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武摇头说:“你也太不像话了,钱有那么重要吗?值得你去跟人家……” 兰芳轻笑一声,媚眼似怒而不怒的扫过言武,“哼!你想我这七千两怎么来的?普通一个师门下的戏子,一年才几吊铜钱,就是不吃不喝存上三辈子,也没七千两。反正眼睛一闭,鞭子打在身上也是痛,那样子也是痛,我不如咬紧牙关忍忍,银子到手还有个生路可走。” 兰芳早就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原本还很有骨气的,彩头礼金一概不收,就算对方事后送礼送钱他都不拿,全进了曹师傅口袋。 但后来克宇却告诉他,想早一天脱离苦海,只有为自己打算,不能老往死处想,要往生处计划,反正都是一样的痛苦过程,要在结束后有所收获,才有逃出的一天。 果然,他等到了。 克宇端了一个大春盘进来,盘中几样小菜,言武一看,全是重味道的东西。戏子最重要的就是嗓子,一般的戏子都是淡菜温汤,有那个戏子敢这样吃的? 言武皱眉说:“克宇你都弄些什么啊?兰芳哪能吃这些东西!” “什么东西?不过是辣炒辣,辣干丝和酒腌辣肉罢了。” “这些吃了要倒嗓的,曹师傅有没有教你啊!口味这么重还得了。” 克宇一脸正经,“兰芳重味吃惯了,清粥小菜他看不上。要不,怎么会奔进你怀里了?” “你你你……你们主仆俩都有问题!不跟你们说了,兰芳明天要见师兄们,祭门师,别熬得太晚。”言武几乎是落荒而逃,身后传来两人的嘲笑声,没想到苏兰芳一进门,自己还来不及给他下马威,就被他耍的团团转,明天他在师弟们面前要这样不给他面子怎么办? 凄凉的秋雨现在却添了几分滑稽,冲淡了言武对小曲的思念。第三章 怡园的偏厅里,有一座安着大红烛的神桌,每天天未亮,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男孩子,会先过来上香。今天大家都晚了一点,而且都穿上正式的长袍大挂和箭袖,戴上硬发冠,不像平时只穿打着绑腿绑腕的练功服,头发以软发带束起。 所有的人分别站在两旁,神桌前长跪着年未弱冠的男孩,柔软的棕发以雕金坎珠束发整齐的束紧,一身沙红暗团花缎袍,黑纱绣金龙硬腰带,蚕翼黑纱藏金大挂,头乖顺的低垂,让言武用一把剑草轻扫头顶及双肩。 “我锦联班的门徒,都是幼时即拜师学艺。苏兰芳,今日你半途拜师入我段氏门下,算是我段氏的人,绝不可怠惰轻慢,辱我门风。应时时思及自己起步慢,须加倍努力以赴,赶上师兄们。” 言武严肃的按礼俗给兰芳训话,但一颗心却紧张的提到了胸口,依兰芳昨天的表现看来,恐怕他会极不屑的说:“谁赶不上谁还不知道呢!” 兰芳抬眼,有所暗示的瞥了言武一下,把言武吓出一身汗,他真要当场给自己难堪?不把自己当班主也就算了,千万不要在师兄弟面前乱说话……还好他乖乖的叩谢:“谢言武师兄教诲,能入段氏锦联班,是兰芳前世修福,兰芳必不辱师兄错爱,虚心向各位师兄学习。” 苏兰芳说完向言武一拜,然后又转身向左跪下,对站左侧的师兄们一笑之后,深深的叩首,站着的人连忙扶起他,他一起身,带着看似娇柔羞涩的笑脸又鞠了躬,然后转向右侧,一样跪拜。 言武紧绷的心这才放下。“礼成,大家更衣练功。语琴,今晚的西楚霸王让兰芳在旁看着,待会排戏你带兰芳一起排。”言武赶紧解散众人,以免旁生枝节。 大家都散了以后,段语琴很不满的看了兰芳一眼,好不容易段玉楼跟着端亲王走了,他才成了正旦(主角),现在又跑来一个苏兰芳? “言武师兄,他那副骚模样进我们班子做什么?能唱的好吗?我看他还是回秋水堂卖屁股去比较适合。” 言武还没回答便紧张的先往兰芳脸上看去,没想到他表情还是笑容可掬的,回看了言武一眼,便撒娇似的牵起语琴的手。 “语琴师兄别这样说,兰芳是听闻你响当当的名儿才投过门来的,你不教教我,还狠心嫌我………只怪我命贱,到哪都让人厌。”说者掩起脸,垂下长睫,那个样子哪像昨天气势凌人的苏兰芳? 兰芳本来就长得可人,又装一个娇羞委屈的样子,语琴看了心马上就软了:“兰芳别难过,我是刀子嘴快,说说而巴,不是真嫌你,你去换练功服,跟我到场子上,我教你功夫。” 兰芳让语琴拉着走出门,临门口还回望言武一下,使了一个眼神,言武看了他的眼神就知道………语琴麻烦大了。 一整天,兰芳都乖乖的跟着语琴,甚至替他端茶倒水,百般讨好,语琴也沾沾自喜,有个小徒弟使唤指挥,于是很不知死活的对兰芳呼来唤去,让同门的师兄弟都开始为兰芳抱不平。 “段语琴你不要太过份,兰芳他也拜了师的,凭什么让你大吼小叫啊?”首先发难的是武生段亦硕,他看语琴一幅自得其乐的样子,再看兰芳委屈的好像是个新进门的小媳妇,尤其是兰芳楚楚可怜的样子,惹人心疼。 其他练功的师兄弟都停下手边的事,纷纷回应:“对嘛!连言武都不会这样使唤他,你干什么装老大?” 兰芳忙出声阻止:“各位师兄别为我伤了和气,兰芳出身原就下贱些,能让语琴师兄使唤倒是我三生有幸。” 语琴也说:“不是我要使唤他的喔!你们都听到了,是他自己要的。” 段亦硕生气的大声说:“什么出身下贱不下贱?落入虎口难道是你愿意的?人人都看不起戏子,这滋味我们全受过了,你不用自卑,一进段门,每个人都一样!谁都不用向谁低头。” 其他人听了都附和: “对呀!语琴你不要欺人太甚,兰芳也不过是个孩子,被人这样糟蹋,你不对他好一点也就算了,还看不起他!” 语琴这时才发现自己落入了圈套,正想辩解,兰芳已捂住脸,低头假装痛哭着:“都是我不好,一来就惹事,难怪语琴师兄叫我回秋水堂去卖身子……呜……”说着奔回房内。 众人听了忿忿不平的指责语琴:“这种话你也对他说的出口?你看他难过的,还不去道歉?” “我向他道歉?他本来在秋水堂就是有名的男娼,难道我说错了吗?下作贱种一个,言武也买他回来,根本是乱七八糟。” 众人听了更是怒不可遏,七嘴八舌的叫骂:“他现在是我们师弟,你也敢这样污辱他?” “当初小曲也是人人骂他男娼,他多难过你没看到啊!兰芳也是让人卖进秋水堂,又不是他自己要的。” “言武现在是班主儿,你连他都敢骂了,那我们你还放在眼里吗?” 后院练功场传来越来越大声的吵闹声,言武不禁走过去,“吵什么!练功场也是你们吵架的地方!” 一阵安静之后,段亦硕先开口:“言武,语琴当面辱骂兰芳是男娼,对他大吼小叫的,连你都骂进去了,我们不愿再跟这种没良心的人同台,你看着办吧!” 言武皱起眉头,叫兰芳为男娼?语琴怎么会这么过份?不过兰芳也不是好惹的,看全院的人都为他说话,能在一天之中收买这么多人心,恐怕也不简单。 “我相信语琴是无心之过,你们也不用替苏兰芳抱不平,他自有他的生存方法,让人骂两句也不会死。” 段亦硕惊讶的说:“你就这样放过语琴?当初人家叫小曲为男娼时,你怎么说的?你要跟人去拼命!那兰芳真是没人疼没人爱的,让人骂也就算了。” 眼看众人情绪激动,言武只好对语琴说:“你去向兰芳赔罪。” 语琴心有不甘的回嘴:“本来就是卖的,装什么清高?什么被逼,这种事逼得了吗?也不是一次两次而已,红相公一个还装……” “段语琴你给我住口!”言武心疼的想到兰芳身上的大小伤口,几处鞭伤还隐隐出血,语琴完全不了解他的痛苦,还净说风凉话,难怪引起众怒。 “师傅走后我没拿过接班人的架子,从不动他老人家的教鞭。看来我错了,养出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目中无人的畜牲!你不道歉?好,那我就请出师傅的鞭子来,看你还骂不骂人!” 语琴震惊的看着言武,“你要打我?” “打你又怎样?你去看看兰芳身上的伤,说他不是被逼的?他身上被打的鞭痕遍布、体无完肤,到现在都还流着血。你怕打、怕痛,先去看看别人怎样对兰芳的!要是你让人这样绑着殴打,看你低不低头!” 言武话一说完,大家都愣住了,兰芳看起来多娇嫩,心形的小脸柔柔的带着一抹飞红,白皙稚嫩的皮肤上,留有怎样的伤痕呢?段师傅以前打人很少打到流血,就已经痛得刺骨了,难道兰芳的师傅真狠得下心打他成伤? 言武又低吼一声,“你去是不去?” 语琴其实也很惊讶,刚刚只要轻碰兰芳的背,或拉他的腕,他都会畏缩一下,不然就是猛抽一口气,他还以为是兰芳做作,原来他身上有伤啊! “去就去,我怎么知道他是这样生活的?又不是故意要伤他的,你们不要每个人都把我当贼看好不好?”语琴低头嘟嚷着。 言武松了一口气,虽然语琴做错了,可是如果兰芳一来就惹事生非,那以后大家都没好日子过,他希望兰芳能放语琴一马,别再多生事端。 言武领着语琴到兰芳门口,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在门外两人对看了一眼,言武先推门进去,兰芳坐在床上靠着床柱,皱眉闭着眼,俊脸上泛着桃红。 言武走过去,他好像也没发现,“兰芳,语琴给你赔罪来了。” “嗯……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兰芳眼睛微开了一下,很不耐烦的挥挥手。 “你怎么啦?不舒服?克宇呢?”言武顺手摸了摸他的前额。 兰芳忙推开他的手,“动手动脚的,作死啊?” 言武担心的说:“你……头上很烧耶!” “废话!又不是死人,难道是冷的吗?” 语琴小心翼翼的看着早上看来很柔顺,现在却很粗鲁的娇娃,“兰芳,我向你道歉来了,你还好吧?” 兰芳不耐的叹口气:“我听到了,你们先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言武转头向语琴说:“你先出去,找兰芳的仆役叫他进来。” 等语琴出去以后,言武蹲跪在他面前,一手去挟起他精巧的下领,“兰芳别嘴硬了,你看来就是不舒服的样子,究竟怎样?我给你请大夫来好不好?” “我叫你们都出去,你留在这干什么?给你那宝贝段语琴整个上午抓过来拉过去的,伤口都裂了。克宇回去秋水堂拿药来,他昨天竟漏掉了我的金创药。对了,叫你要找什么之前都要先问我,你叫段语琴去找克宇,要到哪找去?” 言武担心的想扶兰芳躺下,“让语琴去慢慢找,算是罚他对你不敬,你不舒服的话先躺下来……” “哎呀!你是鸡公的太太呀?不要碰我了,能躺我不早躺下来了?痛啦!” 听到兰芳喊痛,言武赶紧又将他拉起来。 “放手!放手!不要再拉了!段言武,我拜托你滚出去,你!哪有人这样粗鲁的!” 言武慌了手脚,一下帮兰芳拉起,牵动了伤口,惹得他哇哇叫,于是又紧张的拍他的背想安抚他。“嗳呀!”兰芳痛的弓起身,“段言武!你三千两花的心不甘情不愿的,要整死我才划算吗?” 言武忙收回手,坐离兰芳远远的,“我不动,我不动可以吧?” 兰芳靠在床头柱上无力的苦笑着,看手足无措的言武,“你杵这儿干嘛?” “我陪陪你等克宇。对了,我唱曲子给你听。” 兰芳窝心的点头笑了,脸上泛起一抹红。 “凝碧旧池头,一听管弦凄切。多少梨园声在,总不堪华发。杏花无处避春愁,也傍野烟发。” 言武宛转的唱起小曲偏爱的小调,唱完后也不看兰芳,低着头就说:“这是小曲喜欢的小调子,你觉得好听吗?” 兰芳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原本还觉得感动的,他没事净提他师弟干什么?“难听的要死!亏你是个戏子,也能唱这么难听,滚出去不要吵我!” “你……好端端的发什么火?连小曲都喜欢的你还不喜欢,果然是怪人。” “谁像你师弟那样不挑?连屁声都好听,难怪跟了端亲王去了,想来他的屁声比你好听些。” “苏兰芳!你要说粗话无妨,不要动不动扯小曲出来。” “谁先扯他?你成天想着他还怪人扯他,没事唱什么怪调子嘛!” “不跟你废话,你自己慢慢打发时间吧!” “早叫你走的,留在这献什么丑!” “走就走!哼!” “快滚吧!哼!” 言武走到门口,又不忍的回头看,兰芳正低着头好像在拭泪,发现言武看着他,很难堪的抓起枕头丢过去,但身子的不适分散了体力,枕头才飞起就落地。 言武走过去拾起枕头来,“地上脏,没事不要拿枕头出气,糟蹋东西。” 兰芳看了他不解风情的呆头鹅样子,俊逸的脸庞尽是彷徨,不觉心又软下来,“不拿它出气,那你过来让我揍两拳。” “你现在一点力也没有,就让你揍二十拳也无妨,只怕你又拉扯自己的伤口,再伤了就不好了。”言武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苏兰芳性子其实像个小孩子嘛!自己何必跟他计较? 兰芳不再回嘴,静静的享受他放在头上,只有爱宠没有欲念的安抚。 身上的伤好像越来越痛,他可以感觉到底衣又湿了,疼痛和发烫的身体让他无力做任何动作,如果他不是这么不舒服的话,或许会起身去引诱言武也说不定。这样的自己,真是让自己都瞧不起…… “兰芳……你其实是个性善良的,别老是嘴里不饶人,像现在这样乖巧多好?……怎么啦?都不说话。” 言武发现兰芳眉头皱得更紧了,冷汗由脸颊滑落,他的呼吸变的低沉而快速,修长的手指不安的抓着床单。 他俯身把兰芳的脸捧起,“我知道你很不舒服,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帮你?” 兰芳咬紧牙关,伤口的血黏贴着底衣,死克宇还不快回来!要是血干了就惨了,每次不赶紧处理伤口,最后要把衣服脱下来时,简直是要他的命…… “你去弄一盆热水,一双筷子,两条白绢,一壶劲酒,要快。”等克宇不如叫言武帮他。 言武听了赶紧去准备,热水、筷子、白绢、劲酒……兰芳这时候还贪杯?真是没救了。 东西准备好了,言武把东西都放在床前的梅花梨木桌上,把酒递给他,“你要喝酒啊?对伤口可能不大好吧?” “帮我先解外挂。”兰芳对递过来的酒摇摇头。 言武依言替他除去外挂和长袍,突然觉得他的腰身很纤细,很惹人爱怜……不行! 胡思乱想什么!他赶紧摇头,甩开奇怪的想法。 底下的衣服似乎比昨晚沾上更多血,有些已经干了,让衣服紧贴在兰芳身上,言武看了一阵鼻酸,虽然兰芳个性古怪,可是这样的痛楚他都忍着,让人替他感到心疼。 兰芳看了言武的表情一眼,“你不要可怜我,多余的同情只是更伤人,待会下手狠一点,快刀斩乱麻,知不知道?” 如果被打了,一向都是克宇帮他善后,他够冷静,要换了别人婆婆妈妈的,反而受罪,不知言武行不行? 兰芳把头发整个挽起,露出优雅的颈子, “酒给我,把手绢拧湿,拿一条过来,还有筷子。”他坐在床沿,先喝了几口酒,把手绢包裹住竹筷。 “剩下来的酒都倒进水里,待会先用另一条绢子,拿酒水沾湿被血黏着的地方,再脱下衣服,你自己说要帮我的,不要手软叫我受罪啊!”说完把筷子横放进嘴里咬着。 言武惊讶的看着动作熟练的兰芳,他说出口的话还是这样蛮横的,但侧着身低头咬住筷子的姿态,有种凄楚的壮烈,仿佛他身上留下的是圣痕。 阳光洒在兰芳的侧脸上,完美的轮廓映着金光,盘起的棕发闪耀着,棕色的浓眉根根分明,长卷浓密的睫毛沾有几滴小小晶莹的泪珠,挺直圆润的鼻梁渗着细致的汗水,半掩着的双眸隐隐散着幽光,他仍坚逸的挺直上身, 优雅高傲的坐着,像被人间遗弃的处子,绝然于世……兰芳啊…… “嗯……”言武用手绢沾了酒水,把干掉的血迹弄湿,刺痛让兰芳畏缩一下,言武心一横,动手撕开衣服和伤口紧贴的地方。兰芳不禁痛的用手锤了一下床。 “可以吗?”言武担心的问。 兰芳撇开头不看他,不愿快夺眶而出的泪水让他发现,抓紧床单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那好,长痛不如短痛,忍着了!”言武狠下心,一一沾湿伤口,拉下冷粘的衣服,不知为什么会打的前胸后背都有,手臂上的伤,应该是用手去挡的时后打到的吧? “哼嗯……嗯……”兰芳痛得扭动身体,死咬着筷子,他本能的往另一个方向逃避,却被言武一把抓回,死段言武……比克宇还狠! “快好了,不要再乱动!”只剩右边的袖子还有一处黏着,兰劳已经全身冷汗,几处刚撕裂的伤隐约出血,言武一手拉着兰芳,一手捧着他的脸,兰芳皱着眉,痛苦的挣扎。 “最后一次了,忍着点。”言武说着,一口气拉下袖子。 “呜……”兰芳痛得往后弓起身,言武赶紧抱住他。 “哎!你要晕倒啦?” 兰芳撑起身,把口里的筷子用力往地下一吐,“我XXX!叫你不要手软就真的一点都不手软!” 言武不禁失笑,骂人倒挺有力的,只是骂的太狠了点。” 兰芳推开他,站起来不安的来回走动,不时跺脚,想去揉伤口又不敢,只好咒骂着:“痛死了!死克宇!死言武!” “你净骂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倒是骂骂打你的人啊!”言武想这些伤想必是曹师傅打的。 兰芳笑开怒容,带着笑大声的叫骂:“说的也是……曹新辉我操你娘的!叶世容我操你十八代祖宗!” “叶世容?北静王叶世容?这是他打的?他干什么打你?” “他有病!那天先是师傅打了一顿,要我去北静王府里唱,去唱完了叶世容就要我留宿,留就留嘛!他吸了大烟,玩红了眼,拿起马鞭不容分说的胡抽,还要我在上面,我都被打的动不得了他还装傻!真受不了!” 言武听了一头雾水:“什么大烟?什么上面下面的?” 兰芳刷一下红了脸,“你白痴啊?” “干嘛又骂我?不知感恩的家伙!” 兰芳笑脸盈盈的,羞红的双颊带者无限风情,他仍赤裸着上身,雪白的肌肤画上红痕,别有一种诱惑的味道,他凝视着言武慢慢向他靠近,“谁说我不知感恩?风里落花谁是主?一向偎人颤,叫君态意怜……你是可怜我,还是爱怜我?说话啊……怎么呆啦?” 言武看着他大胆的暗示,傻了眼。他在耳边的低语刺激着心弦,一般骚动在体内乱窜,颈上痒痒的,是他抚过的长睫吗?兰芳垫着脚,扶住言武胸膛,头发凌乱,看似柔润的红唇靠近他唇边。 言武拦腰抱住兰芳,让他贴紧自己,正想吻上那诱人的炙热红唇,却听到兰芳轻轻的抽了一口气………他的伤! 他忙放开兰芳,“我不能这样子对你!……你也自重些,身子是你的,不要老这样乱来。” 兰芳有种被遗弃的感觉,恼羞成怒的说:“什么老是乱来?你当我对每个人都……你还是看不起我?对,我是没你小曲师弟清高。我只是觉得奇怪,难道跟着一个人会比跟过十个人高尚些吗?” “你不要扯上小曲!”他刚刚完全没想到小曲,只是想到不愿像别人一样对待兰芳,怎么他却不懂呢?言武急的嗓门都大了。 克宇提着药盒推门进来,却看到言武吼着兰芳,心里一阵不舍,于是讽刺的说: “呦!悍妻吶?我得避避。”说着就要退出去。 “克宇你留下!”兰芳挑衅的看着言武,“该走的不是你,段言武你滚吧!慢慢想你师弟去。” “我不是……” “还不出去?我要克宇给我泄泄火呢!你想看吗?”兰芳走向克宇,靠在他胸前。 克宇尴尬的正想解释,言武却二话不说的冲出门,把门用力甩上。 “兰芳,你何苦这样激他?” “啪!”兰芳迎面就赏了克宇一巴掌,“你死哪去了!害我被他弄的……呜……” 兰芳话没说完就倒在他胸口委屈的哭了出来,“他看不起我……” 克宇心痛的抚着他:“段老板不是那种人,你一定误会了,我待会帮你问问他。不要哭,你从不哭的。” 兰芳呜呜的说:“问个头啦!他哪会直接告诉你他瞧不起我?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这次栽跟斗了。” “栽跟斗?你想想,难得有人拒绝的了你,这样不是更特别吗?每个人都迫不及待的想上你,只有他压抑得住,可见他才是真心的看重你。” 兰芳带着泪抬起头来痴痴的望着克宇,“是吗……你的想法都好不一样……那……你呢?你怎么不会想要我?” 克宇无奈的苦笑,“我就知道你要这样间。说实话,第一眼见你,你赤裸裸的,趴在床上喘息着,那时还真让我心动。可是帮你净身时你痛苦的表情,真是让我灭了火。现在我只把你当弟弟,更动不了心了。” 兰芳羞涩的笑着说:“不要脸,谁是你弟弟?快给我上药,晚上我还要跟他们到后台看看。那个段语琴,也敢得罪我,看我不踢落他的正旦才怪!” “你还是收收气焰,别跟他计较了。”克宇担心的说。 “我才不计较他骂我什么娼不娼的,难道我还怕人骂吗?他的唱功我看了一上午,乱七八糟,再让他撑台子,锦联班就要改卖身啦!我才从秋水堂出来,又要落入火口吗?开什么玩笑!” 克宇一边帮他上药一边唠叨着: “你好歹多歇几天,又不像以前有人逼着,带伤还要开唱。我看你这次伤的重些,身子都烧了,不如抓几帖药喝好吗?” “你罗唆什么?休息就休息,喝药就免谈了,贱命一条连阎王爷也未必想要。”兰芳想了一想,不好意思的笑着,“就只有你把我当宝。” “你该不会要谢我吧!少吓人了,还是对人打打骂骂的像苏兰芳些。”第四章 到了一个安全的新环境,兰芳一身的刺不像以前,动不动就伤人,柔顺的表情让一张俏脸更鲜艳动人,那双明朗的大眼笑起来更觉深邃,甜美的笑开脸上酒窝浮现,这样无邪的笑脸才是十五岁的孩子应有的啊! “铁衣尘土,征战如何好。眠沙卧草,梦里旌旗忽倒,急忙惊觉,枕鼓眠旗懊恼,生死谁能保。光阴兮似箭也如梭,急催人老。恨山川的那盘泊盘泊路难行,问君呵,何日得返家乡道,父母恩准报…” 戏台上刘邦的手下唱起楚歌,西楚霸王项羽的手下军心散涣,全营痛哭失声,开始四处逃散。 项羽与一向随自己争战的虞姬,骑马逃到乌江边,渔夫看了是项羽,忙要他上船渡江而过。 “江东子弟千人渡河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老怜我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 项羽豪迈的拒绝,宁死下受辱奇武英俊挺拔的扮像,真像霸王再世。 言武一捉气,唱起千古绝唱垓下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予兮骓不逝,虽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兰芳正醉倒在言武荡气回肠的歌声中,只听段语琴捏着声唱出:“大王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声音是够大,咬字也清楚,节奏抓得算准……就是少了几分悲壮,显不出那分以死相随的决,也表现不出对爱人凋零的心疼。什么语琴嘛!一点情也唱不出!还好倒是言武弥补了他的不足之处。 语琴一转剑抹脖子后辗转倒地,死得好,兰芳只差没有鼓起掌。 言武也拔出剑来,仰天悲恸的长啸一声,手上的剑往天空一抛,反手接剑,潇洒的把剑横扫颈子,至死仍挺拔地站着,以示霸主的坚毅。 台下仍响起了掌声,其实整体而言,怡园锦联班仍远超过秋水堂珠联班,不过兰芳想,如果是自己和言武配戏,应该会更出色。 言武谢过场,走回后台,看到兰芳笑盈盈的的站着,不知为什么无法抑制心里去想他跟克宇下午是否……“你不和克宇缠绵去吗?”言武故意恶声恶气的试探。 苏兰芳脸色一变,收了笑,转身就走。 言武后悔的抓住他,“喂!别生气,我乱说的,你们开玩笑就可以,我开玩笑就不行?” 兰芳回头甩开他的手,狠狠的瞪着他说:“玩笑?不全是玩笑,我身子还不行,要是好一点,我马上跟他缠绵去!” 言武竟觉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自己掌嘴行不行?” 说完真的做势要动手。兰芳赶紧拉住他,“你有病啊?有这种霸王的吗?要打轮不到你自己打,我保留权利,下次想找人出气,就叫你过来赏几巴掌。” “你不是骂人就是要打人,这么凶悍,怎么扮风情万种的小旦啊?”言武嘻皮笑睑的问。 “我又不像你师……不像别人那样台上台下都不分,整天装个娇柔不堪的样子。” 想到下午就是因为他师弟吵起来的,兰芳把吐到嘴边的话又收回去。 明知道兰芳说了一半的话,必定是又要址上小曲,只是他收口转风的样子,却引起言武一阵怜悯,他柔声说:“那你倒扮个娇柔的样子我看看。” 苏兰芳高傲的笑了一声:“娇柔?我就唱段玉楼最出名的皂罗袍给你听!” 说完也不吊嗓子,提气就唱: “原来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边唱边娇软无力的,像戏中思春的杜丽娘,娇柔地抚着长发,修长白皙的莲花指,柔软的在半空中舞着,用慵懒妩媚的眼神看着言武。 “你……你学了多久的戏?”言武惊讶的问,去年他到秋水堂观戏,兰芳还没有这样的唱功,但现在声音竟跟小曲的甜美不相上下,连开嗓都不用就能莺声宛转的唱曲? 本来都忙着卸台妆的众人也都停下手,惊讶的看着兰芳,想不到言武买回一个这种人才,那还用跟着语琴学吗?语琴也没他唱得好。 苏兰芳开心的说:“我十二岁叫卖进秋水堂的,如今也两年多了,怎样?不比段玉楼差吧?” “两年多!”言武更愕然的瞪大眼,他的班子不学个五年十年的都出不了师,苏兰芳学两年就这样! “你硬功行不行?要个把子看看。”言武说着把剑丢过去。 兰芳灵巧的接了剑, “要什么把子?追星赶月?飞瀑流光?夸父逐日?”边说边左挑右剔,剑气绕着娇小的身体成了一个光圈。 言武等人都看傻了眼,“你……两年?……兰芳再打个震山十八响我看。” 苏兰芳停下了手,不屑一顾的皱眉,“呸!震山十八响?你要我的命啊?想再给我换药是吗?” 震山十八响必须以身体的力量,上下盘旋,腰腿腕肩处处生风,十七个动作都要舞出声来,最后第十八个动作是用力往后倒下,然后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兰芳现在可打不出来。 一旁的段语琴,佩服的不敢出声,他还说要好好教苏兰芳?真是丢脸了。 言武沉思了一下,发现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们,“你们看什么看?精神这么好,再看今晚都别歇了,练夜功去!” 他拉着兰芳往内走,“你跟我来!” “干什么走得这么急啦?拉拉拉,拉个屁!”言武把他拉到无人处时,兰芳忍不住发飙,言武也不理他,定眼看着他。 “你学戏两年?真的假的?” “两年多,我十二岁多给卖的嘛!今年十五,卖契不都写着吗?你问什么问?” 好像卖契是写着这样没错,他也知道兰芳越来越红,本来想是他的外貌带来的名气,没想到他的唱功竟快可以跟小曲并列。还好他买下了兰芳,不然怡园真要被打下来了。 言武怜惜的看着兰芳,他只比自己小几岁,名义上却是他的人,“你身上好点没?刚刚耍把子有没有扯到伤口?” 兰芳不以为然的耸肩, “还好,习惯了,带伤上台是常有的事,不能扮武场戏就是了,有一次带伤唱刺虎,唱到‘拼得个身为庸粉,拼得个骨化灰尘’,李虎没刺到我就昏了,好丢脸呐!” “可怜的兰芳……”言武低声说。 兰芳最痛恨的就是这种同情的眼光,他不耐的说:“再说我可怜试试看!正好让我用上刚才保留的几巴掌!” 言武一笑:“不可怜你,算你活该可以吧!到底你的身子多久能好?我看尽快换下语琴,你来跟我配看看好吗?” 兰芳高傲的瞥了他一眼,修长的白督手指卷着长发,眼睛在月光下却闪着银绿色的光芒:“要现在唱也没问题,看我想不想而已。” “逞能!养好伤,唱得更好不是吗?反正现在有语琴顶着,你好好养伤吧!”言武边笑着说,一边伸手摸着他光滑的脸蛋。 “段语琴?不是我说他,我看你还是多端些武打戏上台,少让他去丢脸,免得让他坏了段玉楼打下来的名声。” 言武爱溺的看着嘴里不饶人的纤细身形,他一定要这样以锐刺保护自己吗?就像娇艳的玫瑰花,必须以一身的刺来防卫自身的绝美。想到花,言武脑海里突然浮现小曲羞赧的笑脸,今天一整天都没想起小曲! 言武突然脸一沉,收了笑低声对他说:“你回房去歇着吧!明早我们排看看能不能配上霸王别姬这出戏。” 兰芳一看就猜到言武想起了谁,“哼!好个落漠的西楚霸王,只可惜爱妾跟人跑了!”说完不等言武回答便转身往回房的方向走,两颗好不容易拉近一点的心,又分道扬镳,各自伤感。 叹人间咫尺千山路不见也相思苦,便见也相思苦。分明背地情千缕,奈何花间相聚辞阻,半句也何曾吐,一字也何曾吐?两个高傲的人儿,何时才能放下身段呢? 言武叹了一口气,才倾倒在兰芳的凌人的艳丽中,又思念起小曲乖巧的柔顺。 *** 师兄们跟兰芳演练了几场戏,几天下来竟是默契十足,连一场征战时互相抛接战枪和长剑的戏,都耍得虎虎生风。 兰芳刚开始受限于身体的不适,手脚还放不太开,但几天后随着伤势好转,连在地上打旋子都打的干脆利落,一双明朗的媚眼,正适合演虞子期好战的妹妹虞姬。 兰芳现在盘蹲在地,右手掌心向外翻云高举,左手在身后反抓红缎长枪,娇喝一声,弹跳起来,长枪指向武生段亦硕。 段亦硕丢过手上的另一把长枪,兰芳用手上的这把腾空架住,然后左右翻转,把另一只长枪玩的像伞花一样在空中打转,有名的棍打棍,他玩的像是三岁儿童的沙包。 “真是好身手!”段亦硕接回兰芳挑回的长枪后忍不住说。 兰芳眯眼笑了,“亦硕师兄你脱词啦!这样人家演不下去。”说着越笑越无可遏止,竟蹲下去,放声大笑。 段亦硕看着他笑脸如花,不禁傻了,“兰芳,你笑起来倒跟小曲的那张脸有得比。” 兰芳站起来,嘟着嘴抱怨:“什么?只有笑起来才有得比?你欠揍!”说着拿手里的长枪轻拍段亦硕的屁股。 “你敢打师兄!”段亦硕边躲边笑者说。 “打你又怎样?连段言武我都敢打。”兰芳干脆放下长枪去追段亦硕。 言武远看着打闹的两个人,不禁满腹怒火也不知为什么生气,朝着他们大吼一声:“还闹!闹够没!” 段亦硕忙停下脚步,后面追上的兰芳止下住脚,碰一声,迎面撞上他宽厚的背。 “哎呀!”兰芳低头捂着睑。 言武赶紧走过去,“爱闹!撞痛了吧?” 兰芳捂着脸的指缝竟流出血来,“流鼻血了,好多,怎么办?” 言武拉开他的手,紧张的看他有没有伤到脸,“没关系,鼻梁没断,你把头低着,别让血流进嗓子里。” 他扶着兰芳让他坐下来,紧捏着他的鼻梁,过不久血便慢慢止住。 “你认真点,过几天我还打算让你登台,这样玩,功夫都不练啦?看你碰伤了鼻子,要在台上流鼻血不是丢脸死了。” 正要开口辩解,言武便捣住兰芳的嘴,“不要说话!先漱漱口,血冲掉再说,不能让血进喉里,要倒嗓的。” 兰芳眯起眼扬起嘴角,偷偷的吻了一下捂着嘴的手心。 “你!还玩!”言武尴尬的收手。 合着笑抿嘴的样子,好像在说:“我可不是在玩。” “今……今天先练到这,明天我们配霸王别姬那幕。”言武红了脸背着手走了。 留下的那个人,用衣袖抹去血痕,落寞的看着他的背影,一股孤寂涌上来。他是害羞,还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自己?或是让段小曲占满了他的心?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他还是不动心…… *** 第二天一早,兰芳兴高采烈的起床,克宇给他端水净脸时,他还愉悦的哼唱小调,不像平时一起来就发起床气。 克宇看了觉得好玩,“你今天心情很好喔!” 兰芳得意的抬高下颚,“哈哈!今天虞姬要跟霸王唱情罗!” 他要使出浑身解数,让言武见识他的功夫,就算淫词艳曲他比不上段玉楼,他不信娇滴滴的段玉楼,有办法把巾帼不让须眉的虞姬,演的比他传神。 到春师楼上过香后,兰芳和言武跟一群演西楚霸王的台角,在练功场对起戏来,其他的师兄弟围观着,兰芳真把虞姬演的入木三分,无论是为爱人随军披挂上阵义无反顾的神态,或是两军交战时的舞刀弄枪都让人震撼。 但是等言武和他对别姬着幕戏时,虞姬悲切壮烈的高亢吟唱,低声泣啼,最后举剑自刎的凄楚缠绵,他明亮清澈见底的泪光,倒地前不舍的看着失势的爱人。那份活生生的悲、痛、忿、怜、爱,不甘又坚毅的女子的情肠,让围观的人红了眼眶。 言武原就唱作俱佳,但兰芳传神的表现,却引出他内心深处尚未被启发的激情,他扶着辗转倒地的虞姬,心被撕碎了,倒下的是他的爱妾,以死相随的烈女! 他是霸王,却留不住美丽的佳魂,他突然体会,乌江自刎不是为了无颜见江东父老,而是失去了伴侣,就算再爬上世界的顶端又如何?霸主无泪,他翻手抛剑,毅然往黄泉路上寻找爱人。 寂静无声……言武直挺挺的站着,剑仍跨在颈上,项羽到死都不甘心的眼,按折应该远看着敌营的,但他却把目光凄厉的放在虞姬倒地的身影,临时的变动,却造成意想不到的效果。围观的人和跑龙套的人,都忘了鼓掌。 兰芳在地上闭眼躺了一会,不是唱完了吗?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微风轻扫过耳旁,好像世界上只留他一个人……他惊恐的睁开眼,迎面而来是言武的眼光定在他身上,那份痛跟爱,猛烈的撞击一了他的胸口。 他原就喜欢言武,可是言武的目光带给自己心中的这种激情吓坏了他,爱恋像潮水,一下淹没他,他承受不了这份炙热的目光,不能现在就投入他怀里,是一种折磨……兰芳慌张起来,背对着言武站着,看到众人如痴如醉的神情,他对言武的眷恋被看穿了吗? 不知所措,一咬牙,苏兰方拿出看家本领,“我操!你们是死啦!被点了哑穴啦!我唱的很难听是不是?难听也得给我鼓掌!” 他弯腰拿起地上的剑,“段亦硕!你发什么呆?说话啊!”把剑指着一向与他处得最好的武生段亦硕。 段亦硕哑然的摇头,吞了一口唾液后才缓慢的开口:“言武……今晚就让兰芳登场吧!” 言武吸了一口气,宛若死而复生,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投入成这样,心痛到无法自持,连剑都放不下来。 那一刻自己似乎超脱了现实,投身入苍茫的宇宙中,随星河流逝,追寻千世轮回的爱侣。倒下的兰芳,把他的灵魂整个抽走,似乎现实中若这样失去兰芳,他也会随之而去…… “你们都歇了,午场戏改唱孔雀东南飞,子航替我去和语琴配戏,我要再和兰芳练几次,晚场演的西楚霸王,语琴的虞姬让兰芳扮,亦硕去写红联,门外贴苏兰芳今晚登场。” 兰芳开心的笑了,言武是否跟他有一样的感动呢?那灼烫的目光是剧情需要吗?言武从未跟人演这出戏时这样入魔过,让他今晚上台,是肯定他的表现罗? 言武戴上战盔战袍,兰芳也戴上蝴蝶盔,披上银红战袍,对最后一次戏,然后就要休息等晚上登场了,刚刚练的几次都一样完美。兰芳觉得言武的心似乎贴近自己一点了,更高兴的全力以赴。 言武和兰芳正排戏,言武伸出手:“力拔山兮……虞姬虞姬奈若何……” 兰芳凄迷的回眸:“大王……大王意气尽,贱妾何寥生……” “小曲?”言武一个云手打完,转身正要举剑,却看到段小曲失意的站着。 “怎么了?亦擎欺负你?”他赶紧上前扶着小曲,他很久没回来了,怎么这么落寞的站着也不出声叫自己? 自己对兰芳刚才产生的爱怜让他感到很罪恶,小曲看到他们排戏了,也看他们作状缠绵虽然明明不是做坏事,言武却不禁心虚。 “段言武你是练不练?”兰芳看着头戴镶紫宝金雕束发,身披鸦黑色的绍鼠披袍,贵气逼人却娇嫩羞怯的小曲,那动人的美貌,难怪人称花神。 心底一阵刺痛,言武一看到他,就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难道他再怎么都比不上段玉楼? “先歇歇,我和小曲师弟有话要说。” 兰芳气的把剑往地上一丢,“都给人包养了还回门哭诉!真是败坏门风!”说完转身就走。 “苏兰芳你给我闭嘴!”言武对着他背影怒斥一声,他习惯了那张利嘴,可是小曲敏感又脆弱,听了一定又伤心的落泪。 兰芳回头不甘的说:“谁不知道段玉楼给端亲王暖被子去了?要怕人说就别做,现让王爷当破鞋丢了,哭有什么用?忘了自己身份,活该!” “你……”言武气的想上前打他,他对自己说什么都不要紧,可是小曲不能让他糟蹋,他三番两次话里扯出小曲也就罢了,但小曲在场还这样胡说八道,再不教训他,他真的要目中无人了。 “言武别这样,你们要一起登台的,闹别扭就不好了。”小曲拉着言武,他第一次看到锦联班新买的小旦,说来还是同门师兄弟,将来还要见面的。 自己确实是跟端亲王亦擎在一起,让人批评也不是第一次了,怎能让言武因此跟他撕破脸?他跟端亲王有了磨擦就回来找言武,却没考虑到言武也有他的生活,是自己太软弱也太自私了。 “他敢这样说你,我还跟他同什么台?要不是演小旦的师弟们都太小,也不用买他回来受气。” 言武觉得小曲似乎成熟一点了,想事情也比较周到,看看他的小脸仍是那样娇美,依然那样纤弱无助的身形,让人想保护他。一时言武忘了兰芳的唱功多优秀,简直可以放弃跟他登场的事。 兰芳背着两人,听到言武的话,心沉到了谷底,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冰冷,他一向以绝然弃世的姿态保护自己,没想到才打开初恋的心扉,脆弱的梦就被粉碎的彻底! 他默默走回房,言武不是没发觉他奇怪的沉默,但眼前小曲欲哭无泪的样子,马上占据他整个心神,此时他确实完全忘了兰芳对自己的暗恋。 兰芳无助的骄傲,现在只剩下一片荒芜,他的爱表现的很清楚,可是言武却从不回应。他已觉自己可以沧海桑田生死相许,可是言武只把他当成花钱买下的投资品…… “兰芳!怎么了?”克宇在房外围栏杆坐着看书,却看到兰芳一脸泪走来,惊讶的扶住摇摇欲坠的他。 “他讨厌我……他为了段玉楼要打我……” 克字很少见他落泪,即使再痛苦他也只是喘息着骂人,而来怡园不过几天,兰芳已经流了两次泪,两次都是因为段言武,没想到他这么认真,克宇警觉起来。 “你没跟人谈过爱,所以才这么难过,其实他不喜欢你又怎样,天下多的是比他好的。而且你还小,从前过的生活让你只尝到男人的滋味,你以后说不定爱上个美娇娘呢!” 平时这种话一定引起兰芳反唇相讽,但他却哭个不停,“你不懂……你不懂……我的胸口好痛啊!快喘不过气了……呜……我只要他……我真爱上他了……哇……”说完竟放声哭嚎。 “兰芳!你别这样哭啊!怎么你也会这样子……” 他知道兰芳内心一定也有软弱的一面,可是兰芳竟哭到一发不可收拾,有这么痛苦吗?不过是言武不喜欢他,却让他表现的好像全世界都毁灭了。 “爱……不是全部,你收收声别哭哑了嗓子,晚上还要登台不是吗?你就算没了爱,还有其他重要的事啊!” “呜有什么重要的?我一个人生一个人死,红消香断有谁怜?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想起自己一直这样无人关心的过了十二年,又被卖入戏园遭受折磨揉躏,兰芳不禁悲从中来:“没人要我……亲娘都不要我了,还有谁会疼我……呜……我是世上最孤独的人。” 克手心疼的紧抱住兰芳,“不要这样,你一向勇敢的,你是出污泥而不染的水莲花啊!怎么伤了一次就死心了呢?不是说要扬名立万,做千古名角吗?有我在,我陪你奋斗好不好?” 兰芳纤细的身体仍抽咽个不停,奋斗做什么?扬名立万又是为谁?他悲伤的抬起头来,绝望的摇头,“不重要了……我不在乎了……我想二十年三十年以后死,和现在死……会有差别吗?多活只是多受罪……” “说什么傻话!是谁最瞧不起那些轻言放弃的人?你说过一生功过只能盖棺论定,你现在想不开倒好,不成名角,而是名娼!还成天说人脑袋装粪,你听听自己嘴里都说着些什么傻话!” 兰芳委屈的说:“人家难过的很,你还骂我,死奴才敢不上不下的,不怕我也把你卖入兔子园里,让你尝尝男人的滋味。” 克宇松了一口气,他会骂人就好了,“我知道你难过,哭就哭吧!只是别哭肿了眼登不了台,待会上床躺躺,我弄凉水给你敷眼。” 想到上台,兰芳勉强止住泪,他要让言武知道,不是只有段玉楼能撑场面,他要在台上风华绝代,让言武不得不看重他! 他乖乖的回房躺上床,哭得累了,迷迷糊糊的闭眼,真的好累……好累。第五章 小曲才回来没多久,端亲王就找上门来带走了他,两人卿卿我我的,小曲儿乖巧的让他抱着,完全看不出刚刚的失落与心伤。 言武心底一阵空虚,他对小曲已无所求,只是曾经那样亲密的师兄弟被拆散了,而且他现在受皇帝御封为芙蓉花神,又成天待在王府,咫尺天涯,让他觉得遥不可及。 发了一阵子呆,他突然想起兰芳,他刚刚走时落寞的背影……他一定气极了,不然为什么不回嘴骂人?晚上就要一起登场,还是去看看他好了。 走向他和兰芳住的院落,克宇捧着一盆水走来。 “你怎么端水端得把前襟都喷湿了?”言武看着克宇不过端着一小盆水,前襟却点点滴滴的水瘕,觉得很不可思议。 克宇冷笑一声: “哼!我手脚还没那么笨,这是美人泪,有人要打兰芳,让他伤心的痛哭失声呢!只是吓了我一跳,他让人打骂从不声,怎么今天竟不知让谁弄的落泪?” “兰芳哭了?他气成这样啊?”他也会哭吗?那样倔强的人,又不像小曲儿那么软弱,真给自己气哭了? “只是生气?那我就不知道了,会气到伤心欲绝,号啕痛哭的话,那还真是气的不得了吧?不知是谁那么大本事,竟能引出他从不轻落的泪水。” 言武听了心底竟一阵抽痛,小曲的泪叫他怜,但向来高傲的兰芳竟也落泪了,他心疼怜悯外又更多一份悲。 能流出泪的人,是不是反而比较幸福呢?从不落泪的兰芳,又压抑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委屈?想想自己对兰芳真是太凶了点。 你不用这样挖苦我,本来我就是要给他道歉来的,不过他也不是都没有错,你净护着他,把他宠坏了也不好。” 克宇听了更火,不过他习惯喜怒不形于色,所以也只有冷冷的说:“我不宠他不行,这世上也只有我对他好一点,你要看不惯,就学曹师傅三天一打五天一揍的,反正他是个没人怜的,打死了我给他收尸!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你慢慢进房去教训他吧!” 言武皱眉看着克宇的背影,真想不懂他何必这样说话?主仆两那张利嘴让他快招架不住了,不过骂兰芳几句,又不是真打了他,弄得像大事一样。 走到门口轻敲了门,“兰芳,我可以进去吗?” 回答的声音果然带着一点鼻音,“进来呀!这是你的地盘,何必问我。” 兰芳躺在床上,也不盖被,头朝里面偏着。 言武柔声问着: “还生气呀?别气了,我知道自己太凶了,你原谅我吧?我们待会还要一起登台亮相,你这样生我的气,哪像生死相随的痴情虞姬。” 兰芳起身娇斥: “你管我生不生气,我不过是个买来充数的小旦,戏我还是会唱的,这不过是本份嘛!”说着又感到鼻头一酸,忙低下头。 他突然显出软弱的一面,把话里的气愤冲淡许多,而更添几许忧伤。 低头蹙眉的样子,落在光洁额前的发丝,抿着的柔润双唇,长睫下双眼中无奈的落寞,无瑕脸庞上隐约的泪痕,所有的美丽,幻化成一种带有妖媚的无邪,矛盾的美,冲击着言武,他因此而迷惑晕眩。 “兰芳……别气了,我看你这样心很疼,你……对我而言并不只是个买来充数的小旦。” 那个无助却又故作高傲的人,突然抬起头来,迎向另一个目光,在言武眼底竟透露出兰芳渴求以久的爱恋。 安静,时间冻结在此刻,两人呼吸声彼此回应着,没有声音的语言飘浮在空气中、时光猛然被拉回亿万年前,盘古尚未开天辟地时,他不过是一颗小小的的芥子,等待着那个人,辗转落入滚滚红尘,原来所有无解的苦难………竟是亿万年来的等待! 兰芳看着他,皱眉一声声低唤“言武……言武……”心中乱窜的纷扰思绪,撕心的狂爱,万般委屈,怎么都说不出口,只有那个名字由心底吐露出来。 言武温柔的执起柔软的小手,用自己宽大的手掌整个包覆住,那么小的手,这双动不动要举拳打人的手,竟然这样柔软娇嫩吗? “不生气了?” 充满磁性的男音在兰芳耳边响起,让人只觉那声音抚平一切,他笑着摇摇头。 “去拉拉筋,暖暖身吧?上过香要准备登场了。” *** 繁灯夺霁华,戏鼓侵明发。怡园门外,琉璃彩灯的光辉压过月华,门前出现睽违多日的人潮,许多无法入园的人,对着红色长联说三道四。 “苏兰芳在怡园唱啊?那秋水堂呢?” “段言武连个娼妓都迎上台了?以前的段玉楼是端亲王专用娼夫,那苏兰芳可是人人穿的破鞋。看来怡园也不免俗,要卖身罗!” “你没听过苏兰芳唱戏吧?他倒真有两把刷子。” “难道你听过?你去过秋水堂啊?” “安静点,打开场点子了,听听看能不能听到。” 西楚霸王是文武场都有的戏折,怡园外的人群,因此无法清楚的听到嘈切乐声后的唱腔,但每隔一段时间,猛然爆发的喧天掌声,说明了场内的表现。 最后一幕霸王别姬之后,场内安静片刻,然后平地猛拔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几个不同主子的长随急急忙忙跑出,看来是要回去取彩头来了。 苏兰芳在怡园登台的第一场戏,造成的轰动不比段玉楼小。 谢幕之后,客人慢慢散去,等接完彩头已经很晚了,众人又兴奋又累的围着吃宵夜,只有兰芳一口口喝着酒。 言武看他动也不动筷子一下,便问他:“不饿吗?整个晚上都没动筷子。” 克宇今晚出城去探急病的朋友了,兰芳明知道在这里不用担心被下药,但只要克宇不在身边,他一看满桌的菜就难掩恐惧,根本吃不下。 兰芳勉强对言武笑了一下,“今晚太高兴了,反而一点胃口都没有,不然你们慢用吧,我累了,先回房去。” 回房后没多久,言武就在门外叫着:“兰芳来开开门,我没手可以开门了。” 一打开门言武端着一个奉盘,上面装着几道精致的小菜,他走进房把菜放好,“刚刚去隔街叫回来的,都是你爱吃的辣菜,我们吃的太淡了,你吃不惯,这些应该够你吃吧?” 兰芳痴痴的看着他张罗一切,感动的说不出话,他特地去叫自己爱吃的东西? 言武看他不说话,自己觉得有几分尴尬,便说:“你吃不吃啊?光看也不会饱,是不是克宇不在你吃不下?” 兰芳无声轻笑了,“不一定要克宇陪,你陪我吃也可以,只怕你不敢吃辣。” “开玩笑,我是护着嗓子才不想吃辣,我可是原籍四川,怕什么辣。”言武边说边拉着兰芳坐下。 “你是四川人啊?看不出来,你脾气倒好,不像一般四川人那么火爆。” “哪像你,成天爱生气,你十二岁才叫卖的,那以前的事都应该记得吧?你是哪儿人?本姓是什么?怎么给叫卖的?”言武签买契的时候很仓促,也没注意细节。 兰芳正要举筷,闻言又把筷子放下,犹豫的看了看言武,深吸一口气说:“你没留意过?我本名叫……董鄂修罗。” “董鄂氏!”言武惊骇的看着兰芳,他身上确实有种贵族的味道,可是贵族之后怎么可能给卖入艺界?而他的外表也不像董鄂家的人,其中的曲折又是什么?那双会变色的眼是从哪来的? “董鄂氏是我外祖母的娘家姓,我没有爹,没人知道我爹是谁,娘……怀了我之后就疯了,外祖父不愿我跟他姓,只有外祖母还可怜我……不过她老人家早在我五岁时就死了。反正我是个……杂种,十二岁上外祖父就叫人拉了我卖了,免得在府里坏了风水……就这样。” 十二年的生活,兰芳轻描淡写的带过,言武看在眼里不胜欷嘘,难怪兰芳这么愤世嫉俗,由一个贵族之子变成淫娼脔童,叫他情何以堪? 他伸手抚开兰芳额角垂下的发丝,轻轻的说:“克宇说这世上只有他会对你好,可是……以后我也会对你好的。” 兰芳看着他,心跳越来越快,鼓起勇气抓住额前温暖厚实的手掌,想说喜欢,想说爱,想吻上他性感的双唇……明明话含在口里,明明他就在眼前,怎么就是说不出真心话?他是否会拒绝我?我曾为男娼……他眼中透露出的眷恋是同情?或是我自作多情误会了?明明就在他身旁,他却不知道我爱他,如果言武知道了我的爱有多深,是否会断然转头?……兰芳突然胆却了。 “你不对我好也不行,我可是怡园的新台柱!得罪我可要让锦联班垮台的。”兰芳突然摔掉他的手大声的说。 言武不禁失笑,这些日子他慢慢的看穿兰芳,只要他感觉自己快受伤了,就会张牙舞爪,舞动他无力的小爪子保护自己。现在他又这样故作凶蛮,难道他又觉得自己要受伤了? 言武又去抓紧兰芳的手,“我不是用锦联班班主的身份对你好,我是以段言武的身份对你好,我喜欢你,这样成吗?” 兰芳一时不知怎么回应,喜欢?有好多人都说喜欢自己,然后呢?要脱下衣服吗? 他只知道整天想言武,想跟他说话,看他笑,他的外表第一眼就让他心动,那样俊逸、玉树临风的。 而后来言武更慢慢进驻他的心,深入他内心阴暗的角落,灵魂节奏相互配合,那么肮脏的身体能奢求他的爱怜吗……他说喜欢自己,是在求爱吗?我要怎么回应呢? 言武站起来,把兰芳也拉起来,贴近他。 兰芳脸上出现不曾有过的慌张,长长的睫毛不停开阖,圆亮的金绿眼瞳不知要看哪里才好,纤腰轻轻颤抖,急促的鼻息吹在言武颈部,让他全身都炙热起来。 “言武……”兰芳哽咽的声音薄弱的像要消失在夜里。 言武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两对唇近得要贴上,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兰芳脸上柔软的寒毛。 “怎么啦?怕起我来了?你这个样子好可爱。” 兰芳畏缩了一下,凝视着言武一双微扬的俊眼,犹豫不决的慢慢贴上双唇,他闭上眼,接触到那柔软又有弹性的唇时,一阵晕眩,比想像中的更甜美。 闭着双唇,轻轻磨蹭着,用敏感的唇感受每个细致的线条,贪婪的吸取诱人的气味,那里是灵魂的出口,只有爱人才能体会。 一切进行的如此轻柔缓慢,不像以往总被粗暴的脱去衣服,言武温柔的品尝着他,像在探索他的灵魂,兰芳感动的贴紧言武。 轻轻咬**者兰芳的唇,言武把贴近的身体抱的更紧,他用舌尖探入湿热的口腔里,甜蜜的汁液进入他口里,随着吞下去的**,流进血里,流进心里,全身都被摄人的甜美打动,体内一股欲火燃起。 言武双手捧着兰芳的脸,“够了,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会克制不了自己。” 兰芳把前额靠在他的下巴上喘息着,“为什么要克制?我也想让你占有,你不想要我吗?” 他抬起头来悲伤的凝望言武,“你不想要我吗?” “天呐!我会不想要你?你……应该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诱人。”言武拉着兰芳到穿衣镜前,“看看你自己多美。”说者拉下兰芳的发带,长发如瀑泻在他肩上。 兰芳害羞的抬眼,镜中人鬓发微乱,眼睛含水似的闪烁着绿光,双颊绋红,娇媚的样子是他从未在镜里看到的,他不好意思的转开眼。 言武站在他身后,被羞怯的样子撩拨的更无法自制,他由后伸手解开兰芳的衣带,脱下大褂和中衣,衣服掉落在地上,兰芳只着底衣的样子更单薄纤细。 “嗯……”言武炙热的唇贴上兰芳后颈,带来的快意让他忍不住转身,抚摸言武结实修长的身体。 底衣落下,言武的大掌游走娇嫩的身躯,好柔软,他不禁亲吻着颤抖的肋骨,以手拦腰抱住兰芳,让他往后弓身,胸口两颗相思豆,诱惑的摆动。 言武正低头想舔嗜可爱的小果实,月光投射在镜上,照的满室生辉。他突然瞥见镜中兰芳长发摆动下隐约现出的鞭痕。 他倒抽了一口气,忙把兰芳扶起,伸手把他的长发扼开,“背后……怎么伤痕还在?” 兰芳回头看镜子,“原本背就伤的重些,要躲鞭子都用背去挡,我想要个半年才退得掉疤吧。” 言武心疼的抚着伤痕,再仔细看,胸口的疤痕谈些,但在雪白的肌肤上还是清晰可见……天啊!他做不到,他不能跟那些人一样! 言武拾起地上的衣服帮兰芳披上,“好了,吃饭吧!” “段言武!你……你什么意思?”兰芳惊讶的看着言武,他好多天没有跟人做了,言武撩起他焚身的欲火,却突然停手,这不是让人难堪吗? “我喜欢你,但我不能跟那些人一样糟蹋你的身子,我们……我们交心就好了。” 欲念难止,可是他真心怜爱兰芳,忍耐吧!待会要洗个冷水澡了。 兰芳却感到屈辱,他真的看不起自己?“交你的头!你看不起我是下是?我的身子是给人糟蹋了,但是心是干净的,这样都配下上你?” “我没有看不起你呀!我真的喜欢你,怎么你不信呢?不是只有上床才重要,真的……你珍惜点自己好吗?” 兰芳当然知道不是只有上床重要!可是面对爱,他不知所措。 “放屁!伪君子!如果想要为什么要硬忍?你说喜欢我,我也甘愿跟你上床,我就喜欢那样舒服,你身上痒都能抓,我心痒就不行?你情我愿,什么叫珍惜点?你温柔点就算珍惜了。” 言武听了差点晕倒,“你够了没?讲话讲成那么难听,两情相悦一定要有那一步吗?”他更生气的是兰芳似乎让嫖客玩惯了,难道只要他喜欢,谁都可以上吗?如果今晚,换了别人站在这…… “为什么要有那一步?你问你小曲师弟去!” 言武大吼一声:“不要扯他,他跟你的情况不同。” 看到兰芳愣住了,言武才发现自已说了什么过份的话,“对不起……” “我和他情况下同?因为上他的是王爷吗?因为我让很多人睡过了?告诉你,没什么不同,一样是张着脚做,最大的不同是我给人逼着做,你师弟倒是高高兴兴求端亲王上他,搞不好还是他骑着王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