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沿着大运河的两岸,都是华丽的楼房,没有一栋是草率的,石雕的窗户和大门,件件都是艺术品,更不要说整个威尼斯百分之八十都是这种楼房,再加上分布密度很大的教堂和里面的艺术品,令人不敢估量威尼斯的总价值,生怕吓坏了自己。不过扬州当年的富足亦有荒唐的一面。有个富商做了一些女裸体木偶,真人大小,安了机关让它们活动,来赴宴的客人都吓得躲避。另一个富商想知道“一掷千金”是何感觉,于是手下人去买了非常多的金箔,搬到金山塔上,逆风抛撒,江边的树枝草地就都是金光闪闪了。又有富商花了三千两黄金买苏州的小不倒翁,放到河里,水道于是阻塞。有一个人喜欢大东西,于是造了个铜便盆,撒尿的时候要爬上去。另有人爱丑,觉得自己不丑,于是把脸弄破,再涂上酱,在太阳底下晒。威尼斯在古代权力最大的是商人, 他们组成议会, 由议会推举出“执政官”(Doge)。据说这执政官没有什么权力可言,写封私信都要议会过目,还不如《大红灯笼高高挂》里的姨太太,那里的姨太太还可以出去会情人。《大红灯笼高高挂》在意大利卖座极好,有意大利人好时装的原因。年初天气正冷,意大利街上有不少穿皮大衣骑自行车的女人。我在洛杉矶碰到过买皮大衣的台湾女人,听说台湾温暖潮湿,皮大衣可不好保存啊。我问过马克为什么威尼斯选的是“执政官”?马克说因为威尼斯商人不要“国王”。二日搬到S.Stefano广场边上住, 房间大而精美,但与对面的楼太靠近,阳光进来的很少。窗下是一条窄河。很近的地方有人在拉琴,原来隔壁就是威尼斯音乐学院。听不到那个斜钟楼的钟声了,虽然离它不会太远。听不到它的声音反而很想它。中国有个叫曹时中的工程师,是浙江大学土木系的教授。他在一九八七年说有把握将比萨(Pisa)斜塔纠正,当然所谓纠正,是将比萨斜塔恢复到一三五零年时的斜度。完全纠正,就不是斜塔了。之后,曹时中用他自己的方法纠正了两座古塔,一是余杭县明代的舒公塔,已经有四百年的历史,倾斜一·二七米;另一个是上海的青龙塔,有一千二百多年的历史,倾斜一·五六米。比萨斜塔倾斜四·四二米,一一七四年建,有八百多年的历史了。意大利塔很多,于是斜塔也多。波隆那市中心有个斜塔,斜塔上有一块石板,石板上刻着但丁(Dante) 当年的话,说,它像一个巨人俯身向我说话。我看到它时,它已经断了,于是矮了。从远处看,它好像听到什么事,一副惊愕的样子。三日在威尼斯一个月了。翻看前面的日记,知道二十六日起有一次头痛。日记原来有这样的用处,只要你记下来,它就告诉你记的是什么。我经常发现这些简单的真理。铁匠有一个徒弟,徒弟总想知道打铁中的秘密。师傅于是对徒弟说,好好干活吧,我死之前一定告诉你打铁的秘密。徒弟当然知道,师傅要保守自己的秘密,就是现代称为商业机密的那种秘密。威尼斯古代就有关于制造玻璃的商业机密,有两个人因为把它们透露给法国人而被毒杀。徒弟心中猜着那个秘密,随着师傅打了许多年铁。终于到了师傅要死的时刻了,徒弟心中着急,因为师傅还没有告诉他那个秘密。师傅当然记得自己的诺言,叫徒弟把耳朵凑近自己的嘴,用最后的力气告诉他:热铁别摸。我今天发现的就是这种真理。但是我也发现那天的日记有一个简单的疑问,就是,我到底吃了大夫开的药没有?如果吃了,看来没有作用,因为二十六日头的左侧又痛了。大夫开过药了,我也在吃药期间避免晚上写东西,一个月后,头居然不痛了。我的头痛了二十多年,几乎每个星期都要不同程度地发作一次。不痛之后,我甚至想再痛一下,用来体会不痛。但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必须夜里写东西,我习惯在夜里写东西,我决心下辈子改掉这个坏习惯,假如下辈子头还痛的话。下辈子再痛,我猜应该是右边了,左边痛了几十年,也该换换了。结果是,一年以后,头又开始痛了,还是左侧。不妨来看一看药方里的中药草:山萸肉:山茱萸的果实。茱萸这种植物很香。中国人的风俗,阴历九月初九,重阳节,身上系一个布袋,里面装茱萸,登高饮菊花酒,用以辟邪。初夏五月初五端午节,则是用艾草来辟邪。所谓辟邪,意思之一是换季时防止生季节病。葛 根: 就是皮可以织“葛布”的那种葛的根,它可以松懈肌肉,用来治冠心病、心绞痛、高血压很见效。若是酒吃醉了,吃它的花可以解酒。威尼斯的醉汉不妨试试,意大利的酒店也不妨卖这种花,酒一定会卖得更多。另一种粉葛的根自古就是度荒年的食物,我在云南时,大家常上山挖来煮吃,生吃是粘的,滑溜溜的像鼻涕,煮熟了,真是鲜美。要小心的是苦葛根,将砸裂的苦葛根丢进河里,鱼就会假死,浮到水面上来,人则一片欢腾。我本来认为苦葛使鱼的肌肉松懈,水的压力使鱼的体内循环停止,由于缺氧,鱼昏迷了。其实不是,苦葛根是胃毒。所以挖葛根时要注意,叶子圆而且不分叉的是苦葛,吃会毒死,不吃又会饿死,怎么办?答案很简单:吃别的。赤 芍:野生芍药的根。大夫后来又加了白芍,白芍是人工培养芍药的根。川 芎: 就是芎穹草,中国西南各省都有,大概我老家四川的最好,所以才叫川芎吧。川芎可以用来测验妇女是否怀孕了,方法是喝川芎熬的汤,自觉腹部微动,多半即是有胎。没 药: 古代由阿拉伯传入,原来是香料,唐代的贵妇加在水里用来洗澡。后来入药,但也许当时就做两种用途。白 芷: 我看药铺给我的是川白芷,没有关系,药性是一样的。滇白芷的药性就差一些,虽然都叫白芷,前者是当归属,后者是白芷属。薏仁米:也叫“回回米”,大概最初是从阿拉伯传来的。虽然叫米,但与稻子无关。很多人用它煮粥,吃来补养身体。东汉的马援在基督十七岁的时候领兵经海路去交趾,也就是现在的越南一带镇压叛乱,因此被封为“伏波将军”。他在交趾常吃薏仁米去湿气,回来时,因南方的薏仁米大而且圆,就想引到北方种植,于是带了一车回来。不料马援死后,有人向皇帝诬告他带了一车珍珠回来。法国的布封曾经写过天鹅因为吃薏仁米所以长得高贵,我疑心中文译错了,因为莲子称“薏”,既然说天鹅高贵,它极可能吃的是水中的莲子,而不是长得很多的薏仁米。可能我错了,也许布封时代的法国,视薏仁米为高贵食品。丹 参:它的根用来做药,是红色的。白花蛇舌草:因为发现这种草药治癌有效果,所以现在很受重视。它本来治阑尾炎很有效。生日草:草药类,作用?我对中药熟,对草药不太熟。生黄芪:在中药里的地位很高,用来补气。古代药典里常用赞扬的语气谈到它。黄芪可以提高人体免疫功能,中医研究治疗爱滋病的药里,它起很重要的作用。中国的药膳中,用炙黄芪(也就是生黄芪拌蜜后用小火炒)六钱、冰糖六钱,放入一只鸡的肚子里在锅里用小火炖,鸡要去除内脏。经常吃,人会很精神,有抗衰老的作用。白 术:浙江产的最好。知 母: 北方的野地里常见,根入药。夏天特别热的时候,牲口会自己找来吃用以解暑。很多动物在病痛时都会自己找一些植物吃来治自己的病痛。中国传说神农尝百草,成就了中药,我猜很多药是神农跟踪动物才发现的。现在的新药仍然是动物先吃,之后才给人吃。我在乡下时有过一条狗,它被咬伤后从来都是自己跑进深山找各种草吃,一两天伤就好了。狗甚至会自己接骨,乡下很少看到瘸腿的狗。我曾经跟踪过一条腿伤了的狗进山,半路上它停下来,眼神忧伤,不肯再走,我于是知趣地回头离开。防 风: 以东北产的最好,叫“关防风”,“关”是“山海关”;内蒙古产的叫“口防风”,“口”是“张家口”,看来这些称呼都是以华北为中心的叫法。采药的人又分防风为“公防风”、“母防风”,“公防风”不开花不结果,根肥软。“母防风”则开花结果,根如木柴,收购站不收。防风可以解毒,尤其可以解砒霜的毒,也就是砷中毒。板兰根:板兰根是用菘兰草的根做的药。菘兰草乡下用来做成靛蓝,用蓝靛染布,做成衣服,穿在身上,虱子不会上身。板兰根在中国内地气功热的时候脱销,因为据说练气功之前喝板兰根水,可以清除体内浊气。全 虫:就是蝎子。地 龙: 就是蚯蚓。乡下治头痛的偏方就是吃蚯蚓。另外,乡下女人若奶水不足,挖些蚯蚓来碾成浆涂在乳房上,可以催奶。生牡蛎:就是牡蛎的壳磨成的粉。这种粉用小布袋包起来,放在水里煮几分钟,之后才放其他的药到水里煎,所以生牡蛎是最常用的先煎药。如果肾虚,中医会建议吃虾时连壳带头都吃下去,虾的外壳与生牡蛎都含很多钙。中药里有些植物,在不同的药方里要做不同的处理,例如“炮制”,方法之一是将干燥后的枝杆放在铜臼里,用铜杵捣一捣,可以改变某些药的药性强度。我小的时候经常看到药铺里的伙计在柜台上一边咚咚地炮药,一边与人聊天,或者看街上来往的人。五日威尼斯早上三点钟,电视第二次播放公牛与拓荒者争夺全美冠军的第一场比赛,公牛的绝对优势使这场球不好看,第四局完全是双方的板凳队员在打。公牛一二二比八九赢拓荒者,篮球比赛有的时候像赌博,手气不好,就像魔术强生说的,篮框或者像大海,或者比针尖还小。公牛队的乔丹真是潇洒,素质超常,天才。同队的皮潘亦是潇洒,直臂高举灌篮,万夫莫敌,模样长得像我在乡下时的一个生产小队长。偶然看过一篇台湾的“唐诺” 写NBA篮球,真是写得好。读好的篮球文章亦人生一大快事。张艺谋到罗马,他因为《大红灯笼高高挂》得了意大利大卫(Davide)电影奖。艺谋打电话到火鸟旅馆,我当然已经搬走了,但传给我的消息是有一个女人接了电话,而且懂中文!这很像是一个恐怖电影的结尾。艺谋已经被朋友们称为“得奖专业户”了。艺谋三月到洛杉矶时说拍了个《秋菊打官司》,“跟以前的拍法完全不一样,你将来瞅瞅。”不由得又想到扬州。《扬州画舫录》真是一本有意思的书,我曾经做过一些笔录,这是一本应该买下来的书,可惜买不到。这种书其实是“毒品”,看过了还想再看。中国此类“毒品”甚多,欧洲一定也有这类“毒品”,两个文化之间的交流,这种“毒品”翻译介绍得最少,其实这类书闲适、生动,有人与环境的质感,最易读通。《扬州画舫录》记下了一千多出戏的戏目,有意思的是作者记录了当时的许多演员、演出程序、演出酬金、角色分类,甚至说到因为扬州潮湿,外来的演员会长癣疥。其中讲到一个余维琛,面黑多须,善饮,性情慷慨,在扬州小东门羊肉铺里见到家乡来的小叫化子,脱狐皮大衣相赠。又讲到一个演老妇人的演员,一只眼是瞎的,上场用假眼,演来如真眼一般。女演员任瑞珍,嘴大善于演哭,绰号“阔嘴”,当时的一个诗人说,见到瑞珍,一年之内都不敢以“泣”为韵做诗。费坤元,脸上有一颗痣,痣上有几根毛。余绍美,麻脸,但看到她的人,均忘其丑。余宏源,喜喝酒,饮通宵亦不醉,仅鼻头似霜后柿。刘亮彩,声音像画家笔下的枯笔,应该是我们现在说的沙嗓子。周仲莲在台上每次演梳头,台下观众脸色大变。蔡茂根演戏,帽子欲坠,观众都很担心,可帽子就是不掉。小鄢,小时候喜欢学女人的举止,他爸爸气得把他弄到江里,结果没有死,后来跑到戏班里演女人,又改行去贩丝,最后淹死在水里。杨八官穿女人夏天的衣服睡觉,差点叫个和尚真当女人强奸了。魏三儿四十岁的时候,演戏的价码高到一千元。有一次他在扬州湖上,妓女们听说了,都坐船来围住他,他却神色苍凉。还讲到乐队。朱念一打起鼓来像撒米、下雨、撕绸布、劈竹子。有一天戏要开演了,发现鼓槌被人偷走,叹道,为什么不偷我的手呢?笛手庄有龄,吹奏时手指与音孔只有半粒米的距离。另一个笛手许松如嘴里一颗牙也没有。有个老头,跑到扬州城里订一个著名戏班的戏,领班的欺负他是个乡下人,说我们每天一定要吃火腿,喝一种名贵的茶,一出戏就要三百块。不料老头都答应了,戏班只好跟他到山里去。饭食老头只给火腿和茶,演出时把三百块钱放在台子上,点了《琵琶记》。结果是每唱错一个音,老头子即拍戒尺叱责,戏班才知道这乡下老头是个真懂戏的人。另有一个叫詹政的,一个戏班来乡下演戏不认真,忽然笙里的簧片坏掉,发不出声音,詹政拿过来一下就修好了,然后慢慢将戏班什么字唱错、什么调子不对一项一项说出来,说得演员们出汗,恨不得钻到地里去。六日威尼斯的街巷与河道有名称,广场与桥亦有名称。威尼斯人留地址,却只有区号与门牌号,令我茫然。第二场拓荒者赢公牛一一五比一零四,这回轮到公牛手气不好了。七日假如威尼斯的一条小巷是不通的,那么在巷口一定没有警告标志。你只管走进去好了,碰壁返回来的时候不用安慰自己或生气,因为威尼斯的每一条小巷都有性格,或者神秘,或者意料不到,比如有精美的大门或透过大门而看到一个精美的庭院。遗憾的是有些小巷去过之后再也找不到了,有时却会无意之中又走进同一条小巷,好像重温旧日情人。应该为威尼斯的每一条街巷写传。李斗在《扬州画舫录》里为许多画舫写小传,它们的样子、名字、船主是怎样的人。扬州当年的画舫,是运盐的船发朽之后改装的,在扬州的河道上供交通、浏览。船上有空白的匾,游客可题名,题了名,船就有了称呼。许多船的名字很雅,其实不可爱,反倒是一些俗名有意思。有一艘船因为木板太薄了,所以叫“一脚散”,另一只情况差不多的船叫“一搠一个洞”。还有一只船,船上有灶,从码头开出,灶上开始煮肉,到红桥时肉就烂熟了,所以叫“红桥烂”。这样的船差不多都是没人题字,于是以特征为称呼,另一类则以船主的名字为称呼,比如“高二划子船”、“潘寡妇大三张”、“陈三驴丝瓜架”、“王奶奶划子船”。“何消说江船”,主人与船客说话,口头语是“何消说”。“叶道人双飞燕”,划船的是个道士,四十岁开始不沾油腥,五十岁则连五谷也戒吃了,即“辟谷”。当今世界上富裕国家的人多兴节食素食,因此常可看到皮肤松弛晦暗而神色满意的人。叶道士在扬州的繁华河道中划船,“旁若无人”,其实这位道士不如去学佛。“访戴”的船主叫杨酒鬼,从早喝到中午,大醉,醉了就睡,梦中还大叫“酒来”。坐船的人自己划桨,用过的盘子碗筷亦是自己收拾,船主睡在船尾打呼噜。不知这船钱是怎么个收法。“陶肉头没马头划子船”,这条船大概没有执照,所以不能在码头上接客人,只好在水上接一些跳船的人。“王家灰粪船”,长四十尺,宽五尺,平时运扬州的粪便,清明节时洗洗干净载人,因为那时扫墓的人多。碰到庙里演戏,就拉戏班子的戏箱。我去了威尼斯S.Trovaso教堂旁边的一个小造船场, 工棚里有一只正在做的弓独拉,我心目中这种小船几乎就是威尼斯的象征。有关威尼斯的照片,总少不了水面上有一只弓独拉,一个戴草帽,草帽上系红绸带的水手独自摇桨,像一只弓样的船上,游客的目光分离,四下张望。弓独拉原来是手工制造,船头上安放一个金属的标志,造型的意思是威尼斯,船身漆得黑亮黑亮的。水手常常在船上放几块红色的垫子,配上水手的白衣黑裤红帽带,在这种醒目简捷的红白黑三色组合中,游客穿得再花俏,也只能像裁缝铺里地上的一堆剩余布料。威尼斯水手懂得在阳光下怎样才能骄傲,我常常站在桥头看这幅图景,直到弓独拉在水巷的尽头消失。这种小船其实难做,它们的身体要很巧妙地歪曲一些,于是用一只桨正好把船划直。船舷上有一块奇妙的“丫”型木头,桨支在上面可以自由摆动。水手上岸时,随手将这块木头拔下带走,船就好像被锁上了,没有它,划起来船只会转圈子。我怀疑每块木头的角度很恰当地配合着每只船的歪曲度,它们之间的关系像号码锁。也许这只是我的猜想。这块木头的造型好像亨利·摩尔的雕塑,如果将它放大由青铜铸成,摆在圣马可广场靠海的一边,一定非常好看。可惜威尼斯不卖这个弓独拉的零件,否则我一定买一个,带回去,对朋友开玩笑说,我最近做的,怎么样,很有想象力吧?或者,在威尼斯租一个小店,做一些这个零件的缩小样卖,各种质料的。用一根皮绳穿起一个,挂在脖子上,多好的项链。结果呢?结果当然是我破产了,老老实实回到桌子边上敲键盘,因为威尼斯的标志是一只狮子,背上长着一对翅膀,于是能战胜海洋,守护威尼斯。弓独拉的桨其实就是翅膀。威尼斯的造船和航海,使威尼斯有过将近七百年的海上霸业,这当中会有多少有意思的事?苏州与威尼斯结为姐妹城市,也许有这方面的道理。两千多年前,西楚霸王项羽带着八千子弟兵打进咸阳,结束了秦始皇建立的中国第一个统一帝国。历史学家顾颉刚说这八千子弟兵是苏州人。而在战国时代,以苏州为首都的吴国,败楚、齐两大强国,又代晋称霸,四强中只有秦远在西方,才没有叫吴收拾了。这样的霸业,是靠了吴国兴水利,粮草不缺,另外就是吴国铸造的兵器是当时最精良的,一九八六年中国湖北出土的一把吴王夫差剑,历两千多年仍然锋利逼人,没有锈蚀。第三场公牛赢拓荒者九四比八四。八日到犹太人居住区,游荡了半个小时,竟没有看到一个人。楼房的墙都是黄色的。走出这个区的时候,有几个游客在巷口探视,看到一个东方人从里面出来,没有提着相机,不像游客,于是满脸疑惑。犹太人从十五世纪就开始进入中国了,后来有两支留在中原,一支留在河南,一支留在江苏扬州。开封的一支明朝时自称“一赐乐业教”,就是“以色列”教,也就是犹太教。他们的后裔差不多都汉化了,还有部分犹太人入了伊斯兰教,汉人称这一部分人为“蓝帽回回” 。明朝万历年间有一个叫Ai Tien的中国人求见传教士利玛窦,自称是犹太人,还记得一些希伯来文,但是因为忙于明朝的科举,没有时间看犹太教的经了。十九世纪有一批巴格达、孟买、开罗的犹太人到上海,称为Sephardi犹太人,当时有三个犹太人在上海很有名,例如沙逊(Eliss David Sasson),是个瘸子,一八四四年到上海做地产生意,上海人称“跷脚沙逊”。一九二零年他的孙子接班,一九二七年从孟买一次汇入上海八千五百万美金,建成“沙逊大厦”,如今还在,改名叫“和平饭店”。一九一七年俄国十月革命后,有大约一千左右的俄国犹太人到上海。一九三八年以后,欧洲犹太人开始逃向上海,第一批一万八千人从德国、奥地利和波兰来,第二批四千六百人从波兰、立陶宛、巴尔干地区来。一九四五年,占领上海的日本人建成毒气室,还没来得及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了,于是犹太人开始向加拿大、澳大利亚、以色列移居,直到一九四九年初,上海还有十六万五千个犹太人,一九五三年剩下不到五百人,一九五九年只有一百人,一九八一年上海的最后一个犹太人去世,将近一个半世纪的犹太人移民中国史结束。九日世英与她丈夫从柏林来威尼斯玩。世英由香港《亚洲周刊》派到柏林常驻,我没有看到过《亚洲周刊》登过关于欧洲的报导,因此颇奇怪为什么世英要常驻柏林。但世界上我不知道的事太多,不去管它。世英在柏林中规中矩学骑马,讲起来很兴奋。我却有些厌骑马,二十年前在内蒙,天天要骑没有鞍子的马,久了就厌烦了。你每天如果打八小时字,你对打字有什么良好或兴奋的感觉?你如果每天必须开车才能上班,你对开车有什么感觉?你能感觉平淡已经很不错了。十日在一座桥边看到墙上的一块石牌上刻着莫札特曾在此住过,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到那座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