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个比利-3

在问了其他几个问题之后,她转身向乔哈丁说:「这是歇斯底里患者分裂状态的典型案例。」丹尼看着茱迪说道:「她要离开聚光灯了。」茱迪露出笑容,低声说:「不是的,丹尼,她不会有这种现象。」「她里面一定也住了很多人。」丹尼坚持说道,「她和我说话时是一个模样,后来态度又开始改变了,就像亚瑟一样。」「我希望佛杰法官也能在这儿目睹这一幕,」吴可妮说,「我知道这位年轻人的身体里发了什么事,我知道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丹尼四处张望,然后以抱怨的眼神看着谭如茜,「是你告诉她的,你答应不会这么做,但你告诉她了。」「不,丹尼,我没说,吴博士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劲,因为她也认识其他像你这样的人。」吴可妮的语气坚定而温柔,让丹尼的情绪平静不少。她看着他的眼睛,并且要他放轻松。她左手搭在前额,手上的钻戒闪闪发亮,映在比利的眼睛里闪烁不停。「你现在已经完全放轻松了,整个人感觉很舒畅,丹尼,没什么可让你烦心的,放轻松,不论你想做什么或想说什么都没关系,一切都随心所欲吧!」「我想离开,」丹尼说道,「我想回去了。」「不论你想做什么都行,丹尼,现在我告诉你,当你要离开时,我希望和比利谈话,生下来就叫比利的那一位。」他耸耸肩,「我无法让比利出现,只有亚瑟和雷根可以把他给叫醒。」「好的,你告诉亚瑟和雷根,我们必须和比利交谈,这很重要。」蔡伯纳注视眼前发生的一切。当丹尼闭上眼睛时,蔡伯纳不敢相信这幅画面──只见丹尼嘴唇蠕动,身子坐得更直,然后四处张望,两眼发直;起初,他没说话,后来他要求一根烟。吴可妮依言递上一根烟。当他靠回椅背时,茱迪低声告诉蔡伯纳唯一会抽烟的人是亚伦。吴可妮再次自我介绍,并介绍房间内尚未见过亚伦的人。蔡伯纳对比利感到异常惊讶,因为眼前的比利现在是如此的放松、友善,他面带笑容,说话诚恳,谈吐非常流利,这和害羞而又孩子气十足的丹尼截然不同。亚伦回答吴可妮有关兴趣方面的问题,他说他会弹钢琴、打鼓,另外还有绘画──大多是人物素描,他已经十八岁了,喜欢棒球,虽然汤姆并不喜欢。「好了,亚伦,」吴可妮说,「我要和亚瑟谈话了。」「是的,没问题。」亚伦回道,「稍等一会儿,我……」蔡伯纳凝视亚伦在离去前先深吸了两口烟。几乎就在同时,另外一位不抽烟的亚瑟出现了。他两眼再次茫然,嘴唇蠕动,然后张开,靠向椅背,以傲慢的眼神看看四周,两手互握成金字塔形。开始说话时,那是一种上流社会才有的英国腔。蔡伯纳向前侧身仔细聆听,他发现目前与吴可妮谈话的人完全是不同的人;亚瑟的眼神、肢体语言,显然与亚伦之间有颇大的差异。蔡伯纳在克利夫兰有一位会计师朋友,是英国人,因此蔡伯纳对亚瑟那口标准的英国腔惊奇不已。「我不相信我曾见过这些人!」他被介绍给房内的每个人。这时,蔡伯纳愈发觉得不可思议,仿佛眼前这个人才刚踏入这个房间,当吴可妮向亚瑟询及其他人时,他描述了他们的角色,并且解释谁可以出来、谁不可以出来。最后,吴可妮说:「我们必须和比利交谈。」「要叫醒他是很危险的事。」亚瑟说,「他一直都有自杀倾向,你应该知道的。」「乔哈丁医师必须见他一面,这很重要。审判结果全依赖这次的面谈──自由、治疗或关在牢里。」亚瑟思考了一会儿,咬紧嘴唇并且说:「这个嘛……说真的,能做决定的人不是我,因为我们被关在监狱里──一个充满敌意的环境──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种决定要由雷根负责,只有他有权力决定谁可以出现、谁不可以出现。」「在你的生命中雷根扮演什么角色?」「雷根是憎恨的维护者。」「好,那么……」吴可妮很明确地回答,「我必须和雷根说话。」「这位女士,我的建议是……」「亚瑟,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很多人牺牲自己忙碌的星期天早晨来这儿帮助你,雷根必须同意让比利与我们谈一谈。」他的脸部再度浮现茫然的表情,同时露出呆滞的眼神,嘴唇不停蠕动,好象是在自言自语;后来,他的下巴紧缩、眉头深锁。「这是不可能的!」低沉的斯拉夫腔英语大声咆哮。「这是什么意思?」吴可妮问道。「想和比利谈话是不可能的事!」「你是谁?」「我是雷根。这些人又是谁?」吴可妮介绍了每一个人,而蔡伯纳又再一次惊讶于眼前的改变,那是如此标准的斯拉夫口音,他真希望自己也能懂得一些南斯拉夫俚语,好测试雷根是否也懂得。他希望吴博士能测试雷根,他想提醒她,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吩咐过,除了自我介绍之外,其余时间不可出声。吴可妮问雷根:「你怎么知道我要与比利谈话?」雷根稍显兴奋地点点头,「亚瑟问过我的意见,我反对,我有权决定由谁出来。要让比利出来是不可能的事。」「为什么?」「你不是医生吗?让我这么说吧!因为比利会自杀,所以我不可能叫醒他。」「你怎么会如此肯定?」他耸耸肩,「每次只要比利一出现,他就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因此会试着自杀,这是我的责任,我不同意。」「你的责任是什么?」「保护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年纪小的。」「原来如此。那你从未失职过?年幼者从未被伤害或感受到痛苦,全是因为你妥善的保护?」「不完全正确,大卫感受到了痛苦。」「换句话说,你允许由大卫来承受痛苦啰?」「那是他的目的。」「身为一个大男人,竟然让一个小孩来承受所有的痛苦?」「吴博士,这不是我……」「雷根,你该觉得羞耻才对,现在我不认为你尽了你的职责,我是医生,我曾处理过类似的病例,我想应当由我决定比利该不该出来。当然,我不会让一个小孩承担不必要承担的痛苦。」雷根在座位上动了一下,看来很难堪而且似乎有罪恶感,他喃喃自语,说自己并不清楚所有的情形。但是,吴可妮继续用温柔却又非常有说服力的语气说下去。「好吧!」他说,「就由你来负责,但所有的男人都必须离开这个房间。因为比利曾经受过他父亲的迫害,所以他惧怕男人。」史凯瑞、蔡伯纳和乔哈丁起身离开房间,但茱迪开口说话了。「雷根,让乔哈丁医师留下来,他与比利会面很重要。你必须相信我,乔哈丁医师对这个案件的病例非常有兴趣,他必须留下来。」「我们要出去了。」史凯瑞说,同时指着自己和蔡伯纳。雷根看了一下房间四周.评估当时的情势。「我答应让他留下来。」他说道,手指随即指向大房间最远角落上的椅子。「但是他必须坐在那儿。」乔哈丁强挤出笑容,点点头坐上那个角落。「不可以乱动!」雷根说道。「不会的。」史凯瑞和蔡伯纳这时已来到房间外的走廊上,史凯瑞说:「我还从未曾见过比利本人,我不知道他是否肯出来,但是你对刚才见到的、听到的有什么感觉?」蔡检察官叹了一口气,「刚开始我不相信,现在则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的问题,但至少我不认为那是一出戏。」留在房间里的人仔细观察比利的脸色逐渐发白,视线似乎转向内在,双唇依然不停蠕动,好象在睡梦中呓语一般。突然间,他的眼睛睁得好大。「天呀!」他大叫道,「我以为我已经死了!」他在椅子上转来转去,看到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他从椅子上跳起来,两手两脚在地上爬,爬到对面的墙壁,尽量远离那些人,躲在两张椅子中间,身体缩成一团哭了起来。「现在我又做错了什么?」吴可妮以温柔但肯定的语气说:「你并未做错事呀!年轻人,这儿没什么好害怕的。」他身子不停发抖,背部直往墙上蹭,似乎想穿墙而过;前额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但他的并未拨开,只是从发间看着这些人。「我知道你并不了解,比利,但是这屋内的每一个人都是来协助你的。现在你应该站起来,坐在那张椅子上和我们好好谈一谈。」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很清楚,吴可妮已经控制住整个局面,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一句话都正中要害,并且要求对方有所反应。他站起身来坐到椅子上,膝盖神经质似地不停摇晃,身子也在抖动。「我还活着吗?」「比利,你活得好好的,而且我们知道你遇到了困难需要援助,你需要人帮你忙吧?」他眼睛睁得很大,点点头。「比利,告诉我,那天你为什么会用头去撞墙?」「我以为我已经死了。」他说,「当我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被关在牢里。」「在这件事之前,你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走到学校的屋顶上,我不想再见到任何医生。兰开斯特心理健康中心的布朗医师无法治好我的病,我以为我已经跳楼了,为什么还没死呢?你们是谁?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们是律师和医生,我们是来这儿帮你忙的。」「医生?如果和你们谈话,爸爸会杀掉我的!」「为什么?比利?」「他不准我告诉你们他曾做过的事。」吴可妮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茱迪。「他的继父,」茱迪解释道,「他母亲在六年前和米查离婚了。」比利看着她,一脸不相信的模样。「离婚?六年前?」他摸摸自己的脸颊,好确认这个讯息是否属实。「怎么可能?」「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讨论,比利,」吴可妮说,「有太多失落的部份需要拚凑起来。」他粗野地看着四周。「我怎么会来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开始哭泣,而且整个身子前前后后摇晃。「比利,我知道你现在已经很累了。」吴可妮说,「你可以回去休息了。」突然,哭泣停止,脸部表情立刻转变成警觉但又迷惘的神态,他轻触脸上的泪水,眉头皱起。「这儿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人是谁?我听见有人在哭,但不知道哭声来自何处。天哪!不管他是谁,但我知道他正想跑开去撞墙,他到底是谁?」「那个人是比利,」吴可妮说,「货真价实的比利,你是谁呀?」「我并不知道比利获准出来,没有任何人告诉我这件事,我是汤姆。」史凯瑞和蔡伯纳现在获准回到房内,汤姆也被介绍给每一个人,问过一些问题之后,他又退隐回去了。当蔡伯纳听到当他们不在时所发生的事,他直摇头,一切看起来都非常不自然──似乎比利的身边被灵魂或恶魔所占据。他告诉史凯瑞与茱迪.「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我想我和你们是站在同一线上的,他看起来不像是装出来的。」只有乔哈丁医师未做任何表示,他说他要保留自己的判断,他需要再次思考他所看到及听到的一切,明天他会把意见报告呈给佛杰法官。*****(8)曾带领汤姆上楼的鲁斯医师并不知道比利有什么样的病状,他唯一知道的是有许多医生与律师来这儿看他的病人。比利是个善变的年轻人,他能画出非常好的画作。过了几天,他经过牢房时,看见比利正开始作画,从栅栏之间,他看到一条非常孩子气的线条,上面还刻了一些字句。一名守卫走过来开始笑说:「我那两岁的孩子画的也比这个强暴犯画的好。」「别打扰他!」鲁斯说。守卫手上有个装了水的杯子,他将水泼进去弄湿了画。「你为什么这么做?」鲁斯说道,「你哪根筋不对劲了?」当泼水的守卫看见比利的脸色时,倒退了几步,那是满脸凶恶的脸色,似乎在寻找一些可以丢掷的东西。突然间,比利抓起脸盆,从墙上给扯了下来朝栅栏丢去,将脸盆摔碎了。守卫顿时摔了一跤,跑过去按下警铃。「天呀!比利!」鲁斯喊道。「他用水泼克丽斯汀的图画,破坏一个孩子的作品是不对的行为!」六名警卫冲了过来,但他们却发现比利已坐在地板上,脸上一片茫然。「他妈的!我会要你好看!」那名守卫尖声咆哮,「这是郡政府的财产!」汤姆背靠墙壁坐着,两只手放在头后,傲慢地说:「去你妈的财产!」一封署名乔哈丁医师,在1978年3月13日写给佛杰法官的信是这样写的:『依照面谈的结果,我的意见认为比利.密里根不具接受审判的能力,因为他无法与自己的辩护律师合作,也缺乏情绪的控制能力为自己抗辩;在法庭上面对证人,他也无法保持正常的举止。』现在,乔哈丁必须做出另外一项决定,因为史凯瑞与蔡伯纳认为比利是否必须接受审判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就鉴定与治疗而言,他们都要求乔哈丁必须安排比利进入哈丁医院。但是,他认为让蔡伯纳检察官参加那样的会议令人不可思议,虽然史凯瑞和蔡伯纳曾向他保证,不会让他为站在对立的角色──「辩方」或「检方」而左右为难;不过双方均事先同意乔哈丁的报告可依章规定列入审判记录。因此自己怎能拒绝双方的要求呢?身为哈丁医院的院长,他向医院的行政主管及财务主管提出要求:「我们从未拒绝过任何困难的问题,哈丁医院不只是接受简单的病例。」由于乔哈丁强烈认为这不仅可以让员工有学习的机会,同时还可为精神医学界提出贡献,在此基础上,院方委员会同意让比利在法院的委任下接受为期三个月的治疗。3月14日,鲁斯和一位警官接走比利。「他们要你下楼去,」警官说,「但警长说你必须穿上紧身衣。」比利并未做出任何抗拒行动,他让他们系紧紧身衣,跟他们自牢房走向电梯。史凯瑞与茱迪早已在楼下等待,急迫想将好消息告诉他们的当事人比利。当电梯门打开时,只见鲁斯和那位警官的表情很怪异,因为比利已经挣脱紧身衣了。「那是不可能的!」警官说道。「我告诉过你,这玩意儿是没有用的,任何监狱或医院都关不住我。」「汤姆?」茱迪问道。「完全正确!」他用哼哼的鼻音说话。「过来这儿,」史凯瑞拖着他进入会议室,「我们必须谈一谈。」汤姆挣脱了史凯瑞,「什么事?」「好消息。」茱迪回道。史凯瑞说:「乔哈丁医师已提出申请,要把你安置在哈丁医院进行审判前的观察及治疗。」「那又怎样?」「两件事情中的一项可能会发生,」茱迪解释说,「其中的一种可能是,经过一段时间,你会被宣称有能力接受审判,进而决定审判日期;另一种可能是经过一段时间,你会被判定不具接受审判的能力,而那些指控你的罪名将遭撤销。检察官已经同意了,佛杰法官也已命令你离开这儿,下星期移往哈丁医院,但有个条件。」汤姆立刻说:「永远都是有个条件。」史凯瑞身体往前倾,用食指击敲桌面。「吴可妮博士告诉法官多重人格者是遵守诺言的人,她知道诺言对你们每个人的重要性。」「是吗?」「佛杰法官说,只要你承诺不会逃离哈丁医院,你就可以获释而且立刻移送医院。」汤姆双手互握,「我才不会做这样的承诺。」「你必须要!」史凯瑞大吼,「他妈的,我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不让他们送你去利玛医院,现在你竟然用这种态度对待我们!」「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汤姆说,「逃脱是我的专长,是我在这儿最主要的原因,而你却不让我发挥我的专长。」史凯瑞把手指伸进发中,仿佛要将头发扯断似的。茱迪接住汤姆的臂膀,「汤姆,你一定要向我们立下承诺,如果不为你自己,也要为那些孩子们着想,你知道这个地方不适合他们。在哈丁医院里,他们才可受到适当的照料。」他松开双手,眼睛注视桌面,茱迪知道自己说中了痒处,她已经了解他对年幼者有很深厚的爱心和责任感。「好吧!」他很不情愿地说,「我答应他们。」汤姆没告诉茱迪的是,当他第一次听到可能会被移往利玛医院时,他已准备了一片刮胡刀片,刀片就用胶带粘在左脚上;但目前还不是说明的时候,因为没有人问他。他很早以前就学到了一件事,当你被调往另外一个机构时,你一定要携带一项武器;或许他不能连反脱逃的承诺,但如果有人要强迫他,他还可以自卫,或是将刀片交给比利,由比利划破自己的喉咙。在预定移往哈丁医院的前四天,威立士警佐走进牢房,他要汤姆教他如何挣脱紧身衣的束缚。汤姆看着他,问道:「我为什么要教你呢?」「反正你快离开这儿了,」警佐说,「我想我的年纪还可以学些东西。」「你一直对我很好,警佐,」汤姆说,「但我不会轻易教人的。」「用这个角度来想吧,你可以拯救某些人的性命。」汤姆感到有些好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并没有病,这是我知道的,但在这儿有其他人生病,我们让他们穿上紧身衣保护他们,如果他们挣脱掉了,他们或许就会自杀。如果你告诉我你是如何办到的,我们就可以避免其他人这么做,你不就是救了这些人吗?」汤姆说这不关他的事。但是,第二天,他表演了挣脱紧身衣的诀窍,然后又教那位警佐如何做才可以完全让人穿了以后无法脱掉。当夜稍晚,茱迪接到谭如茜的电话,「还有另外一个……」谭如茜医师说道。「另外一个什么?」「另外一个我们还不知道的人格,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名字是阿达娜。」「我的天啊!」茱迫低语,「正好凑成十个!」谭如茜谈到她在深夜造访监狱时,见到他坐在地板上用一种很柔软的声音谈到需要爱。当时谭如茜就坐到他身边安慰他,擦去他脸上的泪水。然后,《阿达娜》谈到她暗地里秘密写的一些诗,她还哭说,只有她有能力把其他人从「聚光灯」中拉走;到目前为止,只有亚瑟和克丽斯汀两人知道她的存在。茱迪试着去想象这样的情景:谭如茜坐在地板上抱着比利。「她为什么选择当时现身呢?」茱迪问。「阿达娜为那些发生在男孩身上的事而责怪自己。」谭如茜说,「强暴发生时,是她偷了雷根的时间。」「你说什么?」「阿达娜说那是她干的,因为她渴望被爱、被爱抚。」「阿达娜是……?」「她是女同性恋。」当茱迪挂上电话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直盯着电话,她先生问她在电话里谈了些什么,她想开口告诉他,但后来又摇摇头把灯给关了。※※※※※第三章(1)3月16日早晨,比利从富兰克林郡立监狱移至哈丁医院,比预定提早了两天,乔哈丁已组织了专为比利治疗的专案小组;但是当比利突然抵达时,乔哈丁还在芝加哥参加精神病研讨会。跟在警车后的是茱迪与谭如茜,她们知道如果再将比利送回监狱,对他而言是个相当沉重的打击。哈丁医院的舒玛医师答应全权负责病患的状况,直到乔哈丁医师回来为止。因此,副警长签署了一份文件将犯人交给哈丁医院。茱迪与谭如茜陪同丹尼走到病疗区,那是上锁的精神病患区,里面的设施可容纳十四位病情严重的病患,并且接受持续的观察及贴身的照料。床位已事先安顿,丹尼被分配到两间「特别照料」病房中的一间。笨重的橡木门上有个可供廿四小时监视的探视孔。一位医师助理为他送来午餐盘,他吃饭时则由两位女士在一旁陪他。午餐后,舒玛医师和三位护士过来探望他们。谭如茜认为让医院同仁见识多重人格的症状很重要,因此她建议丹尼让亚瑟现身,让他与那些将来一同工作的医护人员见面。麦安蒂护士长为治疗小组的一员,曾听取过相关简报,但另外两位护士则全然不知情。尹朵娜已是五个女孩的母亲,她发现自己对校园之狼强暴犯有很深的反应,她仔细观察眼前这位操男孩语气说话的男子,只见他的眼睛在昏睡状态中静止,嘴唇不停临动,仿佛在自言自语;当他抬起头时,表情既苛刻又傲慢,言语中带有英国口音。她必须忍住不笑出来,她不相信那个人是丹尼或亚瑟──这可能是为了避免牢狱之灾,由一位聪明演员装出来的,她心里如此暗想,但她很好奇想要知道比利是什么样的人;她想知道什么样的人才会表现出那样的行为。谭如茜和茱迪正与亚瑟交谈,并向他保证他目前处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谭如茜告诉他,再过几天,她会再来做一些心理测验;茱迪则告诉他,史凯瑞和她会常常来与他讨论有关的案情。医师助理迪姆每隔十五分钟就从探视孔观察,然后在记录簿上记载第一天发生的事:5:00,坐在床上、两脚相互交叉、很安静:15,坐在床上、两脚相互交叉、发呆:32,站立、从窗口往外望:45,晚餐:02,坐在床边发呆:07,取走餐盘,进食状况良好:17,比利开始踱方步。:00,杨海伦护士进入房间,在房里停留四十分钟。护士记录簿上的记录很简要:1978年3月16日比利尚在特别照料病房内──对周遭事物尚存戒心,谈到自己的多重人格,多半是由「亚瑟」说话──有英国口音。他谈到了其中一个人──比利──有自杀倾向,从十六岁起就开始沉睡,这是为了保护其他人不致遭到伤害。食欲佳、排泄状况良好,能充分摄取食物,心情愉快而且十分合作。当杨海伦离去后,亚瑟安静地告诉其他人,哈丁医院是个安全而且支持他们的地方;由于在医院里必须接受许多观察,同时运用逻辑能力协助医生们的治疗,因此他自己(亚瑟)从此接掌由谁出现的权力。当天早上两点五分,医师助理肯汤士听见房内发出巨大的噪音,当他过去查看时,发现病人坐在地板上。汤姆对自己从床上掉下来的事很生气,过了几秒钟听见脚步声,同时发现探视孔上的眼睛。当脚步声逐渐远去时,他将贴有胶布的刀片取出,小心将它贴在床下的木板上,如此一来,必要时他就能立刻找到刀片。*****(2)3月19日,当乔哈丁医师自芝加哥返回时,他对提早转移比利的事不太高兴。事实上,他曾精心安排这次的迎接事宜──他准备亲自前往监狱迎接比利,同时也花了很多心血策划筹组专案治疗小组──小组成员包括心理学者、艺术家、辅助治疗师、精神医学社工人员、医师、护士、医师助理以及病疗区护士长等,他曾经与他们讨论多重人格的复杂性。当某些同仁公开表示不相信如此的诊治安排时,他却很有耐心地倾听他们的意见,然后述说自己刚开始时的怀疑,并要求每位同仁协助他完成法院交付的任务,他们必须以开阔的心胸,同心协力发掘比利的真正问题。艾百利医师在乔哈丁医师回来后的第二天,为比利做了一次身体检查,艾医师的记录中提及比利的嘴唇经常蠕动,眼睛常转向右边,这通常发生在回答问题前。艾医师还发现,每当询问病患为何要这么做时,病患说是在与其他人交谈──尤其是和亚瑟,以便能回答问题。「不过平常只要称我们比利就行了,」比利说,「这样才不会有人认为我们疯了。我是丹尼。一般都是由亚伦做文书工作的,我才不管。」艾医师在报告中如此记载,并添加了以下的注解:起初,我们同意只以比利为对象,由丹尼提供其他人的健康情形,但他并不清楚其他人的名字。在他记忆中,唯一的生病记录是比利九岁时曾接受疝气治疗──「大卫永远九岁」,所以有疝气的是大卫。虽然亚伦视野狭窄,但其他人都很正常……注:在尚未进入检验室之前,我曾与他讨论这次的检查性质。我详细向他说明,并强调追踪。疝气治疗情形,以及经由直肠检查摄护腺对他而言非常重要,尤其是他排尿不正常,后者的检查更形重要。他变得非常紧张,嘴唇和眼睛动得很快;明显地,他正与其他人交谈。他虽然紧张,却非常礼貌地告诉我:「这可能会让比利和大卫很难过,因为那正是米查分别强暴他们各四次的地方。那时他们住在农场里,米查是我们的继父。」后来他又补了一句,说在家庭记载中的母亲是比利的母亲。「但她不是我母亲──我不知道我母亲是谁。」罗莎和尼克是病疗区里的助理医师,每天都会参与威廉的治疗作业。每天早晨十点以及午后三点,病房内共有七或八位病人会集中在一起进行各项医疗活动。3月21日,尼克带领比利从特别照料病房出来,目前只在晚上才将房门锁上。他们进入活动室,这位年仅27岁、身材瘦长的男助理医师,留有一撮浓密的八字胡,两耳还戴了饰有宝石的金耳环;他曾被告知比利由于年幼时曾遭性虐待,因此对男性充满敌意。虽然尼克对多重人格充满好奇,但仍然十分怀疑。罗莎小姐二十多岁,拥有一头棕色秀发、一对蓝色的眼睛,过去从未有过处理多重人格的经验,但是在乔哈丁医师做完简报之后,她察觉到同仁之间分成了两派;有些人确信比利为多重人格者,另外一些人则认为这只是一桩骗局──其目的只不过是要吸引大众的注意,进而逃避因强暴罪而被囚的命运,罗莎则一直努力试图让自己保持中立。当比利远离其他人、独自坐在桌子遥远的另一端时,罗莎告诉他其他病患昨天已决定,每个人都必须用剪贴的方式拚画出自己最爱的人。「我没有任何最爱的人。」他说。「那就为我们创造一个吧!大家都会做的。」她拿出一张自己正在使用的图画纸,「我和尼克也要拼凑一张。」罗莎从稍远处看见比利取了一张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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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的图画纸,开始从杂志上剪下图片。她曾听说他有艺术天份,现在面对这位害羞而安静的病患,她好奇地想知道他会做什么,只见他安静地独自剪贴;当他完成后,她走过去看他的成品。他的拚图令她大为吃惊,那是一位受到惊吓、满面泪水的小孩从图案中央向外窥视,而在那孩子下方写的名字是摩里逊;孩子上方则是一个怒气冲天的男子,同时用红笔写了「危险」二字,右下角则是一颗头颅。罗莎深深被拚图的简洁字句以及深邃的感情所感动;她从未要求得到如此的结果,也不是她所期盼的作品,她认为这代表的是一个痛苦的过去。观赏时,她全身不禁有些颤抖。此刻,她非常确信,不论医院其他同仁对他有什么看法,她知道这样的作品绝非没有反社会情节的人能做到的,尼克也同意她的看法。乔哈丁医师开始阅读相关的精神医学杂志,他发现这类多重人格的病例正在增加,于是他开始打电话给那些撰文的精神科医师,大多数的医师均如此表示:「我们愿与您分享我们所知道的浅薄知识,但您所提到的则是我们所不了解的案例,您必须自己去发掘才能知道。」看来,这将花费比当初预期还要久的时间及努力,乔哈丁医师正在回想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尤其正值医院扩建工程以及向外募款期间;他最后得到的结论是,这么做对比利非常重要。除此之外,在精神医学方面也有重大贡献,可以探讨目前为止人类心智尚未开发的知识。在他提交报告给法院之前,他必须先了解比利的过去经历,但一想到比利的记忆丧失,他就知道这将是个艰难的挑战。3日23日星期四,史凯瑞和茱迪花了一个小时探访比利,要他回想那些不清晰的记忆片段,然后将他的故事与三位受害者做比较,计划未来可能的法庭策略。当然,这还得看乔哈丁医师提出的报告而定。两位律师发现,目前比利的情绪好多了;虽然仍旧抱怨自己必须被锁在特别照料病房内,而且还得穿上印有「细心看护」字样的衣服。「乔哈丁医师说我可以和这儿其他的病患一样,但那些工作人员都不相信我。其他病人都可以搭车到远地郊游,我就不可以:我必须在病房里,而且他们还执意叫我比利,我实在是很生气。」他们试着让他平静下来,告诉他乔医师正在外面努力寻求治疗方法,因此他应小心配合,不可激怒其他医生的耐心。茱迪感觉目前现身的是亚伦,但她没指名,唯恐这么做反而会弄巧成拙。史凯瑞说:「我认为你应当与工作人员配合,这是你远离监牢的唯一机会。」当他们离开时,不禁都松了一口气。目前比利已经很安全了,而且他们也暂时可以卸下每天照料他的责任。当天稍晚时,对乔哈丁而言,那是一次相当紧张的五十分钟首次会诊。比利面对会议室的窗子坐下,起初他不敢正眼看别人,似乎已不太记得年幼时发生的事,即使能自由谈论继父对他的虐待经过。乔哈丁知道自己采用的方法过于小心,吴可妮曾告诉他,必须先尽快找出比利体内有多少种不同的人格、找出他们的特性,鼓励每一种人格说出他们存在的原因,同时也要让他们说出当时他们被创造出来时的情况。然后,所有不同人格必须彼此相识,让他们彼此产生沟通,并且在面对问题时互相帮助,而不是互相独立。吴可妮建议的策略乃是将这些不同人格集合在一起,最后将他们介绍给比利──中心人格──让他重新拾起那些回忆,最后再试着进行融合工作。乔哈丁有很大的意愿尝试她的方法,也早就知道吴博士在监狱中曾技巧地引出各种不同的人格,但别人能用的方法自己不一定能用。他认为自己很保守,必须使用自己的方法,而且是在最佳的时机并拥有适当人员及设备的情况下。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尹朵娜护士发现自己与比利一对一的时间越来越多;比起其他病患,比利睡得很少,他很早就起床,因此尹朵娜必须与他谈很多的话,他谈到那些住在他体内的其他人。有一天,比利递给她一张签满《亚瑟》的纸张,脸上的表情似乎很惊恐,并且说:「我不认识任何名叫亚瑟的人,而且我也不知道纸上写的是什么。」不久,医院同仁向乔哈丁提出抱怨,说他们愈来愈无法与这样的人相处,因为他常说:「我没做这件事,是其他人做的。」但工作人员都亲眼看见那些事情都是他做的。他们还说,在治疗其他病患时,比利都会从中破坏,还经常对工作人员暗示雷根会出现,工作人员认为这是无形的恫吓。商讨之后,乔哈丁决定亲自接手比利的诊疗,而且要求同仁在医院里不可提到或谈论其他人格的名字,尤其不可在病患前谈论这件事。曾在第一天与比利谈过话的杨海伦护士,现在已参加了比利的治疗小组。她在3月28日的护士日志上写着:一个月内,必须努力于让比利承认别人指证他曾经做出的行为。许划:(1)当他否认他弹钢琴的能力时──工作人员应向他表示他昔日看见或听过他弹钢琴──将事实与他的态度结合在一起。(2)当他否认他写下的字条时──工作人员应告诉他,他们的确看见那是他写的。(3)当他自称是另外一个人格时──工作人员应提醒他的名字是比利。乔哈丁医师向亚伦解释他将采取的方法,因为同房的其他病患感到很迷惑了,他们经常听到许多不同人格者的名字。「有些人还不是称自己是拿破仑或耶稣基督。」亚伦说。「那是不同的,如果我和医院其他工作人员今天称呼你是丹尼,另外一天却又必须称呼你是亚瑟、雷根、汤姆或亚伦,这会让我们搞迷糊。我的建议是,对医院工作人员以及其他病患而言,你所有的人格最好都使用比利这个名字,而……」「他们不是「人格」,乔哈丁医师,他们是人。」「为什么要这样区分呢?」「当你称呼他们为人格时,似乎你不相信他们真的存在。」*****(3)4月8日,在谭如茜展开一系列心理测试后的几天,尹朵娜看见比利生气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当她问他有什么事不对劲时,他用带有英国腔的声音回答:「没人会了解的!」然后,她看见他脸色变了,姿势、走路和说话方式全变了,她知道这一定是丹尼。这时,她很清楚看见不同人格者截然不同的表现,她开始相信他是个多重人格者。现在,她是护士中「相信」的一方。过了几天,比利很生气的来找她,她很快就认出站在眼前的是丹尼,他注视她,并且很感伤地说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你说的这里是指什么地方?」她问道,「是这间病房,或整栋建筑物?」他摇摇头,「有些病人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间医院里?」「或许谭医师来为你测验时,你可以问她。」她说。当天晚上,在谭如茜做完所有的测验后,比利不和任何人说话就跑回自己的房间,进入浴室洗脸。几秒后,丹尼听见房门被推开然后关上的声音,他探了一眼,发现那是一位名叫多琳的女患者。虽然他对她的问题常感到同情,但是他对她并不感兴趣。「你为什么来这里?」他问道。「我要和你说话,今晚你为什么生气?」「你知道你是不可以来这儿的,你已经违反规定了。」「但是你看起来很沮丧啊!」「因为我发现有人做了一些事情,都是些很恐怖的事,我无法再忍受下去了。」此刻,有脚步声接近,然后传来敲门声,多琳见状也立刻冲进浴室关上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以严厉的口气低声说,「看来我有大麻烦了,全都一团糟了!」她咯咯笑了起来。「好了,比利、多琳!」尹朵娜护士高声叫门,「你们两人如果准备好的话就可以出来了。」1979年4月9日,尹朵娜护士记载:比利被发现在浴室中与另外一位女病患在一起,灯是关着的;当他被质问时,他说他必须单独与她谈论一些他发现自己做的事,也就是关于谭如茜博士当晚做的心理测验,他在测验中了解到他曾强暴过三位女士,得知这些情形后便痛哭流泪,他说他要「雷根和阿达娜去死!」乔哈丁医师打电话来,我们向他解说事情的经过。比利后来被安置在特别照料室接受特别的监视。几分钟后,他发现自己坐在床上,手里有一条浴衣腰带,两眼仍在流泪,他说他要杀了他们;经过开导,他将浴衣腰带交出来;在此之前,浴衣腰带绑在他的颈子上。谭如茜在她的测验中发现,不同性格之间在智商方面存有相当大的差异。语言智商指数/行为智商指数/综合智商指数亚伦05/130/110雷根14/120/119大卫8/72/69丹尼9/75/71汤姆1/96/87克里斯朵夫8/108/102克丽斯汀年纪太小,无法接受测验,阿达娜不愿出来,而亚瑟则说像他这种有尊严的人才不愿接受测验。谭博士发现,丹尼在罗尔沙赫氏测验(Rorschach Test)方面,显示有隐藏的敌意,亦即他必须藉助外力抵消自卑感和无力感。汤姆比起丹尼要成熟多了.能将受压抑的感情以具体的行动表现出来,他具有最多的精神分裂症特征,而且最不关心其他人。雷根则显示有最浓厚的暴力倾向。她还发现亚瑟最有智慧,她感觉就是因为他有智慧,所以拥有指挥他人的地位;虽然他维持了优势地位和优越感,但仍会有不安的情绪,总认为自己受到周遭环境的威胁。就情绪而言,亚伦看起来似乎就比较理智一些。她从中发现了一些共通现象──那就是具有女性特质以及强烈超越自我的感觉。她并未发现精神异常的倾向或思考混乱的精神分裂症状。当罗莎和尼克宣布治疗小组要在4月19日进行信赖感训练时,亚瑟允许由丹尼出现。院方工作人员在康乐室里摆了一些桌子、椅子、长椅和木板,布置成障碍场地。由于众人知道比利对男性成年者有畏惧感,因此尼克建议罗莎替比利蒙上眼睛,带领他走一趟障碍路线。于是她对比利说道:「你必须和我配合,比利,这是唯一能让你建立对别人产生信心的方法,如此你才可以在真正的世界中生存。」最后,他同意让她将眼睛蒙上。「现在抓住我的手!」她边说边牵着他进入房间,「我会带你走一趟,越过那些障碍物,我不会让你受伤的。」当她领着他走时,她不仅可以看见,同时也感觉到由于他不知将前往何处、会撞到什么东西,因此心中有一股无法控制的恐惧。起初,走得很慢,然后越来越快,沿着桌子、椅子走,顺着楼梯上上下下……。期间,罗莎和尼克不断在旁边鼓励他。「我不会让你受伤的,对不对?比利?」丹尼摇摇头。「你必须学习信任某些人。当然不是所有的人,而是一些人。」罗莎发现当她在他身旁时,他扮演的都是小孩角色,她知道那是丹尼;然而,在他的图画中,有许多涉及死亡的图案,这令罗莎感到不快。隔周周二,亚伦第一次获准前往另一栋大楼参加美术课程。在那儿,他可以尽情素描、画图。钟士东是个温和的艺术医疗师,他对比利的艺术天份印象深刻。但是,他发现当比利处在一个新团体中时,整个人就变得非常紧张而且浮躁。他逐渐了解,比利画出这些古怪图画乃是想要吸引别人的注意,以及得到别人赞同的方式。钟士东指着画中刻有「不得安眠!」字样的墓碑,「比利,可否告诉我们这些字的意义?画这些图画时,你有何感觉?」「那是比利的生父,」亚伦说,「他曾经是个喜剧演员,自杀前,他在佛罗里达州迈阿密的秀场当主持人。」「为何不告诉我们你的感觉呢?比利,我们想要知道的是感觉,而不是事情的细节。」亚伦非常不高兴自己被称为比利,他怒气冲冲将画笔丢掉,抬头望着墙上的钟。「我要回房整理床铺了。」第二天,他与杨海伦护士谈到昨天的事,他说一切都不对劲;当她告诉他由于他的行为影响到工作人员和其他病患时,他变得更生气了。「我绝不为其他人所做的事负责!」他说。「不可以牵扯到你身体里的其他人,」海伦说,「我们只针对比利。」他大叫道:「乔哈丁医师并未按照吴博士吩咐的方式治疗我,这样是治不好的!」他要求看自己的病历表。杨海伦拒绝时,他说他有办法让院方同意他看自己的病历,而且还说他很确定院方人员并未记载他行为上的改变,以及他无法找回他失落的时间等等内容。当天晚上,在接受乔哈丁医师的探视之后,汤姆向工作人员宣布他已经开除了他的医生;后来罗莎又从房里走出来,说他重新雇用乔哈丁医师。当比利的母亲桃乐丝获准会面之后,桃乐丝女士几乎每星期都在女儿凯西的陪同下前来医院探望比利。比利的反应是无法预期的,有时当母亲离去后,他会变得很高兴而且友善;但是,有时却显得十分沮丧。精神医学社工人员琼安在小组会议中提出报告;她说,每次比利的母亲前来探访之后,她都会与他母亲谈。她发现桃乐丝是一位友善而又慷慨的女士;她认为由于他母亲害羞以及依赖的个性,因此不太理会报告中所提到的虐待事件。桃乐丝女士曾经表示,似乎有两位比利──一位是可爱而仁慈的男孩,而另外一位则不在意他伤害别人时的感觉。4月18日在桃乐丝女士探望之后,尼克在病历表中记载,他发现比利似乎非常生气,独自留在自己的房内,用枕头盖住自己的头。四月底,十二个星期已过了一半,乔哈丁发现整个进度非常缓慢,他必须找到一些方法使比利体内的各种人格与比利建立起沟通管道。但是,他首先必须寻求突破,与比利本人见面,自从上次吴可妮说服了雷根让比利现身之后,他都未曾与比利本人见过面。乔哈丁突然有一种想法,或许使用录影机可将比利与其他人格的言行拍摄下来;于是便告诉亚伦这个主意,说明这个方法很重要,可以让每一种人格与比利沟通,亚伦也同意这种方式。后来,亚伦告诉罗莎,他对于利用录影机拍摄他们的意见感到非常高兴;而且乔哈丁医师已经说服他,采用这种方法,可以让他对自己有更多的认识。五月一日,乔哈丁举行了第一次的录影会议,谭如茜当时也在场,因为乔哈丁暸解,如果有她在场,比利会比较适应。乔哈丁希望能让阿达娜出现。起初,比利拒绝让其他新人出现,但后来也了解到探讨女性人格的重要。乔哈丁反复说明让阿达娜出来与他们谈话的重要性;结果,在经过数次的角色更换后,比利的表情转为温柔而且流着泪水,声音硬塞,带鼻音,几乎是女性的脸庞,眼睛飘来飘去。「谈话总令人很伤心!」阿达娜说。乔哈丁试着掩饰内心的兴奋,他一直希望能见到她,但是当她出现时却感到十分意外。「为什么会伤心呢?」他问道。「因为我闯了大祸,让那些男孩惹上麻烦。」「你做了什么事?」他问。谭如茜在将比利从监狱转到医院的前一天晚上,曾与阿达娜见过面,现在她也坐在一旁静听。「他们不懂得什么是爱,」阿达娜说,「爱就是被爱、被关心,我偷窃了那段时间,我受到雷根的药物和酒精的影响。噢!提起这段往事我就很难过……」「是的,但我们必须谈一谈,」乔哈丁说,「好帮助我们深入了解。」「是我做的,现在说抱歉太晚了,对吗?我毁了那些男孩……但是……他们并不了解……」「了解什么?」谭如茜问。「爱代表什么?对爱的渴求是什么?被别人拥抱,只是想感觉到温暖以及受到关心,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我做出这些事来。」「当时……」谭如茜问,「你是否感觉到被爱及被关心呢?」阿达娜停了一会儿,低声回应道:「那种感觉很短暂……我偷了别人的时间,亚瑟并未安排我出来,我只是希望雷根暂时离开而已……」她面带泪水环顾四周.「我不希望经历这些事,也不想进法院,我不想与雷根谈任何事……我想离开这些男孩,我再也不想和他们混在一起……我真的有罪恶感……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乔哈丁道。「去年夏天,我开始偷时间,当那些男孩被关进孤独的利巴嫩监狱时,我窃取时间写诗,我很喜欢写诗……」她啜泣着,「他们会如何处置这些男孩?」「我们并不知道,」乔哈丁温柔地说道,「我们会尽我们最大的力量去暸解。」「不要太严厉惩罚他们。」阿达娜说。「去年十月发生那些事情时,你是否知道什么计划?」他问。「是的,我知道所有的事情,甚至知道一些亚瑟不知道的问题……但我无法制止,我一直感觉到药物和酒精的影响,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些事来,我感到非常孤独。」她开始鼻塞,向医师索求「通鼻剂」。乔哈丁仔细观察阿达娜的表情,深怕吓走了她。「你难道没有任何朋友吗?……没有任何快乐排除你的孤单?」「我从未与任何人谈过话,甚至不和那些男孩交谈……但我曾与克丽斯汀谈过话。」「你说夏天在利巴嫩监狱时你曾出现过,那么以前是否也出现过呢?」「不,但我早就在那儿了,在那儿已经很久了。」「当米查……」「是的,」她打断医师的话,「别提他。」「你是否曾与比利的母亲交谈过?」「没有,她甚至不和那些男孩交谈。」「比利的妹妹凯西呢?」「是的,我曾与凯西谈过,但我想她并不知道,我们还曾经一同上街购物。」「比利的哥哥杰姆呢?」「没有……我不喜欢他。」阿达娜把眼泪擦干,身体往后靠,望着录影机,表情有些紧张,然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乔哈丁知道她已经离开了。他观察比利迷惘的表情,等待另一个人出现。「如果我们可以与比利谈谈,」他温和地说道,「对整件事会有很大的帮助。」当比利迅速张望四周的环境后,立刻露出惊慌的表情,乔哈丁认出他是谁了;上次是吴可妮在富兰克林郡立监狱时见到的,他是比利。乔哈丁以温柔的口气与他谈话,深怕在与他接触之前他就消失不见。比利的双腿不安地抖着,两只眼睛害怕地朝四面张望。「你知道身在何处吗?」乔哈丁问。「不知道。」他耸耸肩,说话的模样像是在学校测验时回答对或错一般,而且不知道自己说出的答案是否正确。「这里是医院,我是你的医生。」「天哪!如果我和医生谈话,他会杀了我!」「谁会杀你?」比利看了一下四周,发现摄影机正对着自己。「那是什么?」「那是摄影机,要拍摄今天的过程,这样你才会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但是,他离去了。「那东西吓到他了!」汤姆满脸不屑地说道。「我向他解释那是摄影机,而且……」汤姆偷笑出声,「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面谈结束时,汤姆被带回病房。乔哈丁独坐办公室,花了很长时间思考这件事;他知道他必须告诉法庭,若就精神病状态的眼光,比利并未发狂,但是从他医学的观点而言,因为比利早已游离现实世界,无法在法律之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不能为那些犯行负责。接下来必须做的事是继续治疗这位病患,而且要用某些方法让这位患者有能力接受审判。但是,法院准许的三个月已剩不到六个星期了,怎可能达成如吴可妮博士曾耗费十年的光阴才有的成果呢?翌晨,亚瑟决定与雷根分享与在乔哈丁医师面谈时有关阿达娜的内容,他认为这么做很重要。他在房里踱步,与雷根大声说话,「强暴案的疑云已揭晓,现在我知道是谁干的了!」他的声音立刻又变成雷根的声音。「你是如何知道的?」「我已经发掘到一些新消息,并且经过拚凑之后得知的。」「谁干的?」「我想……因为你否认曾犯过那些罪行,所以你有权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样的会谈经由快速的角色互换而进行;有时候声音非常大,有时则是心灵上的沟通、没有任何声音。「雷根,你是否记得曾经听过女人的声音?」「是的,我听过克丽斯汀的声音,而且……对了,还有其他女人的声音。」没错,去年十月你出来抢钱时,我们当中的一位女性也参与了。」「这怎么说?」「有个女孩你从未见过,她名叫阿达娜。」「我从未听过。」「她不但甜美而且人也温柔,一直在为我们烹调食物、清洁环境,当初亚伦得到在花店工作的机会时,就是袖她来整理花的,我只是不知道……」「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偷了钱?」「没有,但她强暴了那些女士!」「她强暴女人?亚瑟,她怎么强暴女人?」「雷根,你听过女同性恋没有?」「好吧!」雷根说,「女同性恋者如何强暴女人?」「对啦,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控诉你呀!当我们之中的一位男士出现时,在肉体上我们的确可以进行性行为,虽然大伙儿都知道我曾订下必须保持独身的规定,但她使用了你的肉体。」「你是说,因为这个婊子干的好事,所以大家责怪我?」「没错,但我希望你和她谈一谈,看她怎样解释。」「这就是强暴的经过?我要杀了她!」「雷根,保持理智!」「理智?」「阿达娜,我要你和雷根见面,雷根是我们的保护者,他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并且向他说明做出这件事的原因。」这时,在他脑际浮现出温柔的声音,就像是幻觉或梦境中的呓语一般。「雷根,我很抱歉为你带来困扰……」「抱歉?」雷根大吼,「你这龌龊的浮荡女人!你为什么要去强暴女人呢?你知不知道你害惨了所有的人?」他转身就离开。突然间,房里是一位女孩哭泣的声音。杨海沦护士从监视孔向内望。「需要我帮忙吗?比利。」「别理我!」亚瑟说,「让我安静一下。」杨海伦依言离开,她很不高兴亚瑟的态度。杨海伦离开后,阿达娜试着为自己解释:「雷根,你必须暸解,我的需要和你们是不同的!」「你怎么会和女人有性行为呢?妳自己就是女人啊!」「你们男人是不会了解的,至少小孩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爱抚。你知道用手臂揽住一个人并且说:『我爱你,我关心你,我对你有特别的感觉!』的意义吗?」「我打个岔,」亚瑟说,「但我始终觉得肉体的爱是不合逻辑、不合时代的,尤其是在当今科技进步的时代里……」「你疯了!」阿达娜大喊,「你们两个都一样!」然后,她的声音又变回原有的温柔。「如果你们经历过被拥抱以及被关心的感觉,你们就会了解了。」「注意听着,婊子!」雷根冲口说道,「我不在乎你是谁,如果胆敢再和医院里任何人或任何其他人说话,我就会让你死!」「等等,」亚瑟说,并非由你做主,是由我做决定,你必须听我的安排。」「难道你要让她如此逍遥置身事外吗?」「我才不会这么做。现在由我来处理,你无权决定她可不可以出来,她偷去你的时间正好证明你是个白痴,你的控制力不够。由于你喝酒、吸大麻、安非他命,所以才让比利和大伙的生命受到威胁。是的,案子是阿达娜犯下的,但责任在你身上,因为你身为保护者,当你处于易受伤害的情境时,实际上就是让每一个人都处在危险的境地!」雷根开始说话了,但语气已缓和许多;他看到窗台上的盆景,便用手拨它,结果摔在地板上。「前面已经说过了,」亚瑟继续说,「我同意阿达娜被归为《惹人厌的家伙》。阿达娜,你绝不可再出现,也不准再窃取别人的时间。」她走向房子一角,面对墙壁哭泣,直到离开为止。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大卫出来了,他拭去脸上的泪珠,看见地板上摔破的盆景,他知道那株植物就快死了;光是看见植物的根暴露在空气中就是件很令人难过的事。杨海伦护士再次回房门前,手上端着一盘食物。「你确定我帮不上忙吗?」大卫畏缩在一角,「你是否会因为我害死了一棵植物而送我进监狱?」她将餐盘放下,用手拍拍他的肩膀,「不会的,比利,没人会送你去牢房的,我们会照料你,治好你的病。」5月8日星期一,乔哈丁百忙之中抽空参加在亚特兰大举行的全美精神医学会年会。上周五,他曾探望过比利,安排他接受更周详的治疗计划;当他不在医院时,由郭玛琳医师负责。郭医师是纽约人,在医院同仁中,她属于从一开始就持怀疑态度的人;虽然并未公开表示,但在某日下午,当她与亚伦谈话时,杨海伦进来向郭医师打招呼:「嗨!玛琳,近来可好?」亚伦立刻转过头,冲口而出:「玛琳是汤姆女朋友的名字!」当时亲眼见到比利瞬间表现出来的反应,根本就没有任何时间思索,郭医师知道这假不了。「那也是我的名字,」郭医师说,「你说她是汤姆的女朋友?」「呃……她并不知道汤姆,她称呼我们比利,但她手上的订婚戒指是汤姆送的,她从来就不知道我们的秘密。」郭医师颇感伤地说:「当她发现时,对她而言将是个很大的打击。」在全美精神医学会议中,乔哈丁告诉吴可妮有关比利的近况;他已经完全相信他是个多重人格者;还谈到比利拒绝在大众面前承认其他人格的名字,以及其他一些因此而产生的问题。「在彭吉利医师的集体疗法中,比利曾因此而与其他病患的关系处得不好,当医生要求分享比利的问题时,比利只说:「我的医生告诉我不谈它。」你可以想象其他病患会怎样想了。而且他企图耍弄资历较浅的医护人员,目前他已不得再接受小组的集体治疗了。」「你必须了解,」吴可妮说,「未被察觉到的多重人格所代表的意义是什么;当然,他们已经习惯原先的名字,但秘密一旦被揭穿,他们就认为不再需要原来的名字。」乔哈丁思考了一会儿,针对在剩下不长的时间内该如何治疗比利提出问题。「我想你应当要求法院至少再给你九十天的期限,」她说,「然后你该试着让不同人格相互融合,以便他们可以帮助律师接受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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