨森林摆摆手,道:“算了,等你把几个污染企业治理了,我才过来吃饭。”秦飞跃被晾在了一边,看着车队离开,心里如吃了重庆著名特产怪味胡豆一样,酸、甜、麻、辣、苦,五味俱全,铁青着脸回到了办公室,静静了坐了一会,心里才打定了主意。侯卫东刚回到办公室,还没有来得及喝水,拼命地响了起来,用惯了手机,其便捷带来了许多好方便自己地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了许多麻烦。他有些厌恶地取出手机,见来电是秦飞跃的,便接通。“老弟,杨森林给新管会发了什么指示,今天开发区可是碰了一鼻子灰。”侯卫东笑道:“新管会成立太短,根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我就搞了一张宣传画放在入口处,请杨书记看规划。”“听说杨森林嫌新管会发展慢了?我看他太急于求成了,如果真把四家企业赶走,一年少了二千万,不仅财政日子不好过,还要影响益杨县的年终排名。”秦飞跃又道:“祝书记学习前,对你交过底没有?”侯卫东就知道秦飞跃是来探听虚实,道:“省委组织部文件规定的得很严,祝书记是脱产学习,他也表示不问益杨的事情。”秦飞跃在电话里打了个哈哈,道:“老弟就别我玩虚的,祝书记毕竟是县委书记,能放心得下益杨的事情。”自从秦飞跃被嫖娼事情整下台以后,他莫名其妙地与当时的下级侯卫东成为莫逆之交,侯卫东成为祝焱秘书以来,两人走动更加频繁了,说话也随意。侯卫东也就不再打官腔,含糊地道:“今后大家有什么消息就及时通气。”又转移话题,问道:“开发区四家污染企业怎么办?”“能怎么办,杨森林当着这么多人发了话,我哪里能去硬顶,关就关,最多就是今年考核指标受点影响,而且影响的也不仅是开发区地指标,二千多万对县财政来说也是一笔大数目,县财政不着急,我自然不着急。”“我想得通,当官又不能当一辈子,按领导指示办,少生闲气,少担责任。”侯卫东明白:秦飞跃也想看看马有财的态度。第二天,县环保局派人到了开发区,拿着各种仪器,对几个污染企业进行检测。四个污染企业都是从岭西搬过来的,搬迁地原因也是由于污染太重,他们长期与环保部门打交道,对自己企业造成的污染有多大,心如明镜,四们老总都不出面,让手下带着环保部门去检测。环保局长夏明国则一脸沉重地坐在秦飞跃办公室,夏明国以前是乡企局副局长,与秦飞跃一起工作过,两人很熟,关上门就聊了起来。夏明国道:“我跟盛奎通了电话,马县长说既然杨书记发了话,认真执行就是。”秦飞跃道:“夏局地意思就是严格执行环保条例,立刻关闭这四个企业。”夏明国血压很高,脸色灰扑扑的,年龄也偏大了,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加上县里对招来的企业很保护,对于多数污染企业,他也就抱磁卡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平时主要罚罚款就了事,只关闭过两家很小的污染企业,这一次杨森林特意交待了任务,他也推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