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中石可不是方步亭,门口站着的青年军警卫立刻两人一并,面对面挡住了他!其中一人:“谁叫你走的?进去!”崔中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方孟敖这时站起来,直望着门外。“不得无礼!”曾可达跟着站起,望着两个青年军警卫喝道。两个警卫让开了些,仍然把着门。曾可达望向方孟敖:“方大队长,查物资、查账都要靠你具体执行。你说今天让不让崔副主任走?”方孟敖望向了曾可达,在仔细地读着他的眼神。崔中石已经从两个警卫的中间大步走了过去,一边大声说道:“我的办公室在北平分行二楼,我的家在东中胡同二号。你们随时可以来找我!”方孟敖又望向了崔中石在门外的背影。其他人也都望着门外。“崔副主任,怎么就走了?”门外传来另一个声音,是徐铁英的声音。没有回应。徐铁英一脸的汗,带着为党国的辛劳出现在门口:“总算暂时平息了!”“学生都散了?”最关心的是杜万乘。“哪里都散了。”徐铁英走到自己的座位,先喝了一口茶,“东北学生暂时劝回去了。明天可得给他们发粮。”坐下时望向杜万乘,试探地问道,“崔副主任怎么走了?北平分行的账不查了?”杜万乘已经被他们弄得头都大了,哪里还愿再扯说不清楚的事,眼下最要紧的是先给学生发粮食,不能再闹出学潮:“其他的事先都不说了。明天到底能不能先给东北学生发粮?马局长,徐局长的话你都听见了?”马汉山:“给一万五千人发粮,我总得有时间去安排吧?你们是继续调查我,还是让我去组织人调拨粮食明天发放?”“当然是去调拨粮食。”徐铁英这时便成了最有发言权的人,“傅总司令说了狠话,明天要是还有学生到华北剿总门口去游行,他就立刻辞职,请蒋总统亲自来指挥打仗好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马汉山望了曾可达一眼,然后望着杜万乘。杜万乘望向曾可达。曾可达却望向方孟敖:“方大队长,北平银行的账你们暂时不要去查。明天开始专查北平民食调配委员会物资仓库!先查粮食,拿着他们购入和调拨的账目一个仓库一个仓库地查!”方孟敖原就站在那里,这时答道:“好。”曾可达这才望向马汉山:“带着你的手掌,调拨粮食去吧。”马汉山走出去时心里又没底了。杜万乘心里乱极了,望了一眼曾可达,又望了一眼徐铁英:“是不是还接着开会?”曾可达已经站起来:“这样的会还需要开吗?查物资,查账!抬出棺材再开会不迟!”曾可达从会议室赶回住所立刻拨通了那个电话——梁经纶外文书店二楼的电话:“……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方大队长已经怀疑上崔副主任了,立刻安排那个何小姐去接触他……好!已经安排了就最好!听他都说些什么,记住原话,一句一句告诉我。教授,注意自己的安全。”顾维钧宅邸大门外西大街。中央军派来保卫方孟敖大队的警卫排两辆摩托在前面开路。方孟敖自己驾着吉普,让邵元刚坐在副驾驶座上,紧踏着油门,一反常态地飙车。开路的摩托立刻被吉普抛在了后面,赶紧加油追了上来。“队长,太快了!开慢点!”邵元刚都紧张了。“不要啰唆!”方孟敖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邵元刚不敢吭声了。“前面有人!队长!”邵元刚又大声喊了起来。方孟敖也看见了,不到二十米远两个女孩站在路中间,竟是谢木兰和何孝钰!松油门,踩刹车!惯性仍然驱着车快速向前冲着,离二人越来越近!不到十米了,吉普仍然惯性往前冲着,方孟敖猛地向左打方向盘!那吉普猛然掉头,后轮横着打磨,仍然往原来那个方向吱吱地移了好几米,才跟着前轮转了过来!转了一圈,吉普才刹住了。站在几米开外的谢木兰和何孝钰脸都白了,蒙在那里。最可怜的是那两辆摩托,一辆向左撞在人行道的树上,一辆向右挨着一道墙擦了好几米才停了下来。吉普车门猛地被推开了,方孟敖跳了下来:“找死吗?!”两个姑娘受了惊吓,此刻还没缓过神来,愣愣地站在路中间。方孟敖叹了口气,改变了态度,走了过去:“吓着了吧?”“方大队长!”何孝钰叫他了,神态从来没有过的激动,“你知道自己在哪里开车吗?”方孟敖望着她。何孝钰大声地:“这里是北平!是住着两百万人口的城市。不是在天上,不是开飞机。你的车开这么快是想撞死市民吗?”方孟敖又习惯地眯起了眼,望着面前这个一向文静的小妹妹,突然觉得她有几分像自己曾经十分佩服的陈纳德队长。想到这里,笑了。转头望向邵元刚:“我是不是开得太快了?”“是。队长,你开得太快了。”邵元刚也有几分生气。“有本事才敢开这么快嘛!”谢木兰惊魂乍定又闹腾起来,“大哥,你刚才那个圈转得太棒了!怎么转的,下回教我!”“有事找我吗?”方孟敖转入正题了。谢木兰:“不是找你,是谢你。你今天抓马汉山,同学们都传遍了,还都夸我了。大哥,我要好好谢你。今晚哪儿都不许去,回家。我和孝钰每人做两个菜答谢你。”方孟敖沉默了少顷,问道:“你小哥在家吗?”谢木兰:“我们是请你,可不请他。”方孟敖:“在不在家?”谢木兰:“在家。每天晚餐只要不出勤他都要陪大爸吃饭。”方孟敖:“那好。他们吃他们的,我们吃我们的。我还想听何小姐给我上上该怎样在北平开车的课呢。上车吧。”方邸洋楼二楼行长办公室。方步亭在十分专注地听着电话。谢培东站在旁边也十分专注地望着电话。方步亭:“……曾可达怀疑小崔是中统军统……王主任,我用的人不会有这样的背景。如果连央行总部也这样想,那就把我调走,把北平分行的人马都换了……嗯,嗯。天不塌,北平分行就不会塌。小崔当然扛得住事,希望王主任和央行总部相信他……我知道。该见面我会直接到顾大使宅邸来看你,你也可以直接到分行来。没有什么可怕的。好,再见。”放下电话后,方步亭刚才还十分的盛气立刻变成了更深的忧虑,坐在那里默默地想着。“曾可达居然怀疑崔中石是中统和军统的人……你怎么看?”方步亭望向谢培东。谢培东:“至少能够说明,无论是中统、军统还是铁血救国会都没有人怀疑崔中石是共产党。行长,是不是我们多疑了?”谢培东不说方步亭多疑,而是用了个“我们”。“多疑吗?”方步亭的脸色更加凝重了,“曾可达心机深啊!我刚才问了,他在会上说崔中石是中统、军统,孟敖就坐在那里。他这个话是说给孟敖听的!”谢培东一惊:“孟敖会相信吗?”方步亭:“这个孩子从小就心眼实,像他妈呀。培东。”谢培东:“行长。”方步亭:“尽快,你去找崔中石,叫他把账在最短的时间整理出来,全交给你。跟他打招呼,不许再跟孟敖见面。”谢培东:“我今晚就去找他。”“大爸!爸!小妈!”楼下客厅传来了谢木兰的嚷叫,“我把大哥请回来了!”方步亭和谢培东同时一怔,对望了一眼。方邸洋楼一层客厅。“妈。”方孟敖进到客厅就十分礼貌地叫了一声程小云。谢木兰倒没有十分觉得意外。何孝钰站在他身后却眼中含着光,定定地望着刚才还十分张扬的男人。程小云红了脸,轻声答道:“孟敖,我知道你尊重我,尊重我们女人。可毕竟我只比你大三岁,今后你就叫我姨吧。”“好。”方孟敖立刻答道,“姨。”“我们都叫小妈,凭什么你一个人叫姨。不行!”谢木兰总是把气氛闹得让人尴尬,说着转对何孝钰,“你说是吧?”何孝钰:“不是。我觉得孟敖大哥叫程姨作姨很好。”“我明白了!”谢木兰立刻兴奋起来,“他这是随你叫,是吧?”方孟敖背对着她们,接言道:“这倒也是个理由,我就随何小姐叫吧。”说着转过头看何孝钰。何孝钰的脸却红了,慌忙答道:“你们这些人事情真多,说什么干吗都要扯上别人?”“我们可从来没把你当别人啊。”谢木兰心里有鬼火上加油,“进了我们家,就是我家人。小妈您说是吧?”方孟敖也听出这个小表妹在使坏了,立刻对何孝钰:“我们从小就是一家人嘛。孝钰,你过来,大哥教你一个对付坏丫头的办法。”方孟敖如此大方大气,何孝钰刚才那点羞涩立刻被他化解了,果然向他走近了一步。方孟敖又望向谢木兰:“你也过来。”谢木兰却不愿过来了,而且嚷道:“孝钰,千万别上当,我这个大哥可坏了!”方孟敖跨前一步已经一把抱起了谢木兰,轻轻地搂在肘里。接着,左臂一伸居然把何孝钰也抱了起来,轻轻地搂在另外一只手肘里!两个姑娘被他同时端抱在手臂上,谢木兰好兴奋,当然任抱不动;只是苦了何孝钰,又不能挣扎,又不能就这样任他抱着。何孝钰的声音透着紧张,同时露出了少女才有的孩子天性,向程小云大叫:“程姨!还不叫他放我们下来!”程小云这回露出的笑竟也如此灿烂:“傻姑娘,程姨也教你一手,让他胡闹,你别动就是。”从听见方孟敖来了开始,谢培东已经把二楼办公室的门开了一线,往下面望着。这时陡然见到楼下的情景,赶紧将站在身后的方步亭拉了一把,让他从门缝往下看。方步亭的脸也突然展开了,好难得真笑了一下。谢培东笑着向他点了一下头,轻轻合了门缝:“行长得赶紧去找何校长谈谈了。”方步亭这回是由衷地点了下头。一层客厅里,方孟敖就这样毫不费劲地一手搂着一人仍然没有放下,对何孝钰说:“怎么样?不怕她使坏了吧?”脸离得这样近,何孝钰闭上了眼睛,不看他也不回话。方孟敖却突然发现,何孝钰长长睫毛的眼角有一点泪星!方孟敖慌了,连忙放下了二人,轻声说道:“玩笑过分了,何小姐不要见怪。”谢木兰、程小云都有些紧张地望向了何孝钰。睁开眼时何孝钰露出显然善解人意才有的一笑:“下回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就行了。”方孟敖望向程小云:“姨,罚我。我去给她们做菜,家里能做西餐吗?”程小云笑道:“你们谁都不要去做了。中餐、西餐谁都比不过我。木兰,你和孝钰陪大哥到你房间去看看。叫你们了,就下来吃饭。”说着快步走进了厨房。谢木兰对何孝钰:“不许生气了。陪大哥去参观我的房间吧。”方孟敖竟然很在意地望着何孝钰。何孝钰这回是微微一笑。“走!”谢木兰拉着方孟敖径直向西边的楼梯走去,回头还在喊着何孝钰,“快来呀!”“给我备车。”方步亭自己从衣架上取下了礼帽,“今晚让他们在家里吃饭。我现在就去何副校长家。”“好。”谢培东立刻给他递过公文包,接着开了办公室门。方孟敖被表妹拉着来到了二楼谢木兰房间。这个天马行空的王牌飞行员进入自己表妹的闺房,却站在房中有些不知所措。何孝钰发现了,谢木兰也察觉了。谢木兰:“大哥,你好像有点害怕?”“瞎说。”方孟敖显然是在掩饰,“我害怕什么?”“害怕女孩的房间!”谢木兰直言不讳,“我猜对了吧?”“更瞎说了。”方孟敖走到窗前的桌边,刚想坐下,发现椅子上盖着一块女孩绣花的手绢,连忙用两指拈起来轻轻放到一边的床上,把椅子又挪得离床远了一点儿,这才坐下。谢木兰飞快地瞟了何孝钰一眼:“多好的男子汉呀!”“太煞风景了!”谢木兰用母语大叫起来。何孝钰笑了,开始忍着,接着终于笑出了清脆好听的声音!第19章 方家厨房不入方家厨房,不知方家是真正的贵族。厨房便有二十平米开外,这在当时中国的京沪平津穗五大城市里,都已是一个小户之家全部的住家面积了。厨房西边挨窗是一列德国进口的不锈钢连体灶,墙上安着好几个通风扇。最让外人惊奇的是,厨房里也摆着一长两短一组沙发,长茶几上摆着喝咖啡、饮茶两套用具;还有一架唱机,许多唱盘。这一切显然都不是为下人准备的,完全是欧美的生活理念,主人要下厨房,家人要在这里陪伴说话聊天。以往,程小云搬到外面居住,家里常是蔡妈、王妈做饭,下厨做方步亭、方孟韦、谢木兰喜欢的拿手菜反倒是谢培东的事。这时,方步亭常来陪,方孟韦偶尔也来陪。只有谢木兰不愿来陪,她跟自己的亲爹总是不太亲,而且就怕他。今天是刻意安排,由程小云下厨做西餐。方步亭有意避开,去了何其沧家。谢培东陪到厨房,自有一番交代。他先挑了一张程砚秋的《锁麟囊·春秋亭》唱片,放唱起来,然后走到程小云身边,说道:“小嫂,叫木兰下来帮厨。”“木兰能帮什么厨。”程小云好久没有这样的心情了,向谢培东一笑,“我知道姑爹的意思,也知道行长的意思。平时都是姑爹辛苦,今天就不要管厨房的事了,也不要管他们的事了。”程小云便一边忙活,一边跟着唱机里的程砚秋同步轻声唱着,估计谢培东已经回到自己房间了,这才走到厨房门口,向楼上喊道:“木兰,你快下来帮我一下!”开始还没有回应。程小云提高了声调:“快下来吧,我忙不过来了!”“来了!”楼上这才传来谢木兰不甚情愿的应答声。谢培东并未回自己房间,而是来到了方步亭这间办公室。先是把房门的几把锁都锁好了,然后走到办公桌前方步亭那把座椅上坐下。开始拨电话:“孟韦啊……跟学生代表都谈完了……是呀,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学生嘛,是应该多体谅他们的心情……不要赶回来了,善后要紧……心烦?……准备去崔副主任家看看?跟行长说了没有……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一定要去就去看看……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感情用事……”方孟韦显然将电话挂了,谢培东站在那里面呈忧色,也挂了电话。无声地叹了口气,接着走到办公室门边,确定几道锁都闩上了,又走回办公桌边。他在方步亭平时坐的办公椅上坐下了,拉开了办公桌中间的抽屉,捧出了一台美国新式的交直流收音机,打开了,调着频道。收音机里立刻传出了杨宝森的唱段,是《文昭关》伍子胥一夜白头那段苍凉沉郁的唱腔。这款收音机确实新式,还有一副耳机。谢培东插上了耳机,唱腔从耳机里传来更真切、更清晰。只见他将调频的按钮一拨,唱腔立刻消失了,一个令人万万想不到的声音在耳机里传来了:——竟是方孟敖的声音:“我可以坐下吗?”谢培东闭上了眼,入定般听着。——接着从耳机里传来的是何孝钰的声音:“当然。”不是方步亭这个家太可怕,而是国民党这个政权太可怕!身为把握国民政府金融命脉中央银行驻北平的大员,方步亭要为多少上层、多少高官赚钱洗钱?方步亭之所以把自己的办公室设在家里这栋洋楼,就因为多少埋有隐患的密谈不能够在北平分行进行。尤其抗战胜利这三年,方方面面的眼睛都盯着央行,方步亭可以为他们赚钱,但不能为他们替死。因此在这里秘密装下了录音窃听装置,以往无论是谁到这里来密谈,包括关键的专线电话,方步亭都要暗中录音。自保是方步亭的底线。方孟敖突然回来了!共产党?铁血救国会?身家性命所系!这条窃听线于是秘密装到了方孟敖可能到的每个房间。方步亭要随时知道这个儿子的秘密,随时准备对策。为了救这个家,也为了救这个儿子。当然,窃听只能在这间办公室,只有方步亭和谢培东两个人能够听到。谢木兰房间的房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轻轻被掩上了。房间里,何孝钰感觉到了方孟敖神态的变化。刚才在楼下他还开着玩笑,这时却变得十分严肃。已经答应他可以坐下了,方孟敖却依然站在那里。他本就很高,现在离何孝钰也就一米远,何孝钰抬头望他时便显得更高。何孝钰心里突然冒出一阵紧张,想站起来,却还是强装镇静地坐着。见她掩饰紧张的样子,方孟敖又强笑了一下,掏出了一支雪茄,“可不可以抽烟?”何孝钰:“当然。”方孟敖这才坐了下去,点燃了烟,轻吸了一口,又轻轻地吐出。接着便是沉默,显然是在考虑怎么问话。何孝钰是接受任务来接触他的,但没想到第一次接触会是这样的情景,会是方孟敖主动地和自己单独待在一起。她现在只能沉默,等待他问话。“1937年我们分手的时候你才十一岁吧?”方孟敖提出的第一个问题竟是这么一个问题。何孝钰望着他,点了点头。“今年你二十二岁了。”方孟敖依然说着这个貌似多余的话题,“十年了,我跟家里没有来往,你们都长大了,都变了,可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你们现在的情况。下面我问的话都是闲谈,你知道就告诉我,不愿意可以不答。好吗?”何孝钰真正紧张了,只好又点了点头。方孟敖望了一眼房门,在感觉门外是否有人,飞行员的耳朵和眼睛告诉他现在是安全的,于是目光转望向了窗外,有意不看何孝钰:“你见过共产党吗?”二楼行长办公室。入耳惊心!这句话同时在谢培东的耳机里传来时,他的眉毛飞快地颤动了一下,眼睛闭得更紧了。下面何孝钰会怎么回答?他在紧张地等听。何孝钰早已怔在那里,睁大了眼望着方孟敖。她也万没想到方孟敖一上来会这么一问!她只能感觉到他问这话并无恶意,却很沉重。怎么答他?方孟敖依然望着窗外:“我这样问为难你了。共产党也不会把这三个字写在脸上,写在脸上的也未必就是共产党。你们北平的学生多数都倾向共产党,你是进步学生,有可能见到过共产党。我也就这么一问。你可以回答我,也可以保持沉默。”“我能不能也问你一句?”何孝钰轻轻地回话了。“我能问你,你当然也能问我。”方孟敖转过头望向了她,“只要能回答你的。”谢培东的身子坐直了,眼睛依然闭着,神情更加专注。耳机里的声音:——何孝钰:“你见过共产党吗?”耳机里的声音:——“见过。”方孟敖当即明确答道。谢培东猛地睁开了眼,捧起了搁在办公桌上的收音机!何孝钰比谢培东更惊!她愣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才接着问道:“你怎么能肯定你见过的是共产党?”谢培东已经拿起了一支铅笔,耳机里暂时还没有方孟敖的回答声,他却已经在空白的公文纸上先行写下了三个字——崔中石?!接着便是等,等听方孟敖说出这个名字!——“我当然能肯定。”耳机里方孟敖的声音传来了。谢培东开始用铅笔将“崔中石”三个字一笔一笔地涂抹上,这个动作显示着他此时的心理——不希望方孟敖说出的真是他写出的这个名字!在这里,何孝钰也睁大了眼紧张地在等待着他即将说出的这个人名。方孟敖却反而显得平静:“我见过的人,佩服的不多。抗日在空军服役那几年,我只佩服过陈纳德将军。一个老头,退了役,竟然能够拉起一支世界第一流的空军飞行队,让日本人服,让中国人服,让美国政府也服。那以后我没佩服过什么人。直到三天前,我在南京特种刑事法庭遇到一个死刑犯。”“共产党?”何孝钰这时迫不及待地接话了。谢培东手中那支铅笔放下了——准确地说是从手里滑落了。听到这段话,他似乎长吁了一口气。方孟敖这时紧紧地望着何孝钰:“你怎么知道的?”何孝钰也望着他,发现他眼中好亮,显然是在观察自己的真实反应。何孝钰:“你自己说的嘛。”方孟敖:“我可没说那个死刑犯就是共产党。”何孝钰:“那你就告诉我你见到的谁是共产党。”谢培东又十分专注了,此时一秒一秒都显得那样漫长,耳机里终于又有了方孟敖的声音:——先是一声轻叹,接着是以下话语:“你没有猜错,我见到的共产党就是三天前被南京特种刑事法庭判处死刑的那个人。一个藏在国军空军作战部多年的作战参谋,多次将特密军事情报在第一时间报告给他的上级。隐藏了十年,最后要不是自己有意暴露自己,别人还是发现不了他。让我佩服。”谢培东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神情!也就是露了一下,很快又消失了。他把高度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耳机上。耳机里这时又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