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武听到他这样批评小曲,气的举起手想打他。 兰芳心碎的扬起脸:“你敢!” 他眼底的悲恸让言武震撼,他也曾看过这种绝望的眼,在小曲和端亲王大吵时,小曲要寻死……他伤了兰芳,像端亲王伤了小曲…… “兰芳你听我说……”言武伸手想扶兰芳。 “啪!”兰芳狠狠的赏了他一巴掌,“你欠我的,现在还给我,我们两个互不相欠,从此你就只是个班主,我只是个班员。现在滚!你滚出去!” 把言武推出门,兰芳把桌上的菜扫了一地,言武在门外急的敲门,“你干什么?开门!不要伤了自己。” 兰芳隔门怒气冲冲的喊:“开门?你想的美!有本事找个壮汉来,我就是欠人操又怎样?你不行就找个行的人来!” “不要激动好不好!你想要我道歉,我现在就道歉。你先开门,地上的碎片小心别踩着了。” “你道歉我听腻了,一点也不希罕,最好你有多远滚多远。” 言武还是不停的敲门,兰芳开门站出来,“怎样?行了是不是?能上床了是不是?不能你就别敲我的门!”说完又要关门回房,言武急的扳住门。 “你干什么?”克宇从城外回来,却见言武死命要闯入兰芳的房间,吓得由背后拉住他。 “克宇你回来的正好,兰芳闹脾气,碗盘扫了一地,我想进去收拾,他也不开门,你进去帮他清理一下,不要让碎片刺伤了他。” 兰芳在房内大骂:“段言武,你少使唤我的人,你滚远点,我自然会让克宇进来。” 言武还想说话,克宇拉住他示意,低声的说:“嘘你不要再说了,越说他越气,先走了等他气消。” 言武跟克宇走到隔院,克宇才开口问:“怎么又吵了?” “唉,说不清了,他……本来都好好的,可是我真的对他下不了手,他又想要……你懂不懂?” 克宇叹了一口气,“说的不明不白的谁会懂?意思是你事到临头不行就对了?” 言武压抑快疯狂大叫的心情,低声说:“你们两个一直说我不行不行的是什么意思?我怜惜他,想好好对待他,他却满脑子那档子事,到底他是只想找人发泄还是怎样?他要是真把我放在心里,就该好好的了解我。” “这样……那你很了解他罗?你也知道他从小没被爱过,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爱罗?他唯一被爱的经验是那些人嘴里对他说爱,然后把他推倒在床的经验,他根本没有爱过,你要他去哪里学怎样爱人?他不过是把自己以为唯一有人会喜欢的地方呈现给你,被拒绝了,他当然以为在你心里他一无是处了。” 一无是处?兰芳怎会一无是处?他的天份是不用说了,但是他灵敏的反应,还有莫名其妙骂人也骂到人人喜欢他的魅力,撇开过人的外表不说,独特的内在仍是那样与众不同……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吗? 言武想起兰芳来的第一天,抬起头来让他看他会变色的眼,担心的问:“好看吗?还是你会怕我?”……那样高傲的他,对自已其实一点信心都没有啊! 克宇看着发呆的言武又说:“他远比自己让别人想像的还要脆弱,所以更是严密的保护自己,你是唯一能让他真正伤心动怒的人,如果不是把你看的太重要,他何必因为你不要做就生气?” 言武想想便说:“我再去跟他道歉。” 克宇忙拉住他,“还去!你真要气死他,劝你不如先回去歇着,明天一早再过去,他气消了就好说话,现在他在气头上,你说再好听的话他都觉得你在骂他。” 言武无奈的哀号:“喔烦呐!兰芳还真难搞定。”看看克宇耸肩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 克宇更无奈的说:“没听过千金难买朱颜开是吧?”第六章 兰芳一个晚上辗转反侧,他真的很想放弃了,干脆回秋水堂去好了,乖乖的去陪客,可是不行啊!他很难不反抗,如果是言武就好了,可是怎么人人都要他的身体,只有言武把他推开?他一定是嫌弃我曾让人那样……还说他师弟情况不同?我也用了真情啊!难道他师弟的心比较可贵,我的就不算数了吗?还说他喜欢我!……言武在房外敲了半天门,手痛不痛呢?他现在睡着了吗?……兰芳烦闷的躺了一整晚,泪湿了又干,胡思乱想的,到天快亮时才睡着。 言武根本是一晚没睡了,后悔又心烦的睁着眼,看着天色渐渐发白,起身换衣到拳师楼上香,却发现兰芳没出现,他上完香便走到兰芳房前,窗子还紧闭着,兰芳还在睡? 推门进房,兰芳仰卧在床上,被子也不乖乖的盖好,睡的倒沉。 言武轻轻坐在床沿,替兰芳拉好被子,听着平稳的呼吸声,看着安祥的小脸,发现泪痕斑斑,又觉一阵爱怜涌上来,这个小家伙,昨夜哭了一晚? 他整夜未眠,兰芳的睡姿倒引起他睡意,他躺在兰芳身边,看着他颤动的睫毛,白瓷般的小脸一抹红晕真可爱……言武慢慢的沉入梦乡。 兰芳睡的正香甜,突然感觉到身边有人,吓的清醒过来,真的有人!他用力把这不速之客踢下床。 “哇!”言武快要熟睡了,却感到有人踹了他一脚,让他翻落在地,他痛的睁眼。 “段言武!你在我床上干什么?”兰芳惊喜的发现床下的人竟是言武,“你有没有受伤啊?” 摔下来的人站起来拍拍衣服,“你还真狠,昨夜赏我一巴掌,今天又踢我一脚,气消没?要打就一起打,不要保留了。” 兰芳的气来的快去的快,看到言武在房里出现,不好意思的带笑轻斥:“谁要你偷鸡摸狗的躺我床上?昨晚死活不想上床的,我就说你是伪君子吧。” 言武坐到他身边,搂他入怀,“你的过去我能了解,我是心疼你的伤,怎么你就是不懂嘛!忘了昨夜,我真想要你,现在就要好不好?” 兰芳捂着嘴笑说:“没机会了,谁要你痛失良机,从今后谁都别想动我。” 言武当他是开玩笑,还想去亲他,“再给我一次机会,绝不让你失望。” “走开一点!你爱装纯情就装去,不是要交心吗?以后都别动手动脚的,我们好好交心!” “你真推啊!” “难道还假的?我不玩欲就还迎那一套,说不要就不要,你敢强迫我?” 言武忙停手,“才一晚你就不要了?我不会强迫你,可是……这是暂时的吧?你不会永远都不要吧?” 兰芳笑的灿烂,“原来要这样吊你胃口才行?我们有永远吗?那当然我想要才要罗!你真奇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什么啊?” 言武爱溺的捏着他小巧的耳垂,“谁奇怪?昨晚为我不碰你伤心成那个可怜样,现在又不让我碰了。我哪有想走了?是你把我推出去的。” “哎呀!轻点,左耳只有一个,你别拉断了,到底谁伤心啊!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兰芳缩起脖子,可爱的模样让言武发笑。 “抱抱你可以吧?不让人碰还装那个撩人的样子。”言武把兰芳拥进怀里,“不管是不是有更深一层的关系,我都很喜欢你,你的身体是很诱人,但是个性也很可爱,你是世上独一二的苏兰芳。” “我看你有点问题,竟然觉得我个性很可爱,是不是欠我揍啊?”兰芳欣喜又不好意思的说,举起拳作势要打人。 言武抓住那只高举的手,放到唇前亲吻着,“随你怎么说,要揍我也行,说过我要对你好的,少不得让你多撒野了。″ “有这么个皮厚的任我打,我就不客气了。” 粉拳如雨下,都是不痛不痒的花拳绣腿,像撒娇似的,兰芳娇憨的撒野,让言武心醉,他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补偿眼前受尽折磨的人儿。 *** 繁华的戏鼓声歇,粉墨登场的人儿,又演了一夜多情。悲断了肠之后,马上要换上一副笑脸,迎接客人赠来的彩礼。 怡园里段师傅留下的规炬,只有谢完幕全员一起下台接礼,或是班主代各人接礼,没有戏子与客人独处的时候。 不像其他班子,经常让戏子因为与客人独处而受辱。要私下会面的客人,就算要送再重的礼,言武都会让有武功在身的护院去送客。 再不然他从小跟着段师傅也学了不少功夫,真讲到僵局时,他上衣一脱,露出结实的肌肉,拿出随时系在腰上当腰带的软刀,刀光一闪,闹场的人只好走路。 兰芳看过他抽刀一次,客人走后他惊奇的问:“你哪来的这种东西?” “端亲王送的生日礼。刚才那个鳖三也想碰你,真是找死,这软刀我酌磨好久才练出诀窍,以后谁敢动你,我就劈了他。”言武又把刀系回腰上。 今晚来的倒都是正人君子,讲话就讲话,不会动手动脚的,兰芳正放下心,看到怡园大门口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一惊便拉住了言武。 “怎么啦?”言武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北静王!” 他忙把兰芳往身后推,“别怕,你先去躲躲,我来应付他。” 兰芳看着言武高大的背影,心里安定了一点,“躲不了一辈子的,我不怕他,让他来,我倒看看进了端亲王的地方他敢怎样!” 正说着北静王叶世容走近,“兰芳,好久不见。” “兰芳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兰芳低头咬了咬牙,吸口气又提起勇气抬起头来直视他。 “本王给你送礼来了,我们私下谈谈吧?这么久不见面是什么意思呢?”北静王说着便要去摸兰芳。 言武把兰芳往身后一推,举臂挡住北静王的魔爪,“王爷真多礼,不过师傅传下来的规矩是不私下会客,兰芳进我段门,也要从我门下规矩。” 北静王脸色刷一下发青,“连我北静王也得从你的规矩?好大胆!本王剿了你的园子!” “王爷大人大量,何必跟我们低三下四的贱民计较?我的嘴就是不会说话,冲撞王爷还请您见谅。唉,还好是端亲王罩着我怡园,否则我这张得罪人的嘴,不知要招多少人来拆台。”言武刻意加重端亲王三个字,他是目前朝庭里最得势的王爷,北静王也得让他几分。 北静王脸一阵红一阵白,过了许久才不甘心的说:“好,好样的!”回头示意端彩盘的长随端上来,“礼收吧?兰芳打开看看。”兰芳看着眼前两个镶满红篮绿宝石的银盒子,脸色更苍白,颤着声说:“王爷赏的太重了,兰芳不敢接。”那盒子一向装着什么,他知道。 “你不接?本王就不好意思走了。”北静王定眼看着兰芳,看到他的害怕表情,更为得意了。 兰芳站了一会,盒子还捧在他眼前,他回头对师兄们说:“这礼太重了,你们别看,都站后面点。” 众人面面相觑,想想兰芳自有他的为难之处,于是都往后站了几步,只有言武还站在兰芳身旁。 北静王一脸坏笑,“好东西怕人看吗?”说完自己去掀开盒盖。 两个银盒,一个装着把手镶宝石的鱼鳞九节鞭,这就是打伤兰芳的鞭子了,言武却看不懂,另一个盒子里翡翠色的粗长柱状物是什么?只见兰芳皱起眉,撇开头,连看都不想看。 言武于是自己伸手去接礼,“谢王爷赏,给王爷送驾!”他把盒子关上。 “哈哈哈兰芳,你是破鞋再修给翻成金缕鞋了啊?哼!可惜鞋就是鞋,只能穿在脚下,戴是戴不了头上的,我们走!” 北静王走出后,言武担心的看看兰芳,“你怎样?有没有吓着?他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兰芳瞪了他一眼, “谁会被那只死狗吓着?狗放的屁当然是臭的,下去闻就好了,谁在乎!那两个破盒你还捧着干什么?死狗只能送烂骨头,什么王爷嘛?兔爷一个!” 言武看他还骂人骂的威风,这才放心,“就是你会骂人,你不想看这东西,我丢掉它,免得你看了心烦。” 言武才转身,兰芳就改变主意了,“别丢!先把盒上的宝石挖起来。还有,那鞭子我要。” “你要鞭子干什么?真要的话我给你买条新的。” “我就要打过我的那一条!我要挂房里日日夜夜盯着它,越是想到过去的痛苦,越让我有勇气面对未来。”兰芳说着把盒中的鱼鳞九节鞭取出,看了看,坚定的扬起下巴对言武一笑。 *** 北静王叶世容回府以后越想越气,端亲王亦擎把段玉楼霸占了就算了,这苏兰芳已经给他占过了身子,竟然也把他由自己口中抢走?不过他的爵等差上亦擎一大节,而且亦擎是皇上眼中的大红人,文武百官也都巴结他,自己也拿他无可奈何。 苏兰芳……他的脸蛋简直是迷死人了,柔软的身体摆动的样子更让人爱不释手,那张倔强的嘴总是不肯求饶,让他更兴奋的折磨他。 原本再过几天等新建的园子盖好,就要买下苏兰芳,把他藏起来,让他成为自己的禁脔。想不到他趁自已抽大烟抽到不醒人事后,竟偷跑出府,还往怡园避不见面去了,可恨!他非得把苏兰芳弄到手不可…… “王爷,纳喇德拉大爷求见。” 他一向是不跟那些远的不能再远的贵族旁枝交往,那些人穷得当裤子了还死摆场面。这纳喇一族更糗,连世袭的王位也因为前王爷犯事搞丢了,不过只有纳喇德拉跟他意气相投,偶尔登门他并不反感。 他叫进了纳喇德拉,两个人如常,又叫了些小相公陪酒,酒酣耳热之际,开始动手动脚的。 “纳喇大爷别啊别在这儿。”纳喇德拉怀里的那个小家伙,胸口被他抓痛了,忙把他推开。 “小贱种!连你也瞧不起大爷吗?要不是老头子犯了事,现在你也得叫我一声王爷!”纳喇德拉已有几分醉意,粗暴地咬着他的耳朵,让他痛得哭出声来。 “好了,放过他吧!纳喇德拉,你家老头子当年倒是怎么鬼迷心窍的?好好的军粮给他管得生霉,难怪皇上龙颜震怒。” 纳喇德拉愤愤不平的说:“只怪我那个不知羞耻的姐姐,跟人不知怎么搞的生了个野种,死杂种坏了风水,老头子倒是给他连累了。” 叶世容笑得吐出口里的酒来:“杂种能坏什么风水?脏唐烂明清鼻涕,哪朝哪代的大家闺秀不传些丑事的?那初夜见红的假鸡血我都看过呢!你不要乱扯,明明就是你家老头儿糊里糊涂的,让要紧的军粮给潮了。” 纳喇德拉认真的说:“真是那杂种害的,你不知道,他从小长得像个妖精,没看过小孩子是那样子的,一张小嘴又利,骂人骂得顺口,好像有个大人藏在他身体里说话。几个堂表兄弟一块念书,就只有他过目不忘,像是有鬼在他耳边提词似的。小小年纪竟远远听到人家抚琴,就不学自通……” 叶世容更笑得的下可遏抑,“那分明是个天才了,你们心里有鬼,倒说他是鬼。” 纳喇德拉恼羞成怒,“他真的不对劲,如果就着阳光近看他的眼,他的眼会变色,多可怕,变成金绿色的!这算是人吗?” 叶世容突然收了笑,“眼睛会变色?” “我没说谎,他的眼睛又大又亮,金光照了发金绿,若是银色月光照了就闪烁着银绿光,真像鬼魅一样,家里没人喜欢他,连下人都躲着他,他娘更是看了那双眼就要发疯。” “他人呢?我要见见。”叶世容想起另一双会变色的眼。 “老头叫人拉出去卖了,再留他下来,只怕要家破人亡,真给他气死了!” 叶世容沉默了一阵子,皱眉头说:“你听过苏兰芳的戏没有?” 纳喇德拉尴尬的说:“秋水堂哪是我去得了的?老头丢官之后家里银子用得紧……” 叶世容打断他的话,“那杂种多大岁数?” “谁知道?十六、七吧?对了,我七岁那年他出生……那是十五了。王爷要见他?谁知道给卖哪去了?” 叶世容得意的笑起来,“哈哈哈……天意!天意!兰芳,你逃得出我手掌心吗?纳喇德拉,你说银子不够,我倒有个好生意跟你做,包你赚钱又出气。” 叶世容斥退下人和两个小相公,关起门来,不知和纳喇德拉说些什么。 *** 台上的人照例下了台,站在台边接礼,兰芳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他笑盈盈的接过每份礼,跟言武领着一群配角向送礼的人道谢,这些是观众知音珍惜的赠予,而不是有所欲求,让他觉得能收礼也是一种光荣。 人群渐渐散去,最后一个青年公子,打扮得雍容华贵,头上戴着雕金坎宝束发,齐眉勒着湘绣龙凤金抹额,湖绿色的百蝶穿花绣缎袍,长穗编花硬腰带,含着怒气与哀愁,走到兰芳面前。 “董鄂修罗?”他语气悲恸的问了一声。 兰芳惊愕的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听到他曾拥有过的名字,“舅舅!” “真是你?修罗,你让我找得好苦呀,大老爷死了,我想找你回家,怎么都找不到你,没想到今天来听名旦苏兰芳的戏,看到你那双美目,我才知道是你在这儿粉墨登场。” 兰芳皱眉看着他,从小这个小舅舅,就是领着众人欺负他的头儿,找他做什么?还说他一双美目?以前都叫他臭妖怪的……“我不该再叫你舅舅的,纳喇大爷,兰芳是个戏子,你找我干什么?当初拉我出府时你还在一旁帮着踢了几脚,是不是踢不够,还想再添几脚?” 还是这张可恶的利嘴! 纳喇德拉装出后悔万分的样子,“修罗,你虽跟了娘的外姓,可也还是我纳喇家的人,我从前是年轻不懂事,跟着德誉、德亦他们瞎起哄,老欺侮你,让你受委屈了。你跟我回去,再没人会欺负你,我们是一家人,怎能让你沦落风尘?” 兰芳鼻头酸了,一家人?他们从不把自己当一家人,大家围着吃饭,他跟着下人在厨房里吃剩菜,因为他不能出现在外祖父面前。每个家族聚会,他都是被藏起来的那一个,远远的听大家欢笑着,他多寂寞…… “纳喇德拉!你搞错对象了,想后悔?去庙里上香吧!谁跟你一家人过了?就算我不叫苏兰芳,也叫董鄂修罗,跟你纳喇氏无关,你要是手里没有彩头礼金,就请回吧!” 纳喇德拉看着兰芳背过身子,一阵尴尬,但他不能放弃,事关他的银两……“你生气是应该的,大老爷太狠了,竟卖你入秋水堂,我要是早知道了,一定去救你出来,还好你现在在这里登场,我才遇得上你。你等着,舅舅给你赎身,你不用再唱戏了。” 兰芳背着他,眼泪快夺眶而出,难道他们真的肯认自己了?他不回头的往后走,边说: “你救我?笑话!我的赎身银要三万两,你拿的出手?以为我不知道纳喇家的底细吗?劝你快滚吧!少在这丢脸了。” 纳喇德拉压抑着怒火,柔声说:“三万两我确实一下子拿不出手,别担心,我去凑,总要救你回家的。” 兰芳快步跑走,远远的叫骂:“你去秋水堂救别人吧!横竖是个人偶,你买了回去安良心用嘛!别人便宜又好用。别来烦我,我在这好得很,比在肮脏的纳喇府好多了。” 细喇德拉还想追上去,“董鄂修罗……” 言武一把拉住他,“不用追了。” “不要拉我!他的赎身银我早晚会送过来,你急什么?” “他在闹脾气,你越追他越火大,兰芳要愿跟你走,我不会不放人,只是你穷追不舍的让他气极了,只怕他以后连见都不愿见你。”言武是吃过亏的,好心的劝着纳喇德拉。 “哼!废话!”纳喇德拉甩开言武的手,忿忿不平的转身离开。 众人疑惑不已,“言武,这人是谁呀?兰芳的来头是什么?他像个有身份的人,叫兰芳为董鄂修罗,那是他本名吗?” 言武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又要找新角儿了,兰芳是贵族出身,现在人家寻上门来了,要是他想走,我也只好让他走了……” 言武卸下台妆走回后院,兰芳也卸了妆,坐在凉亭中发呆。 言武在他身旁坐下,“你不打算回家去吗?” 兰芳不回答,却反问:“你希望我回去吗?” “我当然希望你留下,可是这要看你愿不愿意啊?你是贵族之后,一直留你在梨园里,那是我太自私了,而且现在你要帮我们撑场面呢!你走了,谁来当我的虞姬?” “如果他真拿出三万两给你呢?你可以再买更好的人啊!你是为了锦联班才留我的吗?”兰芳轻靠在他肩上,他一直有很多抱负,如果脱了乐籍,他就可以报名科举,他就有机会出人头地……可是,言武要他走吗? “如果你真想走,就算他一分银子不出,我都愿意放你,怡园虽比外面的班子干净,也不用卖身,但是人来人往的,哪天若真让你教人欺负了怎么办?你如果是贵族身份,人家也不敢动你……” 言武只说着自己的想法,兰芳不耐的打断,“我问的是你,你要不要我走?你要我离开吗? “我……我只觉得,每天都能见你的面就好了,让你打打骂骂的习惯了,如果没有你,我皮痒了要怎么办呢?” 兰芳笑了,他起身跪上长椅子跨坐在言武身上,用上半身把他压往栏杆,脸贴近他俯看着,“所以你要我留下?” 长发轻扫着脸颊,兰芳靠近的眼瞳闪烁着银绿色月光,言武抱住他的纤腰,“我要你为我留下,不是为锦联班留下,将来不管你唱不唱戏都无妨,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他抚着兰芳的颈子,热烈的吻着他的唇,兰芳诱人的脸庞,在身上磨擦的身体,引发他的欲望,他要他!他想要这个诱惑人的娇艳身驱,什么交心都是假的,他要占有他的身心…… 两人一起被浪潮冲上顶端后,兰芳无力地趴在言武身上喘息,心中却千头万绪,他跟言武身心都彼此相许,至少此刻言武确实爱着自己吧!可是要留下来吗? 他其实很喜欢上台,在那一刻,众人都仰慕他,他也喜欢锦联班的弟兄们,大家都很宠他,不会看不起他曾经风尘仆仆的过去,但是他应该留下吗? 现在他的身籍是贱户乐籍,人人都可以踩上他几脚的,这怡园是因为段玉楼跟端亲王在一起,所以端亲王罩着这里,还派兵不时巡视,所以才能让他安身。 如果段玉楼跟端亲王分了呢?只怕他翻脸无情,头一个就要派兵来剿。就算段玉楼一直受宠好了,官场无情,自己家就是给皇帝摘除王爷帽的,谁知道端亲王能得势多久?到没人护着怡园的那一天,那些豺狼虎豹岂不扑过来? 自己受惯折磨了,就是再回去过那种生活,他也承受得住.可是言武呢?要叫言武束手旁观是不可能的吧?难道真让他为了保护自己而去伤人? 那个北静王虎视眈眈的,一有机会就想趁虚而入,如果他回复贵族身份,量他也不敢乱来…… “言武……”兰芳声音仍然娇滴滴的,带着甜腻。 “怎么了?我的小撒娇仙。”言武爱宠的用手指抚弄他的脸蛋,原来兰芳可以这样娇柔。 兰芳坐起来,爱娇的笑着,“我要跟纳喇德拉回去。” “什么?”言武惊讶的看着他,他以为兰芳一定会留下的。 “干什么那么大声啊?吓我一跳。我知道你不想我走,我只是回了贵族身籍,往后还是住怡园啊!你不是说只要我在你身边,唱不唱戏都无妨吗?” “你能脱了乐籍,我当然为你高兴,只是你家人恐怕不会让你住这儿,以后要见面就难了吧?” 就像小曲,当初和端亲王在一起时,还不是说他永远是他的师兄,皇帝怜惜他对亦擎的深情,爱惜他可人的娇美,赐他封号跟行宫,除掉他乐籍抬入正白旗下,这样并不会让他对师兄的感情带来任何改变,可是他多久没出现了? 兰芳天真娇腼的笑着,“你以为他们真希罕我啊?要是这样也不会推我入火坑了,我看他们不是良心上过不去,只是面子上放不下,没想到我红了,怕人知道我的出身竟是纳喇家族,所以不让我再抛头露面。” 言武轻叹口气说: “你要多点信心啊!你舅舅不是说两个大家族都靠你了吗?其实走了也好,这里不是金枝玉叶的人可以待的地方,看看你难掩贵气,还是跟贵族交往好些。” 如果可以留下兰芳,他会很满足,别无所求的,可是他可以走得更远飞的更高,自己怎能自私的留他? “你想太多了,我在他们眼中是妖怪,是丢脸的杂种,他们才不会带我去其他的场合认识其他贵族,而且我人在你这心在你这,你担心?我明天找个刺青师傅把你的名字刺在背上,一辈子背着。” 兰芳捧着言武的脸,坚定的凝视他,他要想办法往上爬,他不像段玉楼,甘心委身于端亲王。 有几个得势的王爷都暗示要包养他,但是他相信自己可以不要依赖别人,他更不想留在这里给言武找麻烦,如果真有机会,他或许可以爬的更高,兰芳曾熄灭的野心又燃起……“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我好像等了好几个生死轮回才找到你,怎会轻言放弃呢?相信我好吗?”他想要功名,更要言武分享他的成功。 言武轻叹一口气:“别说傻话了,我当然相信你,你可千万别去刺青,很痛的。” 月光洒在兰芳身上,他像神话中的飞天,傲然又亲密的笑着。月光投入他眼底,就像传说中的鬼魅,银绿色的幽光勾走人魂魄,明明紧靠在他怀里,言武却突然觉得他也许留不住这个不属于世间的人儿……第七章 纳喇德拉一进北静王府,叶世容便着急的问:“成了没?” “差那么一步。”纳喇德拉欲言又止的。 叶世容皱眉问:“怎么样?差什么?” “唉,他的赎身银要四万两。”多报一万两,当然是给纳喇德拉私吞了。 “四万!我给他盖的楼院也才花了五万,你看迎仙阁,那样华美,做工多细,才五万,他的赎身银要四万?!”叶世容不敢相信的说,他府里买过多少人?五两十两的就成了,虽说是个红旦,顶多三五千吧!那有人敢要四万的? “王爷,你为了他花五万两去盖园子,竟花不起四万两买回人,这不是本末倒置吗?何况人家不是以卖相公的价钱去卖他的,他是继段玉楼之后的新秀,人称水莲花仙。而段言武也知道我是他家人,急着救他出火坑,所以故意把价钱拉高。要不然,你再等个几年,他繁花落尽,没人要时再去买他。” 叶世容不悦的说:“谁说我出不起这银子?只是没听过竟有这种身价的,明天一早你就去给我买下他。” 纳喇德拉松了一口气,“我还不知成不成呢!看在我们的交情上,也只好多跑几趟。” *** 一大早,才在奉师楼上过香,嗓子都还没吊,纳喇德拉就在门外等着了,门外的人报进之后,言武正要请他进来,兰芳却拿起架子。 “说来就来啊!戏园还没开呢,叫他前厅等着,我要先暖身。” 言武皱眉说:“不好吧?他不是你舅舅吗?就算过去对你不好,你也得尊敬他一点。” 兰芳不耐的说:“你想我早点走是吗?如果是的话就去叫他进来!” 言武忙抱住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又闹脾气了?小宝贝别生气,我才不想要你走……算了,让他等去,谁让他得罪过你。” 纳喇德怀揣着四张一万两的银票,心里激动的无法自己,要是董鄂修罗愿意跟他走,这银票有一张就是他的了。想想还真有点对不起他,他越来越美艳了,北静王叶世容有点病态的,不知花了大把银子买回修罗之后要怎样整他? 等了半天,他渐渐发觉董鄂修罗根本是故意要他等,前厅半个人也没有,连个茶水都不奉? 这个死兔子,竟不想洗净铅华?真是自甘堕落!那自己也不用觉得对不起他了,让叶世容好好去修理他! 兰芳过了两个时辰,才把纳喇德拉叫进内厅,他自己好整以暇的坐在虎椅上喝茶,傲慢的靠在扶手上,斜眼瞥着满脸笑容的他。 “你还不死心?” “别进么绝情嘛!修罗,难道你要放弃贵族身份,甘心身落风尘?” “哼!我甘心?说的好像是我逃出府里似的。你实话实说了吧,赫那家要我回去做什么?别真告诉我什么良心不安这套,就算赫那家的人有良心,也不值三万两。” 纳喇德拉早料到他会有这一问,早和叶世容讨论好对策。 “这……我实说了吧,自前纳喇贵妃在皇上跟前失宠后,家里一直旺不起来。你外祖父丢了王爷帽后,更是一个家只剩名声还叫个贵族,整个族里连个居官的人都没有,董鄂氏也是,董鄂娘娘死后,一败涂地,我们两个大族,连个像样的子弟也没有。” 纳喇德拉看看兰芳已有几分相信,更说的天花乱坠。 “这家里能出人头地的……只有天资过人的你了,出点银子算什么?如果你能挣回名声就好了。你好歹看在舅舅求你的份上,离开戏园,让家族出资栽培你,给族里挣回王爷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兰芳虽然堕入风尘阅人无数,但毕竟年幼,比不上两个老奸臣猾的人。 加上他本来就渴望能有一番作为,让人刮目相看,但是本朝规矩,乐籍暖户和黑籍匪户,是不能入闯考试的,更不得在朝为官。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翻身,他此时已信了八分。 “我说嘛!狗不啃没肉的骨头,我要是没用处,你会找我回去?不过你倒是能人,竟说动府里愿意拿出三万两?” “家里的人还不知道钱的事,我找朋友应急借的,也因为这样,你暂时不回纳喇府,先到舅舅帮你准备的地方住,好准备下次科考,考上了再回去。”他要连哄带骗的把兰芳骗进叶世容的迎仙阁。 兰芳不层的冷笑,“哼!你要不要赎我是你的事,我才不去做寄人篱下的清客,我就是要待在怡园,横竖科考要是能报名,我一定能过的。” 纳喇德拉听兰芳的口气像是答应了,至少将来有机会一步步诱他吞饵,忙说: “我知道你天份高,待那里都能崭露头角。你想待这当然可以,舅舅会常来看你的,有机会也带你认识些贵族。” 兰芳本来还想说,想办法抬他出乐籍就好,来看他就免了。后来转念一转,真搞僵了也不好,于是勉强说:“随便你,你时间多就来等吧。” 谈妥了帮兰芳赎身的事,纳喇德拉当然是兴高彩烈的回北静王府报喜兼领赏去了。 兰芳拿着银票走到言武房里。 “呐!三万两银票,不到几个月给你赚了十倍,我说买了我绝不叫你后悔。” 言武爱宠的起身抱住他,那副得意的样子真惹人怜爱,看来更为天真,“那你还说,我敢不见你就要让我难过日子呢!银票你留下,现在你不唱戏了,总不能都靠你舅舅接济吧?” “你罗唆什么?难道你养不起我,还要叫我去靠纳喇德拉?哼!你不想养我就算了!”兰芳佯装生气的瞪着他。 言武赶紧说:“哪有?我想都来不及了,你是我的小宝贝呢!你呀现在是贵族公子哥,身份顾着点,不要动不动生气,更别骂粗话了。我养你,等你闯出名堂,再让你养我,这样可成?” 兰芳笑着说:“我要真能有番成就,第一件事就是废了这个不公平的阶层制,再把那些逛窑子逛兔子园的,欺凌小孩子的畜牲都抓起来!” 两人高兴的谈论着将来,对即将翻覆的天地一无所知…… *** 纳喇德拉几次要邀兰芳出城,都被他拒绝了,这样下去有赎他跟没赎他根本没差别,只是他不再登台而已。 以前苏兰芳是贱民,北静王还可以仗势欺人,现在竟连污辱他都不行,虽是远枝却仍是贵族,没钱却有身份,官府也稍微照看着的。叶世容深恨着,他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你要是再不把他弄出来,我们的交情算没了,以后你也不用上门来!”叶世容忿忿不平地向纳喇德拉抱怨。 纳喇德拉低头想想,“耍弄出他来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段言武要是发觉不对劲,一状告上端亲王那里,只怕事情就没转圜的地步。更何况那个段言武一脸霸气,恐怕也不好惹,要是段言武自己赶他出来就好了。” “你光会说有什么用?我看段言武跟他之间倒有些不干净,眉目间暧昧得很。还赶他出来呢!” 纳喇德拉又想了一会儿,开心的笑道:“这样更好办!” 关着房门,两人不知又讨论出什么计划。 *** 言武把兰芳的房间改了,现在像个书房,四面书架,兰芳很爱看书,一目十行又过目不忘,书架上的书都快看遍了,还是言武不时提醒他多歇息,没事就拉他出房门走动走动。 纳喇德拉来时,言武高兴的告诉他:“多陪陪兰芳散散步吧!整天闷在房里看书,快要闷出病来了。” “我还想多让他出去交际些贵族名门呢,他死都不肯,唉,现在考场弊病多,不结交些权贵,就算再有实力都考不过。他脾气硬得很,我的话他都不听的。整天苦读,到时候因为背景不够考不上,他不知要多失望。” 言武想想,纳喇德拉说的很有道理,官官相护、权力勾结是人所皆知,更何况兰芳脾气这么坏,不多拉一些背景硬一点的朋友,到时者又得罪人,他自己是梨园戏子,怎么帮得了兰芳? “没关系,我替你劝他,什么时候什么人,你只管约好了。” 纳喇德拉嘴角扬起不易发现的冷笑。 *** 月色下,湖中央停了一艘两层楼的大画舫,船的两旁五步一盏琉璃灯,四下结着彩缎和绣球,舱内隐约传来丝竹声,却是清淡高雅。北静王远远看到一叶扁舟驶近,忙坐回桌前。 小舟驶近画舫,舟上两个人踏着船板走过来,一群女婢穿着高雅的湖色百条裙迎过来,“纳喇大爷,董鄂少爷,主子请二位进舱房。” 纳喇德拉等载他们来的小舟驶远了,和兰芳一路谈笑讨好他,一面走进被烛光照的如白昼般明亮的船舱里。 叶世容远看着兰芳,他今晚头戴百凤朝阳穿珠束发金冠,齐眉勒着紫带金边绣凤抹额,一身玫瑰紫金长袍,外罩黑纱蝉翼大拴,一件轻软的孔雀毛外袍轻披着,身型窈窕纤细,更为诱人。 苏兰芳手里把玩着腰间蝴蝶结子长穗系着的玉环,莲步踏尘,徐徐走来,不时好奇的打探四周。 兰芳只听纳喇德拉说,今夜要见面的是出银子给自己赎身的一位挚友,再也想不到竟是北静王。他环顾四周,清静高雅的风格,令他放心许多,他可受不了热闹低俗的酒宴。 他跟着纳喇德拉一路说笑,心情轻松,晚风吹来,竟有种梦幻般的微醺,精致脱俗的画舫,让他觉得赏心悦目,脸颊也泛着光彩。 走进船舱,兰芳愣住了,是……北静王! 叶世容也故作惊讶的起身,“兰芳!” “纳喇德拉,你说的天才就是……是苏兰芳?” 纳喇德拉装出无辜的表情,“是苏兰芳啊!我亲侄子,董鄂修罗,现在不能叫他苏兰芳了,他一时遭劫坠入风尘,却是个文曲星下凡呢!王爷轻看他就是轻看了我纳喇一族了。” 兰芳已吓的脸色发白,被关在叶世容房里的几个夜晚,简直是他生命里最可怕的回忆,他一言不发,转身奔出船舱。 叶世容使了一个眼色,纳喇德拉忙抓紧兰芳低语:“董鄂修罗,这是一等子爵北静王,你干什么掉头就跑?别让舅舅丢脸啊!” 兰芳慌的说不出话,他怎能开口说他曾在他身下…… 叶世容羞愧万分的猛摇头,“唉,该死!该死!本王此番真是阴沟翻船了,竟得罪了董鄂娘娘的遗族,兰芳……不!董鄂少爷,本王绝不是有意冒犯,实在是不知道……请受本王一拜。”说完真跪下。 纳喇德拉忙拉起他,“这……王爷快起,这是演的那一出戏?董鄂修罗你倒说话啊?” 叶世容却一脸惭愧,“唉,这……李逵误骂了宋江啊!我可是要学李逵负荆请罪了,董鄂娘娘是我皇姑妈也相好的,怎知会……”说完又摇头摇个不停。 其实虽是董鄂一家,董鄂修罗和顺治爷的宠妃董鄂氏,关系远的很,真是皇帝也有乞丐亲家,何况这是多久以前的事,顺治爷都归天了。不过既是同族,叶世容演的戏也不算太不合常理。 纳喇德拉故意盯着兰芳用眼神质疑他,兰芳脸刷的冲上红潮,“舅舅……修罗在秋水堂登过台你是知道的,北静王……常来捧场……给侄儿……叫戏……”总不能说他常在北静工房里叫床吧? 纳喇德拉吐了一口大气,“这算什么?人要出头总是得磨磨,北静王是个爱才的,以前不知你的人,只当你是秋水堂里一般的相公,才得罪你。现在知道了,给你下跪赔罪,你净愣着干什么?快请王爷起身,人家是皇亲贵胄的,天生带着白气贯顶,再跪要折你的福了。” 兰芳想想,过去谁不来欺侮他一下的?相公嘛!本就是卖身子的。如果现在还揣着过去的包袱,那不是自认身份低贱吗?他要有贵族的气度啊! 他鼓起勇气,伸手扶起北静王,“王爷莫自责,修罗沦落风尘,怎能怪人瞧不起呢?现在洗净铅华,重新做人,还请王爷栽培。” 北静王惊慌地甩开兰芳的手,“我看还是得避嫌,纳喇德拉,不如你们走吧!董鄂修罗是贵族,本王不能无礼。” 兰芳看他真是无奈的样子,想想原来他也是会避嫌吗?那他确实对自已尊重了,于是放心的一笑,“王爷要再见外于修罗,倒真是看轻我了,老远赶来要吃王爷的酒宴,竟空腹而返,修罗可是吃不上您的宴席吗?” 北静王惭愧的说:“董鄂氏的确大气度,修罗,这……人都有个见不得天日的小秘密,本王有疾,其疾好色,但是从今后绝不敢再无礼冒犯。你这么有肚量,可见是不可多得的器皿,将来发达了,不要记仇,还要烦请提拔提拔。” 兰芳被北静王左一句右一句的捧上了天,加上自己的亲舅舅在一旁敲边鼓,他简直被耍得团团转,竟然深感得到他们的爱护,毕竟从来没有人这样尊敬过他、看重他。 北静王是心机极重,董鄂修罗现在还不算真正孤立无援,要真的毫无后顾之忧,要斩断他所有的人际关系,他有的是计划。哼!跪他又如何?他总有一天要送小贱蹄子连本带利跪回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兰芳醉醺醺的回怡园,已经大半夜了,言武耐着性子,在他房里等着,好下容易听到脚步声,他赶紧出房查看。 “兰芳?你怎么喝成这样?”言武由纳喇德拉手中接过兰芳,他醉得都走不动了,一张白玉无瑕的脸变成红通通的,像颗可爱的红苹果。 “言武……我现在叫董鄂修罗……连北静王都让我三分……他不敢再欺侮我了……我有家人了耶……舅舅……你对我真好,赶明儿带我回去见娘好吗?”兰芳无邪的笑着,娇柔的样子引起纳喇德拉一阵心虚。 他连忙说:“你有酒了,歇着去吧,明天再说,舅舅先走了。 言武干脆一把横抱起兰芳,“坏孩子!要你出去散散心,你也不必喝成这样吧?” 说着抱他回房,叫克宇去备热水给他擦身子。 兰芳娇哼着:“嗯……头晕死了啦!你还只管念人,人家高兴嘛,舅舅真的对我好好耶,你从小有师傅又有师兄弟,哪知道我没人过问的孤单苦楚啊?” 言武心疼又爱怜的替他解开衣领,轻啄他的前额,“小宝贝真是会撩人,知道你就是要人怜,现在不只我和克宇疼你,还有你舅舅也疼你,你不用为了保护自己,凶巴巴的整天骂人了。” 兰芳嘟者嘴:“谁凶你了?好可恶,连醉的时候都要听你教训。” 言武好笑的亲吻那张可爱的小嘴,“才不是教训你,嘟这么高的嘴?想要我亲你就直说。” “哎呀,我满身酒味的,你浑亲个什么劲……”兰芳摇头挣扎着,却逃不出纠缠的魔吻,笑的乐不可支。 克宇由门外端一盆热水进来,一脸正经的说:“水来了,啊!现在先别净身,待会再一块洗,别叫我再跑一趟。” 克宇走出房关上门,听着房内传出嘻笑声,安慰的笑了,他还真没看过兰芳这样无忧无虑的样子。 北静王……克宇思忖着见过他几次面,年纪轻轻的,脸上却透露着凶残,一双凤眼冷冷的。 兰芳说连北静王都让他三分?难道他今晚去见了北静王?不可能,所有的客人里,只有北静王让兰芳谈到就感觉害怕,每次由王府出来他都带着伤的。兰芳今晚这么高兴的样子,不会是见了他,一定是听错了。 *** 第二天一早,兰芳就不知跑那去了,连早饭都没有用,一直到过午才回来,克宇一看到他便皱起眉问:“出门也不说声,言武都要急死了,你跑哪去了,满脸冒汗是怎么搞的?” 兰芳神秘的笑着:“你跟我来。” 进了房后他要克宇脱下他的上衣,转过身来,赫然出现两个红字在他肩胛骨上:“段赋”。 克宇惊讶失声:“这是什么?” “小声点,没看过刺青啊?”兰芳急忙捂住他的嘴。 “这……段赋?” “言武本名嘛!你怎么变笨了?戏子不能叫两个字的名字,所以他师傅给他改名叫段言武,怎样,刺得好不好看?”兰芳抬起头来笑着问。 “问我好不好看?只有你会觉得他的名字好看吧!你干什么刺他名字在身上?他知道吗?痛不痛啊?” 兰芳笑的更灿烂,“不怎么痛,起码比挨鞭子好多了。你别去告诉他,等下次亲热时吓他一跳。” 克宇不可思议的摇头,“要是以后你们不在一起了呢?你背着他名字一辈子啊?” 兰芳沉下脸来,“胡说八道!我要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 “你疯啦?你们都是男儿身,难道要执彼之手与彼偕老吗?年纪小时玩玩就算了,将来就算你不离开他,难道他也不娶妻吗?你这么痴狂,他未必就跟你同心,唉!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兰芳抿着嘴不说话,过了一阵子才说:“糊涂就糊涂,他爱不爱我我不管,我自己知道这辈子就只有他了。要是他不要我,我也活得没滋没味,到时就毁灭掉自己又何妨?” 克宇哑然,他知道兰芳用情深,但是谁不知道这样是不能长久的?玩相公养童的人多着了,难道有人相守一生的?兰芳这不是太傻了吗?他还想劝,房外就响起一阵敲门声。 “董鄂修罗,我是舅舅,你还在睡啊?” 克宇开了门让他进来。 “北静王托我送你这付凤尾焦梧琴,跟你道歉,他说他没脸进怡园,要我转告你,好生用功。眼看春闱是来不及报名了,秋试让你上顺天府应试去,他给你出资,让你好好替董鄂家争光。” 兰芳笑着接过琴,向来任何曲调,下里巴人阳春白雪,听过他就弹得出,不过这种文人雅客的活动,他不大有机会表现。 “北静王太奇怪了,以前闯入怡园就是一阵胡说八道,现在却不敢进来了?” “以前他又不知道你是谁,就是这样,所以现在更没脸进来了。” 兰芳想想便说:“你还是请他过来吧,别让他以为我是怕他还是怎么着,明天请他过来,我抚琴给他听,谢谢他赠琴给我。” 纳喇德拉打心底笑了,“我说你是个有量的,果然不错!我这就去告诉他。” 纳喇德拉走后克宇不禁问:“北静王赠琴给你?你还请他过来?我真的越来越不懂你了,一下是去刺青,一下是要见仇家,你怎么净找些麻烦给自己受?” “你抬起头来看看墙上的鞭子,北静王以前打我的就是那一把。越让我害怕的东西我越要正眼看。” 克宇抬起头来看着那把鱼鳞九节鞭,突然领悟不管是北静王还是言武,兰芳都怕的,他也怕在感情里受伤,但就是这样才更会义无反顾地去爱。但从未动过真情的他禁得起挫败吗?克宇决定去找言武谈谈。 “嗯……是什么事啊?!”被克宇的眼光直直的盯着,实在不是很舒服。 克宇一脸正经的坐在言武前面,言武听到兰芳回来了,本来急着要找他,问他昨晚喝醉了,有没有宿醉,会不会头痛,怎么一早就跑出去了呢?但克宇却严肃的说要跟他谈谈。 “你对他有多认真?”仍是那张脸,看不出喜怒。 言武红了脸,“我?干什么问这种话?我不是玩玩的就是了。” “你师弟呢?听说以前你很喜欢他?现在呢?” “小曲?他跟端亲王在一起,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克宇今天是发什么疯啊? 克宇毫不松懈的逼近,“你当初有多喜欢段小曲?现在又有多喜欢苏兰芳?” 言武一时竟答不出,兰芳未出现时,他一直以为自己一生最爱的是小曲,可是他现在只觉得对兰芳无限爱怜,恨不得把自的生命都交给他。 “怎么比啊?你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吗?兰芳又生我什么气了?” “我又没怪你,也没骂你,怎么会是替兰芳来兴师问罪的?你真是不了解他,他要生气的话早过来骂人了。” 言武呆呆的看着克宇,到底他要说什么?“你有话直说可以吗?我不懂你想说的是什么,我从未对不起他过,他也对我有信心,你的担心一点也没有道理。” “你对段小曲的爱是真的吧?那怎么会又对兰芳是真的呢?如果说过去的都过去了,那将来兰芳也会成为过去罗?你能爱他多久?兰芳性子太烈了,要是那一天失去你,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怎么就知道他会失去我?搞不好他先弃我而去也不一定,他要不离开我,我当然会对他好好的。”他越来越宠爱兰芳了,不单是因为他过人的美貌,更因为他由内心发散的魅力,克宇怎么会想到他离开兰芳呢? 克宇凝视着言武,“我相信此时此刻你爱着他,只是不知道这能维持多久,兰芳已经太过认真,有朝一日失去你,他会受不了的。你能勒马就缓缓的勒住马吧!要到了悬崖边才勒住缰绳,只怕他会滚落深渊。” 言武震惊的看着克宇,他是聪明人,不会听不懂克宇的话。兰芳已经陷得太深了,即使他有信心对兰芳永不离弃,这样致命的爱恋,也许会在兰芳正要往上爬时绊住他了。而哪一天他真的因故而离开了兰芳,只怕他会无法生存。毕竟兰芳并不是真的很坚强啊! 言武跟他谈过话之后,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到了晚上,兰芳忍不住问: “班子里没事吧?你为什么闷闷的,是不是找不到好角儿?我替你顶几场好吗?” 言武怜爱的用手轻捏着他可爱的鼻尖,“不用替我心烦,你是你、我是我,该我的事我会自己来,你也要认真走自己的路子才好。” 兰芳皱眉头说:“干什么说这些?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的事我不能帮忙?我的事可是要你处处照看喔?” 果然他已经无法自己生存了吗?言武并不希望抹煞掉兰芳的天份啊!他知道兰芳绝对可以有一番作为的。 “你不要搞错了,我们各自还是要过自己的生活,别弄混了。” 兰芳默默的看着言武,言武突然说这些话是怎么了?好像要把自己推远似的,但他的话又无可挑剔。 兰芳失意的看着烛火,淡淡的说句:“说的也是,谁不是孤孤单单的来又孤孤单单的走?想来我们不过是彼此生命里的过客罢了。” 他落寞的躺上床,言武心疼的看他纤细的背影,想去给他拥抱,安慰他,却想起克宇的话,他得让这份快扑食兰芳的热爱熄灭心一横,他狠下心说: “爱恨贪瞳痴,如梦如幻,如电光火石瞬息万变,如泡沫飞灰随风消逝,我们本就是世间过客嘛!你知道就好。” 明明不是这样想的,明明想说的是:“三生石上有你我,我愿执子之手到天荒地老。”可是他一心一意为爱人着想,说出的违心话,重创了脆弱的心…… 兰芳面向墙壁躺着,静静的让泪延着脸颊流下,听到言武关上门,才啜泣出声。 他以为言武抱了他,一定是深爱着他的,原来他的柔情,谁都可以拥有。 我只是一个过客,像他的师弟段玉楼一样,都只是个没有意义的过客,言武或许也叫过段玉楼小宝贝吧!他总有一天是要再去找别人的,怎会留连在我这个残破的身体上?……第八章 兰芳和北静王坐在凉亭中,叶世容十分安份的,谨言慎行,像是如迎大宾一样丝毫不敢逾矩。 “修罗贤弟,为何眼眶泛红,莫不是本王带的酒太烈了,不如我们改喝茶水,烹茗抚琴,也是雅事一桩。”叶世容故做正经的说。其实兰芳弦然欲泣的样子,让他几乎无法自制。 兰芳淡淡的一笑,北静王原来性格这么雅致,可是他想起了前天喝醉时,言武在床上是怎样用柔情解开他的心防,让他忘情的吟哦着,现在想来多可笑。言武本就是个温柔多情的人,又不是只因为是自己……“王爷真是善虑,来,修罗再敬您一杯。”一口饮尽,烈酒烧灼喉头,却比不上,心里的激痛。 “贤弟似乎心事重重?丝竹本哀,成天听此哀音,实不利于备考。而且此地蛇龙混杂,梁园虽好终非故乡,莫忘了你的身份。要再有像本王如此鲁莽的人,贤弟又该如何应付?不如本王一座闲置庄园拨给贤弟苦读,等贤弟功成名就,再按利缴租金如何?” 那不是要离开言武了吗?现在至少言武对他还好好的,一样温柔、呵护着,要是他一走了之,那么很快就会有人取代他的位置了吧? 兰芳无力的轻笑,“王爷爱说笑,您哪里就计较起这些小钱了?只是我还不想离开这里,也不想给王爷麻烦,王爷的好意修罗心领了。让我替您弹奏一曲吧!” 兰芳衣袂飘飘,弱不胜衣的起身,脸颊白里透红吹弹可破,一向倔强的表情多了几许凄楚,看的北静王简直要喷出欲火来。 纳喇德拉着着娇柔的兰芳,想想他在纳喇府里一天好日子也没过,又要送进北静工手里摧残。心里正有些可怜他,北静王突然转头向他耳边低语:“要是今天能说动他,本王再加五千两给你。” 五千两!方才的怜惜之心早已无影无踪。 兰芳焚香后整衣正要弹琴,纳喇德拉突然站起说道:“修罗这曲要献给王爷,我就不便听了,让我先小解去。”说完就走出凉亭。 纳喇德拉找到言武,欲言又止的看着他,言武昨天才在克宇脸上看过这个表情,于是叹了日气,“唉说吧,又怎么了?” “段老板,我求你放过董鄂修罗吧!”纳喇德拉心一横,脱口而出。 “放过……兰芳?”言武震愕的说:“我没强留他啊!” “你没留他也是留他,眼看他就要踏上光明大道,我们家也就靠他了,他成天待戏园子里,能成大器吗?就算他天资过人,侥幸考上状元,他一入官场,还跟你纠缠不清,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言武心里一片空白,他是戏子,兰芳是贵族之后,让兰芳一直跟着他,哪有出头的一天? 就算考上了,要分发官职,难说让兰芳为了他而放弃,他能这样耽误兰芳吗?兰芳半生颠沛流离,正要走自己的路子,能不支持兰芳走出去吗? 兰芳坚强的笑容,和柔弱的泪水交替出现,私心的说,他不愿兰芳离开,这些日子自己已深深爱上他坚强伪装后的柔软,他一颦一笑都深刻的牵动自己,如果可以,自己想日夜拥着那副娇嫩的身驱。 可是为了兰芳的未来,他要以自已的爱当成礼物,送兰芳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方……“你想我怎么做?” 盲目的爱,盲目的付出,常常恋人们以为自己送出最好的,但却不是对方所需要的,两败俱伤后,才发现原来要给的是那么简单,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 送走了北静王,兰芳还落落寡欢的坐在凉亭里,北静王和舅舅都一再劝说他离开怡园,北静王愿意提供住所给他当陪罪。可是如果他真能割舍这份爱就好了,也不会如此心痛万分。 “应酬够了?”言武的声音冷冷的响起。 兰芳回头无力的笑了,正要说话,言武又说:“你当我这儿是秋水堂?恩客都给迎了进来?” 兰芳震惊的说:“你说什么?北静王要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乱吃什么醋?” “哼!我会为了一个人尽可夫的淫娼吃醋?你也太有自信了,我看你还是跟你舅舅走,少占我一间房,也免得坏了怡园名声。” 人尽可夫的淫娼!言武?要赶他走?他已经倦了他吗? “这是你的银票,拿了就滚吧!算我占过你身子的买银,出去别乱说话。”言武把一叠银票甩在兰芳脸上。 买银……银票如雪片般掩埋他的心。 兰芳颤抖着,拿起飞散的银票,“段老板,你看我,看的太重了些,兰芳就是个破鞋,人人可穿的,用不着拿这么多银子来买……言武……你真要这样对我?” 心碎的声音入耳,背上刺着他的名字,那块地方火辣辣的烧灼着,要烧穿身体了,言武……只要你道歉,我不会计较你说过些什么的……言武转过身,深深的吸气,冲散鼻头的酸意, “我们之间原本就是欲火做怪,你还是走吧!我有新的人等着要进园,你又不能再唱了,光能陪我睡觉,谁都可以替补你的。” 欲火做怪?他是认真的,而言武只是发泄欲望吗?言武是不是误解他了?兰芳站到言武身旁,伸手解开衣领,想让他看背后的刺青。 言武拍落他的手,“够了!你的身体我看腻了,老是想脱下衣服,难道没新招数了?你这样能考上状元吗?要卖身给主考官?去收拾东西,带着克宇滚吧!” 怒火、羞辱、心痛、悲伤像潮水,把兰芳整个人吞噬,他不发一语,由言武身旁冲出凉亭,走了几步回头怒视了他一眼,最后的一眼……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言武的目光模糊了,兰芳……我知道你能飞得更高更远,你一向能从挫折里爬起来,像只浴火重生的凤凰,踏着我爱情的碎片走向天际吧! 言武坐下来,把头埋入双掌,泪水曲指缝流出,不是男儿无泪,只是未到心伤时,明明紧握在手心的,转眼就成空。他终于还是失去兰芳…… *** 心好痛……胸口压着一块沉沉的大石……是不是要死掉了?不能呼吸了……言武……言武……你怎能这样对我?才温柔拥着我,就狠心的推开我……胸口好痛啊……谁能救救我? 兰芳泪流满面,骑马奔出怡园,茫茫人海,滚滚红尘,天下之大,竟无容身之处! 随便是谁都好,他真的需要安慰,随便是哪里都好,只要能让他流泪舔伤口。 他停在一座大园前,绿色的琉璃瓦屋檐,水磨白石墙,红色的大门上两个沉重的门环,门旁大理石石狮,他曾害怕的逃离这里。抬头看看那块黑色匾额“北静王府”。 门口的亲兵来报时,叶世容简直不敢信,董鄂修罗上门了!他急忙半跑半走,迎向大门口。 “董鄂修罗!”他怎么满睑的泪?快要昏倒的样子。 “王爷!”兰芳一头栽进叶世容怀里,“我要死了,救救我。” “别哭,一切有本王给你作主!”嘿嘿嘿一切由本王作主。“来人!抬顶肩轿过来,迎董鄂少爷入园。” 董鄂修罗……对了,苏兰芳已死,从今后段言武也死了,把那两个人埋葬在心里最冷最远的角落,把一切的甜美和酸苦也埋下吧! 修罗全身无力的倚在肩轿上,捂着脸,泪水停下下来,言武的绝情和过去所有的苦难涌上心头,他连想都没想过要止住泪水,只想放弃一切,放弃生命。他的坚强伪装被言武卸除,再也撑下起软弱的内心。 轿子停在一座花藤编饰的拱门前,进入拱门是另一个精美的院落,而修罗已无心欣赏,甚至无力起身。 叶世容过来抱起修罗,让他靠着自己胸膛,“修罗,本王一定好好照顾你,你放心,这院落不会有闲杂人等进来,你安心休养。” 叶世容把修罗放在房内一张贵妃椅上,传人送茶水来。修罗已失去判断力,丝毫没想到,一间王府的院落怎么会没有从人,连应是随时都备着的热茶,竟然还要传来。 而他更没发现,这个地方上次他来时,正围着白布在动工。现在盖好的楼房,四面的窗框,每个都雕饰的像是天上宫阙,但全都是封死的。 屋内椅子只有几张,其他地方,比如说靠窗下,安着的都是长型的贵妃椅,上面柔软的厚椅垫,和少见的大方枕,都不是一般人家的摆设。 叶世容坐在他身旁,轻柔的替他拭泪,“怎么了,要本王救你?怎么说你要死了呢?” 修罗抓紧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言武赶我走……这里好痛,好难过,我不能呼吸了,王爷,我想我是要死了。” 叶世容轻轻揉着他的胸口,他绝美的脸庞引起他身体一阵燥热,“医心痛的东西本王不是没有,只是不知道你用不用?” 坠入的深渊,连一丝阳光都没有,而身心仍在继续往下掉落,为什么这么痛苦? 修罗轻泣着说:“救我吧,王爷,我真不行了,你救不了我,就杀了我。” 叶世容一抹冷笑浮现,他起身走到早准备好的盒子前,打开取出一颗黑色药丸,又取过烟具,摆设在烟榻上。 他轻扶起修罗,把药丸送入他口中,把修罗抱上烟榻,缓缓的替他揉着胸口。 “王爷……好热……嗯……”修罗慢慢觉得体内一阵骚动,全身都发烫着,北静王触摸的地方敏感的起了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修罗在一片黑暗中醒过来,记忆只到他躺在床上,吞下一颗药丸。 然后呢?身体怎会痛成这样?像以前让曹师傅下药后赤裸裸的醒过来……他的衣服! “啊!”修罗猛然起身,**一阵撕裂的狂痛袭来。 他翻身,咬紧牙关忍痛下床,走到门口,打不开!从外面锁住了! 北静王!他做了什么?竟相信叶世容是好人。 他扶着墙走到窗前,这窗框根本是装饰用的,连打开的地方都没有! 天呐!叶世容计划多久了?难道言武也参与其中?不可能不可能!可是他为什么要赶自己出怡园?他为什么让他投进虎口? “开门!开门啊|”修罗心碎的击着门,深夜里凄惨的叫声回响,言武……我要亲自问他,他要我过这种日子?他舍得让我受这种罪? “开门……”无论怎么叫都没有人过来,他一阵晕眩,黑暗由四面八方涌上来,掩埋了娇柔的身驱,修罗在身心创痛下不支倒地。 再睁眼,是被背部一阵刺痛激醒的。 “别乱动!”一个粗犷的男音怒斥着,“要坏了型补不回来罗!”一只大手压住他的背,“王爷,他醒了。” 修罗害怕的挣扎,“干什么?放开我!”他在背后刺些什么?言武的名字呢? 叶世容拿着姻管靠近他嘴角,“吸几口就不痛了,听话,别动了。” “叶世容!你找死!放了我,你不怕端亲王找你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