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三 同后汉文卷八四 郑玄《戒子益恩书》。按《后涣书》本传载比书，所言与《全唐文》卷三三。史承节《郑康成祠碑》多不合；阮元>刮魏肇师曰：“《鹦鹉赋》裯衡、潘尼二集并载”，严氏应引作按语。“心怀归而勿果，徒怨毒于一隅。……托轻鄙之微命，委陋贱之薄躯。期守 死以报德，甘尽辞以效愚。恃隆恩于既往，庶弥久而不渝。”按其鸣也哀，以此为全篇归宿，似寓托庇受廛之意。故张云辙《选学胶言》卷八疑其与衡之傲世慢物不称，或是他人所作。郑方坤《蔗尾诗集》卷22：“上下山 水，穿幽透深，弃曰留夜，拾其胜会，向人铺说，无异好美色也”；善于形容，足为袁崧“山水有灵”二句嗣响。人于山水，如／(好美色”，山水于人，如“惊知己·1，；此种境界，晋、宋以前文字中所未有也。 “安神闺房，思老氏之玄虚；呼吸精和，求至人之仿佛。”按归依道教也。统《述志诗》有曰：“叛散《五经》，灭弃风雅”，则缤斥儒书也。得与嵇、阮、王、何辈把臂称同调矣。 六七 全后汉文卷九。 王粲《登楼赋》：“虽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按即六朝乐府《襄阳乐》所谓：“人言襄阳乐，乐作非侬处，乘星冒风流，还侬扬州去，”“步栖迟以徙倚兮，白日忽其将匿。……兽狂顾以求群兮，鸟相鸣而举翼。原野阗其无人兮，征夫行而未息。”按孙橒(余墨偶谈》卷一谓王维《临高台送黎拾遣》：“日暮飞鸟还，行人去不息”，以十字括此数句。 王粲《神女赋》：“婉约绮媚，举动多宜，”按苏轼《西湖》称西施 “淡妆浓抹总相宜”，王实甫《西厢记》第一本第一折张生称莺莺： “我见他宜嗔宜喜春风面／，，即“多宜”之谓，厥意首发于兹。《全宋 文》卷三一谢灵运《江妃赋。：“姿非定容，服无常度，两宜欢吨，俱适 华素”；于“宜”之纤旨曲致，由浑之画，视王粲语，如增冰之于积水 矣。后世词人，都为笼罩。苏诗、王曲而外，如梁简文帝《鸳鸯赋》： “亦有佳丽自如神，宜羞宜笑复宜吨”；周邦彦《玉楼春》：“浅颦 轻笑百般宜”；谢绛《菩萨蛮》：“一瞬百般宜，无端笑与啼”；杨无 咎《柳梢青》：“一自别来，百般宜处，都入思量”，又《生查子》：“妖娆 百种宜，总在春风面，含笑又含嗔，莫作丹青现”；尹唯晓《眼儿媚》： “一好百般宜”；周《清波杂志》卷九论“士大夫”家“侍巾栉辈小 ／O'／ 名”云：“‘总宜’之名为佳，特恐无敢承当者。”窃谓《庄子。天运》言西施“病心而膑，共里之丑人见而美之”；王嘉《拾遣记》卷八吴主睹画工写潘夫人忧戚瘦减之容悦焉，曰：“愁貌尚能惑人，况在欢乐，”；沈约《六忆诗》之二：“笑时应无比，嗔时更可怜”：柳永《满江红》：“恶发姿颜欢喜面，细追想处皆堪惜”；虽皆未道“宜”，而命意正“两宜欢吨”、“宜嗔宜喜”耳。莎士比亚名剧中赞皇后之美云：“嗔骂、嘻笑、啼泣，各态成宜，七情能生百媚”(Fie wrangling Queen一／whom every thing becomes，to chide，to laugh，／了o weep；whose every passion fully strives／70 make itself，in thee，fairand admired!)C1)，用“宜J，字(becomes)不谋而合。丽人之“颦j＼，、“啼J／、“愁貌”亦宜人动人，故妇女饰貌弄姿，遂有如卷四一《风俗通》侠文所记之“愁眉”、“啼桩”、“若齿痛不忻”之“龋齿笑”，或自居易《时世桩》所咏“妆成尽似含悲啼”，效颦学步矣。又按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卷二释“恶”为“甚辞”，是也，然举柳永二句为例而解曰：“发，即‘发妆，之‘发’，‘恶发姿颜，即浓妆之意”，则不知妄说。“恶发”、嗔怒也。庄季裕《鸡肋编》卷下：“钱氏时‘握发殿’，吴人语讹，乃云‘恶发’，谓钱王怒即乘此座”；陆游《老学庵笔记》卷八《北方民族吉凶》条：“恶发’犹云‘怒，也”(参观卷一《钱大王恶发殿》条)。唐时已有此语，如《敦煌掇琐》之三《燕子赋》：“鹪鹞恶发，把腰即扭”，又变文《难陀出家缘起》：“难陀恶发不添，尽打破，……又怕妻怪恶发，便骂世尊”：曾糙《高斋漫录》记章惇落职，怨林希当制 、措词太甚，林曰：“长官发恶，杂职棒毒”，赵德辚《侯鲭绿》卷六裁此语，正作：“官人怒，杂职安敢轻行杖，”；《五灯会元》语录尤多，如卷一一南院慧愿章次之“好好问你，又恶发作么，”，卷一二石霜楚圆、。 Antony and Cleopatra。I·i·48—51· 章次之“有即尼干欢喜，无则瞿昙恶发”，卷一五智门光祚章次之“嗔他停滞我，恶发走归家”，嗔怒之意，皆昭然自揭。实则唐、宋诗词即不乏其例，张氏交臂相失。如罗隐《白角篦》七绝：“莫言此个尖头物，几度撩人恶发来”，“发”谐“发”、“撩鬓”之“撩”谐“撩怒”之“撩”；李建勋《殴妓》五律：“起来犹忍恶，剪破绣鸳鸯”；欧阳修《玉楼春》：“大家恶发大家休，毕竟到头谁不是”：徐积《寄范椽》：“最好绵衾剩典钱，又恐夜寒妻懊恼；……为报孟光莫恶发，待将黄卷换青钱”；惠洪《渔父词》：“古寺天寒还恶发，夜将木佛齐烧杀”；陈克《浣溪沙》：“问着似羞还似恶，恼来成笑不成歌。”张氏苟留意及之，便省“恶”训恼怒，非仅“甚辞”。《水游》第三四回：“秦明听说反了花荣，便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白话小说套语也：“恶”与“怒”互文一意，犹“心上”与“胆边”·“起”与“生”耳。 · 六八 全后汉文卷九二 陈琳《为曹洪与魏太子书》。按显然代笔，而首则申称：“亦欲令陈琳作报，琳顷多事，不能得为。念欲远以为惧，故自竭老夫之思”；结又扬言：“故顿奋文辞，异于他日，怪乃轻其家邱，谓为‘倩人’，是何言欤，”欲盖弥彰，文之俳也。用意如萤焰蜂针，寓于尾句：“恐犹未信邱言，必大噱也”；言凡此皆所以资咀噱。明知人之不己信，而故使人睹己之作张致以求取信；明知人识己语之不诚，而仍阳示以修词立诚；己虽弄巧而人不为愚，则适成己之拙而愈形人之智；于是诳非见欺，诈适贡谄，莫逆相视，同声一笑。告人以不可信之事，而先关其口曰：“说来恐君不信”，比复后世小说家伎俩，具见《太平广记》卷论卷四五九《舒州人》。又按《全三国文》卷二。 曹洪《与魏文帝书》，采自《太平御览》，实即此篇之“漠中地形”至 ／()>：“见了又还休，愁却等闲分散。，／是以怨暂见与怨梦见之什，几若笙磬同音焉。庾信《代人伤往》：“无事交渠更相失，不及从来莫作双” (参观梁简文帝《夜望单飞雁》：“早知半路应相失，不如从来本独飞”)；李白：《相逢行》：“相见不相亲，不如不相见”；李商隐《昨El》：“未容言语还分散，少得团圆足怨嗟”；韩惺《五更》：“光景旋消惆怅在，一生赢得是凄凉”；范成大《鹊桥仙·七夕》：“相逢草草，争如休见，重搅别离情绪；新欢不抵旧愁多，倒添了新愁归去。”皆谓“相见争如不见”(司马光《西江月》)，“见了还休。争如不见”(周邦彦《烛影摇红》)，匹似前所举例皆谓梦见争如不梦，梦了终醒、不如不梦。 王嘉《拾遣记》卷九石崇爱婢翔风答崇曰：“生爱死离，不如无爱”；张祖廉辑龚自珍《定盒遗著。舆吴虹生书55之一二：“但遇而不合，镜中徒添数茎华发，集中徒添数首惆怅诗，供读者迥肠荡气。虹生亦无乐乎闻有此遇也”；《红楼梦》第三一回黛玉谓：“聚时欢喜，散时岂不冷清y既生冷清，则生感伤，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胥其旨矣。 阮玛《文质论》：“丽物若伪，丑器多牢；华璧易碎，金铁难陶。” ·) E·g·htrarca， Rime，L， CLxIV， CCXXIII(il SOflnO e’nband0，e del riposo e nulla)，Rime，Trionfie Poesie Latine。RiccardoRicciardi，70 ff·，230，295·Cf·H·weber，La Cr6ation p06tique au16。Si~ele en France，]，366 iT。：“Chez leS p6trarquistes，1’amour entraineg6n6ralement l’absence de sommeiI d’。也un appel touiours wtin五celui·ci”etc· ⑧ Weber，op。cit·，356仟·：“Le th~me du songe qui r6alise unmoment!e d6sir amoureux， puis]aisse une am6re d6sillusion。6taitcher aux p6trarquistes italiens”etc·了事O／ 一 一 按白居易《简简吟》所谓：“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全北齐文》卷三邢劭《景明寺碑》：“苦器易雕，危城难久”，与此各有所当，“苦”同“楛”，脆劣也，本《汉书·食货志》：“器苦恶”；字义通假详见王念孙《读书杂志·汉书》四《礼乐志》：“夫妇之道苦。” 徐干《明口赋》：“唇实范绿，眼惟双穴，虽蜂膺眉鬓，梓一一。”按题舆文皆讹脱，而一斑窥豹，当是嘲丑女者。同卷有繁钦《三胡赋》，描摹胡人状貌之恶，则干此篇题倘为喀胡女赋》耶，“眼惟双穴”与《三胡赋》之“黄目深睛”、“眼无黑眸)，剧类。“蜂鹰’1，或是“蜂准”之误，杜甫《黄河》所谓“胡人高鼻／，。目深鼻高乃胡貌特征，《世说·排调》即记王导笑胡人康僧渊之“目深而鼻高／，；《南部新书》戊卷载唐睿宗咏壁画胡人头：“唤出眼， 何用苦深藏，缩却鼻， 何畏不闻香，”；：“憩荫若暂乖j”；孟郊《赠李观》：“谁言形影视，灯灭影去身，”；向镐《如梦令》：“谁伴明窗独坐，和我影儿两个。灯烬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无那无那，好个凄惶底我，”；袁宗道《白苏斋类稿》卷一三《祭萧孺人文》：“冷冷莪莪，如行阴雪，回顾无影”；袁中道《珂雪斋近集》卷二《答潘景升》：“知己同心之慈兄忽尔见背，嗟乎， 弟从此如立雪无影人矣”，又壤寄祈年》：“匠人辍成风之巧，伯子息流波之音，立雪无影，惆怅何言1／，若鲍照《伤逝赋》：“如影灭地，如星陨天”；则叹人命危浅，有似曹植《文帝谏》之“悲夫大行，忽焉光灭，”，或元曲《马陵道》第二，四折之“唾是命随灯而灭”，非言影去形留。又若王世贞《四部稿》卷一一七《舆李于鳞》：“招提恋恋，殆难为去哉， 身不能折而两向者，视足下影，则已中妒之矣”J；则恨不能取影代之，非言影欲随形而在阴不见·《庄子·寓言》景答众罔两曰：“火与日，吾屯也；阴与夜，吾代也”；铸语练字甚工，立雪、烬灯等胥所谓吁代”也。赞宁《高僧传》三集卷三《子邻传》：“师但先 ①W。B·Stanford，Ambiguity in Greek Literature。38·Cf·Burton，Anatomy of Melancholy，Part·I，Sect·II，Mere·1I，Subs·I，Bell，I，250：“Hare…will make olle fair"etc· 去，某乃影随”，又卷二七《含光传》：“不空却回西域，光亦影随”；修词新颖，外书未见。圣佩韦尝赞叹“忠贞如影”(1a fid61it~desombres)之为妙语①，亦可相说以解也。 《求自试表》：“臣闻骐骥长鸣，则伯乐照其能。”按《又求白试表》：“昔骐骥之于吴坂，可谓困矣，及其伯乐相之”云云，亦见卷一六《上疏陈审举之义》。后世文律苛细，段成式遂以事无复使见称，苟篇什无多，亦殊易办。中唐以前，尚不规规于此也。又此《表》：“冀以尘露之微，补益山海。”按《文选》李善注引谢承《后汉书》：“杨乔曰：‘犹尘附泰山，露集沧海”；《全后汉文》卷五四张衡《奏事》亦云：“飞尘增山，雾露助海”；《旧唐书。礼仪志》二魏征议明堂：“思竭尘露，微增山海。”唐高宗《述三藏圣教记》：“轻尘足岳，坠露添流”，较为传诵，则以褚遂良书及僧怀仁集王羲之书《圣教序>皆自宋以来名帖，临摹者众也。 、七七 全三国文卷一六 陈王植《求存问亲戚疏》：“每四节之会，块然独处，左右惟仆一隶，所对惟妻子，高谈鳃所舆陈，发义无所与展，未尝不闻乐而拊心，临觞而叹息也，”按《文选》李善注引《汉书》中山靖王胜闻乐而泣事，何焯批曰：“悱恻动人，颇似中山靖王《开乐对》。”连类故事，未为漫浪；抉发文心，殊嫌皮相。李陵《答苏武书》：“独坐愁苦，终日无睹，但见异类。……举目言笑，谁与为欢，……左右之人，见陵如此，以为不入耳之欢，来相劝勉，异方之乐，只令人悲，增忉怛耳，”则与植齐心之同声矣。《全唐文》卷七五三杜牧《上宰相求湖州第二启》：“在群众欢笑之中，常如登高四望，但见莽苍大野，荒墟废拢，怅坐寂默，不能自解”；情味亦差类·《全宋文》卷三八颜延 之《陶征士谏》：“在众不失其寡”；卷四六鲍照《野鹅赋》：“虽居物以成偶，终在我而非群”：殊可断章，借申众襄身单之感。与人为群，在己无偶，吾国词章中写此情者，以曹、李两文为最古。聚处仍若索居，同行益成孤往，各如只身在莽苍大野中·(1a solitude encommun，the lonely crowd，each his own wilderness)，乃近世西方著作长言永叹之境。其所谓孑立即有缺陷之群居，群居始觉孑立(Auch das Alleinsein des Daseins ist Mitsein in der Welt·Fehlen kann der Andere nur in einem und ftir ein Mitsein·Das Alleinsein ist ein defizienter Modus des Mitseins)~，持较吾国古诗文，犹层冰之于积水欤。梁武帝《边戊》：“共照一光辉，各怀离别思”(参观骆宾王《望月有所怀》：“离居分照耀，愁绪共徘徊”)；李商隐《代赠》：“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朱敦儒《浪淘沙》：“北客相逢弹泪坐，合恨分愁”；辛弃疾《菩萨蛮》：“提壶、脱裤催归去，万恨千情，万恨千情，各自无聊各自鸣”：陈亮喀浪淘沙》：夕阳无限满江阜，杨柳杏花相对晚，各自无聊”；朱彝尊《桂殿秋》：“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胡天游《晓行》：“行客落花心事别，无端各趁晓风飞”；黄燮清《卜算子》：“芳草垂杨共一堤，各自伤心绿”；姚燮《南辕杂诗》：“群行身不孤，心孤犹独行。”拈拾杂拉，采花采柏，或赋或比，皆言有侪侣而仍线独，与李、曹会心匪远。陶潜《饮酒》之一三所谓：“有客常同止，取舍邈异境。”《翻译名义集·统论二谛》第六四引古德语：“一双孤雁，掠地高飞；两个鸳鸯，池边独立”；曰“双”而“孤飞”，曰“两”而“独立”，正堪移喻焉。 陈王植《杨德祖书》：“世人之著述，不能无病；仆常好人讥弹① Sainte·Beuve，Chateaubriand et son Groupe litt~raire，I，237③ M·Heidegger，Sein und Zeit，1”H~ilfte·3·Aufl·，l20一1· 其文，有不善者，应时改定。昔丁敬礼尝作小文，使仆润饰之，仆白以才不能过若人，辞不为也。敬礼云：‘卿何所疑难乎v文之佳丽，吾自得之，后世谁相知定吾文者耶y’”按《南齐书·文学传》陆厥《与沈约书》中“临淄”即指植，所谓“非知之而不改，谓不改则不知”，即“不能无病”之申说。严辑此文，辨自《三国志》裴注引《典略》；《文选》无“乎”字，“丽”字作“恶”，何焯批语谓当从《典略》作“佳丽”：“言：‘我自得润饰之益，后世读者孰知我文乃赖改定耶y，今人多因‘相’字误会，失本意矣。……如今人解，则与‘卿何所疑难，句不相贯属。”何说是也。姚范《援鹑堂笔记》卷三九从之而增益El：“《南史·任防传》：‘王俭出自作文，令防点正，拊几叹曰：后世谁知子定吾文·’何说正与此合。”洪迈《容斋续笔》卷一三论欧阳修、王安石皆因人讥弹其文而恚怒，即以植此《书》与《任防传》并引，亦作“佳丽”，何、姚未知耳。《孔子家语·致思》：“孔子谓伯鱼曰：‘……近而愈明者学也。譬之污池，水潦注焉，萑苇生焉，虽或以观之，孰知其源矣，，0·9王肃注：“源、泉源也；水潦注于池而生萑苇，观者谁知其非源泉乎，言学者虽从外入，及其用之，谁知其非从此出者乎，” 丁痹论文，舆王肃论学，同时同旨。然作“佳恶，似亦无妨，古语有“并及”之例(参观《周易》卷论《系辞》四)，“佳恶”可仅指“佳”，如“利害”仅指“害”，“吹嘘”仅指“嘘”，今语“识好歹”亦常谓知恩、感恩，即“识好”也。“今人解”者，以丁虞语等诸杜甫《偶题》：“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例如《有学集》卷三八《再答苍略书》。孙虔礼《书谱》记王献之自负书法“故当胜”其父(《晋书。王献之传》作“故当不同”)，曰：“时人那得知，”，正亦丁语之今解矣。 《与吴季重书》：“愿举泰山以为肉，倾东海以为酒。”按《左传》昭公十二年：“有酒如渑，有肉如陵。……有酒如淮，有肉如砥”；王 1066 · 嘉《拾遣记》卷九姚馥曰：“九河之水不足以清麴檗，八薮之木不足以作薪蒸，七泽之麋不足以充庖俎”；韩愈：《陆浑山火》：“盅池波风肉陵屯，挝呀钜壑颇黎盆，豆登三山瀛四樽。”夫君子而知音乐，古之达论，谓之‘通而蔽，。”按“通而蔽”乃桓谭论漠武帝语，谭论张竦又曰“通人之蔽”；《全后汉文》卷一四《新论。识通》篇辑文无及音乐者。《文选》李善注亦未言植语所本，《文选》本文及善注皆作“君子而不知音乐”；脱去“不”字，句遂费解，宜校正。又善于篇末注云：“植集此《书》别题云：‘夫为君子而不知乐者’云云，今本以‘墨翟不好伎，置‘和氏无贵矣’之下，盖昭明移之，舆季重之《书》相应耳。”《文选》任防《奏弹刘整》：“臣防顿首顿首，死罪死罪”句下善注云：“谨案……整即主，。昭明删此文太略，故详引之，令与弹相应也。”朱彝尊《曝书亭集》卷五二《书+玉台新咏，后》云：“《文选净所录《古诗十九首》，以《玉台新咏》勘之，其第十五首则《西门行》古词也。古词：‘夫为乐，为乐当及时，何能坐愁怫郁，当复来兹，；而《文选》更之曰：‘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古词：‘贪财爱惜费’，《文选》更之曰：‘愚者爱惜费，古词：‘自非仙人王子乔，计会寿命难与期’；《文选》更之曰：‘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裁剪长短句作五言诗，移易其前后，皆出文选楼中学士之手。／，《西门行》见《宋书·乐志》，《乐府诗集》卷三七录之，《玉台新咏》原奉未收，朱氏当据窜乱之本，然其言可舆前拈善注两事合观。古人选本之精审者，亦每削改篇什。如姚铉《唐文粹》选曹邺>：“白起为人，小头而锐，瞳子白黑分明；故可与持久，难与争锋。”按《全汉文渗卷六一严尤《三将军论》平原君论白起语(《世说。言语》门注引)，是植所本。 碟贪恶鸟论》。按枭、鸠问对出于《说苑》，人皆知之。“昔会朝议者，有人间曰：‘宁有闻枭食其母乎，’有答之者曰：‘尝间鸟反哺，未闻枭食其母也。，问者惭怅不善也”；盖出桓谭《新论·谴非》篇，即谭所上封事中述宣帝时“贤者”与丞相问对(《全后汉文》卷一四)。“得蚤者莫不糜之齿牙，为害身也。”按周密《齐东野语》卷一七：“余负日茅檐，见山翁野媪扪身得虱，则置口中，意甚恶之。然、应侯谓秦王曰：‘邯郸犹I：1中虱’，王莽校尉韩威曰：‘吞胡虏无异口中蚤虱，，陈思王著《论》亦云云。三人者，皆当时贵人，其言乃尔。”所皋范睢、韩威语，分别见《韩非子。内储说》上又《战国策。秦策》三、《汉书·王莽传》中。《南齐书。文学传》载卞彬《蚤虱赋序》：“若吾之虱者，……掐啮不能加”；庄绰《鸡肋编》卷上：“近泊舟严州城下，有茶肆妇人，少艾，鲜衣睹妆，银钗簪花，其门户金漆雅洁。乃取寝衣铺几上，捕虱投口中，几不辍手，旁舆人笑语不为羞，而视者亦不怪之。”蒙田论各地风俗仪节之殊(1a coustume)，举例中亦言以口齿啮虱之人，见以指甲掐之死者，辄生鄙恶之心(0TCL ils tu·ent les pouils avec les dents comme les Magots，et trouventhorrible de les voir escacher soubs les ongles),q)。余见前论《蝙蝠赋》。 七；’L 全三国文卷一九 陈王植《文帝谏》：“永弃万国，云往雨绝。”按涌衡《鹦鹉赋》：“何今日之两绝，若胡越之异区”，“两”乃“雨”之讹；《全梁文》卷六四张臜《与陆云公等书》：“京洛游故，咸成云雨”，即割裂此类语，六朝犹不以为亵词也。《文选》王粲《赠蔡子笃诗》：“风流云散，一别如雨”，李善注：“《鹦鹉赋》曰：‘何今日以雨绝，，陈琳《檄吴将校》曰：‘雨绝于天’。然诸人同有此言，未详其始。”植此文与卷四一文钦《降吴表》：“常隶犁!国雨绝于天”，又增两例。韩愈《送浮屠令纵西游序》：“其来也云凝，其去也风休”，似即点化成语，分用而反其词，亦如其《答窦秀才书》：“捆载而往，垂橐而归”，乃反用《国语。齐语》：“垂乐而入，捆载而归。” 八c3 全三国文卷二二 华歆《请受禅上言：b：“天祚率土，必将有主，主率土者，非陛下其孰能任之，”按刘琨《勤进表》：“天祚大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陛下而谁，”；梁简文帝《与湘束王书》：“文章未坠，必有英绝，领袖之者，非弟而谁，”；唐高祖《与李密书》：“天生蒸庶，必有司牧，当今为牧，非子而谁，”。皆仿《左传》僖公二十四年介之推曰：“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 八一 全三国文卷二五 王广《子贡画赞》：‘口口端木，英辩才清，吐口敷华，发音扬馨。”按称子贡“言语”，比之于“敷华”，正如《开元天宝遣事》：“时o Montaigne，Essais，I·23，“la Pl6iade”。127· 人号曰：‘李白粲花之论”：。故知“馨”即取花香为喻，正如《易·系辞》：“同心之旨，其臭如兰。”一意贯注，皆从“木”字生发。阮元《擎经室一集》卷一《释“磐。》：“《说文》曰：‘馨：香之远闻者，从香，殷声’。……‘声，字与‘馨，字音义相近，汉人每相假借，故漠《衡方碑》亦借‘声，为‘馨，矣。”《卫尉衡方碑》：“维明维允，耀此声香”(《全后汉文》卷一。一)，阮说“声”为“馨”之假借，是也。王氏此《赞》，若无“敷华”语，则鲜不以为“扬馨”乃“扬声”，与“发音”骈枝矣。张九龄《曲江文集》卷五《庭梅咏》：“馨香虽尚尔，飘荡复谁知，”，一本误作“声香”；王之望《好事近》：“惊我雪髯霜鬓，只声香相识”(《全宋词》一三三六页)，“香”必为“音，／之讹，犹贺知章《回乡》之“乡音无改鬓毛衰”。张诗之误，不劳以假借释之，王词之误，虽释以假借而不可通。喀唐诗归》卷五选张诗，从误本作“声香”，钟惺评：“生得妙，”；钟白作诗，搏舍之汔再汔三。如《隐秀轩诗·地集》卷二《三月三日新晴与客步看所在桃花》：“敷步即花事，声香中外行”；卷三《城南古华严寺》：“数里声香中，人我在空绿、’；《黄集》卷三《春事》：“声香能几日，花柳已今年。”竞陵之言既大行，明末篇什习用“声香”，如王铎《拟山园初集》五律卷一《宿观音寺》：“声香还未去，幽趣复何寻”，又七律卷四《水花影》：“欲拾芳钿如可得，声香宛在水中央”；朱议雾《朱中尉诗集》卷三《寄躬庵》：“试看背岩下，萧萧缀古梅，声香俱不事，风骨必须推”阮大铖《咏怀堂集·辛巳诗》卷上《张兆苏移酌根遂宅》之二：“香声喧橘柚，星气满蒿莱”。纳兰性德《渌水亭杂识》卷四尝叹钟氏“妙解《楞严》，知有根性”，窃谓其以“声香”误文为妙词，正隐本《楞严经》卷四之五又卷六之一、二言“六根互相为用”，命意仿佛张羽《静居集》卷一之《听香亭》五古、惮敬《大云山房文稿》二集卷三之《听云楼诗钞序》、郭鹰《灵芬馆杂 ／ 著》续编卷三之《听香图记》(详见《列子》卷论《黄帝》篇)。寻常眼、耳、鼻三觉亦每通有无而忘彼此，所谓“感受之共产”(Sinnesgfiter·gemeinschaft)；即如花，其入目之形色、触鼻之气息，均可移音响以揣称之。晏几道《临江仙》：“风吹梅蕊闹，雨细杏花香”；毛滂《浣溪沙》：“水北烟寒雪似梅，水南梅闹雪千堆”；黄庭坚《奉和王世弼寄上七兄先生》：“寒窗穿碧疏，润础闹苍藓”，；王灼《虞美人》：“枝头便觉层层好，信是花相恼；航船一桌百分空，挤了如今醉倒闹香中”；范成大《立秋后二日泛舟越来溪》之一：“行人闹荷无水面，红莲沉醉白莲酣”(《石湖诗集》卷二。)；趟孟坚《康正节之刁不领此E墨梅)诗、有许梅谷、仍求又赋长律》：“闹处相挨如有意，静中背立见无聊”(《彝斋文编》卷二，参观释仲仁《梅谱·口诀》：“闹处莫闹，闲处莫闲，老嫩依法，新旧分年”)；庞铸《花下》：“若为常作庄周梦，飞向幽芳闹处栖”(；唐觐《延州笔记》卷四谓习>”；翁注引《太平御览》卷四九六、《抱朴子·极言》篇(“为者如牛毛，获者如辚角”)、《北史·文苑传·序》(与蒋>下引作“学者，，，“成者”，卷六。七《学》一所引则舆《纪闻》同，无两“者”字。《颜氏家训·养生》：“学如牛毛，成如鳞角”；徐陵《徐孝穆集》卷三《谏仁山深法师罢道书》：“觅之者等若牛毛，得之者譬犹麟角”；《全唐文》卷九二。宗密《《金刚般若经疏论纂耍，序》：“致使口讽牛毛，心通麟角”，用外书而不用《大庄严论经》卷一二帝释为尸昆王说憩：“犹如鱼生子，虽多成者少”，当是贪对偶之现成耳；张伯端《悟真篇·后序》：“岂非学者纷如牛毛，而达者乃如麟角也，”；宋濂《宋文宪公全集》卷三。《送方生还宁海》：“岂知万牛毛，难媲…角辚，”。向来只是论学之憾语，恨“麟角”之不多逢，尔后亦为誉人之喜语，幸“麟角”之得一见。钱谦益《有学集》卷一一《古诗赠新城王贻上》：“勿以独角麟，媲彼万牛毛”，缪荃孙《烟画束堂小品·于》集一《王贻上与林吉人手札》：“虞山钱宗伯……赠诗‘勿以，云云之句，实为千古知己，”；又钱氏《牧斋外集》卷二五《跋顾伊人近诗》：“殆宋金华所谓‘岂知’云云者也”，卷四七《示吕生》：“勿以一鳞角，媲彼万牛毛”；黄承吉《为汪孟慈农部题其尊人并祀西湖、金山事》自记：“余始识先生于鲍氏棠樾别业，就与谈论，有‘学如牛毛，成如辚角，之语”；张维屏《松心诗集》首自题“作者牛毛，成者麟角”，又《豫章集·程春海祭酒枉赠嘉篇奉酬》之四：“牛毛众曷贵，麟角独乃奇。’ 僧文莹《湘山野录》卷下载宋真宗问“官家”之名，李仲容对曰：“尝记蒋济《万机谕》言：‘三皇宫天下，五帝家天下’，兼三五之德，故曰‘官家”；孔平仲《谈苑》卷四所记略同，《杂说》卷四则考“官 ／07占 家”之称已见《梁书·太宗十一王传。；洪迈《容斋四笔》卷二考“官家”，引盖宽饶封事、《说苑》等，亦及《万机论》。严氏此辑，却无共语。晁载之《续谈助》卷三引《圣宋掇遗》则记为徐弦对太宗问，初未道蒋《论》也。 、 八四 全三国文卷三八 糜元《讥许由》。按别见《全汉文》卷论淮南小山序》：“南人食猪鱼以生，北人食猪鱼以病”，“豚鱼”正“猪鱼”耳。毛岳生《休 ① Hugo，Les Ch~timents，Liv·Ⅳ，vi：“A des Journalistes deRobe courte’’： “Vierges comme l'eunuque·anges comlTle Satan，’(Oeuvres p06tiques completes，Valiquette，278)；L·VeuiUot，Les odeursde Paris，P·Lethielleux，85：“Entre eux”ls se donnent le glorieuxnom de r6fraetaires，A peu pres comme l’eunuque brol6 de convoitises。qui ferait 6talage de vertu contre les agaceries des sultanes”；0·wildc，Letters，ed·R·Hart·Davis·658：“I see in the self·restraint of the sup·posed high standard merely the self·restraint of the impotent，and thechastity of the eunuch”；A·Billy，Vie des F畦res Goncourt，II，36： 、“On taquine Girardin sur ce qu’il appelait son‘ind6pendance’vis一良·vis des femmes·C··包·d·sur son impuissance”· 复居诗集》卷五《食河豚戏作》自注即言《易·中孚》之“豚鱼吉”，“先儒或戏目”为河豚。“虱处头而黑”。按参观《太平广记》卷论卷二六五《平曾》。丁国钧《荷香馆琐言》卷上谓日本所刻《养心方》卷二七载《养生论》中有论“养生有五难”一百九十余言，皆《文选》所无；按“五难”一节见嵇《答向子期《难养生论，》，刻《方》者以之羼入本《论》，丁氏未检《中散集》也。 九一 全三国文卷四九 嵇康《声无哀乐论》：“和声无象而哀心有主，夫以有主之哀心，因乎无象之和声，其所觉悟，唯哀而已。”按即刘向《说苑。书说》、桓谭《新论。琴道》两篇记雍门周对孟尝君，谓贫贱羁孤、困穷无告，“若此人者，但闻飞乌之号，秋风鸣条，则伤心矣，臣一为之援琴而太息，未有不凄恻而涕泣者也”；亦即陆机《豪士赋》：“落叶俟微风以陨，而风之力盖寡；孟尝遭雍门而泣，而琴之感以末。何者，欲陨之叶，无所假烈风；将坠之泣，不足烦哀响也。”盖先人为主，情不自禁而嫁于物(pathetic fallacy)，触闻之机(occasion)而哀，非由乐之故(cause)而哀。下文又云：“至夫哀乐，自以事会先遘于心，但因和声，以自显发”；申此意更明。“夫味以甘苦为称。今以甲贤而心爱，以乙愚而情憎，则爱憎宜属我，而贤愚宜属彼也。可以我爱而谓之爱人，我憎而谓之憎人，所喜则谓之喜味，所怒则谓之怒味哉y”按《尹文子。大道》篇上论“名、分不可相乱”有曰：“名宜属彼，分宜属我。我爱白而憎黑，韵商而舍征，好膻而恶焦，嗜甘而逆苦；白、黑、商、征、膻，焦、甘、苦，彼之名也，爱、憎、韵、舍、好、恶·嗜、逆，我之分也”；嵇论正同。人之贤、愚，味之甘、辛，即“彼之名”，而爱、憎、喜、怒，即“我之分”。然彼淆于我，名乱于分，寻常云 谓，亦复可征。“憎人”、“怒味”，固无其语，而《大学》曰：“如恶恶臭，如好好色”，又岂非所好而谓之“好色”、所恶则谓之“恶臭”欤，嵇持之有故，而言之过当矣。“名”、事物之性德(the qualities)也；“分，，、人遇事接物之情态(our feeling towards those qualities)也。亚理士多德尝谓品目人伦，贬为“急躁”者亦可褒为“直率”，仇言曰“傲慢”者即友所曰“高简”，故诫与誉异词而共指一事(Praiseand counsels have a common aspect)O，(参观《太平广记》卷论卷三八《李泌》)；即“分”虽潜伏而“名”不掩盖之例。十八世纪一谈艺者云：“人同言醋味酸、蜜味甘、芦苍(aloes)味苦，亦同言甘可悦而酸与苦不可悦(7hey all concur in calling sweetness pleasant，andsourness and bitterness unpleasant)。人虽有嗜淡巴菇及酽醋过于糖与牛乳者，然绝不觉二物之味为甘也／，(but this makes noconfusion in tastes，whilst he is sensible that the tobacco andvinegar are not sweet)@；乃“名”不能乱“分”之例。十九世纪一谈艺者云：“人有曰：‘亚普罗像之悦目，以共形美也。’答之曰：‘有是哉， 鹿肉之悦口，亦以其味佳也”(To the assertion“the Apollopleases US because it is beautiful”，an objector might reasonablyreply，“Yes；and the venison pleases US because it is tasty”)③；盖谓“美”、“佳”即娱目、适口之意，于像与肉之性德绝未揭示，空言无物(Scheinsatz)，又以“分j，淆“名”之例，如“好(上声)色”、“恶(入声)臭”矣。“吾闻败者不羞走，所以全也。”按卷一五陈王植《请招降江束表》：。善战者不羞走。”后来流传《南齐书。王敬则传》： ① Aristotle，Rhetoric，I·29—36，“Loeb”，97—101· (旦) Burke，Inquiry into the Origin of our Ideas of the Sublimeand Beautiful，ed·J·T·Boulton，14· ③ Coleridge，Biographia Literaria，ed。J·Shawcross，II，308· 檀公“三十六策，走是上计”，此语遂为所掩。参观《左传》卷论僖公二十八年。古罗马称引希腊人语：“不胜且走，以便再斗”(Quifugiebat，rursus proeliabitur)；近世意大利谐诗：“死得共正，一生有耀：逃及其时，余生可保”(un bel morir tutta la vita onora，／unbel fuggir salva la vita ancora)O)。“败不羞走”，可兼二意：卷土重来，则“不羞走”，有远计也；望风苟免，则“走j＼，而“不羞”，是厚颜也。厚颜之不羞每自文饰为远计之不羞，借口于杜牧《题乌江亭》所谓“包羞忍耻是男儿”，如吕本中《兵乱后杂诗》所谓“全躯各有词”(《瀛奎律髓》卷三二引，》反复论阳宅风水，无虑四千言，不应忽以一字了却阴宅风水也。《论衡。四讳》：“西益宅不祥，西益墓与田，不言不祥；夫墓、死人所居，因忽不慎／，；足见东漠不讲阴宅风水；《诘术》篇引《图宅术》亦然。《潜夫论·卜列》只论“一宅”之“吉凶”、“一宫”之“兴衰”，未及墟墓。《葬书》未必出于郭璞，然葬地吉凶之说，璞以后始盛行，观咤世说新语·术解》门可知。《四库提要》卷一。九所举《后汉书。袁安传》一事，亦未保果为东漠时传说，抑为后世加附。《后汉书·郭陈列传》记吴雄“丧母，营人所不封土者，择葬其中；丧事趣办，不问时日，巫皆言当族灭，而雄不顾”；则言日忌，非言风水，乃《旧唐书。吕才传》载《叙葬书》之第二、第三事(“不择日”、“不择时”)耳。张惠言《茗柯文》二编卷下《江氏墓图记》举班 ①Lippi，Malmantile raquistat0，G·Fumagalli，Chi l'ha detto。9。ed·，258· 固语以证“相墓之法，由来远矣”，非是。嵇康两论堪征魏晋之交，俗忌局于居室，尚未推之窀穸。杨万里《诚斋集》卷一。四《答朱侍讲元晦》：“景纯《葬书》，东漠以前无有也”(参观一一。《答罗必先省干》)；李昱《草阁集》卷二《赠地理远碧山》：“涧束洒西曾卜洛，定之方中楚客作，当时宅相论阴阳，犹未经营到冥漠”；均谓阴宅风水后起也。“长平之卒，命何同短，”按《答张辽叔《释难宅无吉凶摄生论，》又有“何知白起非长乎之岩墙”云云，本《论衡。命义》：“长平之坑，同命俱死。”《吕才传》载《叙禄命》亦云：“长平坑卒，未闻共犯三刑；南阳贵士，何必俱当六合，”；汪士铎《汪梅村先生文集》卷三《三命说》附注：“史称长平新安之坑、长城五岭之戍，动数十万；《明史。流贼传》载张献忠所杀男女六万有奇。而李弥干所言‘八字，，则只于五十一万之干四百。岂皆生逢厄运，共泣穷途，” 九三 全三国文卷五八 诸葛亮《出师表》，辑自《三国志》、《华阳国志》、《文选》。按宋刘昌诗《芦浦笔记》卷二载胡洵直辨此表脱误，因据《蜀书》亮本传、董允传、《文选》“参而补之”，颇致密。 九四 全三国文卷五九 诸葛亮《书》：“漠嘉金、朱提银，采之不足以自食”；严氏注：“梅鼎祚《文纪》引《南中志》。按今本《华阳国志》卷四漠嘉郡属县全阙，梅氏所见，乃足本也。今无从覆检。”按李详《娩生丛录》卷一纠正云：“司马彪《续汉书。地理志·朱提Lu》刘昭注引此；足本《摹阳国志》，梅氏不得见也。”又按同卷亮《季主墓碑攒》，据《真诰。稽神枢》四当作《司马季主墓碑赞》，严氏似未检上文也。 九五 全三国文卷六。 张飞文仅存《八蒙摩崖》二十二字、《铁刀铭》三字、及《刁斗铭》题目而已。近人但焘《书画鉴》云：“画史言开、张能画。贵人家藏画一幅，张飞画美人，关羽补竹，飞题云：‘大哥在军中郁郁不乐，二哥与余作此，为之解闷。”关羽文无只字存者，而周亮工《书影》卷一。云：“关云长《三上张翼德书》云：‘操之诡计百端，非羽智缚，安有今日，将军罪羽，是不知羽也，羽不缘社稷倾危，仁兄无俦，则以三尺剑报将军，使羽异FI无愧于黄壤间也。三上翼德将军，死罪死罪，，右此帖米南宫书，吴中翰彬收得之；焦弱侯太史请摹刻正阳门板帝庙，中翰秘不示人，乃令邓刺史文明以意临之，刻诸石。不知米南宫当FI何从得此文也。”一题一书之为近世庸劣人伪托，与漠魏手笔悬绝，稍解文词风格者到眼自口辨，无俟考据，亦不屑刺讯。 若夫不识文风而欲矜创获，于是弗辞手劳笔瘁，证质为真。一即如于张飞之题图，大可检核画史中关、张能画之记载，复征之王九思《汉陂先生集》卷三《张方伯画图歌》：“古人作画铁笔强，漠有关羽晋长康”，或陈邦彦《历代题画诗类》卷八。陈道永《题孙雪居画朱竹、款云：“自寿亭侯始”》，以见明人犹睹关迹；甚复傍参杜甫嫁佳人》“日暮倚修竹”之句，谓少陵老子“无字无来历”，三弟画美人、二哥补竹之图当曾经眼，故隐取其景，洵所谓“诗中有画”者·不读书之黠子作伪，而多读书之痴汉为圆谎焉。目盲心苦，竭学之博、思之巧，以成就识之昧。朱熹《朱文公文集》卷五四《答孙季和。：“《小序》决非孔门之旧，安国《序》亦决非西汉文章。向来语人，人·多不解，惟陈同父闻之不疑，要是渠识得文字体制意度耳”；焦循耳。周密《癸辛杂识》后集谓粲语与陆九渊论“《六经》是几个不分不晓底子”相似。密不晓此固道家常谈。 《庄子·天运》记老子曰：“夫篇：。其故纸有《五经》辞义及贤达姓名，不敢秽用也”；儒者之异于禅人如此。 何劭嵌王弼传》：“何晏以为圣人无喜怒哀乐，……弼与不同，以为：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故能冲和以通无，五情同，故不无哀乐以应物，然则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于物者也。”按卷四九傅玄《傅子》难王黎曰：“子以圣人无乐，子何乐之甚，”；《世说。文学》僧意问王循：“圣人有情不，”王曰：“无”；当时之常谈也。陈澧《东塾读书记》卷一六引程颢《定性书》云：“圣人之性，顺万事而无情”，谓其与王弼“说颇相似”。然弼说源于圣人法天运之旨，而衍庄子无损心之绪；程颢《定性书》乃其少作，浸淫二氏，昌言：“无心无情，内外两忘”，此语正是援道入儒。陈氏皆未之究也。天地“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别见《周易》卷论《系辞》(二)，兹不复道。《庄子。养生主’：“必有不蕲言而言；不蕲哭而哭者，是逊天倍情，忘其所受，古者谓之遁天之刑。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郭象注：“感物太深，不止于当，遁天者也；将驰骛于忧乐之境，虽楚戮未加，而性情已困，庸非刑哉，”《大宗师》托为孔、颜问答，发挥‘·哀乐不入”之意尤明：“颜回问仲尼曰：‘孟孙才其母死，哭泣无涕，中心不戚，居丧不哀， ” 无是三者，以善处丧盖鲁国。……，仲尼曰：‘……且彼有骇形而无损心，有怛诧而无情死，孟孙氏特觉人哭亦哭。”《论语。先进》：“颜渊死，子哭之恸”；何晏《集解》引马融、孔安国皆谓“哀过也”，皇侃《义疏》曰：“人哭亦哭，人恸亦恸，盖无情者，与物化也”，又引缪协曰：“圣人体无哀乐而能以哀乐为体，不失过也。”皇侃语即迳取诸《庄子》；缪协语前“体”如“体质”之“体”，本地也，后体如“体面”之“体”，形式也。何劭《王弼传》载弼戏苟融曰：“颜子之量，孔父之所预在，然遇之不能无乐，丧之不能无哀，又常狭斯人，以为未能以情从理者也。”则弼尚同漠儒，以孔之“恸”颇为过当，而六朝经生扇于玄风，牵合南华寓言与束家遣事，将“哀过”说成“应物而无累j＼，矣。“未能以情从理”即谢灵运《庐陵王墓下作》：“理感深情动，定非识所将。”《礼记·檀弓》原壤母死登木歌《狸首》章，《正义》引皇侃说“原壤是上圣之人，或云是方外之士”，因斥皇“非但败于名教，亦是误于学者，义不可用”；未察皇正以道家目原壤，丧母乃登木而歌，适如《庄子。大宗师》记子桑户死，孟子反、子琴张“鼓琴相和”，“临尸而歌”，或》：“抛掷功名还史册，分张欢乐与交亲”：温庭筠《李羽虚士寄 J／ 新酝》：“檐前柳色分张绿，窗外花枝借助香”；陆龟蒙《寄怀华阳道士》：“分张火力烧金灶，拂拭苔痕洗酒瓶”：司空圆《柳》之一：“漫说早梅先得意，不知春力暗分张”；郑谷《次韵酬张补阙因寒食见寄之作》：“时态懒随人上下，花心甘被蝶分张”。“分张”作离别意，沿承未绝；作涣散意，已不常见；作摊与意，则失坠久矣。 王羲之《杂帖》：“此书因谢常侍信还，令知问，可令谢长史且消息。”按此处“消息”，即如同卷：“卿复何似，耿耿，善将息／，，今语所谓“休养”、“休息”。历来字书皆漏却此义，惟见焦循《易余籥录》卷一四考“消息”有二解，一“问疾”，一“调养”，举二王帖、《世说》、《晋书》为例，惜未审密。实只“调养”一解，可施于“问疾”耳；而亦非专施于“问疾”也，如同卷羲之《杂帖》又云：“郗故病笃，无复他治，为消息耳”，即是告疾而非“问疾”。卷二三羲之《杂帖》：“卿先赢甚、赢甚，好消息”；卷二七王凝之《书》：“产后好似，宜佳消息”；王献之《杂帖》：“兄喜患散，辄发瘫，热积乃不易，愿更思，唯赖消息”；又：“消息亦不可不恒，精以经心。”均言将息、安息。《魏书。献文六王传》下：“宴于于禁中，至夜皆醉，各就别所消息”，又《李顺传》：“腰脚不随，不堪拜伏，比三五日消息，小差当相见”；《高僧传》二集卷三三北齐僧《圆通传》：“乃令安置。……‘且就小僧住房，可以消息”；语意更明。《全晋文》卷二七王操之《书》：“不得姜顺消息，悬心”，卷四二杜预《书》：“间得来说，知消息，申省次若言面”。则作“信息”之常解；犹《三国志·魏书·崔琰传》裴注引《魏略》太祖敕吏杀琰，“三日期消息”，《宋书·毛修文传》：“经年不忍问家消息”，《魏书·裴远传》：“每出返家，或问：‘有何消息，，答：‘无所闻，、闻亦不解。”又王献之《帖》：“兄喜患散”，谓因服散而常、或易、或多患热病；今语亦云：“热天小孩儿头上爱生瘸子，吃的东西爱坏”， “爱”即“喜”耳。卷二八王浑《乞遣趟纂疗病表》：“臣有气病，善夜发”，即《素问。金匮真言论》“善病风疟”之“善”，亦谓常发、易发、多发，与“喜／，、“爱”同义。《苟子·解蔽篇》：“涓蜀梁、其为人也，愚而善畏”，杨惊注：“善，犹‘喜，也，妤有所畏J)；卷…陶潜《答庞参军诗序》：“人事好乖，便当语离”，“好”又与“喜’l，、“爱”同义，即杨注“好有所畏”之“好”。汪藻《浮溪集》卷三一《奉送张彦良》：“尊前破涕方成笑，人事多乖又语离”，以刘琨《答卢谌书》中语对陶语，铢铺悉称，因平仄故，易“好，／为“多”，正缘二字可同义也。“善病”习见词章，“喜患”、“好乖”则言训诂者或有所不知矣。 一。六 全晋文卷二六 王羲之《杂帖》：“石脾入水即干，出水便湿；独活有风不劲，无风自摇。天下物理，岂可以意求，惟上圣乃能穷理。”按周辉《清波杂志》卷四论此帖云：“出水则湿，可见；入水则干，何自知之，近年《夷坚戊志·序》，其略云：‘叶晦叔闻于刘季高，有估客航海入巨鱼腹中，未能死，遇其开口吸水，木工取斧斫鱼，鱼痛，跃身人大洋，举船人及鱼皆死。或难之曰：一舟皆死，何人谈此事于世乎，，颇类前说。”钹言微中，而羲之当斥之为“以意求”矣。古人博物“穷理”之学，多此类奇谈，匪特神怪或滑稽也。如《韩非子·说林》下：“鸟有翮朋者，重首而屈尾，将饮于河则必颠，乃街其羽而饮之。”夫“街，／必合口而“饮”须张口，是饮时不能复街，岂不终颠于河而徒劳衔羽乎，愧非“上圣”，存疑而已。韩子尝拈矛盾“为名不可两立之例”，而不觉此事之不可两能，何哉，历来注家未尝献疑索解，当是于韩子之言无所不说耳。 》：“字书自《兰亭》出，上下数千载无可伦拟，而定武石刻遂为今世大议论”；张禄《词林摘艳》卷二无名氏《南昌挂真儿》：“心耿耿，想起虚脾情，耳边那取真本《兰亭。l”盖不徒供“大议论”之题目，并成俚俗歌曲之词头，其挂于众口可知矣。文以书传，临摹悠广，手胝于《禊帖》，自亦口沫于《兰亭诗序》。《全唐文》卷一九一杨炯《李舍人山亭诗序》：“虽向之所欢，已为陈迹；俾千载之下，感于斯文”，即摄掳此《序》中语为开合。故张祖廉《定盒先生年谱外记》卷上记龚白珍“尝写文目一通，付子宣曰：‘此家弦户诵之文也”，羲之斯《序》舆《太上感应篇》、《《文选，序》皆列其数。飞声播誉，固无藉乎昭明之辨绿也。窃谓羲之之文，真率萧闲，不事琢磨，寥寥短篇，词意重沓。如云：“畅叙幽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夫人俯仰一世，…… 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古人云：‘死生亦大矣， ……’每揽昔人兴感之由，莫合一契，……所以兴怀，其致一也。”《文选》去取之故，未敢揣摹；然张习孔《云谷卧余》卷二云：“六朝文章靡陋，独王逸少高古超妙，史言韩昌黎‘起八代之衰’，吾谓不当先退之而后逸少”，则毋疑为庸妄语耳。《全唐文》卷三。一何延之《兰亭始末记》：“字有重者，皆构别体。其中 ‘之，字最多，乃有二十许字，变转悉异，遂无同者”；米芾嘿宝晋英光集》卷三《题永徽中所摹《兰亭序，》：“二十八行三百字，‘之，字最多无一似。”羲之他书亦然。董适《广川书跋》卷六《告誓文)：“其书一字为数体，一体别成点画，不可一概求之，……未尝复出”，又卷八《唐经生字》：“世称王逸少为书祖，观其遣文，……字有同处，创为别体”；姜夔《续《书谱，·草》：“王右军书‘羲之，字，‘当，字、‘得’字、‘深，字、‘慰，字最多，多至数十字，无有同者，而未尝不同也。”遂为后代书家悬鹊示范，如《全唐文》卷三六五蔡希综《法书论》“每书一纸，或有重字，亦须字字意殊”；卷四四七窦息《述书赋》下篇贬孙过庭为俗手：“虔礼凡草，间阎之风，千纸一类，一字万同”；趟彦卫《云麓漫钞》卷一：“高宗尝书《车攻》篇，赐沈公与求(必先)；字甚大，重字皆更一体书。”余旧睹米芾《多景楼记》墨迹，。景”字“楼”字屡见，皆各构别体。胥羲之之遣教也。顾羲之于字体不肯复犯，而于词意之复犯，了不避忌，岂搏心揖志在乎书法，文章本视为余事耶， 昭明不选《兰亭序》，宋人臆度，或谓由于耳目未周，挂漏难免；或谓由于误以“丝竹管弦J，、“天朗气清”为语病，因繁引《孟子》及汉、晋人文，比羲之解嘲，略见王得臣《尘史》卷中、张侃《张氏拙轩集》卷五《跋拣词》之四、叶大庆《考古质疑》卷五、王椁《野客丛书》卷一等。夫谓昭明未及见羲之是文，即非情实，无关紧要。谓昭明获睹之而以二语为病，则羌无记载，莫须有尔；后人觉两语有疵，乃觅先例为之开脱，却责昭明之寡陋，大似疑心生鬼而自画符作法以退之矣。《说郛》卷二一《三柳轩杂识》记韩驹谓“春多气昏，是时天气清明，故可书‘天朗气清”’；尚犹可说。王阮《义丰集·兰亭》七律《序》云：“时晋政不纲，春行秋令，故书曰：‘天朗气清’，得《春秋》之旨， ”／· 珊统不悟，刁；以入《选》”；以无稽之谈，定无辜之罪，真“梦中说梦两 ·重虚”(自居易《读禅经》)也。金圣叹《沉吟楼诗选》(刘继庄选本 >亦悼念岁月，然 卒纵情忘忧，乃知彭泽之高，逸少不及逮甚”；乔松年《萝摩亭札记》 卷四：“六朝淡名理，以老庄为宗，贵于齐死生，忘得丧。王逸少《兰 亭序》谓‘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有惜时悲逝之意，故>：“《诗》言兄弟燕饮，及于朋友，既极篷豆之和乐，而不忘死丧之威。古人值悦惮之时，未尝不念嘉会之难得，既喜而复悲，如羊叔子、王逸少之流，盖慨乎其言之也。”夫有待之身，及时行乐，则深感于时光之逝而莫留，乐事之后难为继。《全晋文》卷三三石崇《金谷诗序》修词较洁，写景叙事为主，与《兰亭诗序》异撰，而曰：“感性命之不永，惧凋落之无期”，又与王《序》戚戚有同心焉。卷六一孙绰《三月三日兰亭诗序》：“永一日之足，当百年之溢。……耀灵纵辔，急景西迈，乐与时去，悲亦系之。往复推移，新故相换，今日之迹，明复陈矣”；卷…陶潜《游斜川诗序》：“悲日月之既往，悼吾年之不留”；卷一六七庐山诸道人喀游石门诗序》：“俄而太阳告夕，所存已往，乃悟幽人之玄览，达恒物之大情。”皆如曹操《短歌行》所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几成题中应有之义。唐人游宴诗文仍每落套，王勃《滕王阁序》：“呜呼，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泽丘墟，”，即一例也。 《兰亭诗序》：“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按与孙绰《兰 亭诗序》：“今Ft之迹，明复陈矣”，命意相同，而语似借京房论国事者以叹人生。《汉书·京房传》漠元帝问周幽王、厉王事，房对：“齐桓公、秦二世亦尝闻此君而非笑之，……何不以幽、厉卜之而觉寤乎，……夫前世之君皆然矣。臣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前也／，；《旧唐书。马周传》上疏：“是以殷纣笑夏桀之亡，而幽、厉亦笑殷纣之灭；隋炀帝大业之初又笑齐、魏之失国，今之视炀帝，亦犹炀帝之视齐、魏也。故京房云云”，又《裴炎传》谏武则天日：“且独不见吕氏之败乎，臣恐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杜牧《阿房宫赋》语益遒峭：“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I”《通鉴·汉纪》二一建昭二年载京房语，未尝笔削<汉书》之文，而《唐纪》一一贞观十一年撮马周疏曰：“盖幽、厉尝笑桀、纣矣，炀帝亦笑周、齐矣，不可使后之笑今，如今之笑炀帝也J＼，；则似意中有杜牧名句在，如法点窜，以“笑”字贯注而下，遂视马周原文为精警。余尝取《通鉴》与所据正史、野记相较，得百数十事，颇足示修词点铁、脱胎之法，至于昭信纪实是否出入，又当别论焉。 苏辙《乐城后集》卷一《次韵题画卷》之一《山阴陈迹》自注：“逸少知清言为害，然《兰亭记》亦不免于清言耳”；当是谓“达大观”与“惜时悲逝”等属闲嗑牙也。 、 王羲之《为会稽内史称疾去郡去父墓前自誓文》。按观《世说·仇隙》门及《晋书》本传，羲之此举直是悻悻小丈夫老羞成怒；洪迈‘容斋三笔。自序》称共高尚而斥“晋史”为妄，阿共所好耳。刘辰翁评点《世说》，于此事眉批：“右军审尔非令德”；尤侗《艮斋杂说，卷二、王昶《春融堂集》卷~---·《王羲之论》。《晚晴籍诗汇》卷一三六季运昌《后对酒诗》皆非议羲之。《真诰》卷一六《阐幽微》：“王逸少有事，系禁中已五年，云事已散”，附注：“先与许先生周旋，颇亦 慕道，亡后被系。被系之事，检迹未见其咎，恐殷憾告灵为谪耳。”正指誓墓。《真诰》记秦始皇、汉高祖、魏武帝、蜀先主等亡后或为鬼官，或为仙官，古人干天谴者，唯言羲之，且只坐此事；匪夷所思，可入《笑道论》。然亦征早在齐、梁，与羲之攀方外旧交之道士，初不以其“擞憾告灵”为然也。 王羲之《书论》。按舆卷一四四卫铄《笔阵图》什九相同，惟“若作横画”一节小异，又少“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两句，卫即羲之所师卫夫人也。苏轼《孙莘老求墨妙亭诗》：“杜陵评书贵瘦硬，此论未公吾不凭”，盖指杜甫《李潮八分小篆歌》：“苦县光和尚骨立，书贵瘦硬方通神”；米芾《海岳名言》亦谓薛稷书“慧普寺”额“丑怪难状”，而杜甫《观薛稷少保书画壁》称为“蛟龙岌相缠”，因叹：“信老杜不知书也，”杜甫“知书”与否，存而不论，若其贵“骨立”、“瘦硬”，则卫夫人之遣教固然，杜或拘泥而未通方耳。 《书论》：“善鉴者不写，善写者不鉴。·真，按苏轼《次韵子由论书》：“吾虽不善书，晓书莫若我，苟能通其意，尝谓不学可”，0冯应榴<苏诗合注》引何焯谓本唐张怀罐语：“古之名手但能其事，不能言其意，今仆虽不能共事而辄言其意。”实则苏意即同卫夫人或王羲之此语。《全梁文》卷六武帝《答陶弘景书》四首皆衡鉴书法，第二首有云：“吾少来乃至未尝画甲子，无论于篇纸，老而论之，亦复何谓，”尤“不学”而“晓书”之旨。米芾《宝晋英光集》卷三《白涟漪寄薛郎中绍彭》：“已矣此生为此困，有口能谈手不随，谁云心存笔乃到，天公自是秘精微”(参观卷七《跋羲献帖》)；黄伯思《束观余纶》卷上《法帖刊误》自叙叹米芾工书而鉴帖舛迕臼：“故仆于元章慨然，古语有之：‘善书不鉴，善鉴不书”；陆友《砚北杂志》卷下论晋唐楷法：“余拙于书而善鉴，未有能易余言者”；王世贞《弁扑!四部稿》卷一五四 《艺苑卮言。附录》三：“吾眼中有神，故不敢不任识书；腕中有鬼，故不任书。记此以解嘲”(参观《贪州山人续稿》卷一六四《题丰存礼诗后》：“胸次有眼，而腕指却有鬼掣搦之”)，又《算州山人续稿》卷一六。《题舆程应奎诗后》：尸管公明云：‘善《易》者不言<易》’，吾不善书，是以论书也”；盖历来护身解嘲之借口也。朱国桢《涌幢小品》卷二二：“王贪州不善书，好谈书法，其言曰：‘吾腕有鬼，吾眼有神。，此自聪明人说话，自喜、自命、自占地步。耍之，鬼岂独在腕，而眼中之神亦未真是何等神明也。此说一倡，于是不善画者好谀昼，不善诗文者好谈诗文，极于禅玄，莫不皆然。、袁中郎不善饮，好谈饮，著有《觞政》一篇，补其未足。古云：‘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吾友董玄宰，于书画称一时独步，然对人绝不齿及。”窃谓能书如苏轼，虽自称“不善书”，人必以为谦，其白许“晓书”，人亦必不以为夸；若王世贞固未足语于此，况下之者乎，宜来朱氏之讥嘲矣。顾即以苏轼之能书而复知书，其独尊颜真卿为“集大成”之至圣，又岂非蔽于所见，偏祖笔法类己者，而不尽知赏异量之美乎，诗文皆然，参观论《全三国文》魏文帝《典论》、《全梁文》钟嵘《诗品》。“知者不言·Z，二语，出《老子》第五六章：知且言者不必能，则如《华阳陶隐居内传》记陶弘景“常言：‘我自不能为仲尼，而能教人作仲尼，犹如管仲不能自霸，能使齐桓霸也”；近人萧伯纳亦云：“己不能，方教人” (He who can，does·He who cannot，teaches)。①“凡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按隽语流传，《全唐文》卷四三二张怀璀《评书药石论》：“若筋骨不任其脂肉者，在马为驽骀，在人为肉疾，在书为墨猪。／，论文如《文心雕龙·风骨》：“若瘠义肥词，繁杂失统，则无骨之征也j＼，；柳宗元《读韩愈所著+毛颖传，后题》：“取青妃白，肥皮厚 c 1) Man and Superman，appendix，“Maxims for Revolutionists。” · 肉，柔筋脆骨”；命意取譬，均相印证。《全齐文》卷八王僧虔《与某书》称张芝为“肇圣”，因云：“伯玉得其筋，巨山得其骨。”《全唐文》卷四四。徐浩《书法论》评“虞筋褚肉”，即袭《文心雕龙》是篇隼，翟之喻；卷四三三陆羽《论徐、颜二家书》详分皮肤、眼、鼻、筋、骨、心、肺，则粘着牵强，如雪山比象而并有尾牙，满月拟面而平添耳鼻矣。绘画“四势J＼，，亦谓“筋、骨、皮(一作‘气”、肉”，见荆浩《笔法记》、韩拙《山水纯全论》等；周履靖《天形道貌。画人物论》：“夫描者骨也，著色者肉也”，尤片言扼要，可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一：“今之画人，……具其彩色，则失其笔法”，及盛大士《溪山卧游录》卷二：“画以墨为主，以色为辅，色之不可夺墨，犹宾之不可溷主也”①。盖“笔法”而外，着色傅彩(colouring)，若“没骨画”则彩色(colour)~是“笔法”矣。 一。七 全晋文卷二九 王坦之《废庄论》。按《全唐文》卷八。三李矿《广《废庄论，》，谓坦之“旨意固佳，而文理未甚工，只言其坏名教、颓风俗，而未能屈其词、折其辩，是直诟之而已。尸“庄生作而风俗颓”一节，郎裴愿《崇有论》之旨而词气较和平。“若夫利而不害云云，昔吾孔、老，固已言之矣”一节作结，仿《全三国文》卷四三李康《运命论》结：“若夫出处不逢其时云云，昔吾先友，尝从事于斯矣。”“先友”孰指，李善注《文选》未详；柳宗元有《先友记》，谓其亡父之友也，不识亦此意否。 王坦之《沙门不得为高士论》。按漏注出《世说。轻诋》。 王修《贤人论》：“苟未能闾与理会，何得不求通、，”按《宋书·谢灵运传。论》：“皆合与理合，匪由思至”，即同其语。《世说·识鉴*： “时人以为山涛不学孙吴，而合与之理会；王夷甫亦叹曰：‘公闾与道合”’，又《赏誉》上王称涛曰：“不读老庄，时间其咏，往往与其旨合”；《晋书·石勒载记》刘琨遣勒书曰：“遥闻将军，攻城野战，合于机神，虽不视兵书，合与孙吴同契。”《北史》卷七六《来护儿传》：“行军用兵，时多谋算，每见兵法，曰：‘此亦岂异人意也，”。印不学孙、吴而阎与之合，语犹《世说·文学》庾颤读《庄子》曰：“了不异人意1”曩有赞十七世纪法国一哲人(Malebranche)名著(La Recher-che de la V6rit6)者云：“作者属笛楷尔学派，然初非追随笛氏，乃与之遇合耳”(L，auteur dtait cartdsien，mais comme Descartes；ilne paraissait pas l'avoir suivi，mais rencontrd)@；正“合与理会”、“合与同契”也。 一。八 全晋文卷三。 卫恒《四体书势》。按取蔡邕《篆势》等形容书体之篇，冠以叙述。隶草不采卷五九成公绥《隶书体》、卷八四索靖《草书状》，盖绿未见；飞白书不与四体之列，故《全三国文》卷三二刘劭《飞白书势》亦从舍旃。后来梁武帝《草书状》(《全梁文》卷六)、孙虔礼《书谱，(《全唐文》卷二。二)、张怀璀《书断序》、《六体书论》、《评书药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