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为了让曾可达睡一觉,那部电话被坐在旁边的副官用厚厚的几层毛巾包裹了起来。闷响了两声,那副官隔着毛巾立刻拿起了话筒。对方的声音也因为话筒被毛巾包着特别微弱:“请问是国防部曾长官房间吗?”那副官望了一眼墙上的钟,把声音压到最低:“哪里来的电话……听好了,曾将军正在处理急务,除了南京的电话,所有别的电话七点以后再转来!”那副官等对方挂了电话,才将话筒搁回话机,用毛巾重新将整个电话包裹起来。接着,那副官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连接卧房的门边侧耳听了听,直到感觉曾可达没被吵醒,这才放心地又走回电话机旁坐了下来。梁经纶兀自拿着话筒贴在耳边闭着眼一动不动,漫长的十秒钟抑或是二十秒钟,他绝望地放下了话筒倏地站了起来,快步向门口走去。军营营房内方孟敖房间。何孝钰和谢木兰显然把该说的话、该讲的道理都说完了,这时都在静静地望着方孟敖,等他一句同意。方孟敖从一个既印着中文又印着英文的铁盒里拿出了两块巧克力,一块递给站着的谢木兰,一块递给端坐在椅子上的何孝钰:“吃糖。”“你到底去不去嘛?不答应我可不吃你的糖。”谢木兰将接过的糖又向方孟敖一递。方孟敖拿回了她递过来的糖:“你不吃就都给她吃。”说着把这块糖也抛给了何孝钰。谢木兰一下跃起,从身后跃到了方孟敖的背上,抱住他的脖子:“你一定要去,你必须去!”方孟敖让她在背后骑着:“我的衣服可是很脏了。”谢木兰:“我不管,你反正得去。”方孟敖:“那你就趴在我背上吧。”竟然负着谢木兰轻松地走到脸盆架前,径自洗起脸来。何孝钰的目光迷离了。——她眼前浮出了在谢木兰房间那个绅士般的方孟敖,浮出了那个对自己有些拘谨的方孟敖。目光再望向眼前的方孟敖时,俨然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谢木兰在他眼里只是个小孩,自己在他眼里也只是个小孩。紧接着更让何孝钰吃惊的景象出现了。方孟敖背负着谢木兰洗了脸,放下毛巾,竟然当着自己从前面皮带里扯出了掖着的衬衣,一粒一粒解开了扣子,露出了壮实的胸肌和腹肌:“下来,先给我把衣服洗了。”“你答应了?”谢木兰一声欢叫,跳了下来。方孟敖已经脱了衬衣,露出了健壮的上身:“你洗得干净吗?”“他答应了!”谢木兰抢过大哥手里的衬衣,笑望着何孝钰又叫了一声,便将衬衣放进那盆水里。很快,谢木兰感觉到了什么,又望向何孝钰。何孝钰的目光转望向了房门外,没有喜悦,露出的是极不自然。谢木兰又转身去望大哥。方孟敖竟弯下腰在另一个装着水的铁桶里用另一块毛巾在擦洗上身。谢木兰慢慢把手从脸盆里缩了回来,望着何孝钰,轻声叫道:“孝钰。”何孝钰的眼前这时浮现的已经是梁经纶长衫飘拂的温文尔雅,和他忧郁深沉的眼神。“孝钰。”谢木兰又叫了一声。何孝钰这才转过身来,脸转过来时,飞快地掠过光着上身的方孟敖,直接望向谢木兰。谢木兰:“他这衣服领子也太脏了,我可洗不干净……来帮帮我吧。”“不行。”方孟敖仍然弯腰背对她们在擦洗着,“你是我妹,人家可是客人。”“那你还当着人家不讲礼貌!”谢木兰脱口而出。“什么不讲礼貌?”方孟敖站直了,转过身来,望了一眼谢木兰,又望向何孝钰。何孝钰不再回避,迎向他的目光。谢木兰反而怔在那里。方孟敖将擦洗上身的毛巾扔进桶里,从墙上挂钩上取下了另一件干净的衬衣,一边穿着一边走向何孝钰:“怎么不吃糖?”“方大队长,我们是燕大学生会的代表。”何孝钰慢慢站了起来,“不是来吃糖的小孩。”说着将手里的两块巧克力轻轻放在了桌上。方孟敖立刻拿起了一块塞进嘴里:“那我是小孩吧。”何孝钰又被他弄得一怔。方孟敖嚼着糖已经走向了谢木兰:“让开吧。1937年‘八一三事变’后我自己的衣服就都是自己洗。”“你不会是又变卦不去了吧?”谢木兰紧紧地攥着脸盆里的衬衣,睁大眼望着大哥。何孝钰的心震了一下!——童年时那个曾经呵护过自己的小哥哥,眼前这个既是国民党王牌飞行员又是党内特殊党员的大哥哥,一个充满了传奇魅力的性格男人——复杂地重叠在了一起。她似乎明白了,其实还是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出现的在意。唯一明白的是自己的任务。她立刻站起来,走了过去:“木兰,让我来洗。”“好啊!”谢木兰立刻让开了。何孝钰站到了脸盆边,捞起了衬衣,又拿起了衣架上的肥皂。“放下吧。”方孟敖居然毫不解人意,“我说了,我自己的衣服从来不叫别人洗,包括跟我的勤务兵。”“我代表东北的同学和北平的同学帮你洗行不行?”何孝钰一手拿着湿衣,一手拿着肥皂僵在那里。“扯淡。”方孟敖竟吐出了兵话,“我的衣服跟东北同学、北平同学有什么关系?”“哥!”谢木兰气急了,大叫了一声。何孝钰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左手拿着他的湿衣,右手已经快拿不住那块滑溜的肥皂了。方孟敖佯装不解地望向又气又急的谢木兰:“我说你们今天是怎么了?”谢木兰跺了一下脚:“你太过分了!”方孟敖一脸的疑惑,把目光转望向脸盆旁的何孝钰:“我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就是从来不喜欢人家强迫我同意自己不愿意的事情。”何孝钰这时可不能露出任何自己因委屈而想哭的声调,尽力平静地说:“你是说我们强迫你去开联欢会,还是说我们强迫要给你洗衣服?”方孟敖沉默了一下:“现在说的是洗衣服。”“那我代表方妈妈给你洗行不行?!”何孝钰这句话不啻石破天惊!方孟敖怔住了。何孝钰转过了头紧望着方孟敖:“‘八一三’方妈妈和我妈是同一天遇难的,我妈要是在,她给你洗衣服你也这样说吗?”“对不起。”方孟敖轻轻地说出了这三个字,紧接着又用英语复述了一遍,“Sorry!”何孝钰再不理他,肥皂开始在衬衣领上擦了起来,两点泪星再也藏不住,从两眼闪烁出来。——今天是怎么了?从来不为任何男人而流的眼泪,一天之间为什么会为两个男人涌出?“他们都是我的同志……”何孝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她竭力控制自己不能再为这个男人掉下眼泪。可搓着衣领,泪珠怎么也控制不住,一滴一滴溅在水里。满头大汗的一辆自行车从燕大向军营方向踏来。骑车的是那晚曾经护卫过曾可达的特务学生之一,车后载的是梁经纶。车轮到了通向军营的岔路口猛地刹住了,梁经纶从后座跳了下来。“你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顾大使宅邸,直接报告曾将军,今晚的联欢会开不成了。”梁经纶这时才向那个特务学生交底。“联欢会开不成了?”那个特务学生一脸愕然,“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向曾将军解释……”“我会解释。”梁经纶撂下这句话,快步向右边通向军营的大路走去。那辆自行车猛地一踏,后座没了人,飞快地向前奔去。“集合!集合!”郭晋阳从营房出来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吹着口哨。飞行员们立刻从学生群中奔了出来排成了两排。郭晋阳也站进了队列。这是方大队长要出来了。学生们都兴奋紧张得屏住了呼吸,一齐望着营房的大门。方孟敖就穿着一件衬衣,从营房门走了出来。紧跟着的是谢木兰,心里异常雀跃,却又不能露出得意的神态,低着头两步赶上方孟敖的一步,走得反而慌乱了。“方队长好!”学生们显然有人指挥,这一声叫得十分整齐响亮。方孟敖本是要走向飞行员队列的,被学生们这一声问好,不得不停了一下脚步,转而走向学生。“方队长好!”“方队长!”“方队长!”望着走近的方孟敖,学生们这一次自发的问好反而叫得不整齐了。尤其是女同学们,甚至发出了颤声。刚才还雄风勃勃,现在方孟敖反而露出了一丝羞涩,站在那里回头来找谢木兰。谢木兰这时笑了:“同学们都问你好呢,快回答呀!”方孟敖低声问道:“我怎么回答?”谢木兰:“你就说同学们好嘛。”“又不是检阅,扯淡。”方孟敖回了谢木兰这句,才转望向好几十张兴奋激动的面孔,“同学们都饿了吗?”好些人反而怔住了。抗日的王牌飞行员,不炸开封的人民英雄,回答的竟是这样一句家常话?“饿了!”学生群中冒出了一个男生实在的声音。“早就饿了!”紧跟着好些男生都说出了实在的声音。“陈长武,邵元刚!”方孟敖转头向飞行员队列喊道。“在!”陈长武和邵元刚大声答着出列。方孟敖:“开饭的时间也到了,你们去炊事房,把所有的馒头稀饭都搬到这里来!”“是!”陈长武、邵元刚大声应着,向营房隔壁的炊事房小跑着去了。好几十个学生反而都沉默在那里。学生会那个负责的男同学出来了:“请问方队长,你们去参加我们的联欢会吗?”无数双眼都望向方孟敖。其实谢木兰已经在方孟敖背后向好些女同学笑着点头了。所有的眼还是在望着方孟敖,等他亲口回答。方孟敖:“干什么都没有吃饭大。不一定能吃饱,我请大家先吃饭。”说话间但见一摞小山般的大笼屉从营房那边过来了!陈长武一个人捧着八层笼屉走在前面,笼屉冒过头顶,只见两脚,不见人身。邵元刚则挑着一担粥跟在后面,一手扶着扁担,一手还提着一个装满了碗筷的箩筐。两人一前一后向学生们这边走来。笼屉很快在长条桌上一层一层摆开了,露出了一个一个白面馒头!馒头上的热气仿佛变成了无数个钩子,钩住了学生们的眼睛。方孟敖心一酸,扭头问陈长武:“有多少个馒头?”陈长武:“报告队长,一共八十个。”方孟敖只转头向学生群扫望了一眼,便精确地说出了学生的人数:“六十七个同学,加上里面的一个,每人一个都不够……”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下,“我这个客请得寒碜啊。”郭晋阳紧接着插话了:“报告队长,我们二十个人每人半个,队长一个,同学们每人一个,还能剩下一个!”一片沉默。学生会那个负责的同学站出来了:“方大队长……”“知道他是谁吗?”方孟敖知道学生要说什么,立刻打断了他,望了一眼郭晋阳,大声把话岔开,“他是有名的老西!祖上开过好几代的票号,账算得很精,也算得很好。我们今天就都听他的吧。同学们要是看得起,就每人帮我们吃一个馒头!就这样了。男同学自己拿。郭晋阳,女同学由你们挨个儿送。一定要送到她们手里。还有粥,匀着分!”“是!”二十个飞行员这一声答得分外响亮。方孟敖突然掉转头向营房那边一个人走了过去,眼里噙着泪花。谢木兰一手拿着两个馒头,一手端着一个带把的白搪瓷杯,满满的一杯粥,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方孟敖房间,先将那杯粥小心地放在了桌上:“用餐了!”接着向窗口的何孝钰走去。“用什么餐?”何孝钰正在窗口将已经洗好的衬衣用衣架挂好,回头看见谢木兰递过来一个馒头。谢木兰:“我大哥把他们的晚餐都分给同学们了。每人分了一个,他们只能每人吃半个了。好些同学都感动得掉泪了。”何孝钰望着那个馒头,听着谢木兰的话,目光怔在那里。谢木兰:“请用餐吧,公主。”“你叫我什么?”何孝钰脸一沉,依然用手理着湿衬衣上的皱褶,“有给大兵洗衣服的公主吗?”谢木兰回道:“当然没有。可是给王子洗衣服呢,公主?”“你说什么?”何孝钰手里掸着湿衣,目光望向了窗口。谢木兰将馒头从她身后递到她的面前:“真的不高兴了?”何孝钰干脆不接言了。“啊,洗得好干净呀!”谢木兰琢磨不透何孝钰这时的心态,只好转移话题。可话题仍然没有转移。何孝钰仍然望着窗外,沉默了少顷,才慢慢转过身来,没有去接谢木兰伸在面前的馒头,而是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答应我一句话,就算我求你了。好吗?”谢木兰只好点了下头。何孝钰:“记住了,你的大哥,也是我的大哥。永远是我们的大哥。”失望立刻浮了上来,谢木兰还是忍住了:“他本来就是我们的大哥。”何孝钰带着一丝歉意从她手里拿过了那个馒头:“要不我们再立一个约定,新中国不成立,我们都不嫁人。好不好?”谢木兰紧紧地盯着何孝钰:“也不许爱上别人?”何孝钰望着谢木兰那双剪不断理还乱的眼睛,不知该怎样回答她。谢木兰:“做不到吧?”何孝钰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了。谢木兰偏紧紧地盯着她的两眼。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了,两人这才得以都把目光望向门口。郭晋阳领着学生会的那个男同学出现在门口。那个男同学:“梁先生来了!你们快出去吧。”两个人同时一怔,互望的眼神先是都闪出了惊疑,接着都同时回避开了相互间的对望。“梁先生怎么会到这里来?”谢木兰紧望着那个男同学。何孝钰也紧望着那个男同学。那个男同学:“联欢会可能会取消,都快出去吧。”何孝钰和谢木兰走出营房的门又都怔住了。梁经纶显然是刚跟学生会的同学们谈完,正转身慢慢向站在另一边的方孟敖走过去。两人之间约有五十米的距离。学生会的同学全站在接近营门的一边,飞行大队的队员们都站在营房的这一边。两个方阵之间,便是一块空坪。梁经纶徐徐向方孟敖走过来的身影。方孟敖独自挺立在那里的身影。何孝钰的眼睛。谢木兰的眼睛。——出于一般的礼貌,她们的幻觉中方孟敖也应该迎上前去……“立正!”方孟敖洪亮的一声口令,把她们从幻觉中唤回到现实中。刚才还散站着的飞行员们立刻整好了队。方孟敖这时才大步向梁经纶迎去,并且伸出了手。梁经纶也伸出了手。两个男人的步伐,两只伸出的手在逐渐接近。第31章 一动不动青年航空服务队军营大坪。方孟敖的手也握住了梁经纶的手。梁经纶的手握住了方孟敖的手。方孟敖的目光望向了梁经纶的目光。而当梁经纶的目光也望向方孟敖的目光时,尽管早已做好了迎接这双目光的准备,这时心里还是一震。对方两眼的瞳仁竟然在慢慢缩小,慢慢缩成两点精光!梁经纶被外力强加的压迫感这时更重了。自己完全是在不恰当的时候、不恰当的场合,与这个不应该见面的男人见面了。面对这两点越来越亮的精光,身后的学生会,尤其是何孝钰那惊愕疑惑的目光现在都不能想了。严春明以及严春明背后的城工部,曾可达以及曾可达背后的铁血救国会,现在也都不能想了。自己必须全力面对的是方孟敖这时投来的那双前所未见的目光!“他是不是共产党?”方孟敖那在天空中凭着黑点就能分辨敌机友机的眼这时聚成的精光,化成了两道穿透线,穿进了梁经纶的瞳仁!——梁经纶的瞳仁竟是如此的深邃,那架方孟敖试图分辨的“飞机”在他的瞳仁中若隐若现。慢慢地,那架“飞机”清晰了,没有任何图标,却渐渐地向自己靠拢,飞到了自己这架飞机的一侧,平行地飞着,就像自己的僚机,紧密配合自己飞向前方。方孟敖握住他的手下意识地紧了一下。——可就在这时,方孟敖眼中梁经纶那架“僚机”突然改变了位置,飞到了自己这架飞机的上方,飞到了自己的前侧。刚才还被自己视为“僚机”的对方变成了自己的“长机”,自己反倒变成了他的“僚机”。这种突然的感觉变化,让方孟敖立刻回到了现实中。原来他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他难忘的另外两个人的眼神:——崔中石第一次握住自己手时的眼神:赞赏的眼神,关爱的眼神,无比信任的眼神!——林大潍走出法庭向自己敬礼时望向自己的眼神:赞赏的眼神,关爱的眼神,无比信任的眼神!崔中石不见了,林大潍不见了。——眼神依旧,面前的人却是梁经纶。“共产党?”这个声音立刻在方孟敖的心底响起!他的头慢慢转向学生人群,目光立刻搜寻到站在那里的何孝钰,还有谢木兰,询望向她们。何孝钰的神态显然有些紧张,而且有些怪异,她既不看自己,也不看梁经纶,只是出神地望着地面。谢木兰倒是毫不掩饰自己兴奋欣喜的神情,望了一眼大哥投来的目光,接着紧紧地望向梁经纶。方孟敖似乎得到了答案,但显然不是确切的答案。他再转过了头望向梁经纶时,握他的那只手更紧了一下。同时,梁经纶也将他的手更紧地握了一下。——刚才短暂而漫长的握手和对望,此人身上所透露出来的阳刚,和他那双较鹰隼更锐利又比孩子还澄澈的眼睛,使梁经纶很快找到了概括这位传奇人物最为准确的四字判断:“唯精唯一”!因“唯精”故,任何个人的利害得失都休想试图改变此人的执着;因“唯一”故,任何复杂的设计和布局在这个人面前最终都将成为简单。他似乎突然明白了建丰同志重用这个人的深层奥秘,他觉得自己比曾可达更加理解了建丰同志的高明——像共产党那样用他的执着,用他的简单。只要让他相信,一切都是为了人民。这个人就会“唯精唯一”!基于这种准确的判断,梁经纶知道,正是自己长期磨砺而自然流露的中共地下党这重身份取得了对方的好感。他谨慎地也是最合理地打破了沉默:“久仰,幸会。”“梁先生,请跟我来。”方孟敖没有寒暄,松开了握他的手,陪着他向飞行员们整齐的队伍走去。两排飞行员同时投来注目礼。“敬礼!”方孟敖一声口令。飞行员们的注目礼加上了举手礼。“放下!”方孟敖又一声口令。飞行员们整齐地放下了手。方孟敖望向飞行员们:“知道今天发粮为什么叫你们都睡觉吗?很简单,我们都不懂经济。就像平时飞行训练,不懂就不能上天。但是有人懂,比方今天帮我们监督民调会那些人发粮的同学们,他们就是学经济的。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个最懂经济的人。”说到这里他郑重地请梁经纶向前走了一步,“燕京大学经济系梁经纶教授,我国著名的经济学专家何其沧先生最好的学生,伦敦经济学院的博士!我们平时没有机会读书看报,因此不知道,前年还有去年许多揭露孔家和宋家经济贪腐的文章就是他写的!”飞行员们立刻报以热烈的掌声!站在那边的学生们也跟着热烈地鼓起掌来!谢木兰的两手鼓得比风扇还快,可当她突然想起望向身旁的何孝钰时,发现何孝钰却只是轻轻地在跟着鼓掌。谢木兰下意识地放慢了鼓掌的速度和力度,脸上也没有刚才那么兴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