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Cf·Aristotle，Poetics，Vl·20：“It is much the same also inpainting；if a man smeared a canvas with the loveliest colours at’a。dom·it would not give as much pleasure as an outline in black-and white”(“Loeb”，27)；Domenico Neroni：“Colour is the cnemv。fall ooble art·It is the enemy of all precise and perfect form·sinCcwhere colour exists，form can be seen only as juxtaposition of col。ur’，(quoted in Vernon Lee，Renaissance Fancies and Studies，120)：CliveBell，Art，236：“Colour becomes significant only when it has bccnmade subservient to form·” ·　　②Fon tenelle，l~loges，Garnier。79·　　论》(《全唐文》卷四三二)、姜夔《续书谱》(《白石道人全集》卷一。)之类，祖构踵事，侔色揣称，取山川动植、形体举止，以拟六体八法。　　如梁武《草书状》：“缓则鸦行，急则鹊厉，抽如雉啄，点如兔掷”云云，《六体书论》：“真书如立，行书如行，草书如走”云云，《续《书谱>》：“指点者字之眉目，横直画者字之骨体，撇捺者字之手足”云云；而蓝书断序》、《评书药石论》至以君臣、父子之伦常相比，似自口自卫恒此篇《古文势》：“日处君而盈其度，月执臣而亏其旁”，触类旁通。然均只谓书法有肖物色人事处，未尝谓书亦如画之云峰石迹，以造化为师，故书家作字亦如画家之须观物取象也。陆鸿渐《僧怀素传》(《全唐文》卷四三三)乃载张旭自言：“孤蓬自振，惊沙坐飞，，余师而为书，故得奇怪”，又载颜真卿曰：“张长史睹孤蓬惊沙之外，见公孙大娘剑器舞，始得低昂回翔之状”，又载怀素曰：“贫道观‘夏云多奇峰’，辄尝师之”，借成句谓观蓬、沙、云三物，非谓读鲍照《芜城赋》、顾恺之《神情诗》；李阳冰《上李大夫论古篆书》(《全唐文》卷四三七)：“于天地山川，得方圆流峙之形；于日月星辰，得经纬昭回之度；于衣冠文物，得揖让周旋之礼；于鬓眉口鼻，得喜怒惨舒之分；于虫鱼鸟兽，得屈伸飞动之理；于骨角齿牙，得摆拉咀嚼之势。　　随手万变，任心所成，通三才之气象，备万物之情状”；蔡希综《法书论》(《唐文拾遣》卷二一，·，《全唐文》卷三六五所采不同)：“凡欲结构字体，未可虚发，皆须象其一物，若鸟之形；若虫食木，若山若树，若云若雾，纵横有托”；苏轼《束坡题跋》卷四《跋文与可论草书》记文同自言：“见道上斗蛇，遂得其妙。”则迳等八法于六法、，《郁冈斋笔尘》卷二引陈绎曾《法书本象》至云：“赵承旨子昂少日于朱家舫斋学书，旧迹犹存。学‘乙’字，先作群鹅；学‘子，字、‘不，字，先作群雁；学‘为，字、‘如，字，先作戏鼠i”或确有会心，或故神其说，要。 ]]22十·　　之未许参死语者刻舟求剑、守株待兔。《东坡题跋》卷四《言张长史书法》曰：“世人见古德有见桃花悟者，……便将桃花作饭吃，吃比饭五十年，转没交涉。正如张长史见担夫与公主争路而得草书之法，欲学长史书，日就担夫求之，岂可得哉，”(石梁《草字汇》蒋光越序全本此)；明逢之言，正如其谵文同：“与可之所见，岂真蛇耶f抑草书之精耶，”①虽然，书字之结体诚勿得淆同于画物之象形，顾书法之运笔又未尝不可与画法之运笔相通；二者未宜混为一谈。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一已言工画者多善书，卷二又详言书画“用笔同”法。《晋书·王羲之传》特记其“爱鹅”诸事，后人遂牵合于书法之执笔，如黄庭坚《吴执中有两鹅，为余烹之，戏作》：“学书池上一鹅，宛转相随笔意多”，又《题画鹅雁》：“驾鹅引颈回，似我胸中字，右军数能来，不为口腹事”；陈师道《后山集》卷一八《谈丛》：“苏、黄两公皆善书，皆不能悬手。逸少非好鹅，效共宛颈尔，正谓悬手转腕”；陆佃《埤雅》卷六《鹅》：“又善转旋其项，观之学书法以动腕，羲之好鹅者以此”；郭熙《林泉高致集》之三《画诀》：“说者谓右军喜鹅，意在取其转项，如人之执笔转腕以结字。故世之人多谓善书者往往善画，盖由其转腕用笔之不滞也”；何莲《春渚纪闻》卷五：“古人作字谓之‘字画’，‘画’盖有用笔深意。作字之法，耍笔直而字圆。……不知何时改作‘写字”；无名氏《东南纪闻》卷二：“单伟、字炳文，书法有所传授，郭敬叔，姜尧章皆师焉。……画梅作一绝云：‘《兰亭》一入昭陵后，笔法于今未易回；谁识定斋仁单自号]三味笔，又传壁坼到江梅，”；均言书、画运笔，一以贯之耳。尝试论　　①Cf·Eric Gill，Autobiography，120：“It[1ettering]depends forits beauty upon nothing but man’s musical sense·The shapes of lettersdo not derive their beauty from any sensual or sentimental remini·scenGe·”　　之，品书如画，蔡邕、卫恒等文其始事也，而终事则翩其反而，品画如书，终始钧旋毂转，几若筮德之圆。郭若虚《图画闻见志》卷一：“画衣纹林石，用笔全类于害”，又卷四：“唐希雅始学李后主‘金错刀’书：遂缘兴入画，故所为竹木，乃颇掣之笔”；董其昌螺容台集·剔集》卷四：“古人作昼，常以草隶奇字之法为之”；郎瑛《七修类稿》卷二四：“《韵语阳秋》尝谓：‘陆探微作一笔画，实得张伯英草书诀，张僧繇点曳斫拂，实得卫夫人《笔阵图》诀，吴道子又受笔法于张长史，；趟子昂诗谓：‘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应知八法通，；王孟端亦谓：‘尽竹法：干如篆，枝如草，叶如真，节如隶”，所引《韵语阳秋》一节实全本《历代名画记》卷二，“受”应作“授”，盖欲言画一律出于书，而浑忘年代舛倒也。 ·　　卫恒《四体书势。草书》：“张伯英……临池学书，池水尽黑，下笔必为楷则，号‘匆匆不暇草书。”按“楷则”正指草书，非云“不暇草”而作楷书，乃谓落笔不苟，足资法范。故“韦仲将谓之‘草圣”；使下笔必为真楷，何缘被此佳号哉，‘《梁书·萧子云传》：“善草隶书，为世楷法”；怀素《自叙》载颜真卿赠序：“夫草稿之兴，起于汉代。……迨乎伯英，尤擅其美。……以至于吴郡张旭长史，睢姿性颠逸，超绝古今，而模仁墨迹及拓本皆有此字，疑笔误衍文工楷精法详，特为真正”：字句可参。是不特草书可为。楷法”，抑且得蒙“真正”　　之目，观文之终始，庶不误会。草稿为体，本可潦草，然既成专门术艺，而与他三体并立为四，则工拙判分，白不容草率涂抹，如元好问《论诗绝句》所嘲“儿辈从教鬼画符”者。怀素《自序》载诗流赠什，赞其驰毫骤墨，风狂雨急，朱遥诗有曰：“笔下唯看激电流)，，后来米芾《宝晋英光集》卷二《智衲草书》琢炼愈奇曰：“满手墨电争回旋”：皆状手笔之迅疾，飘忽不滞，此与心情之迫遽、匆促不暇，淄渑宜　　辨，不可朱紫相乱也。方夔《富山遣稿》卷九《杂兴》：“醉眼昏花迷野马，帖书戏草掣风樯”；“风樯阵马，不足为其勇”，出杜牧《昌谷集序》，以喻“草”时笔势之急，而“戏”又示“草”时心境之闲，分疏明白·向来论者，不察草书之致用别于草书之成艺，遂多葛藤。如苏轼《东坡题跋》卷四《评草书》：“书初无意于佳乃佳尔。草书虽是积学而成，然要是出于欲速；古人云：‘匆匆不暇草书’，此语非是。若‘匆匆不及，，乃是平时有意于学此”；高论而非的论。虞兆浓《天香楼偶得》释“不暇草书”为“不暇起草”，则言作文而非言作书。赵翼《陔余丛考》卷二一驳虞说，谓当时草书“体尚未备，习之者亦少，为草书必经营结撰”，稍近是矣。李联绣《好云楼二集》卷一四亦驳虞说，谓张芝此语“明对”楷书而言，因引趟壹《非草书》(按见《全后汉文》卷A-)云：丫而今之学草书者，不思其简易之旨，……私书相与，犹谓就书适迫遽，故不及草。草本易而速，今反以难而迟，失指多矣，”；又似是寅非。夫张芝、“草圣也”，赵壹推为“有超俗绝世之才”者，“不暇草书”之语乃芝自道良工心苦也；至“今之学草书者JC，学焉而尚未能，恐仓卒下笔而反失故我，遂以“不及草”为解：李只齐末而不察本尔。趟壹言官书、军书“故为隶草，趣急速耳，示简易之旨”，复言草书“其擗扶柱桎诘屈友乙不可失”。盖草书体成法立，“旨”虽“简易”而自具规模，。趣”虽“急速”而亦遵格式，必须省不失度，变不离宗；结构之难，今日犹然，当时“体尚未备”，自必更甚。　　《全梁文》卷六七庾孝威《论书》早言草书o(己’、‘巳，莫分，‘束’、‘柬’相乱。……贪省爱异，浓头纤尾，断腰顿足。‘一，、‘八’相似，‘十，、‘小’难分，届‘等，如‘匀’，变‘前，为‘草”；王君玉《续纂》以“杜撰草书”与“哑子做手势”列入《难理会》门：苏轼《石苍舒醉墨堂》自言“草书夸神速”：“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陶奭　　龄《小柴桑誧誧录》卷上引俗谚论草书曰：“热写冷不识”(明人《金钿盒》传奇第一一折痴哥白：“我的字热写冷不识”)；吾乡俚语亦云：“草字缺只脚，仙人猜不着”；此均为初学胸无成竹，而“匆匆／，“信手”者，痛下针砭也。及学之既熟，不失形体：遂讲求骨力风神，已致其用，乃游乎艺，难能进而为巧技。《全三国文》卷七四皇象《与友人论草书》：“如逸豫之余，手调适而心佳娱，可以小展／2，；孙虔礼《书谱》专为草书而发，论书家之“五合／，、“五乖”，乖始于“心遽体留，，，合终于“偶然欲书”。“心遽”非“匆匆”欤，亦郎不“逸豫j，耳。而“偶然”即“佳娱”兴到也。笔逸不停，意闲不迫，心舒手急，方合而不乖。张芝“不暇作”者，大匠倥偬则不克尽其能事：末学“不及作”者，结构生疏，忙中易乱必“失诘屈友乙”主体。《唐文拾遣》卷二一蔡希综《法书论》载蔡邕语：“欲书先适意任情，然后书之，若迫于事，虽中山之毫不能佳也”，是楷隶亦不容“心遽”也；杜甫《戏为双松图歌》：“请公放笔为直干”，《戏题画山水图歌》：“能事不受相促迫”，是画家手可快而心亦不可“遽”也。盖艺事均忌急就，而草书贵迅捷，作之者易误会为草率，故特标“匆匆不暇／，之戒焉。《全梁文》卷四八袁昂《书评》：“范怀约真书有力，草书无功，故知简牍非易”，“非易”、成艺之艰难也；趟壹谓草书“易而速”，“易”、字体之省简也，两“易”字不得淆为一谈。陈师道《答无咎画苑》：“卒行无好步，事忙不草书；能事莫促迫，快手多粗疏／，；深得“草”非草率、“易”非轻易之旨。黄庭坚>、《修务》为其尤。后来如《抱朴子》外篇《博喻》，稍加裁剪，便与陆机所《演》同富；刘昼《刘子》亦往往可拆一篇而为连珠数首。若谭峭《化书》，则几乎篇篇得剖贝戍珠矣。　　张之洞《广雅堂诗集》下册有《连珠诗>一卷，《白序》云：“陆士衡创为《演连珠》，后世多效之。然骈体终不得尽意，今以其体为诗，务在词达而已。”其诗每篇取子，史成语发端而申说之，初非傅玄所谓“假喻违指”之体，盖误以推类之譬拟为推理之引绎土)。严复定“三段论法”之译名为“连珠”，混淆之失惟均也。　　一一三 全晋文卷四七　　傅玄《傅子·校工》：“尝见漠末一笔之柙，雕以黄金，饰以和壁，缀以随珠，发以翠羽。此笔非文犀之植，必象曲之管，丰狐之柱，秋兔之翰：用之者必被珠绣之衣，践雕玉之履。由是推之，其极靡不至矣。”按卷二六王羲之>者以真6：笑林。羼入《三国志》注，严氏不子刊落，反为增益，如买菜之求多，而　　甲Cf·Rayn、O1、d[1ayer，了rait~d，Esth~tique，50(1a logique dc“nalogue VS]a logique de l’identique)·　　非扫叶之去误矣。　　《傅子》：“刘晔……事明皇帝，又大见亲重。帝将伐蜀，朝臣内外皆曰‘不可’。晔入与帝议，因曰‘可伐’，出与朝臣言，因曰‘不可伐’。晔有胆智，言之皆有形。……杨暨切谏，帝曰：‘卿书生，焉知兵事，，暨谦谢曰：‘……臣言诚不足辨。侍中刘晔、先帝谋臣，常曰：蜀不可伐。，帝曰：‘晔与吾言蜀可伐。’暨曰：‘晔可召质也。’……后独见，晔责帝曰：‘伐国大谋也，臣得与闻大谋，常恐昧梦漏泄，以益臣罪，焉敢向人言之，夫兵诡道也，军事未发，不厌其密也。……’于是帝谢之。晔见出责暨曰：‘夫钓者中大鱼，则纵而随之，须可制而后牵之，贝0无不得也。人主之威，岂徒大鱼而已乎，……，暨亦谢之。晔能应变持两端如此”)按两面二舌，便佞惯技，别见称寿为“良史”，谓张俨、袁准亦评亮不长于应变将略，非寿一人爱憎之私言；俞正燮《癸已存稿》卷七引《魏书·李苗传》苗读《蜀志》至魏延献策而亮不纳，太息谓“亮无奇计”，佐证寿“奇谋为短”之论。“亮所舆言，尽慷人凡士，故其文指不得及远也。”按姚范《援鹑堂笔记》卷三一、靳荣藩《绿溪语》卷上说此节，皆引《晋书。李密传》张华问：“孔明言教何碎，”密答：“昔舜、禹·阜陶相与语，故得简大雅诘；典凡人言，宜碎，孔明与言者无己敌，言教是以碎耳。”窃谓《谷梁传》僖公二年：“达心则其言略J，，范宁注：“明达之人言则举领要，不言提其耳，则愚者不悟”；即“舆凡人言宜碎j’也。钱大昕《潜研堂文集》卷二八《书>；周必大《二老堂诗话》卷上、明周婴《卮林》卷二又《补遣》各有增订。必大《平园续稿》卷一五《如寄斋说》：“东坡博极群书，无不用之事，波澜浩渺，千变万化，复语绝少，独‘人生如寄耳’一句，不啻八九用之”，举例云云。　　一三。 全晋文卷八四　　索靖明仪帖》：“igYl具书，君白。大簇布气，景风微发云云，君白。”按玩其构制，似为每月通启问候之套式，即《全梁文》卷一九昭明太子《锦带书十二月启》之椎轮，后世《酬世锦囊》中物也。侠四、五、六三月。“君”犹曰“某”，泛言以代作启人姓名，非靖自称，　　／T)Montaigne，Essais，I·4·4“Du Dormir，，’op·c汛268—9(Alexandre。Othon，Caton，Augustus，Marius)·　　③Jacques Chevalier：“De la Signification des Fairs’，(Proccedingsof the Seventh International Congress of Philosophy。14)· ‘，　　故亦非靖后人避祖讳追改。余尝临写《郁冈斋帖》中本，都三十六“君／，字，一手之迹，初无涂窜遣痕。《文选》任防《上萧太傅固辞夺礼启》，“防启：近启归诉，庶谅穷款。……君于品庶，示均镕造。　　……防往从末宦，禄不代耕”；何焯评：“防’一作‘君，。吕延济曰：‘防家集讳其名，但云君撰者，因而录之。’按六朝诸集，书启多作‘君启’、‘君白，之语，吕说得之。下文‘君于品庶，之‘君，同。”然“防往从末宦”之“防”，未改为“君”，则何粗疏乃尔，《全宋文》卷一九王僧达《祭颜光禄文》：“王君以山羞野酌，敬祭颜君主灵”，《文选》录之；夫祭文较书牍词气更为谨敬，似无宾主齐称“君”之理，当亦“家集讳其名”耳。李枝青《西云札记》卷三：“古与人尺牍，有自称其字，不称名者。王右军《登秦望帖》及《小集帖》皆称‘王逸少顿首’，柳公权《与弟帖》称‘诚悬呈’。徐陵《与周处士弘让书》末云‘徐君白’，不知何故。索靖所书《月仪》，末亦云‘君白’。”《月仪》之“君”与徐书、任启之“君”，绝非等类，李言未晰。《全晋文》卷一三七戴逵《与远法师书》三首(出《广弘明集》卷二0)首称“安公和南”，末称“戴安公和南”，而书中自称“弟子”；逵字“安道”，则“安公”必如吕延济所说“家集讳其名”。《全宋文》卷二五郑鲜之p、王念孙《读书杂志·史记》六《淮南、衡山传》、段玉裁《说文解字·伪》字注、郝懿行《晒书堂文集》卷二《与王伯申侍郎论孙卿书》，考释备矣。平步青《安越堂外集》卷六《书潜研堂《苟子跋，后》则谓此论已发于黄震《黄氏日钞》，因叹“近人于宋儒书，实未能遍观而尽识”，又言杨惊注《苟子》早引其绪。平氏之言是也。《黄氏E1钞》卷五五《《苟子，后辩》：“伪’者、人为之名，而非诈伪之谓。……其意专主习而不主性，其说遂坠一偏。而又古今字义渐变不同，如古以‘媚，为深爱而后世以为邪，古以‘佞，为能言而后世以为谄。《苟子》之所谓‘伪’，殆类《中庸》之所谓‘矫，。”余观叶大庆《考古质疑》卷三引王安石说字诸例，有：“人为之为‘伪”，亦必于《苟子》能得正解。然《临川集》卷六六《礼论》析理更密：“呜呼，苟卿之不知礼也，其言曰：‘圣人化性而起伪。……，夫断木而为之器，服马而为之驾，此非生而能者也。　　故必肖。之以斧斤，直之以绳墨，圆之以规而方之以矩，束联胶漆之，而后器适于用焉。前之以街勒之制，后之以鞭策之成，驰骤舒疾，无得自放，而一听于人，而后马适于驾焉。由是观之，莫不劫之于外而服之以力者也。然圣人舍木而不为器，舍马而不为驾者，固亦　　因其天资之材也。……夫狙猿之形非不若人也，欲绳之以尊卑而节之以揖让，则彼有趋于深山大麓而走耳。虽畏之以威而驯之以化，其可服邪，以谓天性无是而可化之使伪邪，……故曰：礼始于天而成于人。天则无是而人欲为之者，举天下之物，吾盖未之见也。”此可舆徐积《节孝先生文集》卷二九《苟子辩》合观，所谓：‘且人之性既恶矣，又恶知恶之可矫，而善之可为也，”是以苟子尚二本，而仲氏始一贯也。安石断木、服马之喻，取象实出《庄子。马蹄》之匠人善治木、伯乐善治马一节，而树义又隐申《孟子。告子》之“顺”抑“戕贼”杞柳之o·陆”以为柏卷一节。亚理士多德亦言人之美德既非全出乎性，亦非一反乎性，乃适性而缮，结习以成(Neither by na·ture nor contrary to nature do the virtues arise in us； ratherwe are adapted by nature to receive them，and are madeperfect by habit)~。《苟子·礼论》：“性者，本始材朴也；伪者，文理隆盛也。无性则伪之无所加，无伪则性不能美。性伪合，然后圣人之名一”；倘“合”非并合之“合”而为适合之“合”，则安石无所置喙矣。《性恶》篇言“化性起伪，／，有“良剑”不“砥厉”则“不能利”、“良马”无“辔0(‘策”善“驭”则不能“致千里”之喻，盖亦知木刀枉加砥厉之功而跛睦难收辔驭之效也；本地风光，安石胡不即以其矛攻其盾乎，《论语·公冶长》：“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淮南子·齐俗训》：“柱不可以摘齿，筐不可以持屋，马不可以服重，牛不可以追速，铅不可以为刀，铜不可以为弩，铁不以为舟，木不可以为　　t T) Cf·A·O·Lovejoy，Reflections on Human Nature·2—9(thetheological doctrine of man，s essential badness)·15—8(man’S inncrcorruption and perversity)。　　⑧ Nicomachean Ethics，Bk II，ch·1，The Basic Works of Arist·otle，The Random·House，952·　　釜”；>之二：“朽蠹不胜刀锯力，匠人虽巧欲何如，·”与安石所谓“因其天资之材，／而“劫之于外，服之以力”，归乎一揆，亦造艺者之常谈①。王亢《论衡·率性》篇则助《苟子》张目，谓：“伪者人加知巧，亦与真者无异”，以术士消石作玉、随侯以药作珠为例；亦见汉人于《苟子》所曰“伪”，已早兼作“诈伪之‘伪”解，钱大昕、王先谦辈未之考也。　　一三二 全晋文卷八七、　　束皙《饼赋》。按卷三八庾阐《恶饼赋》：“王孙骇叹于曳绪，束子赋弱于春绵”；下旬即指此篇：“弱如春绵，白如秋练”，上句未识何出，卷四六傅玄《七谟》则固云：“乃有三牲之和羹，蕤宾之时面，忽游水而长引，进飞羽之薄衍，细如蜀玺之绪，靡如鲁缟之线。”　　庾、傅所言，正束赋之“汤饼。。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一五谓：“乃知煮面之为‘汤饼’，无可疑者”；俞正燮《癸巳存稿》卷一。谓：“乃今之挖玑汤或片儿汤。”然“汤饼”乃“饼”之一种，束所赋初不止此。　　首曰：“饼之作也，其来近矣”，遂列举“豚耳、狗舌之属”、“则曼头宜设”、“惟牢丸乎”、“汤饼为最”。则馒头、团子若包子胥为“饼”之属，非特今世所谓汤面；惟束于煮面仅道片儿，挖搭，未及细丝索面，当以庾、傅文中之“绪”、“栈”补遗。今世面食有汤煮或油炸之“猫耳朵”、油稣之“牛舌饼”，殆即“豚耳狗舌”之类，侔形揣称：正如饺子原名“角子”，孟元老《束京梦华录·州桥夜市》所云“水晶角儿／，、“煎角子”，《聊斋志异》卷八《司文郎》亦云“水角”，取其像兽　　角，犹粽子一名“角黍”也。晋人以“饼”为面食之总名；明蒋一葵《长安客话》卷二历举“水瀹”、“笼蒸”·“炉熟)，三者统称“饼”，馄饨、馒头。包子、火烧之类罔不包罗，尚衍古义。意大利以面食著，凡“天仙发”(capelli d，angelo)之丝面、“云片”(fiocchetti)之猫耳朵，及馄~(ravioli)、饺子(tortello)等各品，亦通以“面”(]a pasta)呼之。　　楼钥《攻娩集》卷四《陈表道惠米缆》：“平生所嗜惟汤饼，下箸辙空真隽永；年来风痹忌触IZl，厌闻‘来力来正整’。江西谁将米作缆，卷送银丝光可鉴。……如来螺髻一毛拔，卷然如趸都人发，新弦未上尚盘盘，独茧长缲犹轧轧。……束皙一赋不及此，为君却作补亡诗”；则今之所谓“米线”，南宋时江西土产最著。高似孙《纬略》卷四：“服虔《通俗》曰：‘煮米为榇’，江西有所谓‘米缆’，岂此类也，”；陈造《江湖长翁集》卷九《徐南卿招饭》：“江西米檗丝作窝。”又陈造集卷六《旅馆三适》诗有《序》云：“予以病愈不食面，此所嗜也，以米概代之”，诗第一首云：“粉之且缕缕，一缕百尺强”；与楼诗言风痹戒面食而喜得米缆，互相印可。来人每忌面毒，观周密《癸辛杂识》前集《荚》条可想；王羲之《杂帖》：“自食谷，小有肌肉，气力不胜；去月来，停谷瞰面，复平平耳”；又：“少嗷脯，又时瞰面，亦不以佳”，则晋人尚无此禁忌，似以面之益人为胜于米也。束皙所言“汤饼”，米缆既后起而齐驱；所言“牢丸”，则后世汤煮笼蒸之团子均制以米粉，更取而代兴矣。“牢丸”之名，向无的解，或作“牢九”。窃意望文生义，作“丸”为长；“丸”言外形之圆，“牢”如“牢笼”之· ①Cf·U·Focillon，Vie des Formes，48(1es mati6res comportentune certaine destin6e OH line Vocation formelle)；B·Bosanquet，ThreeLectures on Aesthetic，14 ff·，58 ff·；L·Pareyson，Estetiea：Tcoriadella Formativit~，2。ed·，32 ff。·”6夕　　“牢”，言内裹之密，犹“包子”之(Y包”。团子、包子，裹馅而形圆者，得称“牢丸”。饺子“牢”而非外“丸”，汤圆“丸”而无内“牢”，说者均视为“牢丸”之属，似不当。俞正燮谓“牢丸之为物必是汤团”，是矣：而谓“牢丸”非包子，非也。《北史·儒林传》记徐遵“见郑玄《论语·序》曰：‘书以八寸策’，误作‘八十宗，，因曲为之说，其僻也皆如此，”余之曲说，得无类是乎，　　一三三 全晋文卷八九 、　　王沉《释时论》。按即《答客难》、《宾戏》、更昌言：“岂惟鸟有之，抑亦人复然”；黄庭坚《大雷口阻风》：“鹿鸣犹念群，雉媒竟卖友。”为“媒”不惟驯雉，他鸟亦有之。段公路《北户录》：“雷、罗数州收孔雀雏，养之使极驯扰；于山野间，以物绊足，傍施罗网，伺野孔雀至，则倒网掩之无遗。……按《说文》曰：‘率乌者，系生乌以来之，名曰圈，，《字林》音‘由，；《淮南万毕术》：”鸡鸺致鸟’，注：‘取鸡鹅，折其大羽，绊其两足，以为媒”；柳宗元《放鹧鸪词》：“徇媒得食不复虑，机械潜发罹置单：破笼展翅当远去，同类相呼莫相顾”；陆龟蒙《鹤媒歌》：“偶系渔舟汀树枝，因看射　　／　　鸟令人悲。盘空野鹤忽飞下，背翳见媒心不疑；媒闲静立如无事，清唳时时入遥吹。徘徊未忍过南塘，且应同声就同类。……窥鳞啄藻乍低昂，注定当胸流一矢。媒欢舞跃势离披，似谄功能腰弩儿。……君不见荒陂野鹅陷良媒，同类同声真可畏，”是乌媒、鸺媒、孔雀媒、鹧鸪媒。鹤媒都有。《离骚》：“吾令鸩为媒兮”，王逸注：“鸩、恶鸟也，毒可杀人，以喻谗贼”；陆龟蒙所欺“陷”同类之“良媒”，是鹤而为鸩者，雉、乌、孔雀等媒，亦莫非“鸩媒”也。西方古诗文有历举人行事之类禽兽者，其一为卖同类使落网罗，有若凫媒(de canards priv6s， qui trahissent leurs semblables， et lesattirent dans les filets)C；或讽世谓雀遭媒诱落网，复作媒以诱他雀，只为口腹，不计同类生死(Nicht Zll weit von meinem Sin·gen／Liegen Netze und falsche Schl-ingen；／Die for mich hierhat gelogen，／Hat mich， wie ich euch， betrogen·／…／Die dawill，die mag verfliegen，／Dle nicht will，die lass sich kriegen；|Wann ntir ich die Kost erwerbe，／Gilt mir’S gleiche，wet vet·terbe)@。当世英语迳呼谍伥为“鸽媒”、“枭媒”(stool pigeon，decoy duck)，又白居易所叹“抑亦人复然”矣。《全唐文》卷六二五吕温《由鹿赋·序》：“遇野人絷鹿而至，问之，答日： ‘此为由鹿，由此鹿以诱致群鹿也。……此鹿每有所致，辄鸣嗥不饮食者累日。，予喟然叹曰：‘虞之帅鹿也，必以其类致之：人之自口人也，亦必以其友致之。……鹿无情而犹知痛伤，人之与谋，宴安残酷，彼何人斯，”；宋祁《笔记》卷中谓吕《赋》“‘d3”字当依《说文》作“圈”。实则潘岳赋中“吾游”之“游”，亦即“圈”字，徐注望文生义。盖兽亦有媒，非仅禽鸟，鹿之“鸣嗥不食”，殆愈于鹤之“欢舞跃”乎·　　《射雉赋》：“鲸牙低镞，心平望审，毛体摧落，霍若碎锦。”按章　　1 172 ·　　应物《射雉》：“野田双雉起，翻射斗迥鞭；羽分绣噫碎，头弛锦鞘悬”，便平钝无生气：韩愈《雉带箭》：“冲人决起百余尺，红翎白镞随倾斜。将军仰笑军吏贺，五色离披马前堕”，物态人事，纷现纸上，方驾潘赋不啻过之。“鸣雄振羽，依于其冢，撊降邱以驰敌，虽形隐而草动。”按描画致贴；余见西方诗文中两处设譬，取象与此酷肖。　　但丁写原人亚当光气缭绕，视之不真，犹兽覆布下，人只睹布动，不见兽形(’7al volta un animal coverto broglia，／si che l'affettoconvien che si paia／per lo seguir che face a lui la’nvoglia)@；弗罗贝写女主角读人(Th60dore Rouault)来书，别字满纸，而颇达情志，如鸡雏之形半为棘围所蔽，而啁晰之声可闻(Les fautes d’or·thographe s'y enla~aient les unes aux autres，et Emma poursuiv·ait la pens6e douce qui caquetait tout atl travers comme Bnepoule良demi cach6e dans une haie d，@ines)@。物色相似，而以赋为比，风味似更隽永也。　　一三六 全晋文卷九五　　潘尼《安身论》：“非谓崇生生之厚·而耽逸豫之乐也。”按《老子》五。章：“动之死地，以其生生之厚”，又七五章：“入之轻死，以其生生之厚”：《淮南子·精神训》：“夫人之所以不能终其寿命而中道天于刑戮者，何也?以其生生之厚”：潘语出此。《庄子·大宗师》：“生生者不生·1，，《列子·天瑞’：“不生者能生生”；用意不同，言①La Rochefoucauld，R6flexions diverses，xi，op·cit·，309·②Logau：“Eine Lockfinke”，op·c比，62。　　(x)Paradiso，XXVI·97—9，La Commedia divina，Ricciardi，1 103山Madame Bovary，1。X，Conard，238· ·　　n73＼　　天运+造化，非谓人事、身命也。　　一三七 全晋文卷九六　　陆机《欺逝赋》。按悱恻缠绵，议论亦何害于抒情乎，“川阅水以成川，水滔滔而日度；世阅人而为世，人冉冉而行暮。人何世而勿新，世何人之能故，”按参观《全汉文》论董仲舒《山川颂》。《文选》李善注引高诱《淮南子》注曰：“阅、总也”，盖犹《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所谓“积曰曰‘阅”，全失迁流“Kt度”之意，乃积水、死水耳。张九龄《登荆州城望江》：“滔滔大江水，天地相终始，经阅几世人，复叹谁家子”；杜甫《三川观水涨》：“势闽入代速”；用“阅”字可佐解陆机语。“阅”如“阅历”之“阅”；《汉书。盖宽饶传》：“仰视屋而叹曰：‘美， 然富贵无常，忽则易人，此如传舍，所阅多矣，”，或元好间《癸巳四月二十九Kt出京》：“兴亡谁识天公意，留着青城阅古今”，郎此“阅”字。利奥巴迪诗怨天(1a natura)于人无顾藉云：“即不热心垂悯，姑亦冷眼旁观乎”(Pietosa no，ma spettatricealmeno)@；言外谓其冥顽梦墨，非独不关怀，抑且不寓目，是虽“历”而并未“阅”也，用字相印。“信松茂而柏悦，嗟芝焚而蕙叹，苟性命之勿殊，岂同波而异澜，”按可作两解：气类之感，休戚相通，柏见松茂而亦悦，蕙睹芝焚而遂叹，所谓“我与尔犹彼”，一解也；胳短通塞，同归于尽，松之大年与芝之强死，犹五十步与百步，物论未齐，忻慨为用，二解也。“托末契于后生，余将老而为客。”按承上文“颇旧要于遣存，得十一于千百”，苦语直道衷情而复曲尽事理。　　“老”则故人愈稀，“客”则旧乡远隔，然而群居未容独往，则不得不与“后生”结契。顾孔融《论盛孝章书》不云乎：“今之少年，喜谤前辈。”杜甫《莫相疑行》更痛言之：“往时文彩动人主，此日饥寒趋路　　，／7拳　　旁。晚将末契托年少，当面输心背面笑。寄谢悠悠世上儿，不争好恶莫相疑，”杜诗申陆赋含蓄未道之意，不得不托后生而后生又不可托也；“好”、上声，“恶”、入声，郎美丑，承“往时文采”句来，谓龙钟潦倒，不复矜才逞气，与人竞一日短长，“年少”后生可以释疑忌之心，仇兆鳖注：“好、恶’二字并去声”，贝·!谓争爱憎也，不词甚矣。王安石《老人行》：“老人低心逐年少，年少还为老人调。两家挟诈自相欺，四海伤真谁复诮，翻手作云覆手雨，当面论心背面笑；古来人事已如此，今El何须论久要，”(罗振玉《《临川集，拾遣》)；又推阐杜诗，以杜《贫交行》句与《莫相疑行》句俪偶，妙手拾得，不乞诸邻。方中通《续陪》卷一《行路难》第一首略云：“少年人人识我生憎嫌，最是嫌我、又不将我弃。老眼昏花不识人，鞠躬道左、不敢离复不敢亲。少年颜色变顷刻，似假非假真非真，此时抑抑更唯唯，惟有听其揶揄而已矣，”于陆机语不啻衍义钩沉焉。盖年辈不同，心性即异(gerteration gap，classe d’age)②： 初不必名位攸隔、族类相殊。挟少以加诸老，亦犹富贵之可以骄贫贱。且又不必辈行悬绝，如全盛红颜子之与半死白头翁；十年以长，郎每同尸居余气，不觉前贤畏后生矣。计束《改亭文集》卷九《耆旧偶记》记康熙十一年北游晤见名宿，孙奇逢九十一岁、孙承泽八十岁、王崇简七十一岁、阎尔梅七十岁·顾炎武六十岁，“宋学士间曰：·两日何所闻，，余笑曰：‘两日但见诸老人论学，八十岁老人诋九十岁老人，七十岁老人仁王)诋八十岁老人，六十岁老人又诋七十岁老人汇阎)也，’”趣谈正复常　　①Leopardi：“Alia Primavera o delle Favole antiche”，Opere。Ricciardi，I，41·　　②Cf·J·Pommier，Questions de Critique et d'Histoire litt~raire·18—9：“C’est une loi g6nerale qui oppose tlne g6n6ration A Ia Dr6c6。dente· Elle jotle all sein des families， et dans tous les dornaines” etc·　　事耳。苏辙《送人归洛》：“遍阅后生真有道，欲谈前事恐无人”，则“老”虽不“为客”，亦乏“托契”之侣也：朱希真诗：“早年京洛识前辈，晚景江湖无故人；难与儿童谈旧事，夜攀庭树数星辰”(谢枋得《叠山集》卷六《送史县尹朝京序》引)，则“老而为客”，难“托契”于“后生”也。杜、王悲慨，苏、朱怅惘，异曲而同工焉。　　一三八 全晋文卷九七　　陆机《文赋》。按卷一。二陆云《与兄平原书》之九：“《文赋》甚有辞，绮语颇多；文适多，体便欲不清，不审兄呼尔不，”；常读“体”字断句，未能离经辨志者也。“适”、倘若也，如《晏子春秋》内篇《谏》下之二0：“虽然，婴将为子复之，适为不得，子将若何，”，或《史通·探赜》：“然适使夷齐生于秦代，死于漠日。”云语可借钟嵘《诗品》论陶潜语为释：“文体省净，殆无长语”，“长语”之“长”即“长物·r，之“长”，谓“文多”也，“体省净”皂口“体清”耳。《与兄平原书》之一0：“然犹皆欲微多，但清新相接，不以此为病耳”，又二二：“兄《丞相箴》小多，不如《女史》清约耳”，亦此意、“适多”，“微多”、“小多”正如《世说·文学》门注引《文章传》载张华语陆机：“子之为文，乃患太多”；“多”皆《论语，子罕》：“君子多乎哉， 不多也”之“多”，非《泰伯》：“以多间于寡”之“多”，参观论宋玉《登徒子好色赋>>。　　“余每观才士之所作，窃有以得其用心。”按下云：“每自属文，尤见其情”，与开篇二语呼应，以己事印体他心，乃全《赋》眼目所在。盖此文白道甘苦；故于抽思呕心，琢词断髭，最能状难见之情，写无入之态，所谓“得其用心”、“自见其情”也。陆龟蒙《袭美先辈以龟蒙所献五百言，既蒙见知，复示荣唱，再抒鄙怀，用伸酬谢。：“吾祖仗才力(自注：士衡《文赋》)，革车蒙虎皮，手持一白旄，直向　　，，　　文场麾。……大可罩山岳，微堪析毫厘。十体免负赘，百家咸起痿。争入鬼神奥，不容天地私。一篇迈华藻，万古无孑遗。”“十体”尚有据验，余则夸述祖德，无端涯之辞，略同谀墓，不必苛责。迩来《文赋》，译为西语，彼土论师，亦颇征引、l、。然逐译者蒙昧无知，遂使引用者附会无稽，一则盲人瞎马，一则阳焰空花，于此篇既无足借重，复勿堪借明也。 ·　　“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真，按“意”内而“物”外，“文”者、发乎内而著乎外，宣内以象外；能“逮意”即能“称物”，内外通而意物合矣。“意”，“文)，、“物”三者析言之，其理犹墨子之以“举”、“名)，、“实”三事并列而共贯也。《墨子，经》上：“举、拟实也”；《经说》上：“告、以之名举彼实也”；《小取》：“以名举实，以词抒意。”《文心雕龙。镕裁》以“情·2，、“事j)、“辞”为“三准”，《物色》言“情以物迁，鬻以情发。；陆蛰>卷五《东馆别黄贞父》白注：“忆沈启南六月添衣画雪”)。皆但丁所谓：“欲画某物，必化为其物，不尔则不能写真”(Poichi pinge figura，／se ll0／1 pub esser lei，noll la pub porre)也④。虽然，陆机之语固堪钩深，亦须补阙。夫“涉乐”、“言哀”，谓作文也，顾“变在颜”之“笑”若“叹”(espressione immediata O sintoma-tica)~形于楮墨之哀与乐(espressione poetica O spirituale)也⑤，徒笑或叹尚不足以为文，亦犹《檀弓》谓“直情而径行j)尚非“礼道·1，也。情可生文，而未遽成文；“谈欢则字典笑并，论戚则声与泣偕”(《文心雕龙。夸饰》)，落纸之情词也，莞尔、喟然则仅见于面之“情貌”而已。“涉哀”、“言乐”如以杞柳为柏卷，而机《赋》下文之“考殿最”、“定去留”、“铨衡”、“杼柚”等，Hfl~n匠者之施绳墨斧斤。作文之际，生文之哀乐已失本来，激情转而为凝神，始于觉哀乐而动心，继乃摹哀乐而观心、用心。古希腊人谓诗文气　　涌情溢，狂肆酣放，似口不择言(as if frenzied)，而实出于经营节制，句斟字酌⑥；后世美学家称，艺术表达情感者有之，纯凭情感以成艺术者未之有也(Eine sch6ne Kunst der Leidenschaftgibt es；aber eine sch6ne lcidenschan“Chc Kunst ist ein Wider-spruch)@；诗人亦尝自道，运冷静之心思，写热烈之情感(Faisonsdes vers dmus t畦s froidement)⑨。时贤每称说狄德罗论伶工之善于表演，视之若衷曲自然流露，而究之则一吨一笑、一举一动莫非镇定沉着之矫揉造作(C，est le manque absolu de sensibilitdqui prdpare les acteurs sublimes·Les comddiens font impres·sion，non lorsqu’ils sont furieux，mais lorsqu，　　①Metastasi0，Sonetti，I，7utte le Opere，Mondadori，Il，939·Cf·Trollope，An Autob50graphy，ch·10，“The Oxford Trollope”，178：“At such times I have been able to imbue myself thoroughly with thecharacters I have had in hand，···crying at their grief，laughing attheir absurdities，and thoroughly enjoying their joy·”　　(豆) Flaubert，Cohrespondance。Conard，V。s6rie，350·　　⑨ Sainte·Beuve，Tableau de·a P06sie frangaise au l6。 Si6c!e·397(Du Bartas)·Cf·P·Pancrazi，Serittori d，oggi，Serie Vl，230(D·Annunzio)，28l一2(Croce)。　　④ H!Convivi0，Trat，IV，Canzone iii，53—4，Opere，ed·E·Mooreand P。Toynbee，294·　　⑤ Croce，La Poesia，5。ed·，3 ff·，200·　　伟) Longinus，On the Sublime，X· 1—3(Sappho)，XvI。2—4(Demosthenes)；cf·J·Brody，Boileau and Longinus，40—2，75·　　⑦ Schiller，Briefe fiber die fisthetische Erziehung，XXll，Werke。hrsg·L·Bellermann，2，Aufl·，VIl，355·　　何 Verlaine，P06mes saturniens，“Epilogue”。III·Cf·The Corres·pondenee of H·C·Robinson and the Wordsworth Cirele。ed·Edith J·Morley，I，47：“The poet…must be himself cold，though through hisart he makes his readers warm”(to Thomas Robinson)。　　la fureur)O；正合吾国旧谚所云：“先学无情后学戏”(见缪艮《文章游戏》二集卷一汤春生《集杭州俗语诗》、卷八汤诰《杭州俗语集对》)。盖造艺之通则常经，殊事一贯者也。　　“或操觚以率尔，或含毫以邈然。”按下句常误用为赞美之词，以称诗文之含蓄深永者。杭世骏《订讹类编》卷一)引《金壶字考》云：“率尔’谓文之易成也，‘邈然，谓思之杏无得也；一易一难，与上‘妥帖，二句一例；不作文思深远解。下文‘函绵邈于尺素’是言文思深远。”是也。“含毫”即构思时吮笔而不能挥毫落纸之状；沈约《宋书。律志》白叹：“每含毫握简，终无不足与班·左并驰”云云，言竭才力而惨淡经营，后世称作文迟钝亦曰“含毫欲酬，皆犹未失本来。“率尔”句亦被批尾家误解为草率或卤莽从事，用作贬词。习非成是，积重难返，只须读《文赋》时心知其意可矣。　　“伊兹事之可乐，固圣贤之所钦，课虚无以责有，叩寂寞以求音。”按卷一。二陆云《与兄平原书》之一五：“文章既白可羡，且解愁忘忧，但作之不工，烦劳而弃力，故久绝意耳”，又二一：“云久绝意于文章，由前日见教之后，而作文解愁：聊复作数篇，为复欲有所为以忘忧”；《全三国文》卷一六陈王植《典丁敬礼书》：“故乘兴为书，含欣而秉笔，大笑而吐辞，亦欢之极也”；何莲《春渚纪闻》卷六《束坡事实》：“先生尝封刘景文与先子曰：‘某生平无快意事，惟作文章，意之所到，则笔力曲折，无不尽意，自谓世间乐事，无腧此者。”皆所谓“兹事可乐”也。纪昀《纪文达公遣集。文集》卷九《田侯松岩诗序》引“课虚无”二句，以见“空中之音”之旨“陆平原言之，不侣自严仪卿”，因谓冯班之诋严羽为过。附会未允。严氏乃状成章后之风格，陆语自指作文时之心思。思之思之，无中生有，寂襄出音，言语道穷而忽通，心行路绝而顿转。曰“叩”、H“求”、曰“课”、　　扫“责”，皆言冥搜幽讨之功也。　　“在有无而个侥，当浅深而不让；虽离方而遁员，期穷形而画相。”按李善注：“言文章在有方圆规矩也”；何焯评：“二句盖亦张融所谓‘文无定体，以有体为常’也。”“离方逊员”明谓面规越矩，李注大误；张融意谓文有惯体而无定体，何评尚膜隔一重。四句皆状文胆：“个勉不让”即勇于尝试，勉为其难，如韩愈《送无本师归范阳》：“无本于为文，身大不及胆，吾尝示之难，勇往无不敢”，或皎然《诗式》卷一《取境》：“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取境之时，须至难至险。”“离方圆以穷形相”即不囿陈规，力破余地，如苏轼《经进束坡文集事略》卷六。《书吴道子画后》：“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西方古典主义以还，论文常语如：“才气雄豪，不局趣于律度，迈越规矩，无法有法”(Quelquefojs dans sa course anesprit VigoureuX／Trop resser6 par rart， sort des r~gles prescr-ites，／Et de l'art meme apprend色franchir leurs limites)~；“规矩拘缚，不得尽才逞意，乃纵心放笔，及其至也，纵放即成规矩”(if，where the rules not far enough extend／(since rules were madebut to promote their end)，／Some lucky license answer to thefull／7h，intent proposed，that license is a rule)@；“破坏规矩乃　　① Diderot：“Paradoxe sur le Com6dien”，Oeuvres completes·ed·J·Ass6zat，VIII，370，423。Cf·Joshua Reynolds：“Two Dialogues”·Johnsonian Miscellanies ed·G·B·Hill，II，248；Kant，Anthropalogie，§79，Werke，hrsg·E·Cassirer，VIII，155(ein Akteur，der selbst kaltist)；Goethe，S~imtliche Werke，“Tempel·Klassik”，III，Spruchweisheit。264：“Der Schauspieler gewinnt das Herz，／Aber er gibt nicht seinesb_in”· 、　　② Boileau，Art Po~tique，Chant IV·78—80·Cf·H·Peyre，重启Classicisme fran~；ais，94(La Fontaine，Moli6re)·　　③ Pope，Essay on Criticism，146 ff··　　精益求精之一术，，(iz trasgredir le regole e stato an mezzo difar meglio)O；均相发明。苏轼语可以乃弟辙语申之，《乐城后集》卷二一《汝州龙兴寺修吴画殿记》称孙遇曰：“而孙画纵横放肆，出于法度之外，循法者不逮其精，有纵心不腧矩之妙”：辙孙籀《乐城遗言》亦记：“公曰：庄周《养生》千篇，诵之如龙行空，爪趾麟翼所及，皆合规矩，可谓奇文，”黄伯思《东观余论》卷上《论张长史书》亦曰：“千状万变，虽左驰右骛，而不离绳矩之内。犹纵风鸢者，翔戾于空，随风上下，而纶常在手；击剑者交光飞刃，揿忽若神，而器不离身。……昔之圣人，纵心而不腧规矩，妄行而蹈乎大方，亦犹是也。尝观庄周书，其自诮谬悠荒唐而无端涯，然观其论度数形名之际，大儒宗工有所不及。……於戏1观旭书尚其怪而不知其入规矩，读庄子知其放旷而不知其入律，皆非二子之钟期也，”(参观同卷《论书八篇示苏显道》之二)：阐说尤畅。“从心所欲不腧矩”出《论语。为政》，“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出《庄子。山木》，“步骤驰骋厉骛，不外是矣”出《苟子。礼论》(参观《宋诗选注》论苏轼)。《全金诗》卷六施宜生《山谷草书》：“行所当行止当止，错乱中间有条理”，又移苏轼《答谢民师书》、《文说》中论文语以论书，意无不同，易地皆然而已。 ·　　“故夫夸目者尚奢，惬心者贵当；言穷者无隘，论达者唯旷。”按李善注：“其事既殊，为文亦异：故欲夸目者，为文尚奢；欲快心者，为文贵当；其言穷贱者，立说无非湫隘：其论通达者，发言唯存放旷”；何焯评：“故夫’二句语意相承，注谬。”善注四句皆谬，何所指摘未尽，其谓“夸目”、“惬心”二句合言一事，则是也。“故夫”紧接“期穷形而尽相”来，语脉贯承，皎然可识。“言穷”之“穷”是“穷形”之“穷”，非“穷民无告”之“穷”，“论达”之“达”是“达诂”之　　“连”，非“达人知命”之“达”；均指文词之充沛，无关情志之郁悒或高朗。“穷形尽相”，词易铺张繁缛，即“奢”也；然“奢”其词乃所以求“当／，于事，否则徒炫目而不能餍心。“惬心)，者，适如所“期”：“唯旷”与“无隘”同义，均申说“奢”。不迫促而“穷”尽其词，能酣放以畅“达”其旨，体“奢”用“当”，心“期”庶“惬”矣。机才多意广，自作词藻丰赡，故“不隘”，o／惟旷”均着眼于文之繁者；文之简而能“当”、寡词约言而“穷形尽相”者，非所思存。此又“善于自见”即“合于自见”，如魏文帝，魏文帝《典论·论文》之“四科”、《文心雕龙。定势》之“随势各配”，此物此志；若《雕龙·体势》之“八体”，则名相如而实不相如也。阮元《擎经室三集》卷五《学海堂文笔策问》其子福秉庭诰拟对，引《文赋》此节，申说曰：“十体之文，不及传志，盖史为著作，不名为‘文’；凡类于传、志者，不得称‘文”；是传、志不得舆碑并，碑为“文”而传、志乃“笔”也。然上文引《梁书·任防传》：“尤长载笔”，申说曰：“考《礼记》：‘史载笔，；任彦升长于碑版，亦记事之属，故曰‘笔’”；是“碑”又属“史”，当与传、志并，亦是“笔”而非“文”也。非矛盾之自攻，即模棱之两可矣。同卷《文言说》举《易·文言》之名以排斥“单行之语”，谓必“务音以成韵”，方是“孔子之所谓‘文”。然《论语·雍也》记孔子曰：“文胜质则史”，《韩非子·难言》曰：“捷敏辩给，繁于文采，则见以为史”；则阮氏谓“不名为‘文”之“史”，岂非古人所以名侈丽之“文／，者耶，　　“虽区分之在兹，亦禁邪而制放；要辞达而理举，故无取乎冗长。”按此承“十体”来，“区分”即谓十体之别。“禁邪制放”与上文① Manzoni：“Lettera a Cesare d’Azeglio”，Opere，Ricciardi，　　之“离方逛员”，“辞达无取冗长”与上文之“论达惟旷／T，，一纵一控，相反相救，如禅人所谓：“出语尽双，皆取对法”(《六祖法宝坛经·付嘱》第一。)。面规越矩而无当，则蛮做乱道，徒成“邪”放”。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所以畅言之也；“辞达”、“论达”则言之已畅矣，而尚下笔勿能自休，即“冗长”也。《文心雕龙·铬裁》：“辞敷而言重，则燕秽而非赡。……张骏以谢艾繁而不可删”：“敷”、“赡”、“繁”而“不可删”，正“尚奢”、“无隘”而不“冗长”。《镕裁》又云：“士衡才优而缀词尤繁，士龙思劣而优好清省；及云之论机，亟恨其多，而称‘清新相接，不以为病，，盖崇友于耳”；《世说。文学》门载孙绰语亦云：“潘文浅而净，陆文深而芜。”则机虽戒“无取于冗长”，言“丰约之裁”，而自犯所戒，不克践言，乃至《文赋》本篇亦即遭乃弟“多”而“不清j＼，之曰，又“知非难而能难”之例矣。　　“或文繁理富而意不指适。极无两致，尽不可益；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虽寒辞之有条，必待兹而效续。”按李善注：“言其理既极而无两致，其言又尽而不可益／＼，；真不知所云。周君振甫曰：”指适’之‘适，音‘的’，专主也；刘氏《论语正义》于《里仁》之‘无适，下引《一切经音义》：‘安适、主适也’，是其解。‘指，者、指归，‘适，者、主要也。”是也。“极”如《书·洪范》：“皇建其有极”之“极”，中也，今语所谓“中心思想”，“无两致”者，不容有二也；《苟子。正名》：“辞足以见极，则舍之矣”，可相发明。“尽”谓至竟，即“指适>／也，如《苟子·正名》：“假之有人而欲南，无多；而欲北，无寡。岂为南者之不可尽也，离南行而北走也哉，”旧语曰“到地头”，今语曰“达目的”。“不可益”即“无两致”之互文，谓注的唯一，方可命中，增多则莫知所向。明吴歌曰：“天上星多月勿明，池裹鱼多水勿清，朝裹官多坏子法，姐为郎多乱子心”(钱希言《猞园》卷四《垢　　，　　仙p＼冯犹龙《山歌》卷四)；解颐取譬，亦无伤尔。文繁理富而不立主脑，不点眼目，则散钱未串，游骑无归，故“立片言以居耍，……必待兹而效绩。”《史通。叙事》：“盖饵巨鱼者，垂其千钓，而得之在于一筌；捕高鸟者，张其万买，而得之由于一目。夫叙事者，或虚益散辞，广加闲说，必取其所要，不过一言一句耳”；足资参验。善注“警策”曰：“以文喻马也，……若策驰”；《癸巳存稿》卷一二斥其误，d(策’乃篇本编册也”，非鞭策。夫《左传》文公十三年“绕朝赠策”，服虔注为“策书”而杜预注为“马挝”，机《赋》此处初非用《左传》事，何劳佐服折杜乎，纪昀评《文心雕龙。书记》已申马挝之解矣。果若俞说，“策”为“策书jC，，则“策／，即“册”，“警”即“居要，，之“片言”，是“一篇”短于一册而一册才著“片言”也，得无类宋高祖书之“一字径尺，一纸不过六七字便满”耶(事见《宋书·刘穆之传》)，贾谊《过秦论》：“振长策而御宇内”，李善注亦曰：“以马喻也”；一世之主“振策”犹夫一篇之主“警策”。《礼记。少仪》：“枕、几。颖、杖”，郑玄注：“颖、警枕也”；“警策”之“警)C>亦犹“警枕”之“警”，醒目、醒心之意。钟嵘《诗品。序》：“独观谓为警策，……斯皆五言之警策”；亦与“策书／，无关。以马喻文，历世常谈。如魏文帝《典论》：“咸以自骋骥骤于千里，仰齐足而并驰”；《诗品》卷中：“征虏卓卓，殆欲度驿骝前”；《颜氏家训·文章》篇：“凡为文章，犹人乘骥骥JC，：杜甫《戏为六绝句》：“龙文虎脊皆君驭，历块过都见尔曹”；欧阳修《文忠集》卷六八《舆谢景山书》：“作为文章，一下其笔，遂高于人，乃知驵骏之马奔星覆驾，及节之銮和，以驾五辂而行于大道，则非常马之所及也”，又卷一二八《诗话》：“譬如善驭良马者，通衢广陌，纵横驰逐，惟意所之，至于水曲蚁封，疾徐中节而不少蹉跌，乃天下之至工也”，其尤警策者也(参观《世说。赏誉》上注引邓粲《晋　　／，　　纪》：“王湛曰：‘今直行车路，何以别马胜不，唯当就蚁封耳”)。又按《文赋》此节之“警策”不可与后世常称之“警句”混为一谈。采摭以入《摘句圃》或《两句集》(方中通《陪集》卷二《两句集序》)之佳言、隽语，可脱离篇章而逞精采；若夫“一篇警策”，则端赖“文繁理富”之“众辞”衬映辅佐，苟“片言”孑立，却往往平易无奇，语亦犹人而不足惊人。如贾谊《过秦论》结句：“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即全文之纲领眼目，“片言居要”，乃“众词”所“待而效绩”者，“一篇之警策”是已。顾就本句而论，老生之常谈，远不如“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而延敌”，“斩木为兵，揭竿为旗”等伟词也。又如《瀛奎律髓》卷九陈与义《醉中》起句：“醉中今古典亡事，诗裹江山摇落时”，纪昀批：“十四字一篇之意，妙于作起，若作对句便不及，，；正谓其联乃“片言居要”之“警策”，而不堪为警句以入《摘句图》或>卷论　　《黄帝》篇。“不悦西施之影·2，句，《文选》善注引>：“惭坠履之还收，喜遣簪之再御”，亦以二事作对，而反怅戚为惭喜，　　于故典能生发活用者。王琦注《李太白集》卷二六此文，未及机语。　　又王氏注“遣簪”引《韩诗外传》，而注同卷《为赵宣城与杨右相书》：“收遣簪于少原”，却引《独异志》；数叶之内，不相照管，大似掇拾类书、非出一手，吁可怪也，　　“臣闻烟出于火，非火之和，情生于性，非性之适；故火壮则烟微，性充则情约。”按前之道家、后之道学家，发挥性理，亦无以逾此。《全唐文》卷六二九吕温《望思台铭》：“性虽生情，情或灭性”，词简意豁，可移作注释。《全三国文》卷四八嵇康《答向子期《难养生论>》：“夫嗜欲虽出于人，而非道之正，犹木之有蝎，虽木之所生，而非木之宜也。故蝎盛则木朽，欲胜则身枯”；亦其意而别设喻耳。　　《全宋文》卷三六颜延之《庭诰》：“欲者，性之烦浊，气之蒿蒸；故其为害，则熏心智，耗真情，伤人和，犯天性。虽生必有之，而生之德，犹火含烟而妨火，桂怀蠹而残桂，然则火胜则烟灭，蠢壮则桂折，故性明者欲简，嗜繁者气惛”；则取譬兼嵇之木蠹舆陆之火烟。刘昼《新论。防欲》：“情生于性而情违性；欲由于情，而欲害情。情之伤性，性之妨情，犹烟冰之与水火也；烟生于火而烟郁火，冰出于水而冰遏水”；《全唐文》卷六三七李翱《复性书》上篇：“情者，性之动，水汩于沙，而清者浑，火郁于烟，而明者昏，性动于情，而善者恶。……水之浑也，其流不清，火之烟也，其光不明”；则皆本陆之火喻而兼辨二氏之水喻。《文子》数喻性于水，如《下德》论“人性欲平，嗜欲害之”，曰：“故水激则波起，气乱则智昏，昏智不可以为正，波水不可以为平”；《道原》曰：“水之性欲清，沙石秽之；入之性欲平，嗜欲害之”；《十守》：“人之精神，难浊而易清，犹盆水也”；反复一意。释书横说竖说，正看侧看，如《杂阿含经》卷八之二一七：“眼是人大海，彼色为涛波：若能堪色涛波者，得度眼大海竟。耳、鼻、　　舌、身、意是人大海，声、香、味、触、法为涛波，若堪忍彼法涛波，得度于意海竞”；《楞伽经·一切佛语心品》之一：“譬如巨海浪，斯由猛风起。……藏识海常住，境界风所动。……海水起波浪，七识亦如是·2，；《楞严经》卷三：“由此四缠，分汝湛圆妙觉明心。·…¨譬如清水，清洁本然，即彼尘土灰沙之伦，木质留碍；二体法尔，性不相循。有世间人，取彼土尘，投于净水，土失留碍，水亡清洁，容貌汩然，名之为浊”；《维摩诘所说经·观众生品》第七有云：“如水聚沫，如水上泡”，谢灵运《《维摩经，十譬赞》即演之云：“水性本无泡，激流遂成沫。”袁枚《小仓山房文集》卷三《书《复性书，后》谓其“水火之喻”为“尤误”：“夫水火性也，其波流光焰则情也。……若夫污而为泥沙，郁而为烟腮，此后起者累之，所谓‘习相逮，也，于情何尤哉v·2，其词甚辩，然概乎未知以“烟酶”，“泥沙j)喻情，初非防自李氏也。吾国衲子复好取冰水为喻，如僧肇《宝藏论。广照空有品》第一：“真冰释水，妄水结冰”；净觉《楞伽师资记》第三篇载北齐惠可语：“冰生于水而冰遏水，冰泮而水通，妄生于真而妄迷真，妄尽而真见”；智者《摩诃止观》卷一《大意》：“法性不异苦集，但迷苦集失法性，如水结为冰，无别水也。……无明转即变为明，如融冰成水。·真，至清凉澄观《华严经疏钞》卷三六《菩萨问明品》第一。觉首菩萨颂：“譬如河中水”疏列举“水有十义同真性故”，洋洋乎尤为人观。佛说既盛行，儒家、道家之言性者，亦濡染搏挎，如《礼记·中庸》：“天命之谓性”，孔颖逢《正义》引梁五经博士贺场曰：“性之与情，犹波之舆水，静时是水，动则是波，静时是性，动则是情”；李翱《复性书》中篇即不复及火，只曰：“水之性清澈，其浑之者沙泥也。……人之性犹水之性也”；《关尹子·五鉴》“情生于心，心生于性；情、波也，心、流也，性。水也”。此类水喻，与《孟子。告子》之“性犹　　湍水”、《老子》一九章之“澹若海，漂无所止”，均着眼不同，会心别具，正如陆机之火喻，与《庄子·养生主》之“穷薪火传J＼，、即慧远、宗炳辈借以申佛说神不灭者，亦喻同而边异焉。陆机烟情火性之譬，婿焉已若寒灰：宋儒诵说李翱，尊为理学先觉，于《演连珠》无过而问者。《维摩诘所说经·方便品》第二：“是身无我为如火”；《楞严经》卷三：“火性无我，寄于诸缘”；又标新解。《关尹子·六七。：“譬如火也，躁动不停，未尝有我”；道家伪书向佛典中作贼耳。　　“臣闻图形于影，未尽纤丽之容”云云。按黄庭坚《豫章黄先生文集》卷二七《跋东坡论画》引此《珠》而论之曰：“此论与东坡照璧语，托类不同，而实契也”；又引下一《珠》“臣闻情见于物”云云而论之曰：“此论则如语密而意疏，不如东坡得之濠上也。虽然，笔墨之妙，至于心手不能相为南北，而有数存焉于其问；则意之所在者，犹、是国师天津桥南看弄胡孙、西川观竞渡处耳。”黄若曰：得心应手·固是高境，然神妙处往往非初心所及，出意计之外，有同幸偶；“有数”即《文赋》所谓“非余力”也。“国师”云云指唐僧慧忠舆大耳三藏斗法事，具见《列子》卷论《黄帝》篇。　　， 陆机《吴大司马陆抗谏》。按辑自《艺文类聚》卷四七；《颜氏家训·文章》篇t“陆机父《诛》云：‘亿兆宅心，敦叙百揆，，姊《谏》云：‘倪天之和’，今为此言，则朝廷之罪人也”，《类聚》略去此二句，严氏未补，亦漏辑姊《谏》。严氏似未细检《家训》，如同篇引孙楚《王骠骑谏》，卷六。即失于网罗也。颜氏指摘机措词僭妄，罔知忌讳，可参观董迪《广州书跋》卷五《泰山都尉孔宙碑》所举《书》、《诗》以至魏晋“古人于文无忌)，诸例；沈涛《铜熨斗斋随笔》卷八论唐《王守琦墓志》之臣下称“崩”，张宗泰《鲁岩所学集》卷一。论《唐阙史》之军将称“殂落”，亦其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