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脸上,火辣辣的。就像做了什么坏事,被人逮住。她不敢回头,因为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看这边。她觉得后背上很有压力,当然,或许这只是她的错觉。好不容易走到拐角,篮球场再也看不见。慕善松了口气,又有点好笑。她在干什么呢?翘课来看一个男生?她从没想过高中恋爱,也觉得自己肯定不会谈。她想,或许看似乖巧老实的自己,其实是个不为人知的异类。所以在遇到陈北尧这样更酷的异类时,才会有找到同类的激动。她在他身上,闻到了自由的气息。这个解释很合理,也很安全,还很有性格。这么想着,慕善顿时释然。下晚自习的时候,慕善跟女孩子们一起往校外走。教师新村修在距离学校两公里多的江边,每天放学后,她还得走上个二十分钟才能到家。与最后一个通路的女孩分手后,接下来的路程是一条笔直的大路。只是因为住宿楼不多,路上行人很少。时值四月,星河璀璨,她吹着江风,感觉很惬意。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离得不远不近,但是,似乎一直跟着她。眼见距离家还有好几百米,望着幽静无人的大路,慕善有点害怕。她快步走了一段,果然听到身后的人,也加快了步伐。她在一个岔路口,猛的回头——清瘦的身躯、英俊的脸庞。他穿一身蓝色休闲服,戴个大大的随声听耳机,站在她身后七八步远的地方。陈北尧。慕善心跳忽然加快。然后……她看到他朝自己微微一笑,清俊中又透着几分可爱,径直越过她,走到了前面。慕善松了口气,望着他的背影,似乎又有点说不出的失落。于是变成他在前,她在后。一直走到教师新村门口,慕善望着他笔直的毫不停顿的背影,发现自己真的,很想跟他说两句话认识他。可是慕善能做高三的奥数题,却不知道如何搭讪男生。而且她现在也不想跟男生谈恋爱。于是她还是转身,进了小区大门。往里走了几步,她忽然想起,听说陈北尧家里住在南岸,不该往这个方向走啊!这么晚,他不回家,去哪里?神差鬼使般,她掉转方向,又走出了大门。她以为会看到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结果一转身,看到他就在两三米远的位置,竟然正朝自己走过来!他不是要回家吗?为什么调转方向,又走了相反的路?看到慕善,他也明显一怔。然后他脸上似乎闪过几分尴尬,站在原地不动了。两人呆呆的对看了几秒钟。他先笑了,朝她点点头,眼睛黑白分明,干干净净。慕善没笑,她脸红了。他难道是为了跟着她?慕善心头猛地一跳,立刻否决——怎么可能,他都不认识自己。或许他只是想起什么事没办,所以才折返吧?这念头忽然令慕善有些狼狈,她冷着脸,几乎是立刻转身,一路小跑,窜进了家属楼。但她始终觉得,后背又有了那种奇妙的压力,如针芒在背。如同他两道冰冷的、清澈的目光,一直远远的看着自己。慕善一直跑到四楼家门口,大口大口喘着气。她正要抬手敲门,却又忍不住透过楼梯间的镂空墙往外看。可是树木挡住了她的视线,那里只有婆娑的树影,看不见地面的端倪。他也许已经走了。她沮丧的想,人家或许只是路过跟自己打个招呼,自己却发疯似的一路狂奔。他大概会以为,高二的慕善,其实是个神经病。作者有话要说: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啦,为预热新文开坑,扇贝番外一共5-6章,今日起每天中午12点,连续日更。老墨这么勤奋,没有其他要求,只希望周五开坑的时候,大家去捧场哦~~重口古言等着你,喵喵!之后接连几天,慕善都没有碰到过陈北尧。慕善觉得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他们不同年级,并且毫无关联。要是整天遇到,那就是漫画情节,而不是紧张的高中生活了。开学一个月后,高二组织了化学奥赛班。慕善当然报了名,不过其实兴趣不大。奥赛班安排在每周四和周六下午集训,周六是休息日,下午上到三点就放,慕善就经常到学校自习到六点再回家。这个周六下午,她刚到教室,班长就走过来:“慕善,有件事请你帮忙。”班长是个高大爽朗的男孩子,爱踢足球,长得不错,成绩很好,也算得上年级的风云人物。也是慕善新的同桌。有传言说他喜欢慕善,但她没太放在心上。原来班长觉得自己英语语法不好,想请慕善抽时间多给他讲讲。“这是报答。送给你。”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崭新的参考书。慕善接过一看,立马高兴起来——是最新的全国生物奥赛真题。她有到参考书店去找,但是店主却说被买走了。却原来买走的人是班长。“你也要用吧。”慕善美滋滋的道,“不用送给我,借我看就好了。”班长连忙点头答应。殊不知慕善的话,正中他下怀。借借还还,就会多很多接触。其实班长也是根正苗红的好男孩,也没想高中就谈恋爱什么的。但是就想跟暗暗喜欢的女孩多点接触,再多点接触。至于要多到什么程度,他没想过。这天奥赛班下课,慕善就留在教室,给班长讲语法。慕善做事认真,这一讲就讲到了六点多。班长本来心猿意马,听了三个小时,倒真的豁然开朗、心服口服。窗外暮色笼罩,两人这才收拾书包。班长早有预谋,抢着把慕善的书包背在肩上,说:“小校门外有家米粉馆很好吃,晚上我请你吧。”慕善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她偶尔也在外面吃一两顿,父母也很放心。说不定这时候,家里已经吃完饭了。于是点头:“好,谢谢你。”不过她还是把自己书包要回来,自己背上——被别的同学看到,她感觉很怪异。大概班长同学也是第一次到这个小粉馆,所以完全没料到这里会乌烟瘴气。他们一踏进半旧的粉馆,就看到里面一桌坐着几个看似混混的学生,高谈阔论、吞云吐雾。“要不要换一家?”班长有点犹豫。“既来之,则安之。”慕善这句话说得很潇洒,心里却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她虽然与这些混混学生从无什么交集,为什么今天看到他们,居然产生亲切感?两人一坐下,立刻引来其他人注目。班长略有些拘束,抬着头跟店主说要两碗粉。慕善单手撑着下巴坐着,看那几个混混装模作样坐直了,眼睛却往这边瞟。她不觉得反感,反而觉得他们直爽得有些可爱。完了完了完了。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哀叹,这就是爱屋及乌么?这个成语一出现在脑海,她就有种想要灭掉它的冲动。好在两碗香喷喷的炒粉出现得十分及时,慕善暗暗咽了咽口水,顿时将那个人抛到九霄云外。米粉放了火腿和油辣子,嫩滑而爽口。慕善大快朵颐,吃了一半才想起对面还坐着人,抬头一看,班长大人直愣愣望着自己。“干嘛?”她问。“你吃粉的样子很可爱嘛。”班长故作镇定,脑子却乱成了浆糊——岂止是可爱!嫩嫩白白的脸,嫣红的唇(被辣椒辣的),还有如同漫画少女般朦胧的大眼睛(被炒粉的烟呛的),水汪汪得让人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谢谢!”慕善答得爽快,也对他笑。她跟班长一直玩得不错,倒也没察觉出异样。刚低下头要吃第二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有人走进了粉馆。“北哥!”“北哥!”那几个混混都叫那人,其中一个还站起来,给那人拖过来一把椅子,又倒了杯水。慕善抬头,看到陈北尧手插着裤兜里,刚好走过自己面前。他也看见了她,然后淡淡的转头,朝那几个混混点头。慕善脑子里却想:怎么那么挫的校服,也被他穿得这么好看?还有袖子挽起一截,手插在裤兜里的动作,怎么这么有气质这么帅?慕善吃粉的动作瞬间放慢了十倍。一口一口细细嚼着,眼睛却有点魂不守舍的不时往他那边瞟——他拍了拍旁边一个男孩的肩膀;他端起水喝了一小口;他取出包烟,分给大家,然后自己点上一根;他……朝这边看过来!慕善迅速低头,眼睛直直盯着饭碗,专注得就像在做奥赛题。对面班长在说什么,她听得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应付着。直到班长“咦”了一声道:“慕善,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慕善慌了,猛的抬头。这一抬头,越过班长的脸,正好跟陈北尧的目光对上。他看着她,眼睛亮得像星星。然后,忽的染上莫名的笑意,就像白色的星星,瞬间被五彩流光笼罩,清亮逼人。不止是他,其他几个混混也看着慕善。如果之前只是偷偷留意,那么现在,班长的话给了他们堂而皇之的直视机会。“太辣了。”慕善垂下眼眸,镇定答道,“你快吃吧,吃完好回家。”“我已经吃完很久了……一直在等你。”班长的声音有点无奈。慕善大囧,飞快的端起碗,大口大口吃。耳朵却比任何时候还见,听到他似乎低低笑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一会儿去学校打球?”有人问他。“嗯。”低低的声音从他嗓中逸出,慕善听着心里说不出的舒适。慕善没让班长请客,坚持自己给了钱。两人走出粉馆,慕善心里松了口气,正要跟班长告别,却听他有些嫌恶的语气说道:“那些混混、很讨厌,老是抽烟,搞得乌烟瘴气。”慕善心里立刻不舒服起来,可又觉得班长说得对,无法反驳。两人在粉馆外分手,班长殷勤的说下周再请她补习英语语法,她笑着说,那谁谁谁也让我给她讲语法,下周叫她一起吧。班长有些失望,但又无法拒绝,讪讪的走了。慕善往家的方向走了几百米,就觉得自己双腿有点不听使唤了。心里被什么念头挠得痒痒的,非去干不可。“慕善啊,你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她自言自语,却还是一个人又拐回了学校的篮球场。篮球场上有些男孩打球,但他们还没到。毫无疑问,慕善的突然出现,又惹来一些人注意。不过她山人自有妙计,从书包里拿出刚刚班长借她的奥赛书,坐在球场旁的阶梯上,装模做样看起来。可平日看得津津有味、简单易懂的题目,今天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几乎看个分把钟,眼睛就自动自觉瞄向校门的方向。天完全黑了,球场的灯亮了起来。慕善觉得自己等了几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手中的书页都被她攥成了抹布。终于,林荫道上出现几道颀长的身影。而他,无疑是最抢眼的那个,清秀如画。篮球场很大,一共有四个场地连着。慕善原本只想坐在角落里,偷偷的看看就回家。谁料他们一行人拿着篮球,竟然朝她最近的球场走过来。慕善顿时面红耳赤,可场地边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坐着,避无可避。狭路相逢勇者胜,慕善心中一股豪气涌上来,把书往旁边地面上一扣,捧着下巴,赤果果的看他们。果不其然,这一看,几个男生都是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看着她。陈北尧看到她,明显有些吃惊。她的目光瞬间发散,假装看看这个球场,又看看那个球场。一副“冰山在此、生人勿近”的模样。等她在回头,男生们已经活跃的打起球了。只是有美女在侧,男生们难免更喜欢表现一些,什么动作花哨上什么动作。慕善看得眼花缭乱,但是陈北尧一直平平稳稳,投篮精准、跑位及时,却没明显要出风头的意思。慕善看得分明,立刻觉得,他果然是与众不同的。男生们打完了一场,全坐在对面场边休息。他们在聊天,慕善听不清,只是他们的目光总是时不时瞄过来,慕善自然感觉得到。她看得也差不多了,正想要起身回家,忽见陈北尧站起来,一个人朝校门外走了。他这一走,慕善反而不动了。她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是他没拿外套,肯定还会回来。总不能他还没回来,她就走了吧?怀着这种奇怪的念头,慕善坐在原地等了几分钟,却见陈北尧搬着一箱水,走了回来。原来他是去买水了。男生们分发了矿泉水,他拿起一瓶站定,忽然朝她的方向走过来。慕善瞬间全身紧绷,低着头,假装在看地上的蚂蚁。“喝水吗?”清清冷冷的语气。“……不用。谢谢。”慕善居然不能抬头与他直视,只能看着他的球衣。她意外的发现,他的肩膀居然也很宽,只是人比较削瘦,平时便不显得。他沉默片刻,将那瓶水轻轻放在她脚边地上,然后转身走了回去。慕善拿水也不是,不拿水也不是。正尴尬间,忽听男生们爆发低低的哄笑。她抬头,看到陈北尧身影笔直,而其他男生都笑嘻嘻看着他,似在打趣。慕善做贼似的将那瓶水往书包里一塞,跳下台阶,面无表情的离开了篮球场。那天之后,慕善的生活里,频繁的有“陈北尧”出现。高三月考成绩榜上第三名,叫陈北尧;课间会和几个男生坐在小卖部里肆无忌惮抽烟的人,叫陈北尧;每周六傍晚都会在操场打球的男孩,叫陈北尧。而她房间里,那个空的矿泉水瓶,也叫陈北尧。……只是那个人,是离她很远很远的。慕善想,至少,或许,自己高三毕业的时候,他已经上了大一。那个时候,慕善或许会跟陈北尧表白。而他,大概只是把她当成陌生人吧?因为她还是很少遇到他;而偶尔几次正面遇上,他也只是淡笑着点点头,如同对每一个普通同学。可理智虽然很决绝,有些心情却控制不住。总是想看到他,总是在他出现的地方瞎晃;什么事情一旦扯上篮球队,扯上高三(7)班,甚至扯上跟他相熟的那几个混混,在她心中,就会立马变得不同。变得亲切,变得有一种特别的意义。那种意义很孤独,别人理解不了。只有她明白。明白自己开始魂萦梦牵。慕善从小自控能力很好,所以一旦有事情失控,她反而有些束手无措。于是这段时间,她的心情变得很焦虑。却刚好有个倒霉蛋,跑来撞枪口了。是高一的一个学生,有一天在篮球场看到慕善,立刻动了心思。后来又打听到她的成绩和家世,恨不得马上把她追到手。这学生家里有些背景,父亲是本县的黑老大,专放高利贷。他也是远近闻名的小霸王。所以尽管高二的慕善冰山得很出名,他还是一腔热血的在某天下晚自习的时候,拦在慕善回家的路上。“考虑一下,做我女朋友?”他今天特意穿了件白衬衣,把校服一脱,站在慕善面前,拽拽的样子,自己感觉还挺般配。慕善看到这还没有自己个头高的小鬼,有点哭笑不得,但还是奉上标准版答案:“我不打算在高中谈恋爱。”可小鬼曾经通吃了整个初中部的美女,自觉所向无敌,嬉皮笑脸拦着慕善,几次不让她走。慕善也火了。她这些天本来就过得抑郁,一下子被小鬼搞爆发了,大吼一声:“不谈就是不谈,跟你谈恋爱,明年你替我高考啊?让开!”她吼得实在太有气势,小鬼极其跟班见到美女发飙,都是一愣,居然老老实实让开了。慕善的情绪一旦得到发泄,难以压抑。恨恨的往家里走,边走还边骂:“混蛋!混蛋!神经病!脑子进水!幼稚!迟钝!”却也不知道,自己骂的到底是谁。可慕善没料到,这件事,却在全校引起了轰动。都怪那个小鬼。他本质倒也不坏,被慕善吼了一顿,也没想着报复人家女孩子。只是那晚操场上很多人,都听见慕善吼他,他颜面扫地。那怎么行呢?出来混,最重要的就是面子。于是他在全校放话:高二的慕善说了,高考前不谈恋爱。今后谁要敢追慕善,就是跟我过不去。他虽然年纪小,但因为父亲的影响,在学校也很有势力。他这话一放出来,整个学校,居然真的没人敢追慕善了。慕善落得清静,可那份暗恋的心意,却始终像树藤一样缠在她心上。她的成绩依然拔尖、活得依然像个世外高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快喘不过起来。十月份的时候,学校组织高一高二一些优秀学生“三下乡”。这是为了让学生们体验乡下的生活,也是学校和县里做政绩的一个手段。慕善本来可去可不去,可这些天过得实在郁闷,索性报名,权当散心。“三下乡”活动为期十天,地点在本县周边的一个贫瘠的乡镇。慕善他们住在当地的一间工厂的工人宿舍里,有镇政府专门派人安排食宿,倒也安全。到乡下的第一天,大伙儿都兴奋得叽叽喳喳。只有慕善,脸上在笑,心里却依然沉甸甸的。谁能体会呢?她的感觉有多么厚重?谁都不能体会,陈北尧都不能。只有她自己。吃了晚饭,同学们都在宿舍里看书。毕竟他们都是好学生,并且马上要升高三。慕善不想显得异类,可到了这空旷的乡下,她的心也变得空旷起来,索性放下书,找了个借口,溜出了宿舍。工厂外是一大片绿油油的山头,在夜色下像一层层黑色的温柔的波浪。慕善不怕黑,也不怕鬼,一路向上爬,爬到最高的山头上,找了块石头坐下。对着漫天星光,苍茫大地,她有点想哭。她不明白,怎么就喜欢上了?怎么就想每天看到他?怎么会这么盲目的觉得,他每一个轮廓,他每一个动作,都帅得乱七八糟?她的第一次心动,第一次爱情,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哀苦?如果她是个坏学生,上什么大学无所谓,她就冲过去跟他表白好了;可她不行,她理智,她有天分,她注定要考个好大学,并且她也不甘心平庸过一生,她不可能盲目的为一个男孩断送前途。可要怎么办才好呢?她居然那么喜欢他,好像喜欢到了骨子里。好像注定就是他,根本就是他自己跳进她心里的,她拦都拦不住。她越想越委屈,觉得自己一片深情,只能永远埋在心里。美朱有鬼宿,可她呢?陈北尧多像鬼宿啊,清秀、坚韧、亦正亦邪。可她是不是美朱呢?她觉得难过极了,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可她并不喜欢自己这么脆弱。于是她恨恨的想,慕善,你不要自作多情了!你那么想见他,如果他真的是你命中注定的男朋友,那么就让他现在出现!像白马王子一样,出现在她面前!否则、否则今后就要忘了他,专心学习!等以后考上大学,再去想他!她咬牙切齿,下定决心。可他怎么可能在荒山野岭出现?她不过是找个理由,让自己放弃。一想到“放弃”两个字,她感觉到一种悲壮的痛苦。那种痛苦支持着她,像壮士一样起身,就此告别这个山头,告别陈北尧。刚跳下巨石,前面树丛一动。她吓了一跳,倒退一步。然后一个人从树后转了出来。他穿着件半旧的T恤、牛仔裤,每一寸线条都显得英挺;他抬着脸,在朦胧的月光下,比她见过的每一次都要清秀而沉静。她仿佛雷劈般不能动弹。而他看到她,秀气的长眉一挑,似乎也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他听到了她的激动,而她听到了宿命。作者有话要说:少年番外可能有点慢热,不属于那种慷慨激昂的,大家耐心看。“后天是我奶奶忌日,我来替她上坟。src=".res%HD.+?huk+u./files/article.+?/attat/1122[kl78/125g220/3578704/1324566437892095.gif">”陈北尧的声音,好听得像山涧溪流。一双黑眼珠,更是透亮的望着她。[/font]慕善却心想,这是你跟我说过的第二句话。“你好孝顺。”慕善夸他,“不过还真巧。”他站在离她一米远外的地方,微微一笑:“是很巧。”夜风清凉,树影婆娑,两人都没有说话。“后山有个……很漂亮的水库,你要不要去看?”陈北尧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紧张的干涸。慕善却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这时已经夜里九点,荒郊野外,孤男寡女。面前的男孩,虽然是高年级的同学,却也是个会抽烟会打人的混混。跟在陈北尧身后下山的时候,慕善心跳极快,却也渐渐紧张起来。那些荒野分尸案,奸/杀案,似乎就发生在这种场合!她对陈同学,并不十分了解。他的性格好像也有些孤僻。他怎么会突然这么巧的在她落单的时候出现在这里?慕善的手悄悄捏紧拳头,人还跟着他走,眼睛却到处瞄,万一他图谋不轨,有没有可以防身的武器。可万一他只是要吻她怎么办?她要不要拒绝?怀着极端纠结的心情,慕善大气也不敢出。稀薄的月光洒在树林里,远处每一根树木,在夜色中都有鬼魅般模糊的身姿。周围很静,仿佛整个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隔她几步远的陈北尧忽然站定,回头,朝她伸出手。“来。把手给我。”他说得很淡定,五官在背光处有点模糊不清。“……为、为什么?”他似乎在笑,声音有点无奈:“小姐,前面有个下坡,我扶你。”慕善立刻将手送到他掌心。十指交握,两人都没说话。陈北尧握住她柔软纤细的手指,自己的手指却像瞬间僵硬。他感觉心头一荡,冒出个念头:她的手好软好小。而慕善被他灼热的手紧握,整只手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全身神经立刻紧绷,脸也开始火辣辣的。他看起来好酷。她想,不知道……不知道他有没有牵过别的女孩子的手。两人牵手走了有十几分钟,终于视野豁然开朗。陈北尧将慕善的手一松,慕善心里微觉失落,可很快被眼前惊心动魄的美景所吸引。新月弯钩、繁星满天。天空像一条镶满碎钻的深蓝色厚鹅绒,安静而华丽。层峦叠嶂的远山,像是几抹深深浅浅的水墨,将这个世界包裹。而他们脚下,是一方广阔的水面,澄澈得像是一块巨大的美玉。玉面上波光如碎金,在夜色中缓缓流淌。这哪里是慕善印象中贫瘠的乡下,这里分明是隐秘的梦境!“好美!”慕善看呆了。“嗯。”陈北尧站在他身旁,俊脸染上微笑,清俊得不像凡人,而像隐在这山水天地间的翩翩公子。“我前几天才发现的。当时就想,你一定很喜欢。”他慢慢的、淡淡的说道。“是啊!我是很喜欢!”慕善笑着点头,忽的一呆。然后,脸更红了,心里更加忐忑了。可这忐忑中,似乎又有一种从未品尝过的、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几乎令她心碎的幸福感。两人在水库边站了一会儿,陈北尧说:“已经十点了,我送你回去吧。”“好。”慕善也怕回去太晚会让同学担心。她有些不舍的想,这真是个无与伦比的夜晚,可惜就要结束了。“来。”陈北尧又朝她伸出手。“前面还有下坡?路不好走。”慕善奇道。“没有。是一条直路。”陈北尧答得十分镇定,眼神却有些飘忽。慕善呆呆的将手递到他掌心。这一次,陈同学明显熟练了许多。他的手力度适中,没有再把她握得那样紧,中间甚至还换了一次手。只是快走到工厂宿舍大门时,两人却都一手的汗。“那我走了。”慕善声低如蚊。“好。再见。”陈北尧站在原地。慕善刚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他又叫自己:“慕善,明晚我去水库钓鱼,你想来吗?”慕善原本不舍的心,突然乐开了花。连忙点头:“我去。只要明晚没有集体活动。”“那我等你。”他也笑了,慕善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这种明朗的笑意。他以往的笑,似乎总比同龄人多了几分老练和冷漠。“嗯。”“晚安,慕善,祝你做个好梦。”慕善回宿舍后,同学们很快察觉了她的不同。起先还情绪不高,自己溜出去一趟,却立刻变得喜笑颜开。“慕善,外面有什么好东西,让你这么高兴?”有人问。“哪有!”慕善笑道,“我在树下睡觉,做了个绝顶好梦。”第二天到晚上九点,集体活动才结束。慕善跟老师说自己有个亲戚住在附近,来接自己去家里坐会儿。老师虽然有点诧异,但慕同学的信誉实在太良好,老师犹豫片刻,还是放行。只是心里有点诧异:没听说慕副校长家在这个乡镇有亲戚啊?这晚,慕善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脱缰的野马。她一直也喜欢钓鱼,经常和父亲坐船去江上垂钓。没料到陈北尧也是一样。且还是个中高手,准备了两条功能强大的鱼竿。可是水库钓鱼实在悬念不大,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就钓了十几斤。这些鱼又不能吃,只能再次放生。慕善手捧一条大鱼往水里丢时,口中念念有词:“鱼神仙,保佑我明年高考顺顺利利!”陈北尧坐在她身旁,听她说得有趣,鱼神仙是什么?这位小姐求神拜佛还真是简洁方便。谁知慕善丢第二条鱼时,看他一眼:“鱼神仙,保佑北尧哥哥今年高考大获全胜!”陈北尧坐在原地,心里就这么一抽。北尧哥哥。第一次有人这么叫他,而且那个人然是她。她叫得那样纯真无暇,那样温柔依赖。好像他们,是很亲密的人。陈北尧望着她,不发一言。慕善话一出口就知道要糟!怎么把心里的称呼喊出来了?顿时又尴尬又紧张,哈哈笑道:“啊,你比我大,叫你哥哥便宜你了……不行,我吃亏了,你叫我一声姐姐扯平……”她越说越乱,索性转移话题:“时间晚了,我该回宿舍了。”一直沉默的陈北尧,偏偏不买她的帐,反而重拾那个令她窘迫的问题。“再叫一声北尧哥哥,我就送你回去。”他在月光下看着她,眸色有一种异样的光彩。慕善的脖子都红了:“你耍赖!然还有条件!”他的脸然也红了:“嗯,我就是耍赖。”慕善尴尬极了,扭头就走。陈北尧这才将鱼竿一丢,追上来,从背后牵住她的手:“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我不是生气!”慕善面红耳赤,气呼呼的。“那是什么?”他在她头顶低笑道。慕善觉得跟他说话实在是丢人极了,她总是说错。而他总是会第一时间敏锐抓住她的错,然后让她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善善,我比你大。你叫我哥哥,有什么不对?”他问得理直气壮。“没什么不对!北尧哥哥、北尧哥哥!你满意了吧!”她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小刺猬……”他嘀咕一句,忽然抬手,揉揉她的长发,“明晚还有时间吗?北尧哥哥带你去打树上的板栗。”慕善只觉得他的手格外的温柔,顿时也不气了,“嗯”了一声道:“我争取。”不知不觉,“三下乡”活动已经过了八天。这天晚上,慕善洗了澡,换上自己觉得最漂亮的一条长裙,正要再次偷偷溜出去,忽然在走廊里正正撞上辅导老师。辅导老师教物理,是位年轻的女士,平时特别喜欢慕善。此时见她的样子,老师知道她又要出去了,沉着脸道:“慕善,你到我办公室来。”慕善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点不太妙。办公室里没人,另一个辅导老师不在。物理老师刚一坐下,就问:“慕善,你是不是又去见陈北尧?”慕善再聪明,也没想到老师竟然知道自己去干什么。一时慌了。她不是个爱撒谎的孩子,半阵,默默点头。老师眉头紧蹙:“你说去亲戚家,可我听说你家在这里根本没亲戚。昨天晚上我特别留意,看到陈北尧来接你。他不是高三吗?不用上课?”“他来给奶奶上坟,请了几天假。”“荒唐!”老师骂了一句,见慕善浑身一缩,又觉得语气重了,于是语重心长的道:“这件事,我还没告诉你慕校长。你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听老师的话,跟他断了!你还小,又是全校重点苗子,怎么能早恋断送自己的前途!”“我们没干什么!”慕善答得坚决,“我们就在一起玩,我们并不是男女朋友。”她是真的这么想的。他们在一起玩了几天,谁都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她觉得这样很好,他今年就要高考了,她只是想跟他走得比朋友更近一点,将来、将来……“老师相信你。”老师放软语气,“慕善,老师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没比你大几岁。你这个年纪,对男孩子有好感很正常。陈北尧他虽然行为有些不好,但成绩不错,长得也好看。但是你们现在很危险,你知道吗?陈北尧他已经高三了,为了给奶奶上个坟,就半个月不去学校?他成绩没有你全面,发挥好还能上清华北大。你们现在在一起,耽误的首先是他的前途。”慕善心头一紧,觉得老师说得很对。爱一个人,不就应该替他着想吗?老师见她神色松动,继续劝道:“你应该把这份美好的感情,放在心里。等高考结束后,再跟他联系,好吗?而且你们要是真的不听劝,那就别怪老师,把这事告诉慕校长。”慕善听得心头一急,又有点委屈。她跟陈北尧,本来没干什么。但如果传入自己传统威严的父亲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好。”慕善没有其他选择,只得点头,“我不会再跟他见面。”老师满意的点头:“那你回宿舍吧。”慕善从办公室走出来,望着已经全黑的天色,忽然有点难过。她知道老师说得都对,她也知道,自己一开始并没打算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她只是控制不住,只是越陷越深。可现在她还是要再去见他,老师就会把事情告诉爸妈。她不敢,真的不敢。她坐在宿舍里,眼睛望着窗外,发了半个晚上的呆。后来连着三天,她晚上都没出去,也没办法通知陈北尧。她想,他那么聪明,或许懂他的意思。他们还没开始,就要分了。第四天一早,大巴车带着学生们回到了县城。慕善一到家,母亲看着她的脸色,嗔怪道:“这孩子,才十天,然瘦了一圈。是不是伙食不好?”父亲也看过来,笑道:“你别溺爱,小孩子多磨练,对她有好处。”慕善看到他们,更觉得自己差点早恋的行为,对不起含辛茹苦的父母。她重重将母亲一抱。母亲有些吃惊,然眼眶湿润了。晚上父母出去散步了。慕善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挣扎半天,终于还是拨通陈北尧家的电话。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喂?”他的声音透过电话线,显得遥远而虚妄。慕善半阵说不出话来。“……善善?”他问。慕善深吸一口气:“北尧哥哥,后面几天,老师发现我见你,不让我出来。”他沉默片刻,声音中有了笑意:“哦。没事。那天我逮到一只小松鼠,养了几天,很可爱。可惜你没看到。”慕善也笑了:“什么样的松树?”“灰色的,团团的。”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很像你。”慕善失笑,手指将听筒捏得很紧。两人都沉默下来。“北尧哥哥,你马上要高考了,我明年也是。可能以后,不能跟你出来玩了。”静默片刻。“我明白。”他说。慕善眼眶一湿,却听他语气轻松道:“一起考到北京去吧。”慕善原本沉重的心情,忽的仿佛被阳光照亮。“好!”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许反悔。”“绝不反悔。”他笑道。“万一我考砸了去不了北京怎么办?”她顽皮起来,“那就要复读了。”“那我会等你。”大概很少说这样的话,他的声音也变得很轻,“一直等你。”慕善挂了电话,只觉得满心的欢喜难以言喻。只要再过一年半,她美滋滋的想,那并不是什么难事。等上了大学,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毕业了立刻结婚,两个人都有很好的工作,她还会给他生孩子,两个人一辈子开开心心、甜甜蜜蜜——作者有话要说:周三了哦,灭哈哈哈,周五不见不散哦鸡血墨等着你们哈可在十一月的高三月考成绩榜上,她然没看到陈北尧的名字。下午三点榜贴出来,五点她看到,七点的时候,她已经在教室里坐立不安。第一节自习下课,她镇定的走到他所在班级。一到门口,她立刻有点震撼——课间时间,整个教室却安安静静,所有人凝神静气、埋头自习。她感觉到高考特有的紧张,并且因为陈北尧,而更加紧张。“同学,你找谁?”坐在门口的一个男生眼尖,小声问。她顾不得害羞,道:“陈北尧在吗?”“他一周没来了。”一周对一个高考生意味着什么,慕善不敢相信。他甚至错过了月考。等慕善想明白,她已经站在陈北尧家门口。他跟她说过住址,她没到过。但真的到了,却发现很容易找——因为一片郁郁葱葱的山坡上,只有他家一幢小房子,孤零零的立在那里。不过小木屋修得十分漂亮,咖啡色屋顶、白色墙体,很有些欧式风格。陈北尧打开门看到慕善的时候,狠狠吃了一惊。此时正值夜里八点,正是学子莘莘苦读的时候,她却在深秋的寒风中,局促不安的站在她的家门口。“你……”“我……”“进来再说。”他将她拉进屋里,一触到她冰冷的手,他几乎是立刻紧握。慕善顿时心头大定。心里顿时有些委屈——她已经一个月没有这么近看过他,一个月没有牵过手了。屋子里也是干净而雅致,墙上挂满法画卷,鼻翼还有淡淡的檀香。陈北尧穿一件白衬衣,像个长大了的青年。屋内传来苍老的咳嗽声,陈北尧眉头紧蹙,他让慕善先坐在沙发上,自己走进内间。过了一会儿才出来,低声道:“爷爷喝了药睡着了。”慕善这才明白过来:“你是为了照顾爷爷所以请假?”陈北尧点点头。“你爸妈呢?”“他们不在这里。”他一边给她泡热茶,一边淡淡的说,“无关紧要。”慕善于是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陈北尧把茶送到她面前,却意外的发现她竟然哭了。“你哭什么?”他顿时有点不知所措。慕善越哭越厉害。好像这一个月不能见他、也不能想他的委屈,统统爆发了。那是多大的委屈啊,她觉得这辈子没这么委屈过。可她哪里会想到,等她急匆匆的找过来,却发现他这么可怜的,与爷爷相依为命。于是她的委屈更重,她愈发觉得自己喜欢的人,值得自己喜欢。可她却不能跟她分担,只能看着他孤独的受苦。正难受时,她忽然感觉视线一暗。然后他柔软而微凉的唇,就这么落在她的脸颊上。“别哭了。”他的声音有一种陌生的低哑。慕善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停止了。只有他的脸,轻贴着她的。然后他挺直的鼻梁微微一偏,唇便小心翼翼的落在她的上,一碰就走。慕善呆呆望着他,而他的唇仅仅移开了半寸,立刻又重新覆了上来。温柔的、不安的、也是炽热的。他先是轻轻吸着她的唇,在她红唇微启时,悄悄伸出舌尖,探了进去。慕善不能动,只觉得他的唇明明冷冰冰的,舌头却热得发烫。她完全没有经验,只能任由陈北尧一点点吸取她口中的芳泽。而当他的舌触到她的时,两人都同时感到一种莫名的,也是热烈的冲动。陈北尧原本站着,低头吻她,此时缓缓坐在她身旁,手犹豫了一下,轻轻搭在她腰上。等陈北尧终于结束个吻时,慕善已经满脸通红,并且发现已经在他怀里。她第一次被男孩子抱,他的胸膛就贴着她的长发,那触觉很舒服,但更多的是不安。“这是我的初吻。”她小声道。“我也是。”他然笑了,“我很担心你会拒绝。还好。”她于是脸更红。不等她再说什么,陈北尧又低头亲她。亲她的嘴,亲她的额头,亲她的眼睛,亲她的鼻尖,亲她的脸颊。陈北尧觉得自己的唇下的皮肤,每一寸都馨香得不可思议。她怎么可以这样软?他想,一抱进怀里就不想松开。就这样一直亲了很久,久到慕善嘴唇都有些发麻,陈北尧才将头靠在她的长发上。“对不起。”他说,“本来应该等你毕业再做这些事。”慕善站起来:“我回家了。”“善善。”他拉住她的手,“我喜欢你。上次,我其实不是去给奶奶上坟。我就是想去……看看你。后来看到你一个人上了山,我担心你,才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