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窗外突然传来方步亭的声音。程小云立刻回头望去,但见方步亭站在离窗口几步的地方,是那种十分罕见的脸色。“关什么……”程小云便有些发慌。“把唱机关掉。”方步亭已经转过身去。程小云慌忙转对谢木兰。谢木兰已经关了唱机,在望着何孝钰,何孝钰也在望着她。方邸后院竹林。方步亭再走回竹林时突然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的方孟敖已经不是背影,那双十多年来一直没有对视过的眼睛这时正望着自己。这双眼睛乍看是那样陌生,因为这已经是一双无数次飞越过驼峰,无数次经历过空战的王牌飞行员的眼睛。再细看,这双眼睛又是那样熟悉,因为太像自己逝去的妻子,隐隐透出自己曾经惯见的体贴、温情,还有无数次的原谅。方孟敖已经向自己走来,那双眼睛在离自己几步处已经望向了自己的前胸,显然是在缓释自己的紧张。“对不起,刚才应该我去打那个招呼。”方孟敖在父亲面前站住了,“您坐下吧。”方步亭身边就是一条石凳,他坐下了。方步亭什么时候在别人面前如此顺从过?又是顷刻间的沉默,站在那里的儿子倒像是父亲,坐在那里的父亲倒像是一个听话的孩子。“问您几个问题,您愿意就回答,不愿意可以不回答。”方孟敖站在父亲的身侧。方步亭:“代表国防部调查组吗?”方孟敖:“代表方孟敖。”“问吧……”方步亭完全服输了,语气显出了苍老。方孟敖:“三年前,崔副主任到杭州来看我,是不是您的安排?”方步亭:“是家里人的安排。”方孟敖:“这个家从来都是您一个人说了算,您不开口,还有谁能安排他来看我?”方步亭:“那就算是我的安排吧。”方孟敖:“我想知道,您是怎么安排的。”方步亭一愣,转望向挺立在身旁的这个大儿子:“崔中石对你说了什么?”方孟敖:“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方步亭:“我不知道你到底问的是什么。”方孟敖:“刚才放的那首歌,崔副主任怎么知道我妈生前喜欢?”方步亭:“应该是孟韦告诉他的。”方孟敖:“半个月前崔副主任到南京活动救我,孟韦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吧?”方步亭:“他当然没有这个能力。”方孟敖:“都是您安排的?”方步亭:“我不应该吗?”方孟敖:“您就不怕我是共产党?”方步亭又被他问得愣住了。这正是他的心病,而且是他已经认定的心病。却没想到这个大儿子会直接问出来,想了想,答道:“你不会是共产党。”方孟敖:“国防部可是以通共的罪名起诉我的,您怎么能肯定我不是共产党?”方步亭:“我请中央党部的人调查过了。”方孟敖:“如果他们调查证实我是共产党呢?您还会安排崔副主任去活动救我吗?”方步亭咬了一下牙,答道:“也会。”方孟敖:“为什么?”方步亭:“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因为我欠你的。”方孟敖:“如果我不是你的儿子呢?”方步亭:“我听不懂你的意思。”方孟敖:“比方说,他们抓的是崔副主任,您会不会救?”方步亭真的被问住了。方邸洋楼二楼方步亭办公室。睁大了眼被惊在那里的却是谢培东!他面前那本账簿上的一个账号在逐渐变大,逐渐变粗,一行看不见的字从这个账号里叠现了出来——香港长城经贸有限公司!谢培东倏地站起来,急剧地思索,接着快步走向靠后院的窗口,向竹林望去。隐约可见,方步亭坐在竹林深处的石凳上,方孟敖站在他的身边。谢培东立刻走到办公室的大门边,轻轻开了一线,向外望去。从二楼到一楼客厅空无一人。他立刻轻关了门,拧上了锁,这才快步转回办公桌旁,坐下后将座椅一转。办公桌背后那面墙上的挡板被打开了,露出了那台收发报机!谢培东轻轻拉动底板,电台发报机被拉了出来。他立刻戴上了耳机,调开了发报机的频道,飞快地按动了发报机键!河北阜平中共华北局城工部那间约二十平方米的房内,好几台收发报机的机键此起彼落,非常安静,只有电台嘀嘀嗒嗒的收发报机声。偶尔进出房门的都是解放军的军装,坐在电台前的也都是解放军的军装。一台收发报机前,一份电报立刻被汉字翻译出来了,那个收报员在电文纸的右上角郑重地写下了“绝密”两个字,接着站了起来,望向在房里来回走动的一位军装负责人。那位负责人连忙走了过去。收报员低声报告道:“北平急电,直接发给刘部长的。”那负责人一把接过电文,向房内的一道门帘走去。很简陋,一张四方桌前坐着那个刘部长,虽然穿着军装,低头批阅文件的身影仍然眼熟——原来就是曾经在燕大图书馆跟严春明安排过工作的那个“刘云同志”!拿着电文的那个负责人轻步走到桌前:“刘云同志,北平三号同志来的急电。”刘云倏地抬起了头,眼中闪过的惊异可见这份电文的重要,他立刻接了过去,电文纸上的文字一目了然:“这个同志呀。”刘云一声感叹,立刻走向墙边的地图。手指很快找到了北平至上海的那条铁路平沪线,滑动到“天津”停了一下,接着滑动到“沧州”停了下来:“今晚津浦线九点半从天津到上海的火车几点钟到达沧州站?”显然是在问那个负责人,那个负责人立刻走了过去:“应该在半夜一点到一点半这个时间。”“你立刻去安排。”刘云转过身来,“我们在沧州敌工部的同志,能否在这趟列车上将一个重要的同志还有三个家属营救下车,并连夜护送到解放区?”那负责人想了想,答道:“从列车上接下来应该没问题,护送到解放区要通过敌人的防区,我们人手不够。”刘云急剧思索了片刻:“请求华北野战军支援。”说着快步走向了电话机急速摇动起来,对方是总机:“我是华北局城工部,请立刻把电话转到华北野战军司令部,我有重要情况直接向华野首长请示。”等电话这个空当,刘云转对那个负责人:“对了,立刻给北平三号回电。”那负责人便要到桌上拿纸笔准备记录。刘云挥手阻住了他:“就八个字:保护自己,勿再来电!”“是。”那负责人连忙转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方邸洋楼二楼方步亭办公室。依然戴着耳机的谢培东,电报的嘀嗒声只有他能够听到,右手的铅笔在飞快地记录着数字。无须翻译,八组数字上立刻叠现出了那八个汉字:谢培东轻叹了一口气,关电台,取耳机,推了进去,合上了挡板。再转过座椅时额上已经布满了汗珠,望着那页账册凝神想着。第36章 上阵父子兵“情况是这样的。”刘云已经跟华野首长通上电话了,神态很是激动,“这个同志是冒着自己被捕的危险,把中统方面这笔贪腐的钱,汇到香港接济那些民主人士的……是,是立了大功呀。我们的意见是争取时间,赶在北平中统和警察局那些人还没有发现之前,今晚在沧州车站将这个同志一家营救下车,护送到解放区。还有,下面我们要了解国民党将要推行的币制改革,这个同志也至关重要……是,请求华野首长派驻沧州最近的部队接应……谢谢,谢谢华野首长支持!”放下电话,刘云立刻转身望向那个又已经在待命的负责人。谢培东将办公桌上那些账簿摞了起来,捧着走向那只打开的纸箱又装了进去,接着将一张封条贴在纸箱的封口处,抱起旁边另外一只没有开封的纸箱压在这只纸箱上,再从一只已经开封的纸箱里拿出一摞账本,走回办公桌前,开始看账。方邸后院竹林。“我可以告诉你。”方步亭这时已完全是个六旬慈祥长者的神态,“崔中石儿子、女儿的名字都是我后来给改的。”方孟敖在静静地听着。方步亭:“伯禽是李白儿子的名字,平阳是李白女儿的名字。当时李白妻子已经病故,自己又漂泊在外,儿女都寄养在山东的亲戚家中。他无时无刻不牵挂在心,为此专门写了一首诗,托人寄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儿女……这首诗名《寄东鲁二稚子》……”说到这里他有些心怯地望了一眼这个大儿子,终于鼓起勇气接着说道,“记得你和孟韦还小的时候我教你们背过……我背几句,你愿意听吗?”方孟敖不敢看父亲了,却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方步亭用他那带着无锡的口音轻轻背诵起来:“娇女字平阳,折花倚桃边。折花不见我,泪下如流泉。小儿名伯禽,与姊亦齐肩。双行桃树下,抚背复谁怜?念此失次第,肝肠日忧煎……”念到这里,嗓音已有些异样。方孟敖背过了身子,那双比天空还深阔的眼里有了两点泪星。方步亭很快调整了情绪,带着一丝勉强的笑,说道:“但愿中石一家能够平安长聚。”“大爸!”谢木兰在竹林石径出现了,却故意站着,大声问道,“小妈叫我来问,什么时候开饭,她好烤面包了。”方步亭从石凳上站起来,没有立刻回话,看了一眼方孟敖。“告诉程姨。”方孟敖接话了,“等你小哥回来,六点吃饭。”“知道了!”谢木兰没想到大哥这么爽快地给了答复,雀跃着去了。方步亭却警觉地望向方孟敖。方孟敖:“我叫孟韦去送崔副主任一家了。你们为什么急着将他调走我不知道,你们也不会告诉我。我很高兴您刚才说的那句话……”方步亭:“哪句话?”方孟敖:“但愿中石一家能够平安长聚!”方步亭:“你今天回来就是为了这个?”方孟敖:“是。我要您保证崔叔一家的安全。”方步亭又愣住了,接着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么大本事,我只能尽力而为。”方孟敖:“那您就尽力而为。”方步亭:“我能不能问你一句,你为什么对崔中石这么关心?”方孟敖:“因为他救过我,所以我要救他。”北平火车站站台棚上的挂钟指着四点四十分。北平是始发站,那列客车早已停在一号站台的铁轨上,再过十分钟入站口就要放客进站了。方孟韦亲自开的警字号小吉普,还有一辆警字号中吉普直接开到了还没有旅客的站台上。方孟韦停了车,隔着玻璃却望见站台上先已停着一台北平警察局的吉普,吉普旁站着那个单副局长,还有几个警察。坐在方孟韦身旁的崔中石目光闪了一下,很快又沉静下来。方孟韦也有些疑惑,望向身旁的崔中石:“下车吧,到后面带上夫人和孩子,我送你们上车。”伯禽和平阳早已跳下了后面的中吉普。“不要乱跑!”叶碧玉跟着下车便喊住他们,接着对卸行李的警察嚷道,“麻烦轻点,纹皮,不要擦着了纹皮!”两个递箱接箱的警察:“夫人放心,不会擦着。”方孟韦和崔中石也下了车,那单副局长已笑着向他们走来。“单副局长怎么也来了?”方孟韦望着他。单副局长:“上面关心崔副主任的安全,时局动荡嘛。局座说了,方副局长送到车站,然后由我带着几个弟兄送到天津。到了天津,中统方面有专程去上海的人,一路上就安全了。”跟方孟韦交代了这几句,单副局长便望向崔中石:“趁旅客还没进站,崔副主任,先送夫人和孩子上车吧。”接着向他带的那几个警察喊道,“去,帮崔副主任提行李,送夫人和孩子先上车!”方孟韦担心的就是崔中石一家不能安全上车,现在看见徐铁英做了如此周密的安排,自己反倒不能当着这个单福明久待了,望着崔中石的眼有些发红:“那我就只能送到这里了。”转身向叶碧玉和两个孩子走去。叶碧玉一心在张罗着那几个警察搬提皮箱行李,突然听到身后方孟韦的声音:“崔婶,我先回去了。”“好的呀,侬回去吧。”叶碧玉太关注行李漫应了这一句,突然才想起了是方孟韦,连忙转过身来,“方副局长呀,开车还有半点多钟呢,这么快就要走了?”方孟韦:“徐局长专门安排了人送你们去天津,我就不陪你们了。到了上海,给我打个电话。”叶碧玉在北平也就觉着方孟韦亲,这时也动了情:“一定的。三年了,你一直叫我崔婶,其实你和中石跟亲兄弟也差不多……跟你打个悄悄讲吧。”方孟韦将头凑近了她。叶碧玉在他耳边悄悄说道:“这里天天闹着打仗,想办法你们也赶紧离开北平吧,都调到上海或者南京去。”方孟韦苦笑了一下:“好,我想办法。你们上车,我走了。”伯禽和平阳已悄悄地站到了他们身边,方孟韦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叶碧玉:“跟方叔叔说再见。”伯禽和平阳:“方叔叔再见!”“听妈妈的话,再见!”方孟韦不再逗留,径直向自己的车走去。叶碧玉立刻又想起了自己的皮箱行李,见行李已被几个警察提上了车,牵着两个孩子连忙向车厢门走去。崔中石一直在看着方孟韦和自己的老婆孩子告别,这时见他打开了车门,突然叫道:“孟韦!”方孟韦站住了,转身望向他。崔中石显然有话要讲,却说道:“照顾好行长。”“好!”方孟韦不愿当着单福明流露情感,飞快地上了车。方孟韦的车和跟他的车在站台上一掉头,从来路开出了车站。叶碧玉已经带着两个孩子站到了车厢门口,向崔中石高兴地喊道:“上车啦!”“夫人先上车吧。”接言的却是那单副局长,“我和崔副主任有几句话说。”“快点上车啊!”叶碧玉兀自毫无觉察,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归心似箭,登上了车厢门。单福明这才低声对崔中石说道:“崔副主任,你得跟我先到站长室坐坐。”崔中石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反问道:“有谁要见我吗?”单福明目光闪烁:“没有人见你,只是可能要等个电话。”崔中石:“那是不是把我家里人先叫下车?”单福明:“我现在也不知道,等徐局长的电话来了再说。请吧。”崔中石什么都不说了,徐步跟他走去。入站口好些旅客已经检票进站了,排在前面的竟是那两个从南京跟踪崔中石到北平的青年特工!两个人的目光看着走向车站站长室的崔中石和单福明,接着互相对望了一眼。方邸洋楼一层客厅餐厅区域,平时那张吃中餐的圆桌不知何时换成了一张吃西餐的长条桌。条桌的上方是一把单椅,一套西餐餐具;条桌左边并列着三把椅子,摆着三套餐具;条桌右边也并列着三把椅子,摆着三套餐具。那架大座钟指向五点十分,方孟韦便急匆匆地进来了,刚进门眼睛便亮了。父亲坐在正中的沙发上,大哥竟坐在他侧旁的单人沙发上。两人的目光都同时带着询问望向他。方孟韦立刻取下了帽子:“爸,大哥!”方步亭和方孟敖反倒都没有回话,仍然只是望着他。方孟韦一时还不明白这两双目光中的含义,自己送崔中石是大哥的安排,却瞒着父亲,当着二人也不好立刻给大哥回话,只好转移话题,望向餐桌又望向厨房:“好香!今天沾大哥的光,有西餐吃了。饿了,开餐吧!”“小哥回了!可以开餐了!”谢木兰的身影一阵风似的从厨房出来了,“孝钰,把面包先端出来。”方步亭这时有话题了:“懂不懂规矩?人家是客人,你去端。”“我去端吧。”方孟韦还是没有交代送崔中石的事,向厨房走去。方孟敖不望方孟韦,却望向了方步亭。“崔副主任一家上车了吗?”方步亭已经站了起来,望着方孟韦的背影问道。这句话竟是父亲问的,方孟韦有些吃惊,回转身,望了望父亲,又望了望大哥:“放心,都送上车了。到了上海会来电话。”“一头的汗,去洗个脸吧。”方孟敖终于开口了。“好,我去洗脸。”方孟韦深望了一眼大哥,还是向厨房走去。方步亭立刻对谢木兰:“去请你爸下来吧。”“我才不去请呢,请三次有两次不耐烦。”说着走过去挽着方孟敖的手臂,“我请大哥。大哥,今天的座位由我安排。来。”方孟敖望着这个小表妹,山一般站在那里,她哪里拉得动他。谢木兰接着明白了,嚷道:“大爸,您先去坐吧。”方步亭徐步向餐桌走去,突然听到二楼自己的办公室电话响了,脚步也就是犹疑了一下,仍然向餐桌走去。接着电话铃声消失,显然是谢培东在接电话了。谢培东听着对方的电话,脸色从来没有这般苍白,回话时语气却显出强硬:“徐局长这样做不太合适吧。账户要是真有问题我们可以帮着查,崔副主任可是通过央行下了正式调令去上海的,你们怎么可以擅自扣留他……我们行长现在不能接这个电话。你知道今天孟敖在这里,他们父子可有十年没在一起吃顿饭了。这些事我们私底下都可以商量,最好不要让孟敖知道,不要让国防部预备干部局知道……一定要我们行长接电话吗?”“姑爹,吃饭了!”隔着门楼下传来了程小云的声音。谢培东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对着话筒:“徐局长既然把那点钱看得这么重,我就去叫我们行长接电话吧……”一向沉着的他,要将话筒搁回桌上时右手竟有些颤抖,只得借助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腕才将话筒放到了桌面上。方步亭已经在餐桌正中的椅子上坐下了。“我跟大哥坐。”方孟韦将一笸箩面包放到桌上,便要向对面走去。“小哥,你坐这里。”谢木兰站在左边最后一把椅子前,拉住了方孟韦,将他推到自己身边的椅子前。坐在左边第一把椅子上的是程小云,方孟韦被推到了第二把椅子前,第三把便是谢木兰了。对面三个座位的第一把椅子空着,显然是留给谢培东的,第二把面前站着方孟敖,靠着他的第三把椅子当然就是有意让何孝钰坐的了。大家的目光有意无意都望向了还站在一边的何孝钰。方孟敖的脸上今天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的笑,站到留给何孝钰的那把椅子后,绅士地将椅子向后一挪。“谢谢。”何孝钰大方地走了过去。就等谢培东了。二楼办公室的门开了,谢培东出现在门口,似笑非笑地说:“行长,有个要紧的电话,您先接一下吧。”“什么要紧的电话都不接。叫他一小时后打来。”方步亭似乎感觉到这是个不祥的电话,却不露声色,端坐不动。谢培东仍然站在门口:“是南京央行来的电话。”方步亭十分不情愿地站了起来:“看来是要辞掉这个行长了。”方邸洋楼二楼方步亭办公室。“人你都扣下了,还怕我也跑了吗?”方步亭的脸铁青了,对着话筒却不敢高声。话筒里徐铁英的声音却震耳欲聋:“出了这么大的事,您就不能过来?”方步亭:“大事?吃饭才是第一件大事!在我陪儿子吃完饭赶来之前,请徐局长考虑:第一,安顿好他的家属,就说崔中石的调动另有安排;第二,最好不要让国防部曾可达他们知道,侯俊堂就是为了这笔钱送了命的!”说完立刻挂了电话,脸色又不对了,眼看是又要发病的征兆。“行长!”谢培东立刻过去,一手扶住了他,一手拿起了桌上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一瓶同仁堂藿香正气水递了过去。方步亭张开嘴喝下了那瓶藿香正气水,睁开眼望着谢培东:“那个账户你查对了没有?”谢培东:“账太多,还没有看那个账户。我现在就查。”“不查了。”方步亭缓过了气来,“吃饭,好好去吃饭。”剜去心头肉。徐铁英也急得要发病了,坐在办公桌前,恨恨地发愣。“老徐。”马汉山反倒兴奋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着,叫徐铁英时连称谓都改了,“你要是摆不平,我把军统的弟兄叫来,追回了钱,你给点车马费就行!”事起仓促,徐铁英情急之下才叫来马汉山追问,不料这件事马汉山竟无一点儿干系,反倒让他知道了内情,见他那副幸灾乐祸还把柄在握的样子,不禁有些又好气又好笑,当即冷静下来,去拿桌上的杯子,却发现没有了茶水。马汉山这时正望着他。徐铁英:“大热的天,也没有给你倒茶。”“孙秘书!”马汉山仿佛自己成了主人,大声向门外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