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有疾-8

铮嘴角一勾说:不用了帮我把东西送到码头那边一艘两成游船   我莫名其妙拉拉袖子为什么说那句话啊?   铮故作惊异了我一豆豆难道你不道自己刚刚买都是婴孩玩具吗?   所以那个小贩不说早生贵子竟是以为我早有身孕……   我羞恼撇开自己步开这人分明一早出来了也不阻止我果然是在笑话   我了几步又回头见嘴角仍挂着笑意慢悠悠跟了来待我回头又笑吟吟意悠悠唤了一声:夫人你有身孕别那么快……   若不是这里人多我真会扑去揍!   我便这么一路一路跟买了什么东西都直接让人送码头我心情不快说你就不能帮我提点什么吗?那些东西是有多重吗?   轻轻牵我手笑着说:一颗红豆够不够?诶有八十几斤重子真不轻了   我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又觉得很有必要装严肃脸部表情顿时纠结来想甩开手没甩开便也由着牵了   好像已经被牵了一辈子手一自然   这个男人攻陷别人心防对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蛊惑人心攻城略最擅长没有派去打仗实在是浪费人才了   豆豆来这身衣服铮难得为一东西驻足惊叹不已我退了两步顺着目光去听继续说竟然有人卖这么难衣服……   在店主扔飞刀之前我拉着跑了   我咬牙说:铮你是故意你一定是故意!   笑吟吟说:豆豆你怕什么?冲出来有我挡在你身前   本来就是你招惹要打也打你关我什么事!   是啊……铮摸摸下巴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拉着我跑?果然豆豆还是很关心我舍不得我受伤……   我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辩解道:不、不是!我是怕你打伤别人!   铮不屑一挑眉我想让人死一般不会亲自动手   我无叹了口气:家都说你是坏人真不是没有道理……   们说我坏是因为我对们不好对你来说我就是好人了铮解释得头头是道   我脸又开始发烫自觉得不要脸功夫修行那么久一点进境都没有不似铮那浑然天成   傍晚在酒楼点了些当名菜多是清淡偏甜食物正和我口味就着旁边市井百姓八卦竟吃下了两小碗饭我有些苦恼说:会不会吃太多了?   铮继续我添饭笑着说:多吃点我养得   我哼了一声:这天……田都是寡……我你还是我你薪……工钱都是我发你应该是我养你吧!   铮含笑点头:甚是甚至都是夫人养着为夫   一旁含情脉脉了许久姑娘听到这句话切了一声失望别开嘴里念叨:长得一表人才却还是个小脸果然中不中用   旁边不是谁听了这一句发感慨是啊……如今真是女人势越来越男人越来越不中用了……   连续两皇帝都是女帝这也是没办法事左近一人接口道   还有半个月就是崇光陛下婚了凤君是当今丞相你们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丞相挟天子以令天下还是陛下逼臣为夫?   我听我帝都表弟说那个丞相为人阴险毒辣不择手段不道害死了多少人当今陛下年轻貌美一个小姑娘孤苦无依一定是被逼迫……丞相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当了凤君连那一人也被压在身下了   我噗一声喷出一口茶水铮忍着笑帮我擦了擦嘴角   这怎么和我听说不同?听说陛下从小就荒淫无道登基那年就在庭广众之下□了一个官人家不从她就把贬到西北戍边小小年纪就这么荒唐吓得满朝文武都蓄须明志只剩下一两个能那丞相啊据我在帝都三姑婆表妹说长得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多少少女/少/妇春闺梦里人啊……说不定是陛下逼丞相!   前者话我是废帝后者话我是昏君……   我有些悲愤不管怎么总归没一个说法是好!   铮轻轻拍我脑袋笑眯眯说:豆豆别难过无百姓而已不如化悲愤为食欲多吃两碗饭?   我表弟邻居朋友有个亲在帝都当太常寺寺卿管家轿夫听说为了两人婚事太皇都回朝了现在两人各自在家等待婚期由太皇重拾朝政苏昀苏御史和当今陛下跟前红人理寺卿易道临共理朝政   我抬向铮笑容不减豆豆不喜欢吃鱼吗?不如另外叫些小点心?32|三二  我张口想问,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他心里明镜似,糊涂只是我一个人而已。   他微笑着喂,我默默地吃,直到感觉有点不对劲了,两人才同时停下。   “好像……有点撑着了……”我打了个饱嗝,看着眼前空盘子,突然觉得很惊恐。“你怎么喂我那么多!”   裴铮伸手来摸摸我独子,我躲闪不及,被他摸了个正着,他很是惊奇地挑了挑眉,笑了。“你自己也没喊停,我当你真能吃那么多……这手感,真像四个月……”   “你知道四个月是什么手感?”我哼了一声,又有些沮丧,“好难受,走不动了……”   “我扶着你。”裴铮唤来店小二结了帐,店小二跟送祖宗似把我们送了出去,末了还附赠一句“生对龙凤胎”……   他难道没看到我是小腹平坦进客栈吗!   裴铮扶着我,我扶着腰,肚子明显隆起来,圆滚滚,春衫遮不住啊……   夜市上,左右人多,但见了我都善意地避开了。裴铮嘴角笑意越来越深,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夫人,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我掐了他一把说:“你生话,儿子女儿我都喜欢。”   他点点头说:“夫人生话,儿子女儿我也都喜欢。”   “太痛了,不要生!”我想起母亲声嘶力竭惨叫就头皮发麻。   “别怕,我陪着你痛。”他轻笑着徐徐而行。   “你怎么陪我痛?”我哼哼两声,“你们男人永远不懂女人痛。”   “到时候你若觉得痛了,就咬我手臂,不够话,再让你捅几刀?”裴铮说得很是诚恳。   “那样就变成两个人一起痛了……”我闷声说,“算了,两个人痛不如一个人痛。”   裴铮轻笑一声,改扶为搂,轻吻我发心,温声说:“豆豆,我一直想有个家,有你当我结发妻子,全心全意,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超速首发还有我们孩子,我会疼他,甚于你五个爹爹对你疼爱。”   那一瞬间,我仿佛能感受到他真心,自他胸膛传递过来暖意,让我心跳也平和了许多。   我却不知该如何答他,只有低下头,轻轻道了声:“哦。”   他权倾天下,富可敌,原来也有一个平凡心愿吗?   想有个家……   我家是太大,家人多,他却只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   “你还没跟我说过你父母事呢。”我突然想起。   裴铮笑容微僵,顿了一下,说:“改天吧。我们之间相互了解,总要循序渐进。你说是不是?”   他说不无道理,昨晚他兽性大发,没有回答完我问题。   回到船上后,船便离开了鹏来镇。看着甲板上一堆乱七八糟东西,我才发现自己有多离谱……   买东西应有尽有,不该有也有,有些东西我甚至根本不记得自己买过……   裴铮坐在一边,笑着说:“到下个城镇送人吧。”   我艰难地点点头,从甲板一边走到另一边,散步消食。裴铮坐在一边闭目养神,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你真不是晕船吗?为什么脸色这么差?”我走到他跟前,摸摸他脸。   他拉下我手,握在掌心里轻轻揉搓,“没事,只是不太习惯而已,总是要克服。”   我沉默着盯着他看了半晌,他神态自若地任我看着,末了勾勾唇角,说:“是不是又想吻我?”   调戏我,是件会上瘾事吧……   我甩开他手。   “豆豆,肚子还撑吗?”   “还好。”我跑到一边搜索自己战利品,企图找出点有趣有用东西。   “那过来让我抱抱……”   我停下动作,警惕地回望他,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他手,想起昨夜在甲板上被他抱在怀里近乎亵玩……我脸又不争气地发烫……   “不要!”我坚定回绝。 超速首发   他应是猜到我在想什么,微笑着说:“我保证不做昨晚那样事。”   “不要!”我很有节操。   “我身体不太舒服……”他使出苦肉计了。   我觉得他是真有点不舒服,但他总不肯说自己是哪里不舒服。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忽地被他向前一捞,抓了个正着!我吓了一跳,挣扎了两下,便被他按倒在躺椅上。“乖,抱抱就好……”他轻轻拍着我后背,“豆豆又香又软,抱着很暖和。”   其实他抱起来也挺暖和。我心想。   见他确实没有不规矩动作,我这才放松了由他抱着,他闭着眼睛,枕在我颈窝处,呼吸时睫毛好像微微颤动。我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有一副让人妒忌俊美容貌,今日街上多少女子或偷偷摸摸或光明正大地看他,他好像没什么自觉,也可能是习惯了这样目光。   我手环住他脖子,学他样子,轻轻拍着他后背。他嘴角一点点扬起,搂着我后腰手微微收紧。   和他在一起很多时候,我都希望时间能静止在那一刻。   可惜天不从人愿,而且往往是事与愿违地走向另一个极端。   黑夜江面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艘船,几个毛贼游上了我们船,亮出刀子说:“别乱动!打劫!”   我沉默地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头看纹丝不动裴铮:“喂,他们打劫呢。”   裴铮皱了皱眉,“嗯,那就给他们吧。”   我也皱眉了。“你好歹反抗一下吧?你不是武功很好吗?二爹都白教你了?”   裴铮轻轻叹了口气,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四下一看,说:“都是你白天太张扬了,正所谓财不外露,这回把强盗招上来了。”   我推了推他。“你还不动手?”   在此之前,我对他是很有信心,虽然我并没有怎么亲眼见识过他身手,但他毕竟是二爹得意高徒,况且那时候被那么多人围攻他都能全身而退,对付这些小毛贼应该也是轻而易举。谁知道他摊手说:“算了,给钱消灾吧。”   我买来那堆破铜烂铁他们不屑一顾,直接找裴铮要票子。裴铮很大方地将一沓银票交了出去,那些毛贼一看到上面数额,登时瞪得眼睛都快掉出来。   为首两人使了个眼色,似乎在犹豫什么,低声讨论着。   “他们在说什么?”我问裴铮,他耳力好。   “一个说,这些非富即贵,拿钱就走,不要惹事。另一个说,一不做二不休,为避免他们回头复仇,杀了干净。”   我沉默了许久,说:“裴铮,你真是个小白脸。”   裴铮说:“我比较喜欢你叫我铮儿。”   那群强盗商量结果是——杀!   裴铮这是被逼得不动手都不行了。一个毛贼砍过来时候,他随意地虚晃一下,夺过对方刀,反手一刀解决了一个,登时震住了其他毛贼。   裴铮懒懒道:“拿了钱就走,我不和你们计较,惹恼了我,你们谁都走不了。”   那些人显然是不信,一窝蜂地杀将上来,被裴铮三两下解决掉了四五个,那些人终于知道怕了,喊了一声“扯呼”,去得比来还快。   我从裴铮背后探出头来,怒道:“怎么不追!银票呢!”   裴铮无奈地说:“豆豆……其实,我不识水性……”   “啊?”我愣住了,偏转头看他,“此言当真?”   “并且,水上功夫也不怎么样,坐着杀敌还行,走动开,就不怎么使不上力了。”裴铮这才说了实话。   “难怪……”我看了看四周,“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那些船夫和下人好像溜走了……”   那些人水性极佳,见苗头不对就溜走了,果然没节操得很。   “铮儿……”我寄希望于他,“你会划船吧?”   “叫铮哥哥都没用。”裴铮叹气,“这个真不会……”   我终于明白,裴铮也不是万能。   他下棋不行,水性不行,还不会开船!   这一艘无人驾驶船上在江心飘荡,船上堆了五具尸体,两个活人,面面相觑,一片茫然。   “你说我们能遇上其他船只吗?”   裴铮说:“看运气吧……在运气到来之前,豆豆,我们先睡一觉。”   裴铮就是裴铮,在五具尸体环绕下,他竟然要抱着我睡觉!   我推开他,气恼地踢脚。   “豆豆别生气……”裴铮朝我招了招手,笑道,“这些海贼水性虽好,却不成气候,这一带也没听说过海贼为患,而且是重要枢纽,船只往来极多,别担心,最迟明天中午之前,定会有船只经过。”   “当真?”我狐疑地看着他。   裴铮肯定地点点头,说:“所以,过来让我抱抱。”   裴铮话真是一点不假,天快亮时候,就有一艘大船开了过来。   那艘船在我们附近停下,带起浪花险些掀翻了我们小船。裴铮看着船身上标记,面色渐渐凝重。   那个标记,我也认得,是宗室专用,而每个分支所有标记都有略微不同。这个标记所代表,是南怀王一脉。   南方水路多,南怀王封底更有水乡之称,百年前因南怀王解了帝都勤王之困,被加封了几百里地,扼住了沿海八成出海口,在宗室里是实力最雄厚一脉,素有“海王”之称。   而如今在这条船上,是一个少女。   那少女我只听过她名字,却冒用过她名字两次。   姑苏翁主,刘绫。33|三三  仔细说来,我与刘绫虽未见过面,却也甚是有缘。   南怀王曾向苏昀提过亲,但被婉拒了,两人险些结为秦晋之好。而小秦宫那回,我冒她之名寻欢作乐,被裴铮逮了个正着,小秦宫龙蛇混杂,自然有好事者将此事传了出去,因此姑苏翁主刘绫与裴相不得不说二三事在民间也流传了几个版本。   此时此刻,见了当事人,而且是在这等情况下,我心情很是复杂。   刘绫美名,我素有听闻,但百闻到底不如一见,有着江南女子特有婉约温雅,柔而不媚,艳而不俗,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贵族气派,却又不会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客观来说,确实无愧第一美人称谓。   主观来说,我觉得也不过尔尔。   刘绫一双水剪眸子在裴铮面上流转了片刻,有些犹疑地开口道了声:“你是……裴相?”   裴铮挑了下眉,也不否认,抱拳笑道:“承蒙翁主相救了。”   刘绫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又转眼来看我,“这位是……”   我还没有说话,裴铮就帮我回答了。“舍妹,裴笙。”   我心中一动,缓缓展露出一个裴笙式“文质彬彬”微笑。“裴笙见过翁主。”   这个时候,“寡人”应该在帝都,出现在这里只能是裴笙了。我与裴笙年岁相仿,裴笙长年呆在宫中,刘绫从未到过帝都,定然不知裴笙样貌。   但她又是何时见过裴铮?   裴铮也有和我一样疑问,“翁主见过下官?”   刘绫莞尔一笑:“昔日方小侯爷大婚,裴相亲往贺喜,刘绫当时亦在场,想来裴相是不记得了。”   裴铮略一会想,点头笑道:“是下官失礼了,想不到时隔多年,翁主仍然记得。当年下官还未曾致仕。”   “刘绫还记得,裴相当时是以徒弟身份随沈相和墨惟墨大人同往。当日父王便同我说,那少年定非池中物,今日果然官居一品了。”刘绫对裴铮毫不掩饰地欣赏,也不知是基于礼数多一些,还是真心赞美他。   裴铮笑了笑,道:“翁主过奖了。”   “哥哥。”我忍着别扭,轻轻喊了裴铮一声,“此处风疾,不如入内说话。”   裴铮含笑瞥了我一眼,转头对刘绫说道:“昨夜里遇上贼寇,虽是打退了,船夫却都逃走了,幸亏遇上翁主了。”   刘绫引着我们入内,回头问裴铮道:“裴相此刻不是应该在帝都吗?”   裴铮谎话信手拈来。 超速首发“本是如此,但因婚事将近,而无高堂在上,一则为礼,二则为情,下官与舍妹南下迎回父母灵位,不料途中遇此劫难。”这谎言听上去,却还挺像真话。   刘绫看上去似乎是信了,微笑道:“裴相孝心,令人感动。”   南怀王船,其奢华舒适程度远超了裴铮府上马车,应有尽有,不该有也有,我看着那马厩,顿时有些感慨。   昨夜里一番骚动,船夫下人都趁机溜走了,裴铮带来那匹马还是巍然不动,物尚如此,人何以堪啊。   我问刘绫道:“翁主船可是开往帝都方向?”   刘绫点头道:“正是。陛下婚期在即,刘绫代父王先行进京贺喜。”又转头去问裴铮,“裴相可还记得昨夜里那伙贼寇有什么特征?刘绫让人通知官府捉拿。”   昨夜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好时机,我也看不大清楚那些人面貌。裴铮道:“那些人抢走是皇家银号银票,上面都有特殊标记,面额最低也是五百两,非有本人官印为证,无法使用。若有人在市面上见到那样银票,自然会通知官府了。”   难怪裴铮昨夜里一副“钱财乃身外之物”超然姿态,原来是一些抢走也用不了银票。   刘绫吩咐下人向当地官府通报消息后,又对裴铮道:“若有进展,会第一时间通知裴相。二位应该一夜未眠了,不如先在船上休息。”   这宝船上下三层,房间不计其数,刘绫让下人领着我们下了第二层,安排了相邻两个房间出来。   我着实累得难受,稍作梳洗一番便上床休息,不过片刻便入了梦乡,黑甜一觉睡得不知时间流逝。   醒来之时,已是傍晚。船停泊在码头,却又是鹏来镇,我与这地方羁绊实在深得很呐……   鹏来镇虽是枢纽,往来船只极多,但能与南怀王宝船相比,却一艘也无。码头上驻足围观者不在少数,但很快便被疏散开来。   我站在裴铮身侧向下看去,见十来个差役分开人群,一顶官轿在船前停下,从这阵势上看,定是五品以上官员。   因人站得远,看不清样貌,但听得他自报家门:“下官曹仁广,见过丞相、翁主!”   曹仁广,江淮转运使!   明德朝之时,盐铁转运使多为重臣兼任,我父君亦曾兼任转运使一职,到后来职能转变,转运使已不独负责漕运赋税,更兼领地方吏政,成为一郡最高长官。这曹仁广所任江淮转运使一职,权力所及范围触及帝都边缘,在陈所有转运使之中,是最为关键一个。   品秩虽然不高,但经手银子就如这江水源源不断,实权在握,是一个人人艳羡肥差,却不知怎么回事,曹仁广对刘绫态度称得上毕恭毕敬,甚于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丞相裴铮。 超速首发   “下官不知翁主、丞相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曹仁广年过五旬,精瘦矍铄,奉承却不会显得过分谄媚,却也是个官场上老手。   刘绫一早让人通知当地官府下令捉拿冒犯了当朝丞相贼寇,此令一下,立刻惊动了一郡之长曹仁广,引得他亲自前来迎驾。   被这人忽视得彻底,我颇有些不是滋味,扯了扯袖子,不动声色地观察起来。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回我总算见识到了。任裴铮在帝都如何呼风唤雨,到了这地方上,声音却还不如曹仁广大。但曹仁广声音再大,却也比不过刘绫一个眼神。   闻弦歌而知雅意,曹仁广就像刘绫贴心小棉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让我不得不怀疑,其实曹仁广是刘绫失散多年亲爹吧……   “南怀王被称为海王,掌控三江流域乃至外海航运和税赋,扼住了曹仁广咽喉,曹仁广仰南怀王鼻息生存,是以奉承姑苏翁主。”裴铮捧着茶杯半掩唇,低声对我说。   我极快地扫了他一眼,嘴唇微动,低声回道:“这些年南怀王为人低调,税赋上缴及时,江淮产粮皆运往帝都,帝都周围三郡粮食也不曾短缺,想来双方合作愉快?”   裴铮唇畔微挑起一抹玩味笑意,轻轻摇了摇头,却不解释。   曹仁广动作也算迅速,不过半日便将那窝贼寇捉拿归案,几千两银票物归原主。这裴铮,当日匆匆出门奔赴城郊,却还随身带着巨额银票,着实风、骚得很。   “这些贼寇为害一方,甚至胆敢冒犯裴相,罪不容赦。如何处置,交由裴相定夺了!”曹仁广说得义正词严。   裴铮笑道:“曹大人,我朝以法律人,是法治,非人治,岂能本官说如何就如何?自然是应该交由官府,按律处置。”   曹仁广愣了一下,反应也算快,哈哈干笑道:“裴相所言甚是,是下官一时失言。来人啊,将这些人打入天牢!”   这事我觉得有些诡异。那番话,由苏昀说来还算合理,裴铮为人称得上嚣张跋扈,何时真正尊重过大陈律例了?   我偷眼打量他神情,反复琢磨,却还是猜不透他想法。   当夜我们便在官署住下,曹仁广礼数周到,极尽殷勤到无微不至,裴铮也上道得很,对曹仁广示好,他一一受下。   “裴相可是第一次到鹏来,我们鹏来盛产什么,裴相可知道?”曹仁广笑容意味深长。   裴铮折扇轻击掌心,故作无知地微笑问道:“是什么?”   美人、银子和贪官……   我跟着曹仁广默念了一遍。   “鹏来镇天香色楼,歌舞当称一绝,到鹏来须往一观,方称不虚此行。”   我听了这话,忍不住干咳一声,打断他道:“曹大人,我哥哥是将被立为凤君人,去这种烟花之地,怕是于礼不合。”   曹仁广瞥了我一眼,“天香色楼并非一般烟花之地,里间姑娘卖艺不卖身,只赏风月,品诗词,岂是一般**能比?”   裴铮也点头附和道:“曹大人所言甚是。”   我狠狠踩着他脚,用力地碾,面不改色地微笑:“既是如此,哥哥和曹大人早去早回,我身子不适,就先睡下了。”   刘绫道:“我也留在官署。”说话间,眉头微皱了一下。   待裴铮与曹仁广离去,刘绫才转头问我:“裴姑娘,刘绫在姑苏听闻帝都传言,说我曾与裴相上过小秦宫,你可知这流言从何而起?”   我心头一跳,镇定微笑道:“怕是有心之人穿凿附会罢了。翁主远在江陵,怎会出现在帝都?”   刘绫柳眉微皱,说:“空穴岂会来风?刘绫素来洁身自好,爱惜声名,若有人蓄意陷害,刘绫绝不善罢甘休。”   我呵呵干笑:“自然,自然……”   不过是流言蜚语,寡人被民间传成什么样了,若每个都较真,帝都早已血流成河了。正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寡人这肚里,少说也能撑两条船。   那个肚里能撑一条船宰相,好大胆子在寡人眼皮底下寻欢作乐去了。我咬碎一口银牙,笑眯眯地和刘绫各道晚安,回了自己房间。因白日里睡足了,这会儿上了床却睡不着,翻来覆去被各种杂念纠缠得气息不畅。   裴铮上了岸之后明显精神多了,也有力气找女人了。那一夜,他会突然止步放我离开,我仍是有些意外。虽然当时他若真要我,我也不会给,但我拒绝和他放弃,到底是两个概念。后者让我伤心和恼火许多……   月挂柳梢,月倚西楼,到了深夜,我才听到略有些虚浮脚步声由远及近。   隔壁门被打开,似是有人扶着裴铮进了屋,惊呼了一声:“裴相,小心台阶。”   “无碍,无碍……”裴铮声音明显带了醉意,“你们都下去吧。”   待那些人都退下,四周又恢复了寂静,我才偷偷摸了出去,潜进裴铮房间。   一股浓烈酒气扑面而来,让我皱紧了眉头。   裴铮外衣扔在一边,穿着白色中衣斜躺在床上,呼吸声粗重。我上前两步,踢了踢他小腿,压低了声音,冷冷道:“别装了,起来!”   裴铮轻哼了一声,依旧一动不动。   我又踢了几脚,恨恨道:“这是寡人命令,你敢抗旨吗!”   凤眸微微睁开一隙,被酒气蒸出了淡淡水色,湿润而暧昧。我拉住他手腕,说:“坐起来说话。曹仁广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力气大过我,我拉不动他,反而被他轻轻往回一扯,跌进他怀里,左手臂环在我腰上,右手轻轻拍着我后背,热气喷洒在耳边,轻声说:“温柔点,我真醉了。”   我双手撑在他胸口,挣扎着要爬起来,衣角摩擦,发出窸窸窣窣暧昧声音。裴铮始终闭着眼睛,箍着我腰一翻身,将我按倒在床内侧。   “别在男人身上扭来扭去。”他嗓音略微暗哑,“尤其是喝醉男人。”   我不动了,哼了一声:“你也算男人?阿绪是不是给你下了秋药?”   所谓秋药,就是□解药,效果正相反,会让人不能人道,时间长短,取决于药量多少,我深深怀疑阿绪给他下了一辈子分量。   裴铮闷笑一声,“豆豆,你听上去好像有很多怨念?”   “你多心了。”我别过脸,避开他灼人呼吸,“我只是来问你曹仁广事。”   他本不喜风月,会应酬曹仁广,定然别有所图。   “我不喜欢在床上与你谈公事。”   “那你从床上滚下去。”   “你舍得吗?”   “舍……唔唔……”话未说完,便被他以吻封住了口,来不及合上双唇被突破了防线,舌尖纠缠,烈酒浓香自他口中渡来,让我一阵迷眩。他翻身覆在我身上,右手抽去我发簪,修长十指穿过发丝托着我后脑勺,酥麻感觉自头顶贯穿了背脊,让我不自觉蜷起了脚趾。裴铮呼吸粗重,喘息着啮咬轻吻我耳垂,锁骨,左手灵巧地解开衣衫结扣,掌心贴着腰肢而上,抚摸着我光洁赤、裸后背。   “豆豆……”裴铮呢喃低沉暗哑,伴随着粗重喘息声,他拉下我肚兜,灼热吻烙印在胸口,“你舍得吗……”   我挣了一下,推开他,又被他捉住了手臂,彻底扯下了外衣。我一口咬在他肩头,听到他闷哼一声,压抑着情、欲,哑声说:“一整个晚上……我用内力压制住药性,却被你轻易破了功……”   我听明白了。   “你是中了合欢散才吻我抱我!”我挣扎着想推开他,裸、露肌肤却一次次摩擦着他衣服,带来微妙快感。   裴铮轻叹了口气,却没有松开对我桎梏,只是说:“你怎么不明白……”   他轻咬着我耳垂,哑声道:“你才是我合欢散。”34|三四  他的欲望抵在我腿间,驳回了我先前的控诉。  我突然发现,他若真有心想要我,我根本反抗不了,无论是力气,还是气势。  陌生的感觉像海浪一次次地冲刷着身体的每一处,裴铮唇舌所到之处仿佛燃起了一簇簇的火苗,烧得我口干舌燥。我闭紧了双眼,仰起脖颈,呜咽一声,在裴铮身下难耐地扭动着。衣衫凌乱,难以蔽体,比上一次在船头更强烈的刺激让我绷紧了后背,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肩头,像在浮沉的海上攀住最后一块浮木。  略带薄茧的手摩擦着我腿侧的肌肤,在膝弯处轻轻一勾抬高,细细密密的吻落了下来。我大口地喘息着,迷迷蒙蒙睁开眼低头看去,眼前却仿佛隔着浓浓白雾,什么都看不真切。  “放……开……”我无力地蹬了一下腿。  裴铮的双手滑落到我腰侧,轻轻握住了,仰头向我看来,漆黑的双眸中,有情、欲涌动,眸光流转,他的声音低沉暗哑,“真的要我放开?明明你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肩……”  我像被突然烫到手一样缩了回来,脑袋往后一仰,猛地撞上围栏,登时疼得眼冒金星,情、欲全无。  我双手抱紧了脑袋缩成一团,泫然欲泣,哼哼唧唧。裴铮覆上来,拉开我的手,轻轻碰触我的后脑勺,我嘶了一声,颤抖着说:“疼……”  裴铮长叹一声,哭笑不得地收了手,低下头来亲亲我的脸颊,薄唇微启,说:“你,活该。”  我眼泪哗哗地瞪了他一眼,他轻笑一声,低头亲了亲我的眼角,湿热的触感滑过,舔去了眼角的泪珠。  我战栗了一下,弱弱道:“我先回房了……”  腰上那只手丝毫没有要松开的迹象。  裴铮的唇舌依旧在我脸颊锁骨间流连不去,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颈窝,指间薄茧在腰腹间摩挲。“我以为,自己给了你够长时间适应……”裴铮的声音依旧暗哑,“我已等了那么多年,本也不在乎多一时半刻,让你一点一点习惯我,接受我,依恋我……我以为,这碗红豆粥,应该熬熟了……”  我面红耳热,想要避开他的唇舌,慌乱问道:“裴铮……你得是有过多少女人,才能如此娴熟地调戏于我?”  裴铮微怔,随即埋首在我颈间,肩膀轻颤,抑制着笑声,只感觉到胸腔传来的微震。我懊恼地往后退,又被他勾着后腰拉了回去。  “若这也算调戏,那我早已调戏你许多年,只是你迟钝,到今日方才发现。”裴铮柔声笑道,“天时地利,美人投怀,豆豆乖,别想跑……”手上动作却不如他的语气那般轻柔,左手握住我想要挣扎的双手,按在头顶,右手箍着我的腰,**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紧密相贴,触感与温度,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  我僵硬着身子,既想跑,又不敢乱动,身体像被一把火烧着,说不清是痛苦还是舒服,陌生的感觉让我有了一丝慌乱,到这时才知道……尽信书不如无书,纸上得来终觉浅!  掌心贴在大腿内侧轻抚,我闭紧了眼镜,脑海中依稀能浮现出那样的画面,勾勒出手的轮廓,修长的手指,轻触从未有人踏足的禁地。  恐惧……  陌生的快感中伴随着细微的疼痛,恐惧感让我不由自主轻轻颤抖,咬紧了嘴唇,泪水自眼角溢出,发出细细的呜咽声。  裴铮松开钳制着我的手,轻抚我的后背,将我揽进怀里,低声在我耳边说:“别怕,不会疼……”  我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肩膀,指尖几乎刺入他的后背,一张口咬在他肩上来抑制自己出口的哽咽与呻、吟。  粗重的喘息声就在耳边,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轻唤我的名字。“豆豆……豆豆……”像是在压抑,忍耐着什么。  我用鼻音回他轻哼,背上的抚摸让我渐渐放松了身体,双腿不由自主微微张开,迎合他更深入的开拓。  牙齿在他肩上留下深深的齿痕,肩上一片莹莹水光,我松了口,只觉下巴酸痛。裴铮的手捏住我的下颚微微抬高,一低头噙住我的唇,舌尖探了进来,抵死缠绵……  唇齿纠缠间,我仿佛还能听到他胸腔微震传来的低喃,一字一字,都是我的名字……  不会疼——这是裴铮对我说过最大的谎言,没有之一。  意乱神迷之间,撕裂般的疼痛让我倏地清醒过来,痛呼还来不及出口,就被他吞入口中。我挣扎着要退开,腰臀却被紧紧箍着,裴铮喘息着在我唇间轻言:“豆豆别乱动,不疼……”  我呜咽一声,疼得浑身颤抖,冷汗冒了出来,“走、走开……”  裴铮停止了进入,却没有听话退开,双手在我身上的敏感处游移,试图转移在我的注意。“豆豆,睁开眼看我……”他的声音像是蛊惑般低喃,我不由自主地听话睁开了眼睛,泪水迷蒙间陷入他燃烧着情、欲与煎熬的双眸。  “抱紧我……”  我轻轻抽泣着攀上他的肩膀,靠近他怀里,在以为他终于要放弃的瞬间,他一个挺身,狠狠贯穿!  火辣辣的灼痛刹那间吞没了我的神智,我一口咬在他锁骨上,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身体像被割成了两半,那把锯子还在来回地磨,每一丝疼痛都无比清晰地刺激我的神经。  这是我这辈子经历过最惨无人道的折磨……  除了咬死裴铮,除了掉眼泪,我什么也不能做。  裴铮将我按倒在床榻上,低低的呻/吟声溢出喉咙,低下头吻去我脸上的泪水,哑声说:“豆豆,别哭,别哭……”  我后悔了……  后悔立裴铮为凤君。  后悔跟裴铮出来。  后悔进裴铮的房间。  后悔主动勾引他……  我真不知道会这么疼啊!  这场折磨不知何时才是尽头,我迷蒙地望着头顶上仿佛在晃动的流苏,轻轻呜咽,直到那灼痛中渐渐浮上一丝酥痒的感觉。  我闷哼一声,咬着下唇,裴铮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变化,复又将我抱紧,抬高我的腿,让我环着他的腰身,更紧密地贴合,我抱着他的肩膀,随着他的动作,后背一上一下摩擦着被褥,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豆豆……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我仿佛陷身火海,在火海中无止尽地沉浮,燃烧,只能听到急促剧烈的心跳声,还有裴铮反复的低喃。  我不是你的……  我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身体深处被突如其来的灼烫感刺激着,一阵阵收缩痉挛,我绷紧了后背,终于抑不住出口的呻。吟……  裴铮覆在我身上,剧烈地喘息着,轻咬我的耳垂。“你逃不掉了……”  我没想过逃,凭什么我要逃,我是一国之君……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偏转过头,看向他。  鼻梁挺直,眼角潮红,唇畔微微翘起,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安静的喘息声中,他缓缓张开双眸,迎向我的目光。  他的手抚上我汗湿的额角,滑落下来,捧住我的脸,细细密密的吻落在眼角,他哑声说:“怎么办……好像喜欢看你哭……”  我抽了抽嘴角,后退开来,伴随着这个动作,体内似有东西滑出,异样的感觉让我闷哼了一声,不自觉夹紧了双腿。  “还疼吗?”裴铮把我又搂进怀里。  我垂下眸,不言语。  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心里空落落的,闷得慌,无一丝喜悦。  裴铮知我喜好,顺着我的后背安抚我,低声问:“第一次,难免会疼……”  “为什么不是你疼是我疼……”我闷闷说。  “嗯……其实我也被夹得有些疼……”裴铮如实说。  我抖了一下,裴铮埋首在我颈窝,闷声笑了起来。“豆豆,真想抱着你一辈子……”  一辈子有多长。  一百年,五十年,一天,或者就是一个弹指?  唉……  我抬手抚上裴铮的脸颊。他实在生得一副俊美皮相,五官轮廓立体深邃,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眸更是勾魂摄魄,我若真是淫、君,后宫中必也有他一席之地。但我喜欢他,并非只是因为皮相,他待我,似乎是极好的。  我以为自己是喜欢极了他,比对苏焕卿更多的喜欢,可为何这时,却没有想象中的满足与喜悦?  至少,不如裴铮那般喜悦。  我亲了亲他的唇畔,好像比之前是少了那么点感觉……  裴铮起身帮我擦拭身子,大半夜不敢沐浴惊动他人,只能勉强忍着了。  “这实在不是最好的时机……”裴铮有些惋惜地说,“但是我不后悔。”  我却有些后悔了……  这话我却没有说出口,自欢爱后,便一直沉默,由着他为我穿好衣服。看着凌乱淫、靡的床榻,我有种一把火烧了的冲动。艳色的血迹触目惊心,我别过脸,觉得心口有些难受……  裴铮换了被褥,搂着我躺下,察觉到我的异常,他柔声问道:“怎么不说话?”  我微微蜷缩着,突然意识到自己摆出有些防御的姿态。我一开始来找他,是为了什么,想了许久,才恍恍惚惚想起来。  裴铮不含任何情、欲地轻拍我的后背,吻着我的眉心,似有无限缱绻,我却始终若有所失,无法体会他的感觉。若是寻常女子,被他夺了贞操也就是一生一世了,我却不是……  我避开他的双唇,抬眼看他,“今夜曹仁广宴请你上国色天香楼,你可也这般对旁的女子了?”  裴铮微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我身上可有其他女人的脂粉味?”  “虽是没有,但怕是酒味盖过了。曹仁广对你大献殷勤,可有他求?”  裴铮的笑意渐渐敛去,只余稍许。“亏你还记得初衷……想知道曹仁广的事吗?”  我心口紧了一下,说:“是。”  裴铮淡淡道:“逢迎之道,非是要有所求才为之,总该为将来做准备。曹仁广与其是说有求于我,不如说是试探。”  “试探?”我心中一动,不动声色问道,“我还以为他是你的人。”  裴铮对我这句话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也并非自己人就不存在试探之举。我将为凤君,曹仁广怕也是摸不准帝都传言真假,不知是我胁迫了你以令诸侯,还是彻底归顺于你。若是前者,那他将千百般巴结于我,若是后者……”裴铮一顿,眸中闪过异光,却不再言。  “若是后者,又如何?”我追问。  他垂眸看我,微笑着说:“若是后者,也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对我真情实意,一种是虚情假意,如若是虚情假意,他又怎会真正将我放在眼里?”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的心口却仿佛被人狠狠拧了一下,只有干笑说:“是吗,呵呵……”  裴铮淡淡一笑。“你白日里说,曹仁广与南怀王合作愉快,实则不然。这几年崇光新政,侧重于内朝的吏治改革,对地方官员疏于整治,这才导致漕银亏空,漕政不振。前任转运使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漕政漏洞,曹仁广接手了一个烫手山芋,个中辛苦怕也只有自己知晓了。漕运淤塞不行,每年拨下来的银两不足以清理河道,只有挪作他用,让南怀王走海运运粮北上,这才能满足每年帝都的用粮需求。然而去年关中灾情频发,江陵的粮食只能经由运河入关,运河又淤塞,赈济延迟,官逼民反,这才将事情闹大。”  一开始,我只是着令钦差调查乱民造反,继而揭发出粮草不继的问题,我只道是地方官员贪污,却还有更深一层是漕运不畅,漕政不振,漕银亏空。到如今,才有人告诉我,牵涉其中的,不只京官,还有宗室公卿。  再查下去,还会有什么人?  那一瞬间,我恍然明白了为什么沾上此案的人,莫不三缄其口,以辞官告终。官场之道,明哲保身,有些人是他们动不了的,硬碰硬的结果,有时候只是以卵击石。  “南怀王在民间素有贤王之称,你是在暗示他名不副实?”我挑眉看向裴铮。  “名未必不副实,也未必副实。南怀王每年进京一次,所乘宝船就是我们今天见到的这艘。回时的吃水线比来时低了不少,你以为他留了什么,又留了多少东西在帝都,带走的又是什么?”  “诸王进京,周旋打点,也是正常。”  “便是因为‘正常’二字,他才敢如此明目张胆。”裴铮轻叹,凝眸望着我,“豆豆,我们……非要如此吗?”  “什么?”我愣了一下。  “我喜欢你在我怀里,或哭或笑,能让我碰触到你柔软的心……不是像现在,明明抱着你,却又好像隔着九重殿上不可逾越的距离……”他抱着我的手微微收紧,“我究竟是不是真的得到了你……”  我没有反抗地任他拥着,自觉得,能给他的,我都已经给了。  “你知道,我与你出来的目的,本就不单纯。半为私下查案,半为调虎离山……”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却又十分配合,随我出帝都,帮我查案……他的话,我总归信一半,只信他说喜欢我的那一半。  “对我来说,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彻底地占有你。”裴铮的手在我脸颊上轻抚着,缓缓滑落到心口,“从身,到心。”  我笑了笑。  “至少,我们都成功了一半。”时近夏日,天亮得愈发早了,我从被子里钻出来,低头看着他问,“那几个贼寇,你又打算怎么办?”  裴铮沉沉看了我片刻,方缓缓道:“陛下之前不是说想问曹仁广的事吗?微臣所言怕有失公允,陛下不如直接去问那些贼寇,也算是真正了解民情了。”  “我以什么身份去?”我皱了皱眉,“那些人可押在大牢。”  “忘了吗,你现在是裴笙,一等学士裴笙,还是此案的受害者,按照大陈律例,你不但要配合取证,还有权听证。”  听裴铮这么一提,我才恍然想起自己当下的身份是裴笙……  “你之前对刘绫说,自己是下江南迎回父母灵位。裴铮,这回你总该告诉我了吧,你父母的灵位真的在江南吗?”我狐疑地盯着他。  裴铮神色一黯,随即笑道:“不在,我也不知在何处。”  我欺身上前,跪坐在他面前直直望着他的眼睛。“连我也不能告诉吗?你对船似乎有阴影……是因为你的父母?”  裴铮微仰着脸回视我,眉眼渐渐温软,唇畔的笑意柔和了许多。“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轻轻点头。  “你的问题,我总会回答,只是答应我保守这个秘密,别让笙儿知道。”  他说得凝重,我咽了口水,心跳漏了一拍,郑重其事地点头,说:“好,君子一言!”  裴铮垂下眼睑,唇畔的笑意渐渐苦涩。“当年也是相似的大船,在出海之时船身起火,我的父母葬身汪洋。”  我的心略微一沉。  果然,如我所想一般……  “他们舍命相救,所以你和笙儿才能生还?”我轻声问道。  “不。”裴铮摇了摇头,“我父母原为乐籍乐师,在陈国地位等同贱奴。凉国贵族素来喜好豢养南人幼童为禁脔,那几年恰逢陈国和凉国开战,陆路不行,便走海运。连年战乱,颠沛流离,他们养我不起,便以十两银子的价钱将我和笙儿卖给了凉国商人。那年我十一岁,笙儿三岁,她什么都不记得了。途中南人反抗,烧了大船,我抱着笙儿趁乱逃走,抱着一块浮木被水冲上了岸……其他人,或者被烧死,或者被淹死。”  裴铮语调平平,不闻哀伤或者愤怒,好像说的是别人的故事,已经与自己无关。那一日在海上沉浮,他定然亲眼目睹了那一场惨剧。黑色的水,红色的火,撕心裂肺的惨叫,透骨的寒意,纵然那两个人遗弃了自己,却到底还是血溶于水的亲人,却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我忽然想起那一日他对我说过的话——豆豆,我一直想有个家,有你当我的结发妻子,全心全意,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会疼他,甚于你五个爹爹对你的疼爱。  或许他自己有缺憾,所以希望以另一种方式弥补。  而我……不知道能不能给他圆满……  “我告诉笙儿,和父母离散了,笙儿不曾追问,或许她心里也有过疑问。但她知道,我不说自有我的道理,有些真相,或许不知道会更好,自欺欺人,觉得他们是爱自己的。”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见他勾了勾唇角,像是想到什么,叹息着淡淡一笑,“但你问,我便答……别这样看着我。”他抬手覆上我的眼睛,“我不需要这样的感情,我喜欢你对我的心软,心疼,但不是同情。”  我眨了眨眼,睫毛扫过他温暖的掌心。  蓦地有些后悔揭开他的伤疤,但这样一个隐含着孤傲的男人,却愿意在我面前卸下他所有的伪装……  我突然觉得自己对母亲和爹爹们的怨怼有些矫情,和许多人比起来,我已算幸运,甚至裴铮也是。乱世之中,更多和他一样的人,而那一船的人里,至少他活了下来,并且比多数人活得更好。  “早些睡吧,明日我陪你去大牢审讯。”裴铮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低头帮我系上衣服结扣。  我握住他的手,他顿了下动作,抬头看我。  我动了动嘴唇,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情和欲若可以分开,那么我对裴铮,究竟是情多,还是欲多?  作者有话要说:我很难过……  都是你们逼的……  所以……  裴铮,你和秦征一起受死吧……35|三五  第二天,刘绫见到我时候颇为诧异地说:“裴学士,昨晚没睡好吗?”   我干笑一声:“许是认床吧。 ”   不用照镜子,我也能想象自己如何一副疲态,腰酸腿软,无精打采,就像晕了一天马车一般。   与我成对比,是裴铮精神抖擞气色红润,如采阴补阳狐狸精一般……   裴铮本拟今日陪我提审那几个贼寇,刚刚一提,那曹仁广就道:“此等小事何劳裴相亲躬,下官早已将来人交给帝都来人,一早就已押赴进京。”   我愣了一下,问道:“帝都来人?是谁?”   曹仁广道:“苏御史苏昀苏大人。”   我和裴铮极快地对视一眼,随即道:“他在哪里,让他来见我。”   这话一出口,曹仁广看我眼神登时有些诡异,我也恍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陈女皇,而是裴笙,比苏昀品秩低了不少,哪有权力“让他来见我”。   曹仁广应是看在裴铮面上,虽没怎么奉承我,也没怎么鄙视我,而是直接绕过了我,看向裴铮:“裴相以为何?”   裴铮就着我问题问:“苏御史何时来?现在何在?”   曹仁广这才答道:“刚到不久,现在……”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苏昀一身天青长衫,风尘仆仆而来,面上神情淡淡,目光自裴铮面上扫过,落在我身上,微微一顿,随即装作浑不在意模样,向在场其他几位达官贵人打过招呼。   他应是匆匆从帝都赶来,帝都距此不近,快马加鞭亦须整整一夜方可到达。我看到向来一丝不苟他,衣衫上竟然有了些许褶皱,眉宇间难掩倦色,看上去也是一夜未眠模样。 超速首发   我被忽视得厉害,场中所有人,以“我”品秩最低,权力范围又仅在禁宫之中,虽然被人尊称一声“裴学士”,但那些人大概也只是把我当一个无实权文官罢了。   裴铮打开扇子,半掩着唇角似笑非笑道:“苏御史,京官未得令不得擅自离京,你这番来得甚快。”   苏昀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事从便宜,鹏来镇发现乱党,不能不防,裴相不理朝政,自有本官做主。来日陛下若要责罚,本官亦会谢主隆恩。”   他说这话时,余光隐隐望向我,因侧着身子面对裴铮,其他两人大概没有发现他余光所在。   我低头扯了扯袖子,没忍住开口问:“乱党何在?难道苏大人指是昨日捉拿一窝贼寇?”   “本官有确凿证据证明那些人企图弑君,以此足以株连九族。”苏昀冷然道。   他这话委实不虚,那些人是想杀我,但是他们动手时候并不知道我身份。   裴铮笑着说:“苏御史好灵通耳目。”   昨日里我们才显露行踪,他今日便追来。我和裴铮在一起,他心里定然有数,但曹仁广和刘绫呢?看曹仁广举动,丝毫没有惺惺作态假装清廉,甚至当着我面邀请裴铮上青楼,他应该是不知道我真实身份。   那刘绫呢?   裴铮昨夜言下之意,南怀王与曹仁广乃一丘之貉,刘绫若知道,则不会不示警曹仁广,也就是说刘绫也仍不知道我身份。   向苏昀报信,若是这二人中其中一个,苏昀也应与南怀王一脉同气连枝,向他们密报我身份,但苏昀也没有这么做。   这么说来,向苏昀密报裴铮行踪人,很有可能不是曹仁广和刘绫,这三人,要么不是同伙,要么同床异梦。 超速首发   我自然真心希望是前者。   对于裴铮意味深长感慨,苏昀只是随意抱拳道:“裴相过奖了。”   当朝内阁两大臣同时驾临鹏来镇,曹仁广有些头晕目眩样子,一会儿向这个赔笑,一会儿向那个献殷勤,裴铮倒还微笑敷衍他,苏昀连敷衍都懒得,曹仁广满怀热情都冷却了下来,只得道:“苏御史兼程而来,一定很累了,不如下官让下人收拾间房间让苏御史休息一会儿?”   苏昀顿了顿,点了个头道:“也好。”   刘绫这时方才开口,转头对我道:“裴学士似乎也倦意正浓,不妨也回房休息。”   此言甚合我意。   刘绫与苏昀,关系非常,非常尴尬。一个是美名动八方宗室翁主,一个是才名震天下当朝一品,只从名声家世上看,端是匹配非常,但偏偏这美人翁主被拒了亲,成为一辈子抹不去污点。刘绫从一开始对苏昀便不怎么给好脸色,两人只是打了声招呼,便没有再说过第二句话。夹在关系复杂三个人之间,曹仁广三面为难,满头大汗,似乎这时才觉得低调我才是最可爱那个人。   苏昀和我离开话,剩下裴铮和刘绫都是上道人,他也好应付,登时松了口气,忙不迭地陪笑脸,让下人送我们去客房。   走出裴铮视野,我用余光扫了身后下人一眼,对苏昀道:“苏大人不辞劳苦,千里而来,裴笙十分佩服,只不过小事一桩,何劳御史大人亲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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