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你一个月十块,那些兄弟每人每月六块。”“我算算……”那个班长容光焕发,睁大了眼算他那十块钱,很快便算出来了,“买布是两丈八尺,买面粉是三十三斤,买肉是十三斤八两……你不是逗我开心吧?”小李又笑了:“我一个司机哪敢逗你们央行派来的老总。这是刚才送行长去机场,在路上听他和谢襄理说的。有规矩,我听到的话不能往外传,你可不能卖了我。”“哪能!”那个班长笑纹大开,“领了第一个月薪水我请客……”话到这里,警铃声大响起来!那个班长立刻放下饼干和罐头盒,拔出了手枪,向金库门边吃饼干的金警喊道:“来四个人!”自己已经向大铁闸门大步走去。四个金警都拔出了枪,向大铁闸门跑了过去。铁闸门约有五寸厚,一人高处有一扇五寸见方的铁窗,那个班长从里面拔了闩,开了铁窗向外望去:“谁?”透过铁窗,徐铁英就站在铁闸门那边!“北平警察局长徐铁英。”徐铁英将自己的局长证从小窗递了过来。那班长接了证件却看也没看,只回头望向站在车边的小李:“请过来一下。”小李快步过来了。那个班长问小李:“北平警察局长是姓徐吗?”小李:“好像是。”那班长点了下头,把证件从窗口递了回去:“拿行长的手令给我。”外边,徐铁英:“我是奉特命来见你们谢襄理的,请禀告一声。”“拿行长手令!”那班长毫不通融。窗口那边,徐铁英:“请谢襄理过来,他认识我。”“谢襄理在金库。”那班长撂了这句,便要关窗门。“小李!”徐铁英在铁门那边居然看见了里面的小李。小李只好凑到了窗边:“徐局长……”徐铁英笑了一下:“今天有大量的金圆券要押到这里存放,警备司令部和警察局配合北平分行前来加强警备。你去请一下谢襄理。”小李:“银行的规矩,请徐局长在外边等一下,我去按电铃,看我们谢襄理能不能听见。”徐铁英:“有劳了。”进了第二道铁门,徐铁英放慢了脚步扫视着自己早就想来的金库。尽管在地下十五米处,这里却如此宽敞,宽五米,高三米,再过去三十米便是金库最后那道铁门!在谢培东静静的陪同下,徐铁英走到通道尽头那道厚厚的铁门前站住了,像是问谢培东:“这里面便是整个北平一百七十万民生,几十万军、公、教人员衣食开支军需后勤的保障所在?”谢培东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没有接言。徐铁英回头问道:“这道铁门只有方行长和谢襄理能进去?”谢培东这才答道:“是。”徐铁英:“以前崔中石也能进去?”谢培东:“是。”“搬运黄金呢?”徐铁英转过身望向谢培东。谢培东:“就是外面那个金警班。”“哦……”徐铁英离开了那道铁门,向通道这边的值班室走来,“都知道宋子文先生组建了一支税警总团,国防部管不了,内务部也管不了,今天见识了。”谢培东没有接言。到了值班室门外,徐铁英:“我们能进去谈吗?”问着,他已经进去了。谢培东站在门外,望着他。“请进来呀。”徐铁英一屁股在办公桌前那把椅子上坐下了,倒像这里的主人,“进来坐下谈。”谢培东走进了值班室:“徐局长请站起来。”徐铁英:“你说什么?”谢培东:“那个位子只有我们行长能坐,其他人在这里都只能站着。”徐铁英还是没有站起来,目光开始打量这间不大的值班室,盯了一眼靠墙的保险柜,又将整个屋子扫了一遍,发现这里只有一把椅子:“是金库的规矩吗?”谢培东:“是《中央银行法》解释条例的规定,中央银行的国库,各大分行的金库值班室只设一个座位,谁兼国库金库主任,谁才能坐。至于为什么,我不能再告诉徐局长了。”徐铁英笑了一下,只好站起来:“是不是不让人在这里久待?”谢培东:“徐局长是明白人。”徐铁英:“那我就长话短说,只提三个问题。”谢培东只看着他,没有接言。徐铁英:“第一个问题,崔中石担任北平分行金库的副主任是谁推荐的,是谁考察的,是谁任命的?”谢培东:“中央银行各大分行金库正副主任的任命都是中央银行总部的决定,如果是上层要调查,可以直接到中央银行去问俞鸿钧总裁,也可以去问前任总裁刘攻芸。”“我现在就是问你。”徐铁英从口袋里又拿出了那份公函,啪地摆在桌上,“这上面就有你们俞鸿钧总裁的签字,谢襄理刚才已经看了,是不是再仔细看看?”公函正中上端印着国民党党徽,下面是一行蓝色楷体大字:中国国民党中央组织部接下来是三号字打印的宋体铅字:中央银行俞总裁鸿钧勋鉴函请中央银行特准党通局徐铁英主任调查北平分行有关事宜。落款是陈立夫那手漂亮的毛笔签名:陈立夫再下面是另一行工整的毛笔批字签名:同意。请北平分行配合调查。俞鸿钧!“是你们俞鸿钧总裁的签字吗?”徐铁英目光逼了过来。“刚才已经看了。”谢培东冷冷地接过他的目光。徐铁英这时却把目光又转向了那把椅子:“我可以坐下问了吗?”谢培东:“可以。但必须再申请一份俞鸿钧总裁批准的手令。”徐铁英盯着谢培东的眼望了好一阵子,又笑了:“那就不坐了。你回答我刚才那个问题。”“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谢培东顿了一下,“崔中石,男,今年三十九岁。民国二十六年中央财政大学毕业,考入中央银行任职员,后升任副科长、科长。民国三十五年由北平分行经理方步亭推荐,中央银行总裁刘攻芸任命,担任北平分行金库副主任。”徐铁英:“程序上没有问题。我只想问一句,方行长为什么这么器重崔中石?”谢培东:“那就请徐主任去问我们方行长。”徐铁英:“我会问的。现在想问谢襄理,你和崔中石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谢培东:“徐主任问的认识,是指工作关系还是别的关系?”徐铁英:“反问得很好。工作关系和别的关系我都有兴趣,谢襄理不妨都跟我说说。”谢培东:“工作关系是抗战胜利后,我跟我们行长从重庆回到上海中央银行总部,那个时候崔中石和我们在一个部门。别的关系那就是认识的关系,那是在重庆,我们同在中央银行一个楼办公,时常碰面。”徐铁英:“只是碰面?”谢培东笑了:“碰面徐主任也听不懂吗?”徐铁英跟着笑了:“有时候懂,有时候不懂。正常的碰面我们中央党部的人称作照面,非正常的碰面我们中央党部有个术语,叫作碰头。”谢培东依然笑着:“我没有加入国民党,听不懂你们党部的术语。泛泛之交,我们都叫作碰面。”徐铁英:“那我就问细一点儿吧。在重庆,谢襄理和崔中石除了在中央银行的楼里碰过面,在别的地方碰没碰过面,比方茶馆、酒楼……”说到这里,徐铁英有意停顿了一下,不等谢培东回答,紧接着说道:“再比方红岩村13号、曾家岩50号、中山三路263号、民生路208号!这些地方你们碰没碰过面?”谢培东想了想:“徐主任问的是周公馆八路军办事处,还是共产党新华日报社?”金库大院内,小李轻轻拉开了铁闸门上那扇小窗,向外望去。——铁闸门外,笔直地站着孙秘书,两边是钢盔钢枪的宪兵!小李轻轻关上了那扇小窗,走到车边,向金警班长做了个手势。金警班长连忙过来了。小李轻声道:“我得去机场接行长了。”金警班长立刻瞟了一眼小车的后备箱:“东西先搁在你那里,不急。”小李有些急了:“不是这个意思。刚才进去的那个警察局长是来跟我们谢襄理过不去的。我得赶紧去机场,见到行长立刻报告……”“那还了得!”金警班长立刻瞪圆了眼,“我现在就把他逮出来!”小李:“不行。他有央行俞总裁的手令。你帮我一个忙就行。”金警班长:“快说。”小李:“门外守着他的人,我担心不让我走,你们让我把车开走就行。”“我们的地盘,他敢!”金警班长立刻转头,望向那十一个金警,“把吃的都放下,拿出枪,上好膛!”金库大院的铁闸门一开,宪兵们的枪果然都指向了大门!孙秘书直挺挺地站在大门外车道正中,望着小李那辆奥斯汀!“抢金库吗?!”金警班长带着六个金警快步出来了,瞪着孙秘书,“让开!”孙秘书依然挺在那里。啪的一声,枪响了!第84章 无谓牺牲金警班长枪膛里射出的那颗子弹旋转着飞向孙秘书,飞向孙秘书头上的大盖帽,飞向大盖帽上那颗青天白日帽徽!孙秘书头上的大盖帽飞了出去,头顶正中的发间同时飞起好些发屑——金警班长的枪法竟如此高超!宪兵们的枪栓拉响了!“这里不能开枪!”孙秘书望着金警班长直指自己眉心的枪口喊道,“放下枪!”宪兵们的枪口慢慢朝向了地面。孙秘书也慢慢移开了身子。吼的一声,小李的车擦着孙秘书开了过去!南苑机场。这里也站着一个排宪兵!宪兵的队列前也站着金警,是北平分行金警排另外两个班的金警!一辆密封的运钞车便是他们今天保护的核心!关键是,方孟韦也站在队列前,手里还拿着一把黑布遮阳伞。农历七月十五,太阳照得天空万里无云,才上午,空旷旷的机场便已经酷暑难当。突然,所有的目光都向天空望去,所有人都听见了飞机声。一架飞机出现了,又两架飞机出现了。很快,飞机便越来越大,前面是一架C-46运输机,后面跟着的两架也是C-46运输机。方孟韦撑开了伞。第一架飞机着陆了,向跑道这端滑来。另外两架没有降落,飞过机场上空远远地又绕了回来,盘旋着等候降落。第一架飞机停住了,地勤立刻将梯子开了过去,两个班的金警护着运钞车紧接着也开了过去。方孟韦眼一亮,他看见大哥搀着父亲从飞机上下来了。方孟韦举着伞大步迎了过去。大街上,小李的车开到这里却被堵住了。马路旁便是世界日报社,马路上挤满了人群,任小李如何鸣笛,人群哪里理睬。时局动荡,度日如年。国统区像北平这样的城市,饥饿的国民只能采取两种态度:一种是得过且过,听天由命;一种是窥伺风向,寻找活路。于是报纸就成了很多人每天打探的窗口。平时早上六点发报,可今天已过十点,报童们还排着长队等在这里。大门口铁栅栏门外墙上一张告示前更是人心似水,民动如烟!告示上的内容:今日有特大新闻,稍晚见报,敬请等候!车外,人声鼎沸。车里,小李满脸流汗,想开过去已是万不可能,于是便打算倒车,可后面更多的人也已向这边涌来,声浪如潮:“是不是要全面开战了?”“是国共和谈吧?”“听说是杜鲁门和斯大林都到南京了,邀请毛泽东去谈判……”“那是二进宫啊,毛泽东会去吗?”小李的头嗡地大了,按着长笛拼命想倒车。“这是北平分行的车,问问他!”一个大嗓门铜锣般一嚷,一群人立刻拥了过来。小李的车被围了!车里,小李闭上了眼,干脆趴在了方向盘上,埋着头,他也听天由命了。突然,他听到了马路那边传来的警车声!小李猛地抬起了头。虽有人群挡着,但那辆押钞车顶上的警灯还是能看到在飞快地闪着红光!人群松动了,小李看见了最前面那辆车,眼睛亮了。第一辆吉普驾驶座上便是方孟敖,边上坐着行长!第二辆像是方孟韦的吉普,再后面是警察局的警车,接着是那辆大运钞车,再后面的车便看不见了。小李立刻下车,锁了车门,从人群中挤了过去。“谢襄理的回答和我们的调查基本一致。”金库值班室里,徐铁英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记录本,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记录,听完了谢培东的回答,目光离开了记录本,合上放回了口袋,这才又望向谢培东,“在重庆,你没有去过共产党任何办事机关,崔中石也没有去过共产党任何办事机关。下面的问题就很好推断了,崔中石的上级就在中央银行内部!抗战胜利后,这个人将崔中石从中央银行总部调到了北平分行,又给了他金库副主任以外的权力,掌管了北平分行所有秘密账册,不需要请示任何人就能将一笔巨款打到共产党在香港的长城公司!谢襄理刚才说,崔中石是民国三十五年由北平分行经理方步亭推荐,中央银行总裁刘攻芸任命,调任了北平分行金库副主任。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崔中石的上级不是你们中央银行前任总裁刘攻芸,就是北平分行现任经理方步亭?”谢培东:“没有什么是不是,崔中石是中央银行的职员,前任刘总裁和现任方经理当然都是崔中石的上级。”“现在还兜圈子有意思吗?”徐铁英冷笑的目光紧盯着谢培东,“一个月前崔中石将巨款打给了共产党,谢襄理居然能说服方行长从别的地方调一笔款来补偿我们的党产,你不觉得那个时候自己就暴露了吗?”“我没有兜什么圈子。”谢培东淡淡地回望着徐铁英,“徐主任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想说我是崔中石在中央银行内部的那个共产党上级?”徐铁英:“我希望你正面回答。”谢培东看了一眼手表:“金圆券马上就要运到了,全国统一在十二点前宣布发行。徐主任就算怀疑我是共产党,要审查是不是也应该另挑个时间,换个地方?”徐铁英笑了:“地方当然要换,时间就不要换了。现在才十点多,为了保证十二点前全国统一宣布币制改革,你最好现在交出崔中石的账簿,然后跟我去核对。”谢培东:“我倒是愿意跟你走,可我们现在都出不去了,怎么办?”徐铁英:“什么意思?”谢培东:“我只能开里面两道门,最外面那道门是金警班开的。昨夜中央银行有严令,金圆券运抵之前,任何人进了金库都不能出去。”“你在等方步亭?”徐铁英终于露出狰狞了,“你以为还有人能救你吗?!”“要等人救,我还会让你进来吗?”谢培东语气也严厉了,“我是中央银行任命的北平分行襄理,中央银行没有免我的职,任何部门也不能抓我。中央银行免了我的职,你派两个警察就能把我抓走,何必亲自来?”“是啊,我何必亲自来呢?”徐铁英靠近了谢培东,“你藏得这么深,抓了你的女儿都没有把你逼出来,我不亲自来行吗?”“你刚才说什么?”谢培东脸色慢慢变了,“能不能再说一遍?!”徐铁英:“够清楚了,还要我再说吗?”谢培东:“王蒲忱、曾可达都说我女儿去了解放区,你是不是告诉我她没有去解放区,在你手里?!”徐铁英跟谢培东目光对视了好几秒钟:“你觉得呢?”谢培东:“我觉得从现在起你就是放过我,我也绝不会放过你了。你有四个儿女在台北,我只有一个女儿!就在今天早上,为了配合币制改革的法案,我将唯一留给女儿的金镯都捐了出去,你却拼命在为自己儿女敛财。有话我们到南京特种刑事法庭去说。这里是北平分行金库值班室,请你出去,外面通道很长,你可以先去散散步。”“谢培东!”徐铁英解腰间的手铐了,“我要抓的共产党还没有一个侥幸漏网的,哪怕你是周恩来亲手调教的人!陈部长和你们俞总裁的手令你已经看了,你以为自己还有可能跟我一起上南京特种刑事法庭吗?”说着,已将手铐的一边倏地铐住了谢培东的左手手腕。几乎同一瞬间,徐铁英的脸色变了!——他的右手也被谢培东用另一边手铐铐住了,两个人被同一副手铐铐在了一起!徐铁英立刻用左手掏出腰间的枪,顶在谢培东的额上:“开门,跟我出去!”谢培东笑了:“根据《中央银行法》,擅闯金库者可以当即逮捕也可以当场击毙!徐局长,你可以开枪了。”说着,像一座山,慢慢坐在了椅子上。徐铁英当然明白遇到了对手又挑错了地方,咬着牙插回了枪,又掏出钥匙来解手铐。突然,钥匙被谢培东一把夺了过去,紧接着向后一扔,竟扔进了正在转动的抽风机里,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徐铁英刚收回目光,谢培东的目光已经迎过来了。谢培东:“等你们的陈部长,或者是我们的俞总裁来解手铐吧。”世界日报社营业部门外大街上,运钞车队居然在这里停住了!方孟韦站在街心,他带来的北平警备司令部的宪兵围成一圈挡住人群。北平分行金警排另外两个班团团护住运钞车,那叫一个紧张。只有方孟敖飞行大队的那二十个飞行员仍然坐在最后那辆军用大卡车上一动不动,看着四周越拥越多的人群!方孟敖的吉普车内,小李在后排座说完最后一句话,嘴唇已经又白又干了!方孟敖眼望着前方,眼角的余光能看见身旁的父亲也眼望着前方,那张脸从来没有如此铁青!“知道了。”方步亭依然那样平静,“到车里去等我吧。”“是,行长。”小李开了后边车门下去了。两父子的目光仍然都望着前方,谁都想看对方,谁都没有看对方。“‘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方步亭这两句诗念得如此苍凉。方孟敖终于看父亲了。方步亭:“当年听到你妈和你妹的噩耗,我整整几天没睡觉,每天晚上都在后悔,我们在美国为什么要回来呢?可已经回来了,这毕竟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自己的国家在受苦受难,我们待在美国也于心不忍哪……”父子俩的目光终于如此近距离地碰在了一起!方步亭:“你到北平这一个多月来,我几次梦见你妈,说你有危险,叫我保护你……爹问你一句话,你愿意就说……”方孟敖:“您问吧。”方步亭:“你知不知道崔中石是共产党?”面对父亲慈祥的目光,方孟敖不能说假话,也不能说真话,沉默了少顷,答道:“您问的这句话,崔叔遇难前一天,我也问过他……”方步亭:“他怎么说?”方孟敖:“他告诉我,他不是共产党。”“有他这句话就行了!”方步亭突然露出了斗志,“崔中石是共产党,徐铁英和他背后的人就是利用这一点来打压我们,目的无非是敛财保财。可他们忘了,陈布雷先生的女儿女婿还是共产党呢,他们敢打压吗?为了他们的党产,说白了是为了他们的私产,徐铁英竟敢在这个时候把共产党的帽子栽到你姑爹头上去!别人是不是共产党我不敢说,说你姑爹是共产党,二十年了,我的眼瞎了吗?!”父亲竟如此激愤又如此真情,方孟敖突然感到自己的血像潮水一般浑身汹涌,一把握住了父亲颤抖的手。方步亭:“……几天前木兰突然没了踪影,他们说是去了解放区,我就有预感,他们是要在你姑爹身上做文章了……没想到他们会在今天这样关键的时刻,一边要我们父子为他们卖命推行币制改革,一边又到我们家抓共产党……孟敖,这个家我做了一辈子主,曾经搞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今天我最后做一次主,你愿不愿听我的?”方孟敖:“您说。”方步亭:“把这一车金圆券撂在街上,我去西山监狱等你姑爹,给这个国民政府陪葬。如有可能,你把孟韦和你小妈带上,开着刚才那架飞机该去哪儿就去哪儿!”方孟敖眼中薄薄地盈出了一层泪水,望着模糊的父亲,说道:“爸,从小您就教我们背诗,我现在特想把两句诗送给您。”方步亭眼中也有了泪星,期待地望着儿子。方孟敖:“‘老阮不狂谁会得,出门一笑大江横。’”方步亭眼泪夺眶而出,紧接着一把抹了,笑道:“这两句诗好,爹受了!”推车门,便要下车。方孟敖像一道闪电,倏地已经下了车,站在了父亲那边车旁,开了车门,将父亲搀了下来,同时向那边喊道:“孟韦!”方孟韦快步走了过来。方孟敖:“不要带兵,立刻送爸去西山监狱,原因爸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