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踪迹十年心》-28

“九爷?”我挑了挑眉,故作诧异道:“胤禟不是才被皇上发命拘于保定了么?你是要我救他出来么?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包括今儿个好心领你进来的我二哥。”我伸手指了指德歆,意思是这事儿是你惹出来的,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九爷他……他过得很不好……”诚儿低低哭泣着:“看守们见他失势,也变着法子欺负他。上边送来的好吃食都被他们自己分了,轮到胤禟,就只剩下干硬的馒头。喝水,喝的也是浑浑浊浊的脏水。住的也不好……九爷一向精细惯了的人,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    “行了。”我甩手坐下,微眯双眼低头去瞧她,笑中带讽:“你倒是知道的仔细,恩?”    诚儿眼露惊惶,怯声道:“奴婢……奴婢只是……”    “只是什么?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应该早已经被胤禟扫地出门了吧?不仅他不愿再见你,而且似乎连你们的儿子弘相,也不得姓爱星觉罗。那么今天,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求我呢?”我冷笑一声,袖拂桌面,端茶浅啜,目光只冷冷射向她。    正是因为当初她的背叛在先,才有得我其后多年颠沛,这笔陈年旧账,现在翻翻倒也还新鲜。    诚儿语塞,默不作声只是一个劲儿地朝我磕头。头叩在青石地上,声音算不得清响,那石面却渐渐显出殷红来。斑斑驳驳,像是凋落的几瓣桃花。    我不再看她,兀自与德歆说笑。    德歆闲闲回我,却是心不在焉。眼睛瞟瞟还在一直磕头的诚儿又瞟瞟我,来回在我们俩之间溜着圈。    我被他这样看的好不自在,冷哼了一声:“人是你带来的,如果看不下去大可以再带回去。”    德歆被我这么一噎,喝着茶一口气不顺被呛住了,呼天抢地似的拍着胸口剧烈咳嗽。    我送了他一双白仁,但还是转过头,对着地上的诚儿道:“起来说话。”    “是。”诚儿战战兢兢起身,眼神看我闪闪烁烁。    我咧嘴一笑,右边唇角扬起:“怎么说也是故人相见了,按理应先温上一壶薄酒叙叙旧,看我这记性,刚才都忘了这茬。”顺便在底下踹了德歆一脚:“这里人少,你去吩咐下人温壶酒,不要太烈的,顺便跟胤禛说我晚些过去。”    德歆哼哼唧唧颇不情愿的走了,留下我和诚儿两个人在亭中。    “坐。”我下巴一扬指着德歆刚才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我……”诚儿嗫嚅着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不知道说什么,那便由我来开这个头可好?”我笑笑,指尖一边不紧不慢的轻叩桌沿,一边缓缓理着思路,娓娓道来:“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只道你是因为喜欢胤禟。后来才想明白,你其实是八爷的人。对么?”    诚儿无声点点头。    “当年胤禩已经看出胤禟中的毒是胤禛派人暗中所下,但是他并没有站出来明说。因为先帝爷对我的态度到那时一直都很暧昧,他怕胤禟因为我而失去先帝的宠爱,所以想要借机分开我们。而你就是最好的帮手,劝慰安抚,顺带汇报汇报胤禟的近况,八爷真是把你□得端的的好。”我眯眼看向远方落英,笑中带上了几分自嘲:“亏得我那时还真心唤你作一声姐姐。”    见她低头不做抗辩,我便继续说下去:“既然你是八爷的人,那么郑春华一事你也一定知道。惠妃娘娘又是八爷的养母,八爷自然与她亲厚。本来我就是后宫眼中的一根刺,正好借郑春华之机除了我,亦是双方皆大欢喜。而你,就正好配合我上演了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对不对?”    “对。”诚儿勉力支撑,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可是,我还是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想请教请教你。”我旋着茶杯盖子,眼神凌厉勾向对面。    “你那个时候的确是怀孕了吧。”我紧盯着诚儿的眼睛,不错过她的一丝变化。    “是。”诚儿轻不可闻的承认。    “可是后来你嫁到胤禟府上时孩子却没了。”我慢慢说道,思路越来越清楚:“所以,那孩子不是胤禟的。”    诚儿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她的双手无意识的扣上了桌沿,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而指节发白。    “不是胤禟,那么便是八爷?”我故意带着不确定的语气上扬了尾音,意料之中的看见一颗眼泪正滑出诚儿眼眶。    “我的第一个问题:既然嫁给胤禟时你已非完璧,为何他待你如常?”虽然满人之前确实不大注重这些,但自从清军入关后开始推行汉学,女子名节一事也延续了下来。到了康熙这会儿,若嫁人时女子已非处子,就是不尊妇道。    “我原本就是出身贱籍,是八爷怜悯,将我从青楼中赎出来的,九爷十爷也都知道。”诚儿淡淡一笑,我敲击桌面的手却是一顿。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胤禟会娶你,还有,为什么你嫁给的是胤禟,不是八爷?难不成,这也是八爷的意思?”我眼睛又是一眯,仍是讥讽语气:“如此说来,看不出你还是蛮痴情的嘛。”    诚儿苦笑:“是九爷主动将我讨了去。当初他已起了疑心,讨我过去,不过是看我与你亲近,能知道的明白些。不过还多亏了九爷,以八爷当时的处境,也是不可能娶我的。”    我眸中一闪:“那么胤禟最后知不知道?”    诚儿摇头:“九爷并不知道,或者不愿知道八爷做的这些事。查到我这里,他便住了手,所以,我如你所说,扫地出门,终是自食其果。”诚儿苦笑笑:“但是你为什么会提出分手,他却是知道了的。”    “你告诉他的?”    “不,应该是八爷亲口说的。”    “你现在还和胤禩有联系?”    “没有,自我嫁给九爷后,便和八爷断了来往。但八爷以前说过,虽然九爷性子傲,但也是一个愿赌服输的人。如果真有那么输得一天,他不会甘心,也不会令九爷甘心。所以我想,应该是他说的。”    我头有些痛,胤禩胤禩,你真真是好手段。无怪乎胤禟自胤禛登基以来,忽然行为大变,屡屡公然和胤禛作对。    “那为什么在弘相满月酒的时候,你要和年迟歌一起陷害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一手扶额,觉得今日这场对话倒真是出人意表。    “不,不,不,那次真的和我无关。”诚儿急红了脸,赶忙解释道:“那次是我身边的丫鬟暗地收受了年迟歌的好处,我是真的不知情。自镇魇那次,你虽不知情,却以性命救我,这份恩情我没齿不忘。虽然不望你原谅我,但是再加害这种事情,我是万万不会做的。”    是我一朝被蛇咬,怀疑的武断了。我自嘲一笑,事情已经明白,但是似乎知道与不知道,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你还知道多少?”    “在围猎时射的那一箭,是八爷的人。那时八爷发觉九爷对你动了真心,便想借狩猎混乱之由将你除了,以免后患。”    “后患?”我觉得好笑,这些后患倒更像是他倒腾出来的。我不过是想安分守己的在清朝多活几年,结果托了他的福成了现下宫里最目无规矩的人。    我眼角余光瞥见德歆正提着袍角小跑过来,见诚儿没事坐在亭里,似乎松了一口气,这才放下手换了一副儒雅的姿势慢悠悠晃过来。    我心里好笑,眉梢便弯上了几分,再看诚儿便又是另一种眼光。恩,虽然已是孩子他妈了,但保养的还是不错。肤如凝脂,眉如远黛,中年女性的成熟风韵落在眼角眉间。不错,不错,算是中上品的美女一枚。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身子微微前倾,一手支颐:“我是说,如果我把胤禟和胤禩放出来,也不再追究你,你跟着谁?”    “不,他们俩我都不想再见了。”诚儿眼中透出一抹生动,又垂眼摇摇头:“我和胤禩再无瓜葛。虽然我挂念胤禟,也去了西宁悄悄看他,但是他是不会原谅我的。我想以后就带着相儿安安静静过一辈子,这样也挺好的。”    “什么?你说你想绞了头发到寺庙里去做姑子,从此青灯古佛常伴一生,以此赎罪?”我看见德歆正走上台阶了,故意大声说道。    和诚儿不解的神色相呼应的,台阶上传来一声惨叫,随后又是一记闷响。过了片刻,之间德歆一瘸一拐地跑了上来,头上还顶着一块草皮劈头就对诚儿道:“姑娘,这世上的路有千条万条,可别千万想不开啊。佛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已经知错,佛祖他会原谅你的。再说,你的孩子怎么办……”    我的头又痛了,只看见德三藏的嘴快速一翕一合,那块头上的草皮也很是配合的一颤一颤。    “我还有事,你们慢聊。”我瞅准时机站起,迅速撞向德歆的背,而后便逃之夭夭。  作者有话要说:消失几天,先汇报一下。这几天没事的时候一边看了一遍《十年踪迹》,为番外做准备,一边码好了这两章还有新文的头两章。让大家久等了,跟大家说声抱歉。26号大结局,先宣布一下……好快啊,就要就结束了啊。番外会在26-30号内放出九九和四四的,这期间欢迎大家来看解蠡开的新文啊!新文开文第一周每日至少一更,尽量二更,冲击三更,握拳!陌上花开  屋顶,钩月悬天,星汉满穹。月光和着星光落在九州清晏的粼粼湖水中上下相逐,搅得方盛起来的暑气破碎四散。    我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一块青瓦,质地坚韧厚实,是寻常江南屋顶用的品种。    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这样随性的爬上屋顶,今日一个人坐着,竟徒生出几分萧索的意味。是夜,暗香浮浮,清风袅袅,伸手一捧,掬满把仲春。    “见到故人,想起以前了?”胤禛总是可以毫不费劲的找到我,这次也不例外。他小心在我身边并排坐下,口吻闲闲。    今天中午胤禛在圆明园大宴群臣,包括已经是太子太保的田文镜和太子少保的李卫。我从江南才回来,就被胤禛拉着去赴了宴。    “恩。”我看向湖面,微微一笑:“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但是回头想一想,却发现自己已经走了那么远。”    “今天蒙古使节来了,甄儿嫁给多尔济塞布腾后过得很好。他们本就心意相通,再加上又有阿日斯兰他们在那边照料,不用太担心。”胤禛以为我是想起去年出嫁的甄儿,安慰道。    “我知道。”我冲他笑笑:“这门亲事可是我亲自点头的,若是有一丁点儿不放心,我也不会把甄儿嫁给那小子。”想起当时塞布腾红彤彤的脸,我就不由得一笑。    “白天李卫那厮也太不给朕长面子了,见到你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胤禛故意打岔,叹气道,语气中却是带笑。    “还不是你故意让他和我撞见?还好我二哥回老家结婚去了,否则看到他,估计下巴也得脱了臼。”我一想起李卫今日那副青天撞鬼的脸色,就忍不住发笑。    “可惜十三弟没能来,今年园里的梨花开的特别旺,他看见了一定很是欢喜。”胤禛神色一黯,看向东边的梨园。    胤祥的身体已经完全垮了,旧伤新病一起发作,自初春便一日重似一日。    “上次见他,还是去年。”我低了头,十指交握在一起。    “他是不愿你看见自己病怏怏的样子。”胤禛握上我的手,手指却随着他说出的话不由自主的慢慢锁紧:“他以前是带兵阿哥,横刀跃马,过的是烫酒快意的日子。可是现在……而且朝中事务繁多,他本就身体不好,若是悉心调理或可慢慢好转。可是他却偏偏不听,操劳过度。他为人耿直,在朝中树敌不少,办起事来暗地里使的绊子不少。别人都看见他铁帽子亲王受尽恩宠,却不知他也难做。”    胤禛极少会与我提起这些事来,想必也是藏掖了许久,今日触景生情不得不发。    “说说吧,江南他们如何?”胤禛见我沉默,忽地一笑申述揉了揉我的头发:“你这一去便是一个月,还不快速速汇报来。”    “这还用说么?不用想也知道你的十弟自然安安心心做他的土财主。每日闲极无聊,日上三竿才起来到他的万顷良田里打个转悠,又回屋继续吃好的喝好的去了。”我一想到老十那副急速发福的身材就止不住摇头:“看来男人还是忙碌命的好。”    “你说什么?”我最后一句说得太快,胤禛同学很配合的没有听清楚。    “啊,我说我也想做这样的土财主。”我斜了眼胤禛在薄衫下隐约勾勒出轮廓的紧致的腰围,吞了口口水打哈哈道。    “还有呢。”胤禛识破了我的小把戏,哼了哼没有戳穿我。    “胤禟改当了教书先生,每日领着一帮小不点们伊咿呀呀的读《论语》。”    再见胤禟,他正像模像样的站在讲台上给二十几个坐得端端正正的半大小子说着《论语》,但眼中的散漫闲懒还是一览无遗。    看见我笑吟吟站在门外,他差点儿没从讲台上一头栽下来。    “恩,今日便说到这里。你们回去,把今日所学内容抄二十遍,默诵五遍,明日我再检查。下课。”胤禟干净利落的结了课,穿过一群沸腾的孩子跑到我的面前站定:“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么?”我双手环抱,歪着头冲他一笑。    “看来你这教书先生做的有滋有味的嘛。”我看着孩子们三五结伴四散而去,唇边带笑。年岁增长,倒是越来越喜欢小孩儿了。    “出来后才觉得这天下之大,海阔天空。世上可做之事太多,现在我就想教教书,没事时养养鸟种种花,倒也闲适快活。”胤禟学我双手交抱胸前,云淡风轻一笑。    胤禟其实就和老十住在隔壁,两人的屋邸装饰却简直天壤之别。在一扇金光闪闪的大门和一扇黛色雕花门前,我很容易的便选对了门户。    我环视胤禟的院子,倚墙角边低低架起来的一树藤萝,现在已经开出了大片大片的紫色的花,诱人的攀藤而上。再前去一点,有一个小型的花圃,里面种了好些花,此刻争奇斗妍,千娇百媚,煞是好看。    “你先随便看看,我去泡茶,新鲜的碧螺春。”胤禟笑着看了看我,便向屋内走去。我一个人闲得无聊,便在院中信步而走。忽听得身后有人道:“天气真好”,警觉反身,却看见一只装着八哥的鸟笼。    那鸟笼是用梨花木做成,一共二十四根笼柱。每根笼柱上分别用极细的纹路雕了美人图,倒还真是符合某人一贯的精致奢侈风格。    方才发声的那八哥就立在笼中的横柱上,横柱是黄岫玉石做成,剔透玲珑。边上搁一薄胎白瓷小碗,里面干干净净地盛着半盏清水。    那八哥倒也有趣,见我欺来,也不认生,反而像是有了观众一样表演欲大增,起了诗兴,像模像样地吱吱喳喳道:“秋来鸿雁冬来雪,皓月清风只等闲。唯作天地一逍遥,留待天青还樽前。”    我见它有趣,随手折下一截藤茎,穿过笼柱缝隙去逗弄它。那八哥扑棱了几下翅膀,又是一扬脖:“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却道多情还无情,对阶数、明前雨。”    我手中的藤条一停,半截手指不觉伸入了笼里。那八哥瞅准时机狠命一啄,我条件反射抽回手,再看上面已经流出了几点鲜血。    “好你个八哥,竟然敢乘人不备!”我将藤条穿入笼中,四处乱打一气,直扰得那八哥在笼里上下乱窜,解气得很。    “你,给我老实听着。乖乖学的话我就不与你计较了。”我用藤条打了打八哥的脑袋,它倒像是听懂了我说的话,安静收了翅,歪着脑袋一双小眼狐疑地瞪着我。    “来,跟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男人四十一枝花。”我耐心的一字一句慢慢念叨。    那八哥倒也争气,没过多久便学会了。我满意的拍拍手,这才走到了院子的石桌边坐下等着胤禟。    “来了,依你的习惯,三道茶。”胤禟笑着端了茶来,放在我的面前。    “谢谢。”我颔首,笑着接过茶。    “你最后见到八哥了?”胤禟也不客套,单刀直入。    “恩。”我点点头,低头专心喝茶。茶叶沉在杯底,像是历经了一冬的沉淀。    狱卒利落的在房门外落了锁,听见响动,隐没在阴影中的胤禩慢慢转过了身。    “是你?”胤禩见来人是我,颇为意外。但转瞬又换作了一个落落大方的微笑:“我这里也没什么好茶招待,只能委屈你了。”    我走到离他较近的一个位置上,俯身用食指在椅面上一划,便拉出一道痕迹。    我皱着眉盯着指尖的一层薄灰道:“我听说胤禛吩咐过宗人府要每日一打扫你的屋子的。”    胤禩最爱整洁干净,胤禛并没有想要为难他的意思。    “那些人还不个个都是势利的主儿,当然是见我此刻大势已去,人人恨不得都上来踩一脚,又怎么会有那份好心来派人打扫屋子?何况你的皇帝每日忙于处理国家大事,自然也无暇顾及这等微末了。”胤禩淡淡一笑,不怨不怒:“莫说是我,就是我的那两个兄弟,现在的日子只怕比我更难过。”    “他们是你的兄弟,其他人就不是么?”我冷笑一声,走到了他身后。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胤禩的腰杆挺得笔直,蓝衫逆光,愈发显得清隽修长。这个人一生都是如此骄傲,骄傲到即使身陷囹圄也依然要将头扬得高高。    “就算如此,你还是对他们也有算计的吧。”我眼带讥诮,看着胤禩的脊背略微一僵。    “那又怎样,他们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我不过是在提醒他们自己的责任。”胤禩仍旧没有回身,头扬得更高了些,我甚至可以想象到他此刻微眯双眼看着天花板的表情。    我幽幽叹了一口气,胤禩笑道:“叹气做什么。你此刻圣眷正浓,而且胤禛他也会待你不变这一生一世,我实在想不出你还有什么原因要叹气。”    “我是在想,你这一生营营,可有真心?”    胤禩身子又是一僵,背着身我看不到他表情,却觉得那身影寂寞起来,陷入沉寂之中。    我以为他不再作答,开口想问另一个问题,却没想听见他低不可闻地说了声:“有的吧,有的。”声音极低极轻,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紧追了一句:“谁?”    “这和你无关。”胤禩忽然回身,脸色紧绷,但唇角还是捎了一钩笑意。    我笑笑,不置可否。    “你今日来该不是来问我这个的吧?”胤禩向我略微倾身,他的一双眸子即使在黑暗中还是熠熠生辉。    “我来,是想送你一样东西。”我微微一笑。    片刻对视后,胤禩忽地眸子骤然收紧,直起了身子朗声道:“毒酒还是长剑?”    “八爷,您也未免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浅浅一笑:“未名今天送给八爷的,是自由。”    “这是胤禛的意思还是你的?”胤禩拢了眉头,将信将疑看着我。    “今日我来,他并不知道。”    “你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胤禩嗤了一声,侧身睨了我一眼。    “多谢八爷担心,未名不过是在做自己应该做的。”    “那你以为我会谢你么?”胤禩眼帘一掀,冷声问道。    我也肃面敛了笑容:“不谢最好。未名不过感念皇阿玛对未名恩情,想偿了他老人家的遗愿而已。”    “你走吧。这自由,我消受不起。”胤禩半晌开口,手指门口,有机敏的下人立即从外边卸了锁,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你自己不走,我也有办法能让你离开。”我不退让,咄咄看着他眼。    “我是不会走的。鹰不能飞翔,就算再回到天空,还是会一头栽下摔死。”胤禩又背了身子,不再看我。    不错,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走出这间屋子,去接受一个不臣服于他的国家。这只鹰,再也没有飞翔的可能。    我知再劝亦是无益,不过徒劳唇舌。又是与他沉默立了半个时辰,才移步向门外走去。    “若不是你在外匿行十年,以我当日的部署,你早晚是瓮中之鳖。而他胤禛,也将永受制于我。”在我将要跨出门时,胤禩忽然发声。    “你错了。”我停步顿身,一字一顿道:“就算我留在这里,他一样会全力护我周全。若我有个闪失,他也一定会待君临天下后,亲自下令将你凌迟处死,即使背上弑弟的罪名,任由后世评骂。”    身后传来胤禩低低的笑声,我冷笑一声,重重关上房门。    三日后,胤禩于禁所自尽而亡。他终于认输了,这一次,心服口服,生无可恋。    “八哥自负半生,终于还是认输了。”听了我的简要描述,胤禟啜了一口茶,似感非叹。    外面传来一阵叩门声,胤禟起身开门,是我这次带着的一名侍卫。    侍卫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不认识胤禟,于是也只是礼貌的笑笑,探头看见了坐在后面不远处的我。    “姑姑,您的信。”小侍卫见找着了我,欢快叫道。    胤禟侧身将那侍卫让进门内,眼睛却一直盯着侍卫手中那封信。    心中是一小方薛涛笺,红色的底上洒着朵朵桃花,灿烂妩媚。笺上的字却是和笺的艳丽截然不同的铁画银钩,遒劲锐利。    我看着笺上那九个字,会意一笑。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作者有话要说:26号大结局,先宣布一下……好快啊,就要就结束了啊。番外会在26-30号内放出九九和四四的,这期间欢迎大家来看解蠡开的新文啊!新文开文第一周每日至少一更,尽量二更,冲击三更,握拳!容俺在最后小小怨念一下……为毛线到现在还木有长评啊……难道俺真的水平太烂TAT……求虎摸TAT说好再见(大结局)  “看来我得赶快回去了。”我将信原封折好,抬头对胤禟笑道。    “天涯何处无芳草,男人四十一枝花。”墙内,那只八哥恰到好处的开了金口,随后便是一阵鸡飞狗跳,啊不,是鸟飞人跳之声;墙外,我扶着墙笑得肚子疼。    这些自然我都对胤禛明智的选择了按下不表,这厮随着年岁进长,醋意也越发的大了,常常我离开半步便要急的去寻人。    “这次我还见了一个人。”我向胤禛卖关子地神秘一笑,他便很配合的插上一句:“你二哥?”    “切。”我不屑地撇撇嘴,表示对德歆同学行为的极度不满:“他不是早就向你递了辞呈,瞒着我偷偷和我那准二嫂游山玩水去了么?还说什么‘要把这十年和我走过的地方都带你走一遍’这样烂俗的情话,真是没创意。”    胤禛苦笑道:“这折子是他开溜后我才收到的,我知道的绝对不比夫人多。”    “好,那你再猜。”    “十四弟?”胤禛掰了掰指头:“他潇洒了有个七八年了吧,前些年还知道回来看看我们,现在人影都不见了。”    “他?看德歆传来的信上说,上次他们在新疆遇见的时候他正准备去中东那边呢。”我咂咂嘴,这些个皇子王孙们,一旦放出了这个笼子,就跟脱缰野马似的,玩的一个比一个凶。    “……”    “好了,料你也猜不到。我遇到的是你的宝贝三儿子,我的好干弟弟,弘时。”我得意扬扬下巴,炫耀似的向胤禛投去一瞥。    “那个混小子,要是我遇见,遇见一次便教训他一次。”胤禛扭头嘴里哼道,眼睛却不住的向我这边看来。    我心里偷乐,但还是很厚道的一五一十道来:“我一共遇见他三次。第一次他是郎中打扮,在一家医馆临时落脚,帮被人看病顺便蹭吃蹭住。”    “医馆?你生病了?”胤禛选择性听力的毛病又犯了,打断我的话。    我正要大肆描述一番我的好时儿是怎样的博学怎样的多才,被他生生打断搅得好不扫兴,翻翻眼睛道:“我没事,是代你那富贵多病的十弟去请大夫。”    “恩。”胤禛放心地点点头,示意我继续。    “第二次他是算命先生,戴了一副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涂黑的西洋眼镜,抹了副假胡子,弓着腰坐在摊子前一本正经的给人算命。”想想弘时那时的样子我就忍不住发笑。    “这个死小子,那可是洋人送来的礼品,当初就不该赏给他!”胤禛在一旁磨牙霍霍,就差捋袖子冲上去了。    “咳咳。”我咳嗽两声,假装什么也么听到继续说:“第三次,”我偷瞄了胤禛一眼,小心的挪远了一些距离才说:“第三次我看见他是在卖清廷禁本的书摊上。”    “啪!”胤禛身边的屋顶立刻多出了一块大洞,碎瓦簌簌向下落着,底下传来太监的惊呼声。    所谓的禁本,无非是一些在清廷看来三观不正的刻本读物,当然,我也在话中忽略了弘时对我出示的厚厚一叠要用来销毁的《大义觉迷录》。    “姐姐,弘时想到外面,去看看姐姐口中的世界。”弘时站在我面前,将近一米八的个子让我必须微仰着头才能看着他的眼睛。    “你……真的愿意放下现在尊贵的身份?”我犹豫道。雏鹰出巢,不是没有不舍。    “弘时觉得,人生苦短,若是还不能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未免太过辛苦。弘时没什么志向,只想过那逍遥闲散的生活。”弘时笑笑,眸光清亮,熠熠夺目。    胤禛最终还是同意了弘时的离去,但是在他离开的那一天,胤禛并没有亲自送行。而是站在圆明园最高处,慢慢注视他的儿子一点一点远去,直到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孩子他爸胤禛在一旁捶胸顿足,就差点没跪下向北三叩首,大呼对不起列祖列宗。    我弹了弹落在衣上的几星灰尘,宽慰道:“年轻人嘛,再说,没有卖禁本的,以前你们上哪儿去看《西厢记》去?”    “咳咳,咳咳咳咳。”许是呛进了太多激起的烟灰,胤禛剧烈咳嗽起来。    我见好就收,低眉顺眼地挪回去给他顺气,一边将手中的青瓦递过去:“喏,这是最后一件事情。年府旧宅,那天晚上坐过的屋顶的瓦片,如假包换。”    胤禛接过了瓦片,我的手指冰凉,他的指尖温热,两一接触,心跳竟有怦然的感觉。他向我微微一笑,扬手取下我随意别在头上的发簪。    我只是简单挽了一个流云髻,长发便随着他的手的去势泄了下来。    “琼兮玉兮,有美如云。”胤禛笑着执了簪,在一边瓦上认真刻下“未名”二字,笔走龙蛇,挺拔苍劲。    啧啧,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迷信。我摇摇头:当初不过是用来哄小孩子的话,他竟然也会当真。真亏得他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还非得要一模一样的瓦才行,真是有够折腾的。但还是笑着  一把将那瓦片夺了过来:“另一边我来。”    “好啦!”我满意的将成品递到胤禛眼皮底下。    “这是什么?”胤禛拧着眉头看着瓦片上清晰的“Zheng?Yin”字样,研究半天后终于放弃:  “这个看起来也不像是英吉利文或葡萄牙文一系的,是你自己乱编的?”    “不懂了吧,我就不告诉你。”我喜滋滋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要说书法没胤禛好,但我学了这么多年的英语也不是白学的,至少汉语拼音写的行云流水,潇洒倜傥。    “其实你当时说错了一点。”胤禛瞥了我一眼,放任我在一边自恋:“瓦片定情其实是南方土族的的一种秘术。但它的作用不是让俩人永不分开,而是让俩人即使在下一世,也可以找到对方,相爱一生。”    手随音落,胤禛不知何时从靴中抽出贴身带的匕首,匕刃锋利,银光闪过青瓦已一分为二。    “你这是……”我脑袋有点痛,不解地看向他。    胤禛将我的手握过,轻声道:“可能会有些疼,不过就一下子。”食指尖忽地刺蜇一般,锐利的疼痛一掠而过。    低头看我和胤禛食指皆被匕首割了一道小口子,有殷红的血冒了出来。    胤禛反咬匕首,将自己的食指与我半合,两道血液便很快汇为一条。在被破为两块却还未分开的瓦片缝隙上,由上至下的划过一条血印。    青瓦烧制后并未经过抛光,还保留着孔隙结构,于是漫在上面的血液便一点点慢慢被青瓦吸附。    “当这两块瓦又再次相逢的时候,我和你的后世便能够继续在一起。”胤禛的声音低哑磁性,恍恍惚惚听来竟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一般。    “等等!”我反应过来,差点没跳起来:“你还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呢!”    胤禛狡黠一笑,指指自己的鼻尖:“朕是皇帝,需要问你么?”    这个没人权的时代,我独自郁闷,直接把我下辈子的卖身契就这么给签了,还真是不甘心——要签,也应该是我骗着他签,这样才有成就感不是——拐骗大清皇帝,光是想想就觉得舒畅。    “我回去睡觉了。”我闷闷起身,却被胤禛拉了回来:“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离开。”    站在屋顶,前面隐伏在黑暗中的一个巨大的“卍”字阵型绰约可见,我不自觉地隔着衣服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那枚扳指,低头默然。    “每次看着你的背影,我就觉得你再也不会回来。”胤禛侧脸望向一波湖水,微澜起波,鳞光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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