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踪迹十年心》-19

我心中奇怪,虽说我以前也曾用这些中药作为配料调至过几瓶香水,但通常都是有着要用目的的,年迟歌是头一次调制香水,应该不会想到这个法子。而且似乎曾经看到过这几味中药同时出现在一个方子中,只是一时怎样都想不起来。    年迟歌冲我盈盈一笑道:“池儿愚钝,不如姐姐将这瓶香水带回去,想到了个好名字再告诉妹妹?”    我心里疑惑更甚,但是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反正先带回去再说,要是有问题大不了就扔了。这么一想,我也释然了,便笑着点点头将那个瓶子收了起来。    两人的话题又重新落在了“昔日姐妹情深,今朝反目成仇”的狗血八点档戏码上。年迟歌忽然幽幽地说:“姐姐,若是你当初嫁给了九阿哥,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见我保持沉默,年迟歌竟然开始垂泪不止,带着哭腔道:“姐姐,你知道的,池儿是真的爱四爷,你把四爷让给池儿好不好?姐姐若是应了池儿,今后做牛做马,池儿都心甘情愿!”    我看见她哭得梨花带雨,虽为假意,却未必不是没有真情,心里微微恻隐。“池儿,”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说下去。    自从胤禛那晚问了我鱼和熊掌的那个问题后,我心中便打定了主意,决意离开这个地方。今日来此,实际上也有叮嘱池儿在我离后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不管怎么说,自二废太子后一直到康熙驾崩这段时间,她都将是雍王府里最受宠的女人。    可是如今池儿的这一番话,却令我不知要如何对答。难道要我跟她说:“不用担心,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以后胤禛的专宠,将是你,年迟歌。”这番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    我和她均是沉默对坐,唯有她的哭泣声丝丝缕缕不绝涌入耳中。清风拂面,思路渐渐清晰,脑海中忽然闪现出那个药方的名字。我浑身一颤,身子如坠冰窖,当即站起,只觉脚都发软,堪堪扶着石桌边沿,一瞬不瞬地盯着年迟歌,大声道:“你疯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在你的茶水中已经混入了你给我的香水是不是?!”    年迟歌直视着我的目光,一张脸倏忽变得惨白。她笑的勉强而妖娆:“怪不得四爷这么喜欢姐姐,姐姐果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年迟歌甘拜下风。只是……姐姐,从今以后恐怕这府中怕是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哈哈哈哈……”那笑声中夹杂着嘲讽、妒恨还有得意,听得我毛骨悚然。    她笑得有如春花,娇媚的表情衬着惨白如纸的面容,配合着一阵神经质的笑声,竟是说不出来的诡异。我觉得我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拔腿便要去找府上的大夫,却听见她在我背后娇笑:“姐姐,没有用的……迟了,已经太迟了……这一局,终究是我胜了……”    她的语气中除却之前的感情,还多了一份痛楚。我心中大骇,回过头来,这见到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鲜红的血液不断地从年迟歌的下身涌出,将她芙蓉色的裙裾染成了触目惊心的鲜红。仿佛教坊女子的石榴裙,有着动人心魄的诡魅的美丽。    不错,麝香、白芷、肉桂、当归,每一样皆是堕胎的药材!因为历史记载年氏在五十四年才得初子的缘故,我没有想到年迟歌居然怀孕了;更没有想到的是,为了获得胤禛的青睐,扫除前面的阻碍,她居然可以对自己下这样的辣手!    我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一幕,直到身后传来一个惊雷般的声音才蓦然回过神来。  附赠大牢一日游  “未名,正巧,你也在这里!”胤禛话语中是少见的兴奋,而我则呆在原地,既不应声,也不转头看他,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年迟歌脸上的表情又换了一瞬,感觉自己的大脑彻底傻掉。    胤禛是何等聪明人,看出我的异常,想是目光接下来便落到了仍坐在亭中的年迟歌身上。年迟歌没料到胤禛来了,蹙着眉头楚楚可怜地唤了一声:“四爷……”声音似乎因为痛楚而微微发颤,近乎于呻吟。有些嘶哑的嗓音在我听来,却是暗暗压低了看见胤禛时的得意。    胤禛同志倒也还真是配合,眼尖地立马发现不对劲,几个箭步便跑了上去,只看一眼便明白了所有事情。    他将年迟歌紧紧搂在怀中,做咆哮状:“人呢?人都死绝了吗?还不快叫刘希廷来!”这刘希廷便是雍王府中的私宅大夫,今日本来我想去找他,可笑的是,现在他倒是要被胤禛请来了,而我也差不多没救了。    “池儿,池儿,你撑着点,大夫马上就要来了。”胤禛轻轻摇着年迟歌,语气担忧焦急。我头一次见到他对别的女人也露出这般神情,初初一看,还以为自己眼花;再仔细一定睛,却是情深无限。    而年迟歌也极度入戏地气若游丝地说道:“四爷……池儿……对不住你了……”眉尖微蹙,西子捧心,目光悲切流转,又惹得胤禛几分心痛,几许怜惜。    我颇有些吃不消地看着原本精彩纷呈险象环生的一出美人心计,转眼就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生生被掰成了琼瑶奶奶的样板戏,既有马小哥马教主的深情咆哮,也有弱柳扶风的痴情女主。    真个儿是男的眼神深深温柔无限,女的病生两靥更添婉转,端的好一出痴心佳人有情郎,看得人那叫一个热泪盈眶肝肠寸断。    不过,戏是他们的,我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木然地转身,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院子,离开雍王府。身后传来胤禛冷冷地声音,声音不大,但是一字一句清晰入耳:“赫舍里?未名,你知道不知道你自己干了些什么?!”    我身子一震,心中百种酸楚一起涌将上来:他居然首先怀疑的,就是我!没有半分犹豫,没有半分迟疑,一字一词掷地有声。心中某个地方一下子被掏空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大的笑话,可笑至极。    而在此之前,我居然还心甘情愿的想要当那条“鱼”。    我不愿回头多看一眼,只是站在原地冷笑道:“谢王爷惦记,未名做了什么,又要做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不劳王爷操心。”    说罢,抬腿又欲走。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扑通”之声,紧接着便是一个战战兢兢地声音高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说话人正是那被叫来的刘希廷。想必是正匆匆赶到院子里来,却在门口惊见了圣驾。    无怪乎刚才胤禛那厮这么高兴,敢情是皇帝老爹要到自己的府上溜个弯。这下可好,惊喜倒是没有了,统统变成了惊吓。    这会儿我反倒平静下来,就差没有双手环抱胸前站在一边,冷眼看着着这一场好戏,要如何鸣鼓收场。    “平身吧。”院外传来康老爷子淡淡的话语。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我竟有了一种恍惚的错觉,步子也定在脚下,竟再挪不动半分。    果真康老爷子的气场不是一般的强大,他一走进院子,四周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气若游丝的停止了,咆哮激动的冻结了,只剩下令人不安的安静,沉默中隐隐有什么即将爆发。    “怎么回事?”康熙轻轻浅浅扫过我的面颊,又将目光投向我的身后。他的两道眉毛很快地拧了起来,我这才反应过来,跪地行礼道:“儿臣叩见皇阿玛,皇阿玛吉祥。”    身后的胤禛也有些淡定不能地叫道:“皇阿玛……”话说了一半又止住了,我不用回头看也知道他一定是面带痛心的看着怀中的年迟歌。    我在脑海中无厘头的扩充着此时画面的内涵:马教主,不,胤禛就是那有情有义的贵族家少爷,和年迟歌扮演的可爱少女一见钟情。奈何家中的老爹刻板无情,不顾自己儿子的哀求而让我这个大大的恶人嫁给了胤禛这位少爷做大。    恩,没错,剧情的结尾就是我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因为嫉妒这二人的美好感情,而使年迟歌这位女一号流产。后来按正常走向发展,应该是老爹经过这一场洗礼,终于幡然悔悟,胤禛和年迟歌这对苦命人终成眷属。而我,则遭万人唾弃,被逐出家门。    谁TNND的说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我看生活比艺术精彩多了!艹,我的愤怒登时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但仔细一想,年迟歌比我进门在先,要是认真论起来,我还真就是那个第三者插足的。    我心中郁闷,早知道当初自己就不去多管那么遭闲事了,没准这面前的年氏也就不是年迟歌了。就算她是,至少我也可以毫不留情的先下手为强,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被动的局面。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命苦不能怪政府。    康熙不用说,自然心中已是有数。他扭头对站在门外抖抖索索的刘希廷寒声道:“还愣着干什么?非要等出了人命,朕看你这颗脑袋也不用留着了!”    刘希廷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抖得更厉害了。难为他一把年纪,还要一边腿肚子不断打抖,一边一溜小跑地窜到亭子上。    我跪了半天,康熙也没有让我起来的意思,便自作主张地讷讷站起,侧身立到一边敛目肃立。    康老爷子瞥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捡了池塘边一块突起的大石,一撩袍角坐了上去。    刘希廷虽说胆子小,但是医术却是一等一的高手,不一会儿便已验出缘由。这次他学机灵了,一溜小跑地到康熙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方才开口道:“启禀皇上,年主子是因为误食麝香、肉桂、红花、白芷一类药,药性大寒大热,攻遂祛下之力甚强,且又具破血、和血之功效,方才诱发小产。不过若是悉心调理数月,配以温补之方,身子倒是无虞。”    说话间,胤禛已经抱着年迟歌走到了康熙面前。    年迟歌想必身上剧痛难当,香汗涔涔从额头鼻尖细细冒出,几缕额前碎发也贴在了面颊之上。贝齿紧咬朱唇,一双秋水眼似语还休,凄凄切切,我见犹怜。    再一想想我,此时定然是满面黑线,表情僵硬,在不知情内情的人面前,那是首先便输了一筹。  我强迫自己不去看胤禛,目光越过康熙的肩头随池中的游鱼转动。这个时候,我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一昧的恼怒。    康熙的目光反复在我和胤禛的脸上来回挪动,半晌悠悠开口,却是问向刘希廷:“耽误个一时半刻,应该不碍吧?朕有话要问。”    刘希廷自是不敢说个“不”字,俯首称道:“一时半刻自是无妨,只是小产忌受风寒……”话音未落,康熙便起身向房中走去,道:“里面说。”    众人自唯唯诺诺跟上。    屋内陈设与我先前来时基本一致,锦塌玉垫,豆蔻燃香,绣闼雕甍,珠帘半卷。胤禛小心地将年迟歌放在塌上坐下,又拿了一个五彩刻丝缎面垫放在她背后才离身。    我撇了撇嘴,这个小动作却没有逃过康熙的眼睛。他玩味似的在我脸上滴溜溜一转,看得我一阵心虚,不知他现在已看出了几分虚实。    “未名,你去问吧。”康熙对我吩咐道,我虽是一百万个不情愿,也只得口庶一声,磨磨蹭蹭地挪到年迟歌塌前。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故作没事的问道:“妹妹,今日你吃了哪些东西?可否想起是吃坏了什么?”    年迟歌不愧是雍王府演技第一的当家花旦,她极度配合地摇摇头,故作无辜道:“姐姐,自从池儿知道怀孕一来,一直十分注意饮食调养。但凡药方食材,都要亲自过问才算。像是误服错药这种事情,应该是不会有的。”一席话说得轻声细语,却是进退有度。既表现了对于“龙种”的重视,也将所有问题一股脑儿推得一干二净了。    要是我是康熙,定然会派人集结一本《宫廷问答范文900句》,这段对话定被引为经典。  我咬咬牙,继续问下去:“那妹妹可否将今日所有饮食吃喝详尽说出呢?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不错,”胤禛在那厢也开了口,语气虽是温柔但任何人都听得出其中夹杂了一股肃杀之气:  “池儿,你好好想想。若是找出元凶,我定会为你做主。”在雍王府呆过的人都知道,这种语气,就预示着可敬可畏的雍王爷,准备操刀子杀人了。    隐情是有,可惜绝对不是他胤禛想的那样。只是不知道当着康老爷子的面揭穿这出家丑,他又会如何处置我这个罪魁祸首。除了冷笑,我惊惶地找不到第二种表情。    “今日起来得迟了,只是吃了两块‘福缘阁’的豌豆黄,三块‘京畿斋’的水晶糕,还喝了两杯蒙顶甘露,此外再无其他。”年迟歌微垂着头说,长长的睫毛伏在眼睑上微颤,像是受惊的小鸟。    “来人,”胤禛冷声一道,便有数个府中仆役扑棱跪下:“给我一样一样的去查!”    “是,是。”几个仆人连迭点头慌慌张张地退了下去,房中立马只剩下我、康熙、年迟歌和胤禛四个人大眼瞪小眼。    每个人都有心事,屋中又陷入了我所厌倦的沉默。博山炉中慢慢升腾起的香薰气味一波波在房中荡漾开来,我仿佛只要伸手就能够描摹出它扩散的轨迹。    “真相”的水落石出并没有费多久功夫,很快便有下人来报:“回皇上,四阿哥,已经查明,是年主子新近喝过的那杯蒙顶甘露中被人下了混有麝香、肉桂、白芷、当归、红花和车前子的药物。”    胤禛两眉一挑,看了一眼我,又立即转过视线看着那下人问道:“可有查过经手过这茶叶茶水的人?”    那下人叩了叩首道:“已经都仔细盘问搜查过了,但是并没有在他们身上或屋中发现有这种药物。”    他们当然查不到,因为作案工具正安安稳稳地揣在本姑娘的怀里。    “哦?”胤禛哦了一声,那地上伏着的下人身子一抖,说话也不利索了起来:“只,只是,还有一个人没有查……”    “谁?”胤禛又看了我一眼,慢条斯理的说:“但说无妨,我自有决断。”    “是……是沈主子……”那下人飞快地说道,说完又恢复头抵地面的姿势。    当我和胤禛、年迟歌三个人尽心尽力地演戏时,康老爷子却闲闲坐在梨花木雕太师椅上看着这一出好戏,还端过一边的空杯子自斟自饮起了茶。    不待胤禛开口,我干脆大喇喇地将那个瓶子自怀中掏出,顺手抛给了脸色发青的胤禛:“不用找了,看看是不是这个吧。”    我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胤禛的脸变得更青,双手交叉在胸前,歪着脑袋没事儿人一样等着看他作何反应。    胤禛拔开瓶塞,之前那股浓烈的麝香气息又迎面扑来。胤禛和我一样,都略通一些岐黄之术,康老爷子就更不用说了,那是专业级选手。再加上我曾经为他们解释过如何区分一层一层的香味,今日不用多言,想必他们也是能够轻而易举地闻出其中的几味药材。    不出所料,康老爷子的脸色变了一变,喝茶的动作也停下来。而胤禛则紧锁着眉头,将瓶子递给了一个下人道:“你们去查查这里面的配方。”    化验结果自然不必多说,我干干脆脆地供认不讳,便静待我的老公和公公的发落了。    这件事情如果搁在一个普通人家也就算了,毕竟此时年氏迟歌还未被立为副侧福晋,说白了也就是一个妾室的身份,而我则是这雍王府中两位侧福晋之一,也算是平妻了。    虽说这种下黑手毒害小妾流产之事有违妇道,但毕竟一来大人没有闹出人命,二来妻妾地位悬殊,若是家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这件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最多小惩以戒。    可是今儿个却闹到了皇帝面前,家事也变成了国事,只怕是没这么好糊弄过去。    “押入宗人府大牢,着宗人府查办此事。”看完戏后,康熙终于发话,说罢便一撩袍子走了出去。    我在他身后跪伏叩首:“儿臣恭送皇阿玛。”脑海中突然出现小燕子花花绿绿的一张脸。  作者有话要说:皮埃斯:虽说俺确实考据了古代的堕胎和避孕方法……咳……但是生命诚可贵……药不能乱吃……皮皮埃斯:最近天气变热了……解蠡也感冒了……然后每次打字打到一半……突然一个“阿嚏”……就自动按回车了0 0!于是就有奇怪的句子出来……重打……望天……好吧以上是吐槽……请自动无视……阿嚏!你若无心我便休  “我坐牢了坐牢了,我居然坐牢了……”我口中用塑料山东话唱着小调,左右开弓,两手四指分别并拢,各抓握着一支毛笔,眉头微蹙,眼睛盯着面前被我横七竖八地画了好几道格子的纸思考。    恩,没错,这就是我在这宗人府大牢中最新找到的乐趣:左右互搏下五子棋!    话说这次的清穿我真是赚大发了。不仅有以前每日的故宫免费游,还有皇家旅行社的塞外三月游,后来住的又是超七星级宾馆——雍王府。或许是嫌我玩得还不过瘾,居然免费附赠了一次宗人府大牢半月游。    如果说当时我是抱着恐惧的心态被押解至大牢的,那么如今我就俨然是一个度假的旅客,在牢里边正快快活活地蹦跶着。    这个宗人府大牢可是和我当年在《还珠格格》中看到的没有一点相似。漫说万万不会有:“走进一间房,四面都是墙。抬头见老鼠,低头见蟑螂。”的情况,就是连苍蝇也难得看见一只。环境卫生条件好,吃饭住宿情况佳。    恩,毕竟是皇子龙孙住的大牢,特权那是没话说的。房中虽然不像是府中有四足紫檀盘文床,但是一般的高床软枕水平还是可以达到的。    至于其他物什,也是一应俱全,当然,你得有足够多的银子。    对于我等钱不离身见钱眼开之人,自然身上不会少了银子。就算这牢中物价飞涨,完全不符合一个健康产业应有的趋势,但是笔墨纸砚这点东西,我还是买的起的。    总之,除了每天不能够晒晒太阳浴进行一下光合作用,日子过得还算舒心——至少在这儿我不用去面对年迟歌和胤禛那两张令人胸闷气短腿抽筋的面孔。    我盯着面前的纸,忽然展颜一笑,右手毫不犹豫地在一个X后画了一个圈。牢房的门忽然应景地“哗啦”一声打开了,我吓了一跳:不会吧,难道刚才我那一笔触动了什么机关?正纠结着要不要乘着这个大好机会越狱,抬眼便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墨黑如漆的眸子。    这双眼睛,像极了那个每晚我魂牵梦萦的人。我情不自禁开口道:“s……”四字的音方才发了一半,被我硬生生卷成翘舌音。我向后退了步,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嬉皮笑脸地玩笑道:“十四阿哥,今日怎么好心情来这大牢里转悠转悠了?”    见他微笑着看着我不说话,我眼珠子一转,故作惊讶道:“难道……难道十四阿哥也被关进这大牢中了?”    头上一记爆栗敲到,我倒抽了一口冷气,眼泪汪汪地捂着额头指控似地瞪着一脸坏笑地十四。  “没错,我就是被皇阿玛关了进来,怎么样?”十四冲我一笑,走近一步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我可是为了见你一面特地犯了事进来的,怎么样,够意思吧?”    啥?我不大相信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十四。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十四这位主儿除了有一次为他的好八哥求情,差点没被他那位彪悍的老爹一刀砍死那次,其余的时间可是越来越得到康熙的器重,断没有丢他进大狱一说。    十四见我一副怀疑的表情,立马表现出受伤的表情:“诶诶,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第一个来看望你的阿哥吧,好歹你也得表现出一点儿感动吧?”    我撇撇嘴,不可置否。要指望胤禛那厮来是万万不可能的,而胤祥被圈禁了插翅难飞,遑论来劫狱救我。胤禟嘛……这个时候他来了万一我再被添上一条不守妇道勾引小叔子,那可真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他自然有所避讳不会过来。和其他几位阿哥的关系疏离有余,他们自然也是不会来的,那么剩下唯二能够来看我的,除了老十,也就只有他十四了。    恩,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还赚不到我感动得声泪俱下。不过以目前只有他来看我的情形分析,估计八阿哥那边在康熙面前也够喝一壶的了,以老十火爆的性子,若不是忙的焦头烂额,断断不会让十四抢了个第一。    想到这里我反倒安心了,龇牙一笑道:“谢十四阿哥抬爱,未名对十四阿哥如此挂念实在是感激涕零,不知何以为报。”    十四故作大方地摆了摆手:“好说好说。”眼睛一扫,视线落在了桌边一摞整齐的纸上。    他走过去拿起一张纸念道:“夜深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念了一半,他眉头大皱:“怎么尽写一些这般丧气的词?”    我伸手欲夺:“十四爷不喜欢就算了,我胡乱写的。”    不想十四却忽然收手,将那张纸小心折好拢入袖中,才抬头笑嘻嘻地看着一脸无奈的我道:“就这个作为谢礼吧,爷我不嫌弃。”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哼道:“十四爷今日过来,不会是只为了讨我一首诗吧?”    十四顿了顿,才回道:“皇阿玛明日会亲自审你。之前他曾问过四哥打算怎么处置你,四哥的意思是若你有悔悟之心,贬为格格以示惩戒即好。未名,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你做的,四哥他不过是一时气急。现在看来,他还是很疼你的。”    十四同学,请问你的重点在哪里?我在心中冷笑一声,终于八爷党开始暗暗行动了。套话这件事,还是十四最得心应手,胤禛的顾忌果真不是无谓的担忧。    面上却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勾了勾嘴角嘲讽似地笑道:“只不过因为这是他雍王府的家事,怕闹的动静太大反而让人看了笑话去,他才会这么做的吧。”    十四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我的表情,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我笑笑,继续往下说:“那日十四弟是不在府中,若是见着当时他看年迟歌的表情,自然明白我所言非虚。”    十四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又看了看我的脸,讷讷道:“可是……”    我早料到他会作此想法,便快步走到桌前,抽出一张纸递给他道:“这上面所写,便是我的答案。”    “你若无心我便休?”十四展纸而读,眉头微皱。    “你若无心我便休,青山只认白云俦。飞泉落韵怡然夏,飘叶成诗好个秋。十五情形怜月冷,三千愿望对星流。前尘影事皆如幻,浩气当初贯斗牛。”我在牢房中一边踱步,一边慢慢吟出这首诗。    “前尘影事皆如幻,浩气当初贯斗牛。”十四口中喃喃,忽地敛面正色:“未名,四哥他不要你,以后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我被他这一席话着实吓得不轻,虽说满人确有弟弟娶亡兄遗孀的风俗,但是胤禛同志就目前而言还是身体健康发育良好的大好青年一枚。这绿帽子,是万万不能乱戴的。    我认真地打量了一遍面前这个和胤禛长得极为相似的青年。十年的功夫,他已经由一个身量未足的小阿哥长成了一位英俊挺拔的年轻皇子。一双眼睛黑若重墨,清亮有神。嘴唇是和胤禛遗传的一样的薄薄的两片。笑起来的时候右侧脸颊会有一个小小的梨涡,竟是我以前从未发现过的。    胤祯见我这样打量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白净的脸上微微泛红,嘟囔了一句:“反正我不会收回这句话的,我先走了。”便像是落荒而逃一样推门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这皇宫之中的利益倾轧确实使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带上了相互利用,可是大抵正是因为这样,那一点真心,才分外宝贵吧。    不过似乎,我更应该为自己多想想了。    “朕知道这不是你做的。”康熙坐在金丝绣雕文的龙榻上,注视着跪在地上的我,开门见山道。梁九功轻轻上前为他奉上了一杯茶,清远香甜,益清益浓,正是火前蒙顶。    我不由得暗自苦笑:“未名人赃并获,并无可辩。”眼睛则盯着波斯地毯上的蜿蜒盘绕的纹路。    “你这算什么?可是负气?”康熙摇摇头看着我:“未名,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朕本无意过问此事,是怕你担了委屈,借此问个水落石出。胤禛那边朕自会教训,你不必担心。”    没想到老康这么肯给我这个儿媳妇面子,我不禁有些犹豫,不知道后面准备好的腹稿是否会触怒了这位千古一帝的底线,让他觉得我简直就是一只不识抬举的白眼狼。    见我迟疑,康熙还当我是心疼他家宝贝儿子,心里想必是觉得夫妻矛盾解决有戏,更加和颜悦色道:“或者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你说了算。”    “真的?”我心里狂喜,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康熙。    “朕说话可有反悔的时候?”康老爷子捋了捋那宝贝山羊胡,笑容可掬。    我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应对狮吼功的心理准备,这才缓缓开口道:“儿臣恳请皇阿玛将儿臣除出宗籍,逐出雍王府,贬为庶人,从今不许踏入京城半步。”    潜台词就是,请您大发慈悲让胤禛把我给休了吧,我再也不愿回到京城这个鬼地方了,老子要躲到一个没有阿哥福晋的地方做地主恶霸去。    “什么?!”康老爷子不出我所料果然拍案而起。“赫舍里·未名,你这是要活活气死朕吗?”    完了完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我重重叩首:“儿臣不敢。儿臣并无负气之意,一字一句均是发自肺腑。恳请皇阿玛明鉴。”    康熙忽地冷静了下来,一双鹰眸瞬也不瞬地盯着我,沉声道:“你可记得,当日你是为何而逃过一死的?”    我唇边渐渐浮起一抹笑意,再次俯下身去,以额触地:“死里逃生,多蒙皇阿玛和四阿哥垂怜,未名此生亦不敢忘。”    “很好。今日规则还是如同那日。要走,可以,先把这杯酒给喝了。”康熙一个眼神,梁九功是何其聪明之人,立马便示意一边太监端上了一杯毒酒。    那太监轻俯身子,我便能够清楚地看见他手中托板上的那一杯鬼魅妖娆的酒。酒是特意用玻璃杯装着的,因此这种美丽更是在我面前一展无遗。    酒色澄洌,香馥扑鼻,颜色是诡异的似紫非青,在越过康熙身后窗棂的阳光斑驳照映下,杯面与酒相接处竟如三菱镜一般折射出奇异的七色光芒,熠熠生辉。后来酒杯竟渐渐变得通透,阳光透过杯子,可以清晰地看到酒中的颜色自下而上由淡紫缓慢过渡为深紫。    这是什么?敢情在大清国的时候,就已经有鸡尾酒这种东西的存在了么?我的目光被牢牢定格在酒杯上,只是看着其中的颜色是如何在阳光流转之间一点一点绚烂到极致,如同一朵紫色的花苞,一瓣一瓣慢慢舒展,最后变成一只通体透着隐隐绰绰紫色的蝴蝶,扑棱棱展翅飞走了,还留下一串花香旖旎。    “这是孑离。孑离者,形影单吊,参商永隔。喝了它,回天乏术。”杯子挡在了我和康熙之间,围绕杯子散发的一圈淡淡的阳光模糊了康熙的面容,使我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好。”我微笑,右手前伸缓慢但坚决地握住杯子,举到了唇边。酒的波纹已经一圈圈漾上了我的唇角,忽听康熙问道:“你真的不后悔?”    这句话,当时在圆明园他也同样问过胤禛。今时今日,再次听到又是另一番滋味。    当日他救我我相信是为了一个爱字,今时我助他也左右逃不过情之一字。当日他是退而结网,今时我则破釜沉舟。    这一杯酒下去,那个君臣父子间的约定便自动解约,胤禛,你身上最后一道枷锁已经打开。    雄鹰展翅,自当扶摇而上,直击九霄。从此你将不再是那个爱着赫舍里·未名的雍亲王,最后的弱点已经被我亲手掐死。你会是这个天下的王,你有能力去保卫自己所珍惜的人:胤祥,弘历,甚至年迟歌。而我,也会在三百年后看着史书中对你语焉不详的记载,淡淡微笑。    “不后悔。”我微笑:“我愿意。他值得。”    杯酒下肚,醇厚沉馥。最美的东西最是致命,偏偏我就是要得到,哪怕最终还是失去。何处三分明月夜  画舫在桨声灯影里排水而行,虽然已是深夜,但是两岸依然游人如织,热闹非凡。写着大大“面”字的招旗不时随风舞得呼啦作响,即使从船上也能看到面馆中亮晃晃的橙色灯光下坐满了食客。    道旁一溜烟地铺开了一条小吃铺子,对面则是一串卖着各色物什的小摊。行人不时流连其间,或三两结伙撩袍而坐叫上几大碗馄饨,或走走停停,手中把玩着摊子上新奇的玩意儿。更有小儿被乳母抱在怀中探头探脑,忽地“哇”的一声大哭,惹得旁人纷纷侧目,乳母则手忙脚乱地拍哄。    再向下而溯,两岸的铺子小摊渐渐隐去,忽地换做两排粉墙黛瓦的徽派建筑。飞檐向天,马头层叠,人声鼎沸,灯影幢幢。明亮的橘红色灯光在水面投下一个个圆月,起伏波动的河水中仿佛也有着胭脂水粉五光十色的流转。不时从两岸传来娇声笑语,整个空气中都暗暗地浮上了一层情|欲的气息。    我站在船头,看着船一直向始终在船头不远处的水中弯月逐去。一阵清风袭来,长衣浩荡,猎猎作响。船悠悠驶出那一片柳色春香,忽觉有好闻的香味袭来,淡冽悠远,幽幽馥馥,比之刚才的胭脂之味,不知高上了几个台阶。    不禁侧首望去,右手岸边已经郁郁葱葱地开满了细碎的小花,在月光清冷的照射下幽然独雅,似空谷幽兰,美丽不为众人所见,唯得我独赏其秀丽,独品其芬芳。    这幅情景,似曾相识。康熙四十四年的春季,我也是如同今日一般站在船头眺望两岸。那个时候,花正好,春正浓,鸟鸣梢头,人灿桃花。和胤禟、胤禛的对话还历历在目。可是自此之后,变故丛生,人生风浪,不由得我。也不知如何且行且止,且歌且伤,只余我这一人独赏江上明月,独观陌上花开。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要说寂寞,不是没有的。    “沈公子,您的信!”一个清脆欢快的童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循着声音来路望去,一艘小舟轻快地从对岸向我们这边驶来。    河面并不宽,不一会儿,小舟便靠着了画舫,那小童轻快地爬了上来,将手中高举的信交到我的手中。    “多谢了。”我笑着摸摸那孩子的脑袋,轻轻抛给他一小块碎银。那孩子向上一跃稳稳当当接住银子,向我笑嘻嘻地鞠了一躬,便蹦蹦跳跳地走了。    展纸而读,只匆匆几行,便看得我眉头紧锁。    忽然手上一松,信便被人从身后抽走了。我心里恼怒,反身劈手便要去夺,却被他嬉皮笑脸地一手拦下。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这位青衣男子聚精会神地读着信,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有南方男子俊秀飘逸的味道,长眉入鬓,眼角微翘,眼中有一颗泪痣,只是一点,却红的惊艳绝伦。    “诶,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是看上本公子了?”德歆警觉地发现我正偷窥着自己,两眉一挑,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    “二哥,调戏自己的妹妹可是会遭雷劈的哦遭雷劈的哦雷劈的哦的哦……”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自己却绷不住大笑了起来。    那日康熙虽赐我孑离一杯,但那毒却也并非无药可解,只是这解药只有康熙一人才有,且为年年一解。若是我依约不再进入京城,则解药每年都会派人送与我服下。但若是我违约在先,则第二年的解药便不再送到,我也最多活不过一年。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自我离京后,阿玛和大哥那边是断断不能投奔的。于是干脆到我产业下的香水铺子转了一圈,便直奔苏州投奔我的二哥德歆同学了。    德歆名下的产业已经遍布五湖四海,自己给自己早早退了休,每日呆在院子里不是浇花就是逗鸟的,过着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资产阶级颓废糜烂的生活。    本着生在红旗下长在共和国,一颗红心向太阳的无产阶级革命作风,我对德歆同学进行了从精神到精神的洗礼,终于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陪我一起玩遍大江南北,把我之前宅在宫中的那十年的娱乐好好补回来。    日子过得倒也快,先是从苏州北上,至天津之后一路南下,过太原,走陕西,赏洛阳牡丹,识金陵旧址,又不慌不忙地逛到了扬州。日落月升,冬去春来,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康熙五十六年了,弹指云烟,奈何浮云。    “诶,话说妹妹,你年纪也不小了,要不二哥就为你做一把主,改嫁得了。”德歆开始搬出那套欠扁语录100句,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用手中折扇抵着下巴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多谢二哥费心了,”我向德歆抛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句话便堵上了他的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二哥,你还是把自己的私人问题解决了再说吧。”    这句话简直就是我的杀手锏,但凡抛出,对德歆小盆友的威力丝毫不弱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德歆没趣地撇了撇嘴,冲我扬了扬手中的信,大摇其头道:“我真是不明白你,年迟歌生了孩子你不高兴我还可以理解。现在她的孩子夭折了,你怎么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要换了是我,马上就买上三桶烟花来放。”    我冷哼一声:“反正她以后又不是不会再生了,说不定还能更惹雍亲王垂怜呢。”又想起以前那些线人报来两人如何卿卿我我的状况,心中更是不爽至极。    偏偏越是不爽,却越要发掘八卦,我就在这种恶性循环里咬牙切齿地将一张张小报告全部小心地放在一起,心道若是有一天俺胡汉三翻身做主了,这些大账小账通通得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一来二去,竟然养成了这种恶趣味。    德歆听我这么一说,脸上立马笑成了一朵菊花,啊,不对,笑成了一朵花。他咂咂嘴,奇道:“咦,我们明明离山西有这么远距离了啊,为什么还有这么重的醋味?”    我脚一抬便踹了过去,德歆早有防备,立马灵活地跳开,再看我时,已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未名,不是我这个做二哥的说你。你明明知道当初他是怕有人对你不利才出此下策赶你出门,为何这些年始终不愿去跟他说明当初你贸然离开的初衷。反倒是各府中眼线安排的一个比一个机灵,蛛丝马迹报的一封闭一封勤快?”    我撅起了嘴巴,没好气道:“谁说我布置眼线是为了他?我这是为了保持与时代同步,随时掌握第一手资料!二哥你好歹也是个生意人,知道这年头什么最值钱么?——信息!再说……他都没有来找过我,凭什么要我先去找他?难道我去找他看他和年迟歌卿卿我我郎情妾意么?”说着说着,声音便不觉低了下去。    德歆似乎一眼便看穿了我这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抽了抽嘴角笑道:“好吧,暂且不说年迟歌,你总不能让甄儿一直缺少父爱吧?这样对小孩子的成长可是大大的不利哦~”    我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了一眼亮着温暖的淡黄色灯光的二层。甄儿白天想必是玩得太累了,这会儿应该是在乳娘怀中睡的正香吧。五六岁的孩子,正是贪玩的年纪。想到她肉乎乎的脸蛋和睡着时嘴角边常挂着的淡淡的微笑,我的心头掠过一抹说不上来的甜蜜,又夹杂着些许的酸楚。    “我欠她的。”我垂了头,盯着水面上那一轮摇晃的弯月,低声道:“再说皇上那边的意思也是先让她在我身边,以后等长大了些再做打算。毕竟现在朝中内外都不太平。再说了,就算回去了又怎样?面对的还不是和亲的命运?我倒宁愿她像现在一样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一辈子开开心心简简单单。”    知道再说亦是无用,德歆叹了口气,一把甩开了折扇,摆了一个极酷的造型,对着月亮不住的叹气。我见惯了他平日脱线的模样,倒也不以为意,自己一掀珠帘便弯腰进了舫中,留他一个人在甲板上晒月亮。    “诶,对了,你答应我的,怎么李卫现在还没来?”走了几步,我忽然想起今晚本来在这河上约了李卫,却迟迟不见他来,便回身一挑帘子对德歆兴师问罪道。    “三、二、一!”德歆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有此一问,慢悠悠地数了三声,“一”字刚落地,一个洪亮的嗓门便传入耳膜:“沈二公子,李卫来迟,该罚该罚!”    说话间一个身材魁梧,体型微胖的人便一跃上了船。在月光下,依稀可以看出那人长着一张典型南方人的脸,算得上是眉清目秀。一双眼睛澄澈有神,既有着孩子般的天真,也有着久经世故的狡黠。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们,本周加班加点较多,所以全部的留言送分要等到周日才能处理,各位见谅哈……更新会保证地,嘿嘿~~沈氏兄弟会李卫  李卫出生并非书香门第,因此举手投足之间都少了些书呆子气,反而显得灵动多智,又带了一份江湖上的豪爽气息。    他和德歆先是互一抱拳算是打过了招呼,接下来发生的举动简直让我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李卫居然当着德歆的面开始一件一件的脱衣服,而德歆竟然也伸手解下了外袍。    天啊,怪不得我的智勇无敌霹雳小金刚二哥一直未婚,敢情他好这一口?!不过我虽然受过二十一世纪高等教育,对同性恋以正常的心态看待,但是……他们俩这也未免太过生猛,竟然当着本纯洁少妇(误)的面公然上演断臂山?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大声咳嗽了一声,果然成功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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