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颗现实生活难以满足的雄心 )]《原来的世界》编者语:一颗现实生活难以满足的雄心在文学作品不断涌现的今天,读者的的选择越来越多,但究竟什么样的作品才是值得一读的呢。或者说,什么样的作者的作品,会让人读了之后,觉得不白读这么一本书呢。这让我想起了获得2010年诺贝尔文学奖的拉美文学大师略萨,他在写给一个青年小说家的信里面,有一个答案,我想是可以放在这里作为答案的。他说:我想答案是:反抗精神。我坚信:凡是刻苦创作与现实生活不同生活的人们,就用这种间接的方式表示对这一现实生活的拒绝和批评,表示用这样的拒绝和批评以及自己的想象和希望制造出来的世界替代现实世界的愿望。那些对现状和目前生活心满意足的人们,干吗要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创作虚构的现实这样虚无缭绕、不切实际的事情中去呢?然而,使用简单写作工具创作别样生活和别样人群的人们,有可能是在种种理由的推动下进行的。这些理由或者是利他主义的,或者是不高尚的,或者是卑劣吝啬的,或者是复杂的,或者是简单的,无论对生活现实提出何种质问,都是无关紧要的,依我之见,这样的质问是跳动在每个写匠心中的。重要的是对现实生活的拒绝和批评应该坚决、彻底和深入,永远保持这样的行动热情一如同唐吉可德那样挺起长矛冲向风车,即用敏锐和短暂的虚构天地通过幻想的方式来代替这个经过生活体验的具体和客观的世界。但是,尽管这样的行动是幻想性质的,是通过主观、想象、非历史的方式进行的,可是最终会在现实世界,即有血有肉的人们的生活里,产生长期的精神效果。关于现实生活的这种怀疑态度,即文学存在的秘密理由一一也是文学抱负存在的理由,决定了文学能够给我们提供关于特定时代的惟一的证据。虚构小说描写的生活一一尤其是成功之作绝对不是编造、写作、阅读和欣赏这些作品的人们实实在在的生活,而是虚构的生活,是不得不人为创造的生活,因为在现实中他们不可能过这种虚构的生活,因此就心甘情愿地仅仅以这种间接和主观的方式来体验它,来体验那另类生活:梦想和虚构的生活。虚构是掩盖深刻真理的谎言,虚构是不曾有过的生活,是一个特定时代的人们渴望享有、但不曾享有,因此不得不编造的生活。虚构不是历史的画像,确切地说,是历史的反面,或者说历史的背面,虚构是实际上没有发生的事情,因此,这样的事情才必须由想象和话语来创造,以便安抚实际生活难以满足的雄心,以便填补人们发现自己周围并用幻想充斥其间的空白。如果你同意这位拉美文学大师的答案,你或许可以试一下《原来的世界》这本书。因为这个作者,永远有一颗不满足于现实的雄心,他用敏锐和短暂的虚构天地通过幻想的方式来代替这个经过生活体验的具体和客观的世界。[(第2章 代序:不管是沉睡着的,还是正在苏醒的…… )]代序:不管是沉睡着的,还是正在苏醒的……日本医学博士江本胜先生用十年时间做了一项令世界震惊的试验,在摄氏零下5度的冷室中用高速摄影的方式拍摄下水的结晶体,只是这些结晶体的拍摄需要人为的外部刺激。当播放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时,所拍摄到的水结晶美丽工整,当播放莫扎特的《第40号交响曲》时,所拍摄到的水结晶会呈现出一种华丽的美! 如果在装水的瓶壁上贴上不同的字或照片让水“看”,结果看到“谢谢”的水结晶非常清晰地呈现出美丽的六角形,看到“混蛋”的水结晶则破碎而且零散……这不是一种神奇的呈现,而是一种信息的传递!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是在相互之间产生着感应的。这种感应是以另一种能量的形式隐藏在显性的物质背后,它可以直抵人心,也可以沟通万物,甚至可以惊天动地……当人类无知地开始以地球主宰者的身份自居时,更相信的是感知和直觉,而逐渐忽略了感应的能力。盲目自大和妄自菲薄使人类对神奇的大自然失去了仅有的虔诚和敬畏之心,变得越来越狂妄无知,以至于最终肆无忌惮无所欲为!这是一场灾难!其实,冥冥之中,人类的心灵在和大自然发生感应的同时,大自然也同样在感应着人类。和谐的沟通首先是从内部开始,而不是从外部的渗透。人的心灵和大自然的心灵一直都是息息相通的。我们甚至可以大胆地假设,人类的心灵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信息感应器,它在对山川大地以及周围的事物和环境发生感应的同时,也在输出着一种微妙的波动着的能量,这些能量无形中在心与心之间,人与环境之间传递汇聚积蓄酝酿。这种能量终究会形成一个又一个爆发的奇点,而与外部的环境发生交流和碰撞!灾难始于人心,而非自然!所幸的是,在人类集体昏悖的现实面前,依旧有清醒着的头脑敏锐地扑捉到了大自然传递出的微妙信息,它让人类可以从欲望和无知中趋于清醒,就像江本胜先生做的“水知道答案”这个试验!事实上,从远古时代开始,人类一直企图寻找到抵达大自然心脏的途径,以求触摸到大自然这颗心脏跳动的节奏和韵律,让一种真正的和谐成为可能。他们用虔诚和敬畏之心,锲而不舍地和大自然进行着沟通,过程尽管缓慢而且艰难,但却从未终止!可是,当远古的人类伸出文明的触角,用他们的虔诚和敬畏之心去探寻通向这颗心脏的途径之时,他们却一次次地与这条途径失之交臂!因为,人类文明在进入高速发展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引入到了自己为自己设置的误区……可以确定地说,通向地球那颗心脏的途径是真实存在的,它就在北纬三十度的纬线上!而这条线,被现在的人类视为了死亡之线!曾几何时,在这条纬线上产生一次又一次的璀璨文明,古埃及金字塔群,神秘的北非撒哈拉沙漠,达西里的“火神火种”壁画、巴比伦的“空中花园”,传说中的大西洲沉没,以及让无数个世纪的人类叹为观止的远古玛雅文明遗址和三星堆青铜遗址……这些璀璨的文明一次又一次地向现代的人类证明着他们探寻那颗心脏的足迹……尽管这些璀璨的文明无一幸免地消失在了历史的断层里,但是,他们终究还是留下了一些文明的碎片给未来以启示,现在和未来的人类可以通过这些残片的记忆探寻到远古人类曾经走过的足迹,以求得到和那颗心脏靠近的契机!曾经辉煌的远古文明虽然在了历史的尘埃中烟消云散,但它却用遗留下的文明残片向现在和未来暗示着,在北纬三十度线上,有一扇我们需要去开启的门,不管是沉睡着的,还是正在苏醒的……[(第3章 个死婴 )]第一章 三个死婴张幺爷在自家的小天井里不停打转。女人生孩子的事,他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他老伴儿张婆婆前后怀过三个孩子,可这三个娃到临盆时都是难产。那时的接生婆是隔壁村的独眼老婆子。这老婆子会下阴观花跳大神,方圆十几里地的人都管她叫黄仙娘。黄仙娘接生也是一把好手,接生前她会舀一碗清水,然后对着清水念上一阵子咒语,再让生孩子的女人把水喝下去,不出十分钟,孩子准呱呱坠地,灵验得很。卧牛村方圆十几里地的丫头小子几乎都是经黄仙娘的手生出来的。她接生,村里的人都放心。可偏偏到了张婆婆临盆的时候,黄仙娘的手段不灵了。张婆婆三回临盆,三回都难产,黄仙娘用尽所有招数,孩子横竖就是卡在张婆婆的关口上下不来。有两回都是孩子的脚和整个身子出来了,就是手和头出不来。黄仙娘招数用尽的时候只好对守在外面的张幺爷说:“要大人还是要孩子?”幺爷说要大人。于是黄仙娘就把已经出来的孩子又塞进去,再把孩子的手脚掰断,手段相当残忍……到现在,张幺爷也没有个一男半女。幺爷叹了口气,望着灰蒙蒙的天眯起了眼睛。说也奇怪,大冬天的,这产婆子不在家好好待着,跑进别人的柴禾堆干嘛?幺爷望了望灶屋,半天过去了,屋里始终没丁点动静,既听不见产妇声嘶力竭的吼叫,也听不见婴儿呱呱坠地的哭声,张幺爷的心一阵紧似一阵。事情还得从昨天夜里说起。[(第4章 神秘来客 )]第二章 神秘来客当时正值1970年的隆冬,“文化大革命”正进行得如火如荼。那天半夜,卧牛村出了件惊天动地的事:熟睡中的卧牛村人猛地被一声落地的炸雷惊醒。寒冬腊月落惊雷,这事古怪的很。张幺爷被这个落地响雷炸醒后,就再没合眼。黑子在门外汪汪地叫,幺爷本想起身招呼它别叫的,但数九寒天起夜太麻烦,他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好在黑子叫了一阵就不出声了,大概也被这古怪的响雷给吓着了。张幺爷一夜没睡踏实,起了个大早,挨家挨户地通知村里人去祠堂参加批斗会。说是批斗会,其实就是走走过场。卧牛村能批斗的,也就是五保户张子银。张子银原先被国民党抓过壮丁,后来又逃跑回来了。就因为这,他才落了个隔三差五被批斗的衰命!张幺爷心想,还得顺便跟村里那几个愣头青打声招呼,因为这个张子银一到冬天就哮喘,怕这些毛小子手脚重了弄出事情。在卧牛村里,张幺爷的辈分最高,说话也最有威信,所以大家对幺爷言听计从。下了一夜的雪,张幺爷打开四合院大门,四周已经被白皑皑的雪裹得严严实实。幺爷习惯性地唤了声守在大门口的黑子,一看,拴黑子的铁链子却是空的!正纳闷,又看见黑子睡的稻草堆里有东西动了一下。不像黑子,倒像是睡了个人!幺爷一惊,刚要喊,又见大门旁阶沿上的柴禾堆里一阵蠕动,一个又矮又丑的男人从柴禾堆里钻了出来。这丑男人穿着破旧的棉袄,一脸凶相地盯着张幺爷。张幺爷楞了一下,旋即问道:“你是谁?从哪儿来的?”丑男人不说话,直愣愣的眼睛死盯着张幺爷,一副要干架的样子。幺爷一时间摸不着头绪,正要继续发问,突然,从稻草堆里又冒出一个人,居然是个年纪轻轻的女人。这女人的头发有些凌乱,但是那张脸却白得异常漂亮。张幺爷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他从女人的神态里就猜出,这女人一定有些来头。于是他对女人说:“你们是一起来的吗?”女人的态度还算是和蔼,应声道:“是一起来的。他是我丈夫,姓庹,不会说话,是个哑巴。”幺爷没听过这么奇怪的姓,更没想到一个又矮又丑的哑巴,居然能取上这么漂亮的媳妇,心里一阵惊讶。女人梳理着沾了稻草梗的头发,站起来说:“我们是逃难到这儿的。半夜了,走得疲倦了,就在你门口将就一宿。没有打搅到你们吧?”张幺爷这时才看清,这个文静漂亮的女人,已经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了。于是幺爷连声说:“没有打搅,没有打搅。”那个丑男人的态度也缓和了下来,他从柴禾堆里搬出两个显得很笨重的黑漆木箱子。张幺爷见女人一脸疲倦,又大着肚子,就动了恻隐之心,说:“要不你们到我家里先坐坐,吃过早饭再赶路?”女人也不推辞,朝丑男人说:“庹师,把箱子搬进老人家的屋里吧。我们下午再赶路。”被唤作庹师的丑男人好像听得懂漂亮女人的话,就开始往屋子里搬东西。张幺爷让老伴儿张婆婆照顾这个身怀六甲的陌生女人,自己满腹疑虑地去通知各家开批斗会了。批斗会开到半截,幺爷就回家了。他心里一直不踏实。只见幺爷一跨进门,张婆婆就迈着尖尖脚从堂屋里跑了出来,见了幺爷就像见了救星,急慌慌地喊:“老东西,你可算回来了,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幺爷没明白过来是咋回事,只见那个丑陋的庹师在堂屋门口无头苍蝇似的打转,嘴里发出咿呀唔的声音,就冲着张婆婆呵斥道:“鬼撵起来了?急急火火的干什么?”张婆婆喊着:“比鬼撵起来了还急!要生了!要生了!”幺爷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掉头转身就朝外走,边走边嘀咕:“难怪左眼皮老跳,祸事果然脚跟脚就来了!”[(第5章 难产(1) )]第三章 难产村子里的接生婆早就不是黄仙娘了。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运动中,黄仙娘遭了殃,被五花大绑天天示众游行。她不堪其辱,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趁着看守民兵打瞌睡的工夫,把自己吊死在保管室的房梁上了。后来,蓝二娘就成了村子里的接生婆子。这会儿蓝二娘还在祠堂里开批斗会。幺爷得去会场喊她。祠堂内用青石条砌成的天井里,正坐着村里老少几十口人,在那棵百年树龄的罗汉松下,张子银被反剪双手站在高木凳上低头认罪。村子里的大辫子妹——张琼华正领着人喊口号:“打倒张子银——打倒张子银国民党反动派——”接生婆蓝二娘边跟着喊口号,边纳着鞋底。张幺爷径自走过去,朝蓝二娘一阵耳语,蓝二娘就急急忙忙地起身。蓝二娘不是小脚女人,刚缠小脚的时候就碰上解放了,所以跑起来也利索。她跟在张幺爷后边跑边说:“幺爷爷啊!这事可不兴开玩笑的。村里没人怀孩子啊!一会儿耽搁了开会,扣公分你可得负责的。”张幺爷领着蓝二娘朝家里跑:“这事我也给你开玩笑吗?赶紧,晚了就出人命了。两条人命啊!”张幺爷急得胡子都泛起了白霜。后面的蓝二娘却停住了,一跺脚说:“我还得回家拿点东西。”说完转身又朝自己家里跑。张幺爷急得直跺脚:“还要拿什么东西?快去!赶紧!”幺爷边朝家跑边自言自语地说:“可千万别难产啊!得顺生才好啊!”堂屋门口,张婆婆踮着脚尖朝外面张望,终于看见张幺爷回来,却是一个人,着急地问:“蓝二娘呢?你喊的人呢?”幺爷无奈地说:“喊到了,又回家拿东西去了。那大肚子呢?”张婆婆说:“在柴禾堆里。”幺爷跺脚骂道:“你这个死婆娘!咋能把人搁柴禾堆里?这么冷的天。牲口?骡子么?”说着就朝灶屋里跑。庹师守在灶屋的门口,嘴里咿咿唔唔的,既着急又暴躁,眼珠子都是红色的。张幺爷上去一拍庹师的肩膀,大声说:“干着急有屁用!赶紧跟我抬人去!”说着就走进了灶屋。灶屋里光线很暗,张婆婆在柴禾堆旁点了盏煤油灯。那女人躺在灶屋的柴禾堆里,脸色煞白,鬓发间冷汗如线似的流淌。张婆婆给女人身上盖了一条破被子,把女人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那张煞白的脸。张幺爷凑上去,朝女人说:“再坚持一下,接生婆马上就过来。一定要坚持住!”女人很坚强,她使劲咬着嘴唇朝张幺爷点头,一声不吭。张幺爷要庹师上去抱女人,庹师却一个劲地朝后面躲,头摇得像拨浪鼓。幺爷糊涂了:“你的婆娘,你不来抱谁来抱?”张婆婆一见这场面,赶紧拦下:“挪不得了,再挪就该被挪出事了。就在这儿生吧!”张幺爷说:“这怎么行?又不是牲口、骡子!”“放心,我和蓝二娘会照顾好她的,你们两个男人家的都快出去!”张婆婆说着,就把幺爷和庹师赶出了灶屋。丑陋的庹师在天井里打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他这样子,张幺爷就上去拍拍庹师的肩膀,说:“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好人天看成!”十个哑巴九个是聋子,庹师听不懂张幺爷的话,朝幺爷一通比画。幺爷看着他的手势,一脑子浆糊,暗暗说:“哪个女人跟你都遭罪!唉!”越是担心的事情越是要来。张婆婆从灶屋里跑出来,一脸着急:“这蓝二娘咋还没来呀,这个时候裹小脚啊?羊水都破了,看样子是难产!”幺爷一听“难产”二字头皮就发麻,说:“真的?”张婆婆说:“我都看见孩子的脚了!”幺爷使劲一跺脚,哀叫了一声:“这可咋整?”张婆婆开始抱怨张幺爷,说:“大清早的就领不干不净的人来家里,这下看你咋办?要是出了人命被人冤枉了,我看你这条老命也不要留了。”幺爷朝张婆婆吼:“你这婆娘,现在说这话有屁用!赶紧进去照看着,我再去看看蓝二娘来没有……”说着又要出门。这时蓝二娘终于来了,手里挎了个用家织布裹的包袱。张幺爷就像见了救星似的朝蓝二娘喊:“快点吧,二娘,再拖就出人命了!”刚进门,蓝二娘就被在一旁打转的庹师吓得脸色发紧。她朝幺爷问:“人呢?”[(第6章 难产(2) )]幺爷立马把蓝二娘往灶屋里引。蓝二娘进去后,张婆婆又把灶屋的门掩上了。张幺爷蹲在天井里抽起了叶烟。那个庹师这个时候就像是被冻僵了似的,木愣愣地蹲在阶沿上,一动不动,呆望着天空的那双凶眼也是一眨不眨。张幺爷站起来,想凑到灶屋的门口听听动静,这时一直没动静的庹师却咿唔着朝幺爷使劲打手势。幺爷骂了句:“你还怕老子看见你媳妇咋的?狗日的!”就退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幺爷心里的感觉比张婆婆难产的时候还揪心……终于,张婆婆把灶屋的门推开一道缝,然后小心翼翼地出来。张幺爷急忙上去问道:“咋样?大人有问题没?”张婆婆说:“没见过这么犟的人!蓝二娘说要保孩子就保不住大人。”张幺爷“哎呀”地呻吟了一声,说:“咋又遇上这事?那,那就保大人!”张婆婆说:“产婆子死活要保孩子,蓝二娘不敢做主。”张幺爷急得在天井里团团转,说:“这女人咋这么傻?是娃娃要紧还是自己的命要紧?”张婆婆说:“偏偏遇上她老公又是个哑巴聋子。你说这个事情咋整?”张幺爷看看蹲在阶沿上的石头狮子一样的庹师,什么辙也没有了。蓝二娘这时也走出来,朝张幺爷说:“幺爷,这个事情你看咋办?死活要孩子。要孩子大人就得没命啊!都快出来一半了,卡在那儿了。”张幺爷一咬牙说:“这个事情不能依她!保大人!”蓝二娘说:“不行!没了孩子,她是不会活的。这女人犟得很!”张幺爷腮帮子使劲蠕动着,脸色一阵阵发青。蓝二娘也很着急,说:“你可得快点拿个主意啊,幺爷!再过一阵子恐怕大人孩子都悬了!”张幺爷发急地说:“又不是我生孩子,我能拿什么主意?”三个人在天井里无计可施。幺爷无奈地走到庹师身边,一拍庹师的肩膀,大声说:“你要大人还是娃?”冻僵了似的庹师被张幺爷拍得浑身一震,用一双凶眼盯着张幺爷,直愣愣的。幺爷又问:“到底要大人还是要娃?你给我比个手势啊!”庹师居然转过脸去,理也不理张幺爷了。他反而不像刚才那么魂不守舍了。张幺爷骂道:“咋就碰上你这么个倒霉鬼?!”蓝二娘和张婆婆都看着幺爷,就等着他拿主意了。女人生孩子的事,他能有什么好主意?所以张幺爷急得汗都下来了。终于,蓝二娘说:“实在不行的话,我只有试一试了。死马当做活马医。”幺爷仿佛看见了希望,问:“咋试?”蓝二娘说:“我也没把握,但再过一会儿,恐怕连试试的机会都没了。赌一把吧!”张幺爷见状,赶紧说:“那就抓紧试!出了人命我担待!救人要紧。”张婆婆急得直用手捶打幺爷:“你有多大的命来担待?”张幺爷朝张婆婆吼:“大不了老子被弄去坐学习班吊鸭儿浮水!”听了张幺爷的话,蓝二娘也有了底气,说:“有你幺爷这句话,我就去试一下了。”张幺爷说:“赶紧!别耽搁了。”蓝二娘走进灶屋,张幺爷又朝张婆婆说:“你还不赶紧进去帮蓝二娘?”张婆婆气得话也说不出,但又不敢不听张幺爷的,只好呼呼地喘着气跟着蓝二娘进灶屋里去了。[(第7章 巨蟒吞人(1) )]第四章 巨蟒吞人这个时候,时间就像被凝固在这方小小的天井中。现在一切都只有听天由命了……突然,四合院的大门咚的一声被撞开了,一个愣小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朝张幺爷大声喊道:“幺爷,出大事了……”愣小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说到一半就接不上气,弓着腰杆杵在那儿呼呼直喘。张幺爷被惊得一愣,定睛细看,是村子里的喜哥。喜哥不知是因为跑得急跑缺了氧,还是因为害怕的原因,一张瘦脸白得像纸一样。张幺爷朝喜哥说:“喜哥,出啥事了?别急,慢慢说。”喜哥呼呼地喘着气,上气不接下气地又说:“你快去祠堂看看吧,好大的一条蛇!把……把张子银吞肚子里去了!”喜哥说边用手圈了一个水桶粗细的形状。张幺爷一听,脑袋里嗡的就是一声闷响。他朝喜哥喝道:“喜哥,你是说梦话吗?哪儿来这么大的蛇?”惊魂未定的喜哥说:“真的。大人孩子都吓得惊呼呐喊的,都……都跑出来了。蛇就挂在祠堂的那根中梁上!”张幺爷开始相信喜哥说的话了,把烟杆朝腰带上一插,说:“快!赶紧带我去看看。”说着跟着喜哥就要朝门外跑。这时,灶屋内传出一阵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张幺爷听见婴儿的啼哭声,浑身又是一震,他又转身,跑向灶屋,一把推开灶屋的门。灶屋里只有豆点的煤油灯火,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形。张幺爷站在门口喊道:“大人救着没有?”张婆婆跑过来,把张幺爷朝外面边推边说:“出去,男人家别看,大人没事。”从张婆婆轻松的表情来看张幺爷知道大人和孩子都没事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朝门外边疯跑。喜哥已经跑得不见了影……祠堂外面果然是乱成了一锅粥,大人小孩哭的喊的闹成一片。张幺爷跑到离祠堂还有四五百米的地方,几个披头散发的妇女就朝张幺爷疯跑过来,有两个因为跑得太急,一个趔趄摔在了田埂下,又翻身爬起,继续朝张幺爷这边疯跑。看着这样的情形,张幺爷也腿肚子打颤,祠堂里真的是出天大的事情了!先跑到张幺爷跟前的是张子春(张子春是谁?还是张子银?)的老婆——淑清,她扑通一声跪在张幺爷的跟前,嘶哑着声音朝张幺爷哭吼起来:“幺爷……要收人了!天要收人了啊!子银被蛇妖眼睁睁地吞进去了啊!我亲眼看见的啊!妖精现世了啊……”看着淑清疯哭的样子,张幺爷心里一阵晃荡,他强稳住慌张的情绪,说:“淑清,别慌,有幺爷在,出不了多大的乱子。”说着越加急着朝祠堂跑。又有几个愣小子飞跑着过来接张幺爷。张幺爷俨然成了他们的主心骨。祠堂里两扇厚重的大门被死死地关闭了起来。老少爷们儿都站在祠堂的大门外,离得远远的,脸上的表情惊惧不定,朝着祠堂内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几个胆大点的男人贴着祠堂的大门缝朝里面瞅,边瞅边做出随时要奔逃的样子。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如临大敌。队长张子恒还算镇定,他走上来,说:“幺爷,你看咋办?子银还在里面,怕是已经被吃掉了。”张幺爷努力不让自己慌张的表情在脸上显露出来,背着手,故作镇定地朝张子恒说:“叫门口的那几个小子过来。”那几个人被张子恒招呼过来。[(第8章 巨蟒吞人(2) )]张幺爷没有靠近大门,而是朝张子恒说:“看清楚了?真是蟒蛇?”张子恒说:“真是蟒蛇。子银是整个被吞进去的。”张幺爷的头皮又是一阵发麻,他朝四下里看了看,朝张子恒说:“这是叫大家别闹,越闹越凶险!妖孽现世,世道不好啊!我小的时候只听我老子说过,国民党那阵子,村子里驻扎胡宗南的烂杆子部队,出过蟒蛇出来吃人的事情。不过那都是传说,没有人亲眼看见过。今天还真是出这凶险的事了。世道不好啊!”张幺爷连说了两个世道不好,张子恒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他朝张幺爷说:“子银还在蛇肚子里呢?你看咋办?”幺爷说:“我也是头一茬碰上这事儿。要说办法,我也没有。”这时,疯了几年的张子坤蓬头垢面地从人堆里嘻嘻嘻地笑着跑到张幺爷的跟前,朝张幺爷说:“怎么样?怎么样?妖精出来吃人了吧?都不信我的,哼!嘻嘻……”张幺爷和张子恒皱了下眉。张子坤身上臭烘烘的味儿熏着他们了。张子恒朝张子坤呵斥道:“你滚一边去!这时候你出来捣什么乱?”张子坤依旧笑嘻嘻地说:“我知道蛇妖是从哪儿过来的。”“你知道个屁!成天疯疯癫癫的。你再胡乱说话,我叫人把你捆起来丢祠堂里去喂那条大蟒蛇!”张子恒威胁张子坤说。张子坤朝张子恒吐了下舌头,就要朝人堆里躲。张幺爷却向张子坤问:“子坤,你说一下这蛇妖是从哪儿来的?”张子坤说:“从一个洞里,一个很深的洞里。”张子坤的神情很夸张,一副危言耸听的表情。这表情配上他那张又脏又黑的脸,显得极其狰狞恐怖。张幺爷和张子恒被张子坤夸张的表情弄得心里抽搐了一下。“哪儿有个洞?”张幺爷继续问。张子坤说:“饮牛池里,你们都不知道。半夜三更时,那个洞才打开!”张子坤疯疯癫癫的话弄得在场的人脊背一阵阵发凉。因为现在谁也不敢断定张子坤这个疯子说的话就是信口开河,说不定这个疯子说的话就是真的。况且,刚才发生的事情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张子坤自从疯了以后,总是整夜整夜地围着村子游荡,就像一个游魂似的。突然,张子坤那张脏脸上露出惊惧的表情,大声喊道:“不好了,妖怪又来了!”[(第9章 神秘的气味(1) )]第五章 神秘的气味张子坤惊惧的喊声立刻引起人群一阵惊呼,以为蟒蛇真的又从祠堂里窜出来了,就像炸了营似的本能地朝四下里奔逃。然而,祠堂的门关得死死的,没有任何动静。回过神的张子恒刚要踹张子坤,但是,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也凝固住了……他看见一个怪物一样的东西从一条田埂小路飞快地朝祠堂这边跑来。这东西跑的动作极其怪异,四肢着地,一纵一跳,就像一个皮球从地上弹起来又落下去似的,每次弹起来起码有一两米高。这怪物分明不是在跑,而是在纵跃!怪物纵跃到近前大家才看清,这分明是一个又矮又丑的陌生人。陌生人长着一张皮糙肉厚的脸,嘴唇又黑又厚,鼻子塌陷,左眼大右眼小,但眼神却冷飕飕地泛着凶光。而他的手臂显得出奇的长,垂下几乎到了膝盖的部位。如果不是穿着一件老旧的破棉袄,准会被人误以为这是一只从原始森林里跑出来的大猩猩!大伙儿被这丑陋的陌生人吓得目瞪口呆,私底下纷纷躲闪,张幺爷却朝大伙儿喊道:“大家别怕,他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是个哑巴!”来的陌生人正是庹师!听张幺爷这么说,大伙儿都直愣愣地看着他。村子里的人从来没有谁听说过张幺爷有这么一个诡异的远房亲戚!张幺爷为了让大伙儿不至于被庹师的模样吓着,就走上去想用打手势的方式跟庹师打招呼,可是庹师却一把将张幺爷推开,塌陷的鼻子使劲在空气中嗅着,似乎在寻找他极其感兴趣的气味。庹师或者就是被某种神秘的气味引诱过来的……见庹师一副急急火火在空气中嗅着神秘气味的样子,大伙儿站成木头桩子似的盯着他,就连张幺爷也站在原地不动了。庹师边嗅着空气中神秘的气味边朝祠堂那两扇紧闭的沉重大门走去。大伙儿的心此刻都提到了嗓子眼,却没有一个人阻止他。只有张幺爷意识到祠堂里暗藏着凶险,朝庹师大声喊道:“别过去!”可是庹师是个聋子,他对张幺爷的喊声充耳不闻,走到祠堂大门的跟前,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两扇沉重的大门……张家祠堂的这两扇大门又高又沉,单扇门板足足有三米高,两米宽,厚度也在四五寸以上,这是典型的高门大户。这么厚重的大门打开时转动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厚重沉闷。庹师打开这两扇大门的时候,门在转动时发出的声音,沉闷中又多出了一股诡异的气息。一直远远观望的村子里的人,此时的心随着大门转动的声音,被牵扯得一阵阵抽搐。随着大门的开启,祠堂内一股阴气很重的冷风从里面卷挟着雪花飞扑出来。胆小的人发出一阵惊呼,本能地朝着远处奔逃,胆大的虽然没有跑开,但是都做出随时要逃跑的样子。张幺爷和张子恒也是心惊胆战,只是没有表现得过度惊慌,相互使了下眼色,慢慢朝大门走去。几个愣头青也好奇地尾随过去,样子蹑手蹑脚……推开大门的庹师并没有马上迈腿进去,而是朝大门内的天井里瞧了瞧,然后才朝大门内迈出了腿。祠堂大门的门槛很高,足足有半米的样子,矮小的庹师用双手扶着门槛,几乎是翻进门槛内的。张幺爷和张子恒以及几个愣头青小子都屏住呼吸。他们没有跟着庹师走进祠堂,而是躲在大门的两边,伸着脖子朝祠堂里窥望。祠堂的天井里空荡荡的,里面乱七八糟地躺满了凳子椅子,是刚才魂飞魄散的村里人落下的。那棵百年树龄的罗汉松的枝条上积雪稀稀落落的,而树下却是落了一层乱七八糟的积雪,积雪上还有罗汉松断裂的老树枝。张子恒小声对张幺爷说:“蟒蛇就是从罗汉松上下来的,一口就把张子银咬住了。”张子恒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心有余悸。张幺爷却小声说:“别出声,看这庹师要怎么弄?”张子恒还是压着声音说:“是你喊他来的?”张幺爷摇头,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庹师的背影。庹师居然对祠堂里阴森森的气氛没有丝毫畏惧,他那颗与身体极不成比例的大脑袋灵活地在肩膀上转悠着,朝着祠堂里的各个角落东张西望。张家祠堂原先是张家本家的一个叫张韦博的大军阀建造的。张韦博和张幺爷是同辈分的,但却比张幺爷年长几十岁,靠乱世起家,后来又跟了国民党,国民党吃了败仗,这个张韦博携带家小跟着蒋介石一溜烟地逃到台湾去了,至今音信全无。除了张幺爷尚且依稀知道这个人的一些事情外,后辈人倒是对这个人完全淡忘了。现如今只有这个祠堂,还能够见证这个人曾经在这儿显赫过。[(第10章 神秘的气味(2) )]不过,现在这座祠堂已经充公,做了村里的仓库和开大会用的场所。祠堂的格局没有任何改变,里面却已经空落落的没有一样家什,有的只是农耕用的各种农具。张家祠堂修得相当森严气派,用轴线对称布局,房分四进,大门、仪门、享堂、寝堂一应俱全。天井正对的就是享堂,也是祠堂的正厅,喜哥说的巨蟒就挂在享堂的中梁上。庹师用他的塌鼻子在空气中使劲地继续嗅着。突然,他短短的脖子缩了起来,背也拘谨地弓着,就像一只突然要朝着对手发起攻击的野物!张幺爷和张子恒的心随着庹师背影的突然变化而紧缩了起来。张子恒小声说:“他闻到蟒蛇的气味了?”张幺爷说:“兴许他早就闻到蟒蛇的气味了。”张子恒说:“他发现它了。蟒蛇还在享堂的中梁上。”张幺爷说:“你先去找几个人拿点硬点的家什,听到动静不对就冲进去。再大的蟒蛇也是怕人多的。”张子恒听了张幺爷的吩咐,退下去找人拿家什去了。几个紧紧跟在后面的愣小子此时腿肚子开始打颤。远远围观的村民也紧张得大气不敢喘。庹师变得相当拘谨,轻手轻脚地踏进了天井里。天井里有积雪化成的雪水,湿漉漉滑溜溜的,天井里镶嵌的青石板起了一层青苔,只有经常被人踩过的地方形成一条路影子通向享堂……几个愣小子聚集在张幺爷的身后,小声问张幺爷:“他是专门逮蛇的吗?”张幺爷朝这些愣小子示意别出声。庹师越来越拘谨地朝着享堂靠近,尽管他穿着破旧的棉袄,可是从他弓腰缩背的背影可以感觉出,此时庹师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都是绷得紧紧的!阴冷的空气就像冰似的在这个时候凝固了,只有小青瓦上积雪融化时落下的水声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紧张沉闷的空气令几个愣头青牙齿打颤,磕得咯咯地轻响……享堂里黑乎乎的,享堂两边的花岗岩的石鼓显得格外僵硬,上面雕刻有非常精美的龙虎。麒麟浮雕却在这个时候栩栩如生的似乎要动起来。庹师走到右手边的石鼓旁停了下来,他用石鼓作为掩护朝里边窥探了一阵,突然,他两个纵步跳进了享堂里,在外边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庹师却啪的一声把享堂的两扇雕花门给死死地关上了,动作快得几乎在眨眼之间。在众人还没有醒悟过来是怎么回事时,只听见享堂里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动,被关死的两扇雕花大门一阵剧烈地摇动,紧接着又是一阵堆放的农具稀里哗啦倒地的声音。张幺爷和后生们都被享堂里弄出的大动静吓傻了,一个个动弹不得。远远围观的村里人也知道享堂里出事了,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张幺爷转身朝围上来的村里人大声吼道:“别过来,都躲远远的!”张幺爷的话音刚落,只听见享堂的雕花门发出轰的一声爆响,一扇雕花门已经倒了下来,紧接着,庹师的影子也呼地一下暴射出来,就像一个皮球似的朝天井里滚落。张幺爷知道大事不妙,朝身后的愣头青大声喊道:“赶快关门!”说着首先跳出门槛拉动左边的厚重大门。几个愣小子也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跳出门槛拉另一边的门。就在拉门的瞬间,只见从享堂里唰地闪出了一条青幽幽的巨蟒……[(第11章 人蛇激战 )]第六章 人蛇激战张幺爷和几个愣小子连巨蟒的样子也没来得及看清楚,便“砰”的一声把祠堂的大门给死死关上了。动作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大门关上后,张幺爷和几个愣小子吓得脸色煞白,扶住门呼呼喘气。围观的村里人也是呆若木鸡。当张幺爷反应过来庹师还在天井里时,火燎了似的大声朝喘着粗气的愣小子们问:“庹师呢?庹师跑出来没有?”几个愣小子已经吓傻了,连话也说不出来,只会瞪着眼睛朝张幺爷傻愣愣地摇头。张幺爷开始跺脚:“糟了!糟了!庹师没有出来!”虽然急得跳脚,可是张幺爷就是不敢把祠堂的大门打开。这时张子恒领着七八个身强力壮的愣小子拿着家什撵了回来。看见祠堂门口的情形,知道里面又出事了,就朝张幺爷问:“幺爷,怎么了?”张幺爷大声说:“庹师没有出来!庹师被关在门里边了!”被吓得七魂八魄都已经出了窍的几个愣小子这时也稍微缓过劲来了,七嘴八舌地朝张子恒边比画边说:“好大!好大!真的好大!青幽幽的,太吓人了!”几个愣小子说着话的时候,眼珠子依旧是瞪着的。张子恒领着的这几个人手里多了砍刀和七长八短的顶门杠,还有两个手里提溜着瓷盆。张子恒说:“幺爷,咋办?”张幺爷说:“我知道个屁!那么大的东西,被缠住了咋办?”张幺爷脸上惊惧未退。张子恒见张幺爷一副六神无主的惊吓样子,一时间没有了主意。突然,站在大门阶梯下的村里人一起发出一阵惊呼。张幺爷和张子恒寻着众人的呼声望去,只见这些人眼神直直地越过祠堂大门上方的屋脊,嘴巴大张着,脸上的表情惊讶至极!张幺爷和张子恒的心就像被麻绳子勒了一下似的一紧,几步蹿下大门的四五级台阶,扭头顺着众人的眼神看去。只见一条水桶般粗细的青色巨蟒盘踞在那棵百年罗汉松的树梢上,蟒头高高地扬起,正朝着大门外的人呼呼吐着邪恶的芯子!罗汉松被巨蟒缠得摇晃起来,树枝上的积雪扑簌簌而下。这样的情景对张幺爷来说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张幺爷和张子恒手脚发软,围观的人也惊呼着朝四下里奔逃……此时的张幺爷魂不附体,喉结剧烈地蠕动着,好不容易从嘴里挤出几个颤抖的音节:“怎么办……妖……孽!妖——孽啊!”张幺爷颤抖的声音越发加重了恐惧的气氛……这时,盘踞着巨蟒的罗汉松摇晃得更加厉害了,只见一个矮小的人影手脚极其敏捷地攀爬着罗汉松遒劲的树枝,像猴子般灵活地蹿上了树梢,一下子抱在了巨蟒扬起的蟒头上。张幺爷和张子恒定睛细看,正是那个丑陋的庹师!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惊呼。巨蟒的脖子被庹师死死箍抱住了,变得异常躁动起来,邪恶的蟒头在树梢上使劲地甩动,庹师矮小的身子就像荡秋千一般在树梢上飞来荡去。如此惊险的场面让所有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巨蟒的身子继续朝罗汉松的树梢盘卷着上升,庹师也被荡得越来越高。张子恒突然回过神来,朝愣在当场的人大声喊道:“快捡石头打!快捡石头打!使劲打!!”说着身先士卒地捡起石头就朝罗汉松上的巨蟒狠命扔去。早已经吓得没有了任何主意的愣小子们在张子恒的提醒下,立刻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头瓦块朝高处的巨蟒扔去。但是,鞭长莫及,石头瓦块只是越过祠堂大门上方的屋脊,落在瓦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碎裂声。那两个拿着瓷盆的村民这时也使劲地敲打起瓷盆来,发出砰砰砰的击打声响。巨蟒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弄得分了心神,蟒头甩得越加厉害,庹师矮小的身影就像一片树叶似的在空中飞来荡去。终于,庹师被甩得飞起来,如同一个皮球般朝东边的厢房抛了过去。挣脱了庹师箍抱的巨蟒又扬起蟒头,朝向对着它攻击的村民。这些村民见巨蟒挣脱了庹师的纠缠,又把邪恶的蟒头朝向这边,纷纷扔了石头就跑。出人意料的情景再一次发生了,只见巨蟒的喉咙部位奇怪地鼓起,一个黑乎乎的物体从蛇口里滑出,落进了天井里。张子恒大声喊道:“是子银!是子银!吐出来的是子银!”而这时巨蟒突然转过身,直直地挺起大半个蟒身朝着享堂的屋面扑去……巨蟒落在了享堂的屋面上,发出一声巨响,似乎屋脊也被打断了,接着又听见一阵瓦片噼噼啪啪摔落的声响从祠堂的天井内传来。张幺爷回过神来,喃喃地说道:“跑了,朝后山跑了……”[(第12章 残局(1) )]第七章残局惊魂未定的村民们战战兢兢地重新聚集过来。大家的心咚咚咚地跳个不停,各个脸色青黄不定。祠堂的天井里这时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任何声息。张子恒带着几个愣小子小心翼翼地靠近祠堂大门,从细细的门缝里朝天井里窥视。有几个受惊过度的村民此时松懈下来,直挺挺地躺倒在坝子上的柴草垛里。已经稳住心神的张幺爷对张子恒说:“派几个人到后山看看。”张子恒没有理会张幺爷,而是小心翼翼地推开祠堂那两扇沉重的大门。众人又紧张起来,那几个刚躺在柴草垛子里的人也翻身站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慢慢开启的大门。大门的转轴发出绵长沉闷的吱呀声,这声音要是发生在晚上,非得把人的神经绷断不可!门终于被推开了,天井里一片狼藉,积雪瓦砾和罗汉松的枝条落了一地,积雪上还有斑斑的血迹……人心惶惶,触目惊心……张子恒和身边的几个愣头青相互看了一下,都畏畏缩缩,没有人敢带头朝门槛内抬腿。张子恒一咬牙,朝几个愣头青小子骂道:“跑都跑了,还怕个鸟!”说完率先迈进了祠堂的大门。所有的人都支棱着脖子看着迈进大门的张子恒。张子恒不敢贸然走进天井,而是走一步看一阵,走一步看一阵,一步一步朝天井靠近。几个愣头青也壮着胆子紧紧跟着张子恒。突然,又是一阵瓦砾坠地的声响,张子恒和那几个愣头青们条件反射似的呼地一下子转身就蹿了出来,比兔子跑得还快。过后,天井里又归于平静。原来是松动的瓦砾掉下来的声音。虚惊一场!张子恒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他稳住心神,朝跟着他跑的愣头青们吼道:“跑个鸟!”一个愣头青说:“你比我们跑得还快。”张子恒觉得理亏,又领头走进大门。享堂的屋顶堆着厚厚的积雪,一道巨蟒爬过的痕迹异常清晰,显然,巨蟒已经翻过享堂的屋脊逃到祠堂背后的后山上去了。只是屋脊上巨蟒爬过的痕迹洒着斑斑血迹。难道是庹师流出的血?大家已经顾不上分析是谁的鲜血,他们警惕地巡视四周,看在哪个阴暗的角落会不会还潜伏着危险。[(第13章 残局(2) )]天井里狼藉一片,被巨蟒吐出来的张子银已经面目全非,浑身上下包裹着一层黏稠的泛着腥臭味的液体。这股腥味异常浓烈,所有走进天井里的人都不由得纷纷皱着眉头,用手紧紧地捂住鼻子……危机解除,一直紧张过度的张幺爷此时一松懈下来,整个人就虚脱了,站在祠堂的阶梯口,晃晃悠悠地滑倒在地。幸好他的身边站着几个年轻人,伸手把他扶了起来。张幺爷顾不得自己力不从心,对扶着他的愣小子说:“快扶我进去!”愣小子就把张幺爷扶进了天井。张子恒正紧紧捂住鼻子在天井里转悠,张幺爷朝张子恒喊:“赶紧找找我的那个远房亲戚!”大伙儿这时才想起刚才那个神勇丑陋的矮子!围着天井找了一圈,却不见庹师的影子,正纳闷,一个人指着东厢房说:“在屋顶上。”寻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屋顶的雪堆在动。张幺爷着急地朝张子恒喊:“快去拿梯子。”张子恒就说:“西厢房的保管室里有长梯子,我马上派人去取。”可是当张子恒派人去取梯子时,所有的人都往后面躲,唯恐喊到了自己。现在,大家都只敢在天井里转悠,谁也不敢进到祠堂的屋子里去。整个祠堂的屋子此时显得阴气森森,里面隐隐约约透露着诡异的气息……张子恒一跺脚,朝身边的喜哥和另一个愣小子说:“走,我们一起去。”话音刚落,却见屋顶上的庹师从埋着他的雪堆里慢慢爬起来,直立起身,一副晃晃悠悠摇摇欲坠的样子。天井里的张幺爷急得朝屋顶上的庹师大声喊:“别摔下来了!别摔下来了!”还没等张幺爷喊完话,庹师一个趔趄又摔倒在屋顶上的雪堆里,骨碌碌从屋顶上滚了下来。众人连忙上去看,庹师已经被摔得昏死了过去,嘴角有渗出的鲜血在流淌……张幺爷连声说:“这可咋整?这可咋整?”张子恒也急着招呼人把庹师先抬进享堂里去。可是现在谁还敢进享堂啊!张幺爷说:“找个门板,先抬到我家里去吧。蓝二娘这阵子刚好在我家里,她是赤脚医生,先让她看看。好人有好报,庹师不会有事的。”大家这才去取祠堂厢房的门板,把庹师平放在门板上,四个愣小子抬着庹师往张幺爷家里送去。张子恒招呼着人收拾天井,张子银的尸首摆在罗汉松下,大伙儿都远远地绕开,没有谁愿意去收拾,于是就有人抱来稻草先把张子银的尸首盖了起来。张幺爷蹲在天井的阶沿上抽烟时,张子恒走过来,征求张幺爷的意见说:“幺爷,子银的尸首你看咋整?”张幺爷有点伤感地说:“烧了吧,化作灰干净点。一了百了,反正活着也是怪遭罪的,今天批,明天斗的。”张子恒说:“那就听你的。”说着就要走开。张幺爷这时对张子恒说:“子恒,这世道不好啊!按说这大冬天的蟒蛇是不会出来祸害人的。唉!世道不好啊!”张子恒却说:“幺爷,有些话你可不能乱说的。现在运动搞得那么凶,要是让公社的人听到你说这些话,恐怕你会脱不了手的!”张幺爷说:“我也就是对你说说。你心里有个数就是了。这妖孽既然出来了,恐怕也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说不定啥时候又会出来祸害村子里的人。”张子恒就说:“幺爷,你看这事要不要报公社知道?”张幺爷说:“这事还真不能让公社的人知道。现在正扫牛鬼蛇神呢,恐怕公社的人会说你造谣,妖言惑众,到时候你这个队长说不定也会被弄进学习班里去被吊鸭儿浮水!你一会儿召集村子里的人开个会,叫老少爷们儿都不要把这事说出去,封住大家的口。咱村子里自家的事自家解决。如果传出去了,风言风语的弄不好对我们村子里的人不利。”“那我听你的。”张子恒说。张幺爷有点不大满意地说:“什么叫你听我的?你是生产队长,现在你才是村里人的主心骨,这事你心里得有个谱,你得拿出主意。”张子恒说:“幺爷,不瞒你说,生产队派工,安排开会我倒是能够弄。遇上这事,我还真是没有一点主意了。你说刚才要是把那个鬼东西逮住了,事情倒是解决了,可是现在的问题是那个鬼东西跑了,躲起来了,村子里的人都人心惶惶的,我真不知道该咋整呢!”看着张子恒一脸为难的神情,张幺爷在青石条的阶沿上磕了磕烟杆,说:“你先带人把天井里收拾干净再说,我先回去看看庹师。一会儿你再过来,我们一起商量办法!”说着张幺爷起身朝外面走……[(第14章 猿尾女婴(1) )]第八章 猿尾女婴张幺爷回到家里,小天井里乱成一锅粥,抬庹师回来的四个愣头青在蓝二娘的指挥下正在院子里忙得鸡飞狗跳。平躺在门板上的庹师被放在阶沿上,样子直挺挺的,就像死过去了一般,有些吓人。张幺爷说:“在瞎忙个啥呢?乱哄哄的。”蓝二娘说:“张婆婆让他们先把堆柴草的那间屋子腾出来,先给他安置个地方。放在阶沿上,冷都冷死了。”张幺爷气不打一处来地说:“还腾什么柴房?先抬到堂屋里去。”话音刚落,张婆婆就急着从灶屋里跑出来,喊道:“不要抬到堂屋里,又不是停丧!”张幺爷朝张婆婆大声吼道:“停你娘的丧!他又不是死人!”张婆婆也冲张幺爷喊:“你个死人,看你要给这家里带好多祸事出来。”张幺爷说:“祸事?今天要不是这个庹师,村子里的人兴许都遭殃了。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张婆婆觉得理亏,就没再和张幺爷争执了,气呼呼地又走进灶屋里去了。张幺爷让正搬东西的四个愣小子把庹师抬进堂屋里。张幺爷又朝蓝二娘问:“那娘俩咋样了?”蓝二娘目光闪烁地看了张幺爷一眼,欲言又止。张幺爷立刻觉得又遇到了问题。他朝蓝二娘说:“二娘,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别遮遮掩掩的。”蓝二娘把张幺爷喊到一个僻静处说:“幺爷,你说这个事情怪不怪,这孩子生下来有根尾巴!”“尾巴?”张幺爷惊讶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蓝二娘说:“是啊!是个女娃,样子倒是长得挺逗人爱的,就是长了根尾巴。你说这事稀奇不稀奇?”张幺爷若有所思地说:“这事还真是有点蹊跷了。这孩子出生,村里就现大蟒蛇。这孩子的尾巴究竟长啥样子?”蓝二娘有点讶异地说:“你还别说,还真像是一条小蛇的尾巴!”张幺爷一愣,说:“这是巧合还是天意?”蓝二娘说:“反正我觉得今天出的一连串的事情都挺古怪的。我给娃的妈说孩子长了条尾巴,娃的妈居然还笑了,说有尾巴就好,这下她就放心了!你说这事奇不奇?”[(第15章 猿尾女婴(2) )]张幺爷有点不相信地问:“娃的妈真是这么说的?”“真是这么说的。天底下哪儿有做妈的希望自己的娃娃长尾巴的?况且还是个女娃娃。以后长大了怎么嫁人?幺爷,有些事情你还别不信,我感觉吧,娃的妈说不定就是白素贞转世。天底下哪儿有那么白净漂亮的女人?我头一眼看到这个女人,我就觉得她像白素贞投胎转世。再加上今天又出现大蟒蛇吃人,生下的孩子又长了一条小蛇样的尾巴,我就更相信了。”听了蓝二娘的话,张幺爷也有点将信将疑了,说:“也是哈,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的。”蓝二娘又问:“你亲眼看见那条吃人的大蟒蛇了吗?”张幺爷说:“咋没有看见。水桶样粗,青幽幽的吓死人了!”蓝二娘一拍手说:“你看,我不是封建迷信了吧?说不定那条蟒蛇就是来找白素贞的小青。青幽幽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张幺爷立刻朝蓝二娘说:“二娘,这事你可得守口如瓶。这阵子正破除封建迷信,横扫牛鬼蛇神,要是让公社的人听见你说这样的话,你就得去蹲学习班吊鸭儿浮水了。黄仙娘就是因为封建迷信才自己把自己吊死的。”“我知道,这话我只对你说。”“就连我你也当没说。这世道不是个好世道,乱世出妖孽啊!”“那你看这产婆子咋办?”“就让她们先行在我家里暂住着吧。世道不太平,看样子也是出来逃难的,还带了两口箱子。唉!”“可是,那个女的是白素贞转世啊!怕给你惹上祸事哦!”张幺爷说:“是祸躲不过,就算真是白素贞转世,我也收留她们。白素贞不是好妖精么?只要你蓝二娘给我守口如瓶,就出不了多大的祸事。”“这个我当然知道的。”“你先去看看庹师咋办吧。今天要不是他,村子里的人可就真的遭殃了!”蓝二娘点头说了声“是”就要朝堂屋里走去。张幺爷又压低声音朝蓝二娘说:“孩子长尾巴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对村子里任何人说起。还有,以后村子里不管谁问你这夫妇俩的事情,你就说是我的远房亲戚。”蓝二娘说:“他们究竟是不是你的远房亲戚?”张幺爷说:“不是。晚上他们歇我家门口,我就让他们进来歇歇,结果就……”蓝二娘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幺爷!”张幺爷站在僻静处发了一会儿愣,重重地叹了口气。今天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他想去看看庹师究竟怎么样了,于是就朝堂屋里走去。[(第16章 血淋淋的肉屑 )]第九章血淋淋的肉屑庹师躺在门板上,直挺挺的一动不动,蓝二娘正用银簪子锥他的手指。张幺爷凑上去,说:“庹师怎么样了?”蓝二娘说:“是昏死过去了,锥他的手还晓得动,估计一会儿就醒转过来了。”张幺爷说:“不要受什么内伤才好,从那么高摔下来。”蓝二娘用火纸擦了擦庹师嘴角边凝固的血迹,说:“应该没有受多大的内伤,嘴角的血没有流出来。如果内伤出血,这个时候满嘴都该是血了。”这时,张幺爷仔细端详了下庹师,说:“他嘴里好像含着什么东西。”蓝二娘也发现庹师的嘴有点异样,就像有个包子吃嘴里没有咽下去似的。于是就说:“得把他嘴里的东西撬出来才成,不然会把他噎着的。”张幺爷就几步跑到堂屋门口朝天井里的几个愣小子喊:“过来帮蓝二娘的忙。”几个愣小子进来,蓝二娘让张幺爷去灶屋里找两根粗实的筷子来。张幺爷刚去推开灶屋的门,躲在灶屋里的张婆婆就急忙把张幺爷赶出来,说:“有月子里的人在里面,你个男人家咋能随便进来?”张幺爷不耐烦地说:“我拿筷子,救人!”张婆婆就说:“我去给你拿。”说完转身去给张幺爷取筷子。张幺爷拿过筷子,顺便问:“娃和她妈都还好吧?”张婆婆说:“都好。要是我当时是蓝二娘接生,兴许我们的三个娃都能保住的。”张幺爷就说:“真没想到蓝二娘还有这么高的手段。她是怎么弄的?”张婆婆怒叱道:“你个男人家的问那么仔细干什么?越老越没有德行了!”张幺爷自觉理亏,讨了个没趣,转身就走。这时张婆婆又说:“娃她妈说了,庹师没事的。你们就不要瞎折腾了,他躺一阵子就好了,人贱命贱!”张幺爷没有理会张婆婆的话,径自朝堂屋走去。蓝二娘和几个愣小子七手八脚地用筷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想把庹师的嘴撬开,可是庹师的牙齿咬得死死的,筷子撬上去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牙齿缝里分明还有血淋淋的肉屑。张幺爷觉得有些蹊跷:“哪儿来的肉啊?难道是蛇身上的?”仔细一看,还真有点像蛇肉。一旁的蓝二娘边撬庹师的嘴边说:“什么牙齿?这么结实!”说着话,筷子啪的一声折断了。蓝二娘无可奈何地说:“难怪连蛇的肉皮子都会被撕扯下来,这牙齿紧得……”张幺爷说:“实在不行只有用锅铲来撬了。”蓝二娘就说:“试试吧!”话音刚落,只听得庹师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轻响,喉结蠕动了几下,接着,庹师的眼睛睁开了。这个时候张幺爷才看清楚庹师一大一小的眼睛里,一双眼珠子蓝莹莹的,透着阴森诡异的气息。张幺爷的心情不自禁地抽了一下。庹师坐起来,嘴一阵快速的咀嚼,然后粗短的脖子使劲一伸,嘴里的一大块蛇肉竟被他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在场的人都看得呆了,心也随着庹师吞下去的那块蛇肉往下突地一沉![(第17章 倒悬睡姿 )]第十章 倒悬睡姿下午的时候,张子恒领着七八个身体强壮点的愣小子来找张幺爷,说村子里的人现在都聚在祠堂前的院坝里了,不敢回家,怕蟒蛇再出来伤人。刚才有几个胆大点的人到祠堂后的后山去看了下,蟒蛇像是受了伤,有血迹一直朝着后山的那片老林子里去了,问张幺爷咋办。张幺爷坐在矮木凳上,抽着叶烟,没有吭声。张婆婆躲在灶屋里照顾生了孩子的那个女人,灶屋的门关得死死的。这是张幺爷吩咐的,他现在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家里来了个陌生的产妇。张子恒又说:“子银的尸首也摆在祠堂里的那棵罗汉松下,没人敢去抬,都怕沾了邪气。幺爷,子银一直摆在那儿也不是个办法,你得想个招才成啊!”张幺爷看了张子恒一眼,说:“我能想啥招?这事我那么大岁数了也是头一回经历,我有啥招?”张子恒焦急地说:“要不就去公社说说,派民兵拿枪下来。”张幺爷说:“说个屁!这事还真不能到公社去说。破除封建迷信,横扫牛鬼蛇神搞得那么凶,谁去说谁倒霉。学习班就等你去坐了!”张子恒就说:“那咋办?这么冷的天,总不能让村子里的老老少少今晚上就在祠堂前的露天坝子里过夜吧?”张幺爷说:“再想想吧。”张子恒说:“我反正是没有招了。现在村子里的人都指望着我想法子,我能有什么好法子。”张幺爷这时想起庹师。庹师醒过来后,就到柴草堆里睡下了,张幺爷打手势让他去看生下来的孩子,他的头摇得就像拨浪鼓似的,径自到柴草堆里打呼噜去了。似乎他对女人生了孩子的事情一点都不上心。张幺爷就说:“真是个怪人。”也就由他去了。张幺爷现在想起庹师,是想让他带着大伙儿跟着蟒蛇流下的血迹找找蟒蛇,要是找到了,就想法子把它弄死,这样村子里的人就再也没啥好害怕的了。庹师正在柴草堆里睡得死死的,呼噜打得像扯风箱。庹师睡觉的姿势也古怪得很,平常人睡觉都是平躺着睡或者侧着睡的。可是这个庹师却是趴着睡的,大半个身子钻进柴草堆里,只剩屁股在外面,高高地撅起。张幺爷还是头一次看见用这种姿势睡觉的人,不由笑了一声:“咋像狗似的撅起屁股睡觉?”张幺爷用烟杆敲了敲庹师高高撅起的屁股,庹师睡得很死,烟杆敲在他撅起的屁股上,他只是伸手在屁股上挠了挠,呼噜依旧打得山响。幺爷就多使了一些力气用烟杆敲打他的屁股。这回庹师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下似的,忽地一下就从柴草堆里跳起来了。那张丑陋的脸上全是凶相。张幺爷情不自禁地朝后退了半步,自言自语地说:“样子咋这么吓人?!”庹师见是张幺爷,神情才稍微缓和了下来。张幺爷于是尽量按着自己的想法向他比画。庹师就像个白痴似的定定地看着张幺爷,理解不了张幺爷的意思。张幺爷耐着性子继续比画。终于,庹师像是明白了张幺爷的意思,从柴草堆里站起来,抬腿就朝外面走。张幺爷招呼张子恒和一起来的七八个愣小子跟着庹师走出去了。[(第18章 林中鬼笑(1) )]第十一章 林中鬼笑积雪已经融化,地上变得非常泥泞。张幺爷走路并不如年轻人稳当,一出门就滑了几个趔趄,张子恒扶住他说:“幺爷,要不你就别去了。我带人跟他去就行了。”张幺爷说:“只你们跟着庹师我不放心。”张子恒也就依了张幺爷。经过祠堂前的大空坝子时,村子里的老老少少果然都聚集在一起。看见张幺爷和张子恒一拨人走过来,都站起来眼巴巴地瞅着他们。几个好奇的小男孩要跟着这拨人去老林子里看稀奇,被张幺爷制止了。张家祠堂是卧牛村最好的一块风水宝地。卧牛村上点年纪的人都听说过关于建这所祠堂的传闻。这些传闻经过时间的淘洗,也是真假参半,虚虚实实,有点扑朔迷离了。说是已经混成国民党高级军官的张韦博前前后后回来在祠堂里住过两回,住了两回就修缮了两回。第一回张韦博回卧牛村是和蒋介石1927年下野有关,蒋介石下野,张韦博就失势,于是他就带着两房姨太太和一拨家小回到了卧牛村。跟着来的还有一个连队的国民党士兵。那时张韦博在卧牛村只有几间土坯房子,因为他是出去混军阀了,所以那几间土坯房子一直被他那个老实巴交的哥哥暂用着。张韦博一下子带了那么多家小回来,几间土坯房子就住不下了。张韦博就在卧牛村搭起了一顶顶帐篷。张韦博出去混军阀那么多年一直很少给家里通音讯,只知道他在外面混出了头,至于出了多大的头,村子里的人都不大清楚。这次回来,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张韦博回到卧牛村的第一件事就是选址修祠堂。他先后找了三个当地很出名的阴阳风水先生给他采地。三个风水先生都采了现在这块风水宝地。当初这块地是一个很大的土丘,上面长着阴森森的翠柏,紧挨着土丘的就是卧牛山。这个土丘不是平白无故起来的土丘,而是一座年代久远的皇坟,当然这在当时也只是传说。后来倒是有人去翻了县志,证实了这个传说也不是空穴来风,县志上确有记载。既然是皇坟,它的脉气普通老百姓一般是不敢动心思的,因为怕脉气太旺,普通百姓的命扛不住。所以卧牛村的人虽然都知道这是一个上风上水的风水宝地,却从来没有谁去动过这块地的心思。修房造物都是紧挨着这块土丘来选址的。按村里人的心思,沾沾这块风水宝地的脉气就行了。可是张韦博却和卧牛村的普通老百姓不一样,风水先生选中了这块地,他就要在这块地皮上修祠堂。修祠堂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当时也得到了卧牛村张姓本家人的默认和支持。张韦博跟着蒋介石逃到台湾时,把他的哥哥和嫂子也一同带走了。祠堂一度也就空了出来。曾经有张姓本家捡小便宜,带着一家老小搬进祠堂里住过,可是,这家老小都没有落个好结果,吊的吊死,疯的疯掉。后来就有了祠堂里闹鬼的传闻。乡下人对神鬼都非常敬畏,以为是张韦博这个军阀搅了皇气惹怒了地下的鬼神,所以地底下的鬼魂开始报复卧牛村的人,于是,卧牛村的人索性就把祠堂改成了一座土地庙,里面供了几尊泥胎菩萨,村里谁家有个大办小事都要到祠堂里祭拜,和地下的神鬼通冥。新中国成立后,“四清”运动开始清匪反霸,破四旧,清除封建迷信,运动一拨接着一拨,祠堂才被改成了生产队的仓库。张幺爷和张子恒说的后山那片老林子,是一个说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林子在祠堂和卧牛山之间,有两三千亩的面积,荆竹林长得遮天蔽日、密不透风,各种怪鸟的鸣叫在林子里时有时无地响起,听了就令人瘆得慌。原先还有人大着胆子进去偷竹子回家编个背篓菜筐什么的,后来张子坤在林子里出了事,敢再去林子里的人就很少了。张子坤就是在林子里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被吓疯的。就像中了邪似的从林子里惊叫着跑出来,浑身上下的衣服裤子不知被什么东西撕扯得七零八落。回到家就发癔症,胡言乱语,从此再没有清醒过来。自此,那片老林子,成了卧牛村的一块禁地。或许是有了庹师在前面带队,跟在庹师后面的张子恒和七八个愣小子心底有了几分底气。张子恒和这几个愣头青小子已经做好了要和大蟒蛇拼个鱼死网破的准备,各个手里都提着家什,有砍刀、铡刀,喜哥甚至拿出了藏在家里的鸟铳……一伙人跟着庹师在又窄又滑的田埂路上歪歪斜斜地走着。四周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斑驳地露出土地黑黄的颜色,使冬天的景象显得越加的萧条。而天空中又开始飘起了细小的雪花,估计晚上又是一场大雪。快到老林子时,眼前的景象令张幺爷也感到诧异和惊奇。[(第19章 林中鬼笑(2) )]四周的雪都化得稀稀薄薄的了,唯独这老林子的雪没有一点融化的痕迹,厚重的雪白茫茫地铺盖在老林子上,就像是给老林子捂了一床严严实实的棉絮。张子恒也觉得奇怪,说:“怎么这老林子的雪一点都没有化?真是活见鬼!”背着鸟铳的喜哥一直紧紧地跟在张子恒的屁股后,说:“四爸,你千万别提鬼啥的,心里都怕着呢。”张子恒没好气地说:“怕你就回去!”走在前面的庹师像可以闻见巨蟒的气味似的,鼻子在冷飕飕的空气中不住地嗅着,直直地朝老林子走去。张幺爷的腿脚很不灵便,跟在最后,趔趔趄趄的气喘吁吁。张子恒问喜哥身后的一个愣小子:“贵财,你们是在哪儿看见蛇血的印子的?”贵财说:“在东边。现在雪已经化了,看不见了。”说话的时候,庹师还真是径自朝东边走。张子恒就说:“这人倒是神了,鼻子比狗鼻子还灵!”喜哥小声说:“我怀疑他根本就不是人。”听了喜哥的话,张子恒的眼神情不自禁地在庹师矮小的背影上停留了一下。接近老林子时,大伙儿的心情不自禁地收缩起来。庹师也放慢了步子,显得很拘谨。被皑皑白雪包裹着的老林子里极其寂静,就连雪花打在林子上的声音都能听得非常的清晰……就在大伙儿屏住气息准备跟着庹师朝老林子摸索着进去的时候,突然,从林子里传出一阵嘻嘻嘻的诡异笑声。这笑声尖细刺耳,从寂静的林子里传出来,就像有鬼魂躲在林子的某个隐蔽的角落朝着他们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