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踪迹十年心》-11

将行  “莼茹,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我不在这里了,请告诉他们我很好,好不好?”真正让我放不下这里的,到底还是这群曾经在我这具身体最美好的年华里一同陪伴我的人啊。不管他们以后将如何反目成仇,亦或是改变得面目全非,当初的喜悦与被伤害还有那些短暂的时光是不会忘记的吧。  莼茹听我这话马上紧张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抓住我的手,拧着眉头问:“你要去哪?”说罢又立即换了一副凶巴巴的口气命令道:“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只许呆在这里,我不准你出半点事!”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道:“未名,不仅是我,还有很多人都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的,你知道么?从今天开始,我也会尽量保护你的!”  我笑笑,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莼茹,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有事的。只是,我是说,万一我可以离开这个地方,请告诉他们我很好。”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还有,请他们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莼茹放开我的手,起身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仰头看着已近半斜的残阳。  “未名,我明白。离开这个地方,是我从小到大一直的梦想。”莼茹似乎是在对我说,但更多的像是在自言自语:“从小开始,皇阿玛就很疼爱我。还有十三哥和十四哥。四哥他虽然生性淡漠,但对我这个妹妹也是极尽照顾的。照理说我已经比这宫中许许多多其他的姐妹要幸运得多了。可是,我还是不知足啊。”  她又是一叹,显露出一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倦怠模样。以前看过最多的是她笑的模样,骄横的笑,得意地笑,不好意思的笑,放肆的笑。而现在,眉目如烟的脸上笼着层淡淡的金黄的光芒,眼角微微透着不甘与向往。  在莼茹的身上,我越来越多的发现另一个自己的影子。像是潜伏在身体多年的另一个灵魂在另外一个躯壳中存活了一样。我外在的性格正是她潜在的个性,而她外在的个性则是我一直被外在压抑的性格。若不是有十三金玉在前,我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在这封建无比的深宫大院之内会有这样一个倔强的女孩。  “未名,如果可以。你离开这里吧,再也不要回来。我和他们,都会默默为你祝福的。”莼茹转过身子,坚定地看着我道:“替我和他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除了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之外另外一个祥和安宁的世界。”她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道:“虽然不知道你将如何离开这个地方,但是此后你的生活将全部握在自己的手中了。而我,除非通过那种方式,这一辈子,怕是要老死在这喧闹的京城之中吧。”  她的远嫁蒙古,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结。这段时间几欲开口,但终究没能坦诚相告。莼茹,我不知道你会如何看待这门亲事,只是希望你可以爱上辽阔的草原和展翅的雄鹰,还有那有着恒河沙数的星辰的的湛湛苍穹。  “莼茹,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看你的,好不好?”心情渐渐复杂起来,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去亲眼见证你的幸福。  “好啊!”莼茹的眸子又亮了起来,笑着跑到我的身边说:“一言为定喔!”我含笑点点头,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衣颈中解下脖子上一直带着的一枚珊瑚玛瑙滴血吊坠,放在她的手中笑道:“这枚坠子我带着也有一段时日了,就送给你吧。也好留个念想。若是有什么伤心事,就对着它说吧,或许我能听见呢。”  “恩。”莼茹将吊坠捧在手中仔细看了看,笑着对我说:“未名姐姐,帮我戴上吧。”我笑嗔了她一眼,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竟也跟我撒起娇来了?”一边拈过坠子绕着她白玉雕砌似的雪白的长颈戴上。玉肌衬得珊瑚玛瑙更显皎妍,我满意地点点头,笑吟吟地打量着她。  莼茹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坠子歪着头想了想,皱着眉说:“可是……莼茹似乎没有什么一直戴着的东西给姐姐呢……”我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傻丫头,你呀,记着有我这么个姐姐就够了。”  “姐姐!”莼茹似乎预料到即将看不到我,眼中已是泛出点点泪花。  我心肠一软,这次若不是太后对我实行了强制性的做法,或许我真的下不了决心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福兮祸兮,命不由我。且行且歌,一路寂寥。    “未名姑娘,东西可收拾妥当了?”时辰还早我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赖着床不愿起来,就听见小安子在门外轻敲了三声问道。  “啊,公公请稍等片刻,未名就好!”我一个激灵赶忙从床上翻身爬起,大呼健忘。昨天晚上被太后又招去了一次,一番彻夜长谈之后算是彻底定下了我之后的“逃亡”路线。当然,人家太后可不是这么想,估计还在一边暗爽不已为大清国又排除了一个祸害,今后也多几分颜面去见她的太皇太后。  呵呵,我运用阿Q精神胜利法自我安慰:没到最后,谁知道结局呢,连至尊宝和紫霞不也是猜开头易料结尾难么。    “未名姑娘,太后请您过去一趟。”我正用完晚饭后的甜点,搬了把央小安子做好的摇椅到庭中央躺着看星星,小安子就从院外匆匆走了进来口气中带着几分焦虑的说。  我整了整衣服,笑道:“有劳公公带路。”便尾随着他出了门。  在这隐秘的院落中掐指一算,已经住了快有一个月。真是难以想象在康老爷子和几位阿哥的连番搜查下竟然没有丝毫人可以找到我的藏身之处——除了误打误撞的固伦温宪公主。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对太后愈加敬佩:以前还当她是一只纸老虎,上比不过孝庄太后的果决隐忍,下比不过赫舍里皇后的温柔聪慧。现在看来,倒是我有眼不识朱玉了。  很久都没出来活动过了,正是月朗星稀夜,拂花拨柳径。夜晚的凉风吹来让头脑冷静下来,今晚的谈话,定是和我今后的去向息息相关。到底太后是要告诉我她的决定,还是根据我的态度而有所改变她自己的决定呢?  这宫中的日子,是真真正正的厌倦了。人在心灰意懒的时候总是会变的倦怠吧,我此刻却放弃了想要挣扎这命运的欲望,只想束手就策的接受命运的安排。  远处宫中的灯火亮得刺眼,一盏盏的灯笼沿着院落的走向铺排成一局局迷宫。华美辉煌,不可一世。画角飞梁,长灯未央,浩浩汤汤,气饮三江。美固美矣,但背后的白骨皑皑,红颜恩断,则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未名叩见太后,太后吉祥。”我跪在细软的从东欧进贡的羊毛刻花地毯上,毕恭毕敬地照着标准请了一个目前为止最完美的安。  “起来吧。赐座。”太后看着我的神情比之之前又更加和蔼了几分。  “谢太后。”一旁立着的一个宫女给我搬过一把椅子,我行过礼之后便毫不客气的坐了上去。这晚上的寝宫没想到比白天的更添风华,灯火盈盈照在殿内的器具摆设之上,映出一片流光溢彩。景泰蓝的梅瓶泛着白玉般的光泽,珠帘碧玉通透如雨后的如洗青天,华纹彩缎被橙色的光芒照射得五光十色,像是呼之欲出的一幅浮世绘。  在今晚之前我倒是从未留意过这般极尽奢华的画面,许是天天伺候在康老爷子身边早已对这些奢侈物什习以为常了吧。隔了一段时间未见,再看确确实是足够惊艳。  “今日我着你过来,是有些话儿要吩咐。”太后的面容也浮起一抹倦色,一名宫女见状连忙走过来小心的在她的两肩开始按摩起来。  我定了定神,拉回飘渺的思绪平声道:“太后请说,未名定当铭记在心。”  “明日一早我便会将你送出宫去,你并不知道所见的是何人,也不知道所去是何处。知道你的行踪的人全都是我的人,所以一路上你将很安全。而且他那边也已安排好人一路上暗中保护你的安全,所以是否会有生命危险这点你不用担心。”太后看了一眼我,摇摇头道:“若不是他再三要求,我也不会如此安排。赫舍里?未名,你的运气真的很好。”  我低头道:“谢太后恩典,未名感激不尽。未名会听从太后的安排,绝不做出逾矩之事。”心中已有的疑惑当下却是更添一层:太后口中声声称道的“他”究竟是谁?照太后的描述看来,他应该是对我有所了解的。但自问自从穿越到清朝后,我所接触过的人中并不可能存在这么一号人物,那么他到底是谁,又为何会知道我呢?  这个问题几次欲脱口问出,但料想太后也并不会告诉我,反而可能适得其反只好将话一咽再咽。  似乎也猜到了我的疑问,太后淡声说道:“这个人的身份我现在并不能告诉你,至于你以后是否会知道,则完全要看他是否会告诉你了。多猜亦无益处,不如有时间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什么。”  我像是吃了一记闷棍,只好恹恹地回道:“太后圣明,未名明白了。”  太后看我的反应笑了笑,道:“明儿个你就要启程了,今晚可有兴趣陪我对弈几局?”说完扬了扬下巴,便有两名宫女立刻从帘后端出一枰棋盘,又有一名宫女端出两盒象牙棋子,摆在一旁的几上。  “让太后见笑了,未名……并不会围棋。”我有些拙言,在古代不会围棋确实……是挺不入流的一件事儿。  “不会学就是了。”太后依旧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并未见到半点嘲笑之情:“正好今晚我也得了空儿,可以教教你一二。”  我不禁意外之极,没有料到过太后竟会主动提出教我围棋,有些磕磕巴巴的俯身谢恩道:“未名谢太后恩典,未名受宠若惊,惶恐至极。”  太后见我这般模样觉得甚为有趣,没忍住轻笑出了声。她用绢子掩了掩嘴,止住了笑才道:“就今儿一晚,你可得好好学。学好了哀家有赏,学不好嘛……”太后含笑瞥了一眼门外,挥了挥手一个身形精壮的侍卫便走了过来,右膝移步前跨打了个千儿垂首站到与我同侧。    前夜作者有话要说:咳……我回来了,各位抱歉,之前忙的撑不住了,俺现在又回来啦!  “常豫,你听着,如果今天晚上赫舍里?未名没有赢过本宫一盘棋,以后她在路上的一个月中午只能吃干馒头。”有没有搞错……身为一宫之主的太后居然也会和一个小小宫女生起玩心?我暗自好笑,或许因为明天之后所有系在我身上的羁绊将会尽数解开,双方皆是如释重负,才换得这片刻的安宁祥和。  烛影映台,流光溢彩,我嘴角扯了个弯度大大方方地笑道:“回太后,未名一定会为了五斗米而认真受教,不敢有怠。”从太后的言语中听出她已开始放松对我的戒备,那么我自然乐得陪一陪这个有点儿意思的小老太太。  “哈哈,好!来,坐下,我先给你说说基本的规则。”这不学不知道,一学才要喟然感慨我中华文化之博大精深。以前在现代时偶尔会走走象棋,现在跟围棋一笔,一将一帅,高下立现。如果说象棋走的是攻城略地,围棋便是家国天下。  “你可知下围棋最要紧的是什么吗?”太后已经将所有规则为我解说完毕,开始了对我的实战训导。  “目光长远?”都说都说走一子看十步,想必这点是重要的。  太后笑笑,手中的黑子伴着一个清脆的声响应声而落。“不,是顾全大局。”太后慢慢地将吃掉的白子拾出,语气缓和,眼中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抹只有经过皇室淬炼熏染多年才有的凌厉与威严。  “未名受教了。”我垂了睫,盯着已失大势的白子,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太后微微一笑,手中的黑子并不停歇包围的步伐。她的棋风缓慢而凝重,如同一汪像夜色浓稠一样的水,看似温柔却可以慢慢地将你困在其中,最后一点一点的侵蚀掉所有的敌人与对手。  我心里暗暗吃惊,看来这个女人,绝对不容小觑。但是又毫无根据地强烈的感觉她绝对不会对我做出不利的事情。或许就是有些那么一些人,即使你和他只是初次见面,却觉得可以完全信任对方。十三如此,面前这位老人也是如此。  “其实哀家知道,你心中绝无害人之心,更无争名夺利之心。可是这宫中,最容不下的,就是好心。”太后不急不缓地说着,我听着却像是一声声叹息。  见我无言沉默,太后宽厚的笑了笑道:“走吧,若是你能平安到达那里,就去尽全力抓住自己想到的东西吧。可是,再也不要回来。”  再也不要回来。这是第二个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了。眼前忽然浮现了草原宽广的蓝天和翱翔的苍鹰。阿日斯兰正一脸灿烂的笑着对我说:“未名,出去吧,出去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对于阿日斯兰,我明白他是完全站在朋友的立场为我考虑。可是,为什么连视我为眼中之盯欲除之而后快的太后也这么对我说?还是说因为我即将淡出这场皇宫的利益游戏,所以她才对我放下了戒备?反正从今以后,我与这个宫中再无干系。又或者这是另一种警告,警告我不准再踏回这片土地半步。  “你就当哀家也不忍心了一会吧。”太后笑道,却是发自内心的善意与自嘲。  “未名谢太后,太后的这份恩,未名铭记在心!”我起身下塌认认真真地给太后行了一个大礼,一个自入宫以来唯一真心真意的礼。不管她到底如何想的,毕竟这是我入宫以来得到的唯一一个能够获得自由的机会,而这机会,便是她赐予我的。  “起来吧,你不用谢哀家,倒是哀家,想要谢谢你。”太后还是淡淡的笑着,那种风轻云淡之中我却觉得无所遁形,一切的想法都暴露在她的面前,不留丝毫。  我不解地抬头看向她,她的笑容在跳跃的烛光中若隐若现。虽然只与她见过几面,但是每次,她的脸上都有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是包容,还是无谓,总之似乎是看尽了千帆过后的释然。  又是那种缓和平稳的语气:“哀家……之前欠了一个孩子很多,现在哀家只是希望能够在你身上弥补过去的遗憾。这也是哀家放你出去的一点私心。”  那个人……是她么?这宫里面的人都背负了太多悔恨与秘密,是我无法了解也无法承担的重量。  见我不语,太后笑笑,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道:“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多礼。”我依着她的意思坐了回去,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来,继续下。”可是太后并没有在我料想中的感叹下去,而是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棋盘上。“下棋讲究的是谋篇布局,或许你之前无意中放在一隅的一枚子,正是日后你吞并河山的依托。”丝丝入扣,不着痕迹,这才是一个围棋高手才有的风范。  我聚精会神地看着太后每一步棋的走势,开始看不甚明了,越往后越能发现她下围棋总是有着自己的固定喜好和套路,于是也越下越顺手,虽然还是败得惨烈,但是偶尔也能够做到短暂的持平。  月影悄移,秋霜满天,不觉间半夜已经过去。一盘过去,太后看了看天色,转向我轻声道:“未名,今晚我交给你的你可都记住了?”  我点点头:“太后的一字一句,未名均是记得清清楚楚,不敢有半分遗忘。”  “今日白天你就要启程了,先回去吧。对了,常豫。”太后语音刚落,先前的那个精壮的男子从外边迅速走了进来,依礼打了一个千儿侧后退一步垂手站在一侧待令。其训练之有素,一看便知是一个功夫极好的练家子。  “你和颜淮也是懂几分棋道的人,路上记得吩咐颜淮多提点提点她。”颜淮?看来押送我的任务就光荣而神圣的落到这二位的肩上了。  “是。”敢情这位常豫大人也是个颇吝言辞的主儿,也好,我也落得个清静。  “未名,到了那儿后你就自己保重吧,今后他和颜淮将会成为你的贴身侍卫,不必回到宫中了。”不是吧……难道这太后想要监视我一辈子?还好这位常豫大哥长得一表人才,气不顺的时候养养眼还是可以的,但是要我每天都对着这样的一张脸也会审美疲劳的啊。  我正在心里不停吐槽,太后看出了我的不满,笑着解释道:“放心,他们并不是我派出监视你的,只是……这一路上凶险不少,就是你出了宫,哀家也不能保你完全平安。不过若是遇到任何危险,他们绝对会舍命保护你的。”  常豫听到太后这话,终于开口说了句十个字以上的话:“未名姑娘,请放心。虽然在下学艺不精,但是绝对会以姑娘的安全为第一位的考量。”  我点点头道:“谢谢。”对于今日便要踏上的行程更加期待。管他是要去哪里,至少能够脱离这个让我胆战心惊的地方便是大大的快事一桩。  “你去吧。”太后抬了抬下巴示意常豫护送着我回去。我俯身下跪,郑重行礼之后便算是与这位和蔼睿智的老人作别。起身退了三步,才转身与候在门口的常豫一同步入了漫无边际的夜色之中。  宁寿宫,孝惠章皇后。今晚我会永远记得。  烛火透过薄薄的灯笼纸在地上软软的铺了一层光芒,我漫不经心的跟在常豫的身后用脚踩着灯影一步步走着。或许是夜晚的缘故,总是觉得这条路比起白天来要长的多。我忍不住开始对一直走在前面的常豫进行碎碎念:“常豫,我们今天要到哪里去?”  “等走了你自然会知道。”无趣。我被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还是不死心,继续追问之:“常豫,颜淮是谁?也是和你一样的宫中侍卫吗?”  “等你见到了自己去问他吧。”相当无趣。我乖乖的知趣闭了嘴。有了这么个伙伴,这一路上的无聊那是可想而知了。那个叫什么颜淮的家伙估计肯定也和他性子差不多,得,空荡荡的车厢里坐着仨闷葫芦,我仿佛已经感觉到骤降的温度,不由得一哆嗦。  正胡思乱想着,已经来到了院门口。  被太后那老太太耳提面命了一晚上,我早已经神志不清一心期盼着赶紧将自己放倒到床上。正要跨入院中,忽然被常豫一把拉了回来。  我被他这么冷不丁的一拉吓了一跳,脑袋也清醒许多。“怎么?”我压低了声音问道。  “有人。”常豫简单的说明,眼神看向我的屋子。屋子不知什么时候点亮了烛光,有人影从上面映在了窗纸上。  有人?除了小安子和莼茹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住在这里啊。我浑身一激灵,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仔细一看我才舒了一口气:那个小小纤细的身影,除了莼茹我还真不作他想。于是冲常豫安慰的笑笑道:“没事,那是我的朋友。”  常豫半信半疑的松开了一直紧捏住我肩膀的手。方才全身神经太紧张了,这一松弛下来才感到这厮的手劲还真大,我龇牙咧嘴的揉着肩便上前敲了敲门道:“莼茹,是我。开门。”  “未名,你可回来了!这么晚,你到哪儿去啦?”果不其然,门还未开,莼茹惯有的带着笑的声音就透过门窗传了出来。  我正要请常豫进屋喝口茶,转身才发现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先走了。我不禁苦笑着摇摇头,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一只猫,看来以后我的日子无趣得很咯。  作者有话要说:咳……我回来了,各位抱歉,之前忙的撑不住了,俺现在又回来啦!启程  我用力一撑身子想要坐起来,手上的镯子忽然磕到了骨头。借着白天通亮的光线我才看清了昨晚莼茹特意过来送我的的这个镯子的真正模样。  应该是和田玉的质地,整个镯子造型古拙,颇有遗晋之风,正是我喜欢的风格。乍看上去并无什么令人耳目一新之感,但是当我将手臂抬到太阳直射的光线下,镯身却似乎将周围的光线都聚拢在自己身上,光线缓慢变换着不同频段的颜色,仿佛静止的光谱。那些光束似乎慢慢逆着时针将整个镯身缠绕起来,渐渐镯子本身被光线覆盖,外人看来我的手臂上就像带了一条用光线织成的彩帛。  没想到世界上竟会有此等宝物,我暗暗咂舌不已,心中倒是欢喜的紧。便赶紧换好了昨天睡前备下的衣服,将衣袖扯了扯盖住镯子,匆匆检查了一遍打点好的行装便出了门。  小安子早在门外等着我,见我终于千呼万唤地出了门来,上前接过我一手一个拎着的包袱作了一个“请”的姿势。我笑着向他以示感激的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又是好一番左拐右绕。这次一路上走的景致与我之前在宫中所见简直大相径庭,是我从未见过的风格。  没有万顷繁花,亦没有清高远尘,只是疏疏落落的几枝残荷枯在半涸的塘中。再往前去,仍旧是这一幅的衰败模样,只让我想起八大山人白眼怪鸟枯石的画风来。萧瑟而有着看透世间炎凉的高傲。  “公公,这里是什么地方?景色倒好是别致。”我装作闲聊般的想要从小安子口中试探出一二。这种景象居然能够安然存在于皇宫一隅,倒真是好奇这究竟出自谁的手笔。  “这个啊?奴才也不知道,奴才进宫的时候这里就是这样了。”小安子同样迷茫的摇摇头:“我也好生奇怪,这副垂头丧气的景色怎么还保留着,这可是犯了皇宫的忌啊。可是奇就奇在我进宫以来,不但没有看到要重新翻整这里的迹象,反而宫里面每个月都会专门有人过来打理呢。”  或许是要走了,反倒是越来越对紫禁城这个巨大的迷宫产生了兴趣。这的一草一木,或许便是哪个不得志的妃嫔洒泪之处;一箫一管,奏出的也许是半生的爱恨情愁。八苦八难,在这修罗之殿将人生百态尽数放大。极尽奢华高贵无比的可以笑俯天下刍狗众生,覆锦揭开,不过满盘落索。  眼前忽地一亮,景色又复变为一派的盛世之象。这便是要到了吧,我心里暗自忖度,抬眼已经看到有二人已经等在一辆灰天鹅绒顶的四人马车车侧,其中一个穿着藏青色斜纹长袍的青年男子一眼认出正是常豫,另外一个着粉青色藤纹长衫的男人想必便是太后口中所说的“颜淮”了。看他的这一身打扮,倒是与名字中的几分风流十分相称。  小安子在离他们十几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将手中的包袱地给了我,歉意的向我笑笑:“未名姑娘,太后吩咐奴才就只能送您到这儿了,今后……您要自个儿好生保重。”说着竟有些泛红了眼眶。  我心里也是一阵暖流涌起,没想到最后我离开这个冷清清的皇宫时竟是一个之前没有半分交情的小太监为我送别落泪。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知足了,人心难得,以前的事情也应该随着我走出这里而随风散去了。  “公公且慢!”看着小安子转身就要离去,我从袖中拿出一枚碧玉簪放到他的手中:“未名身无长物,有的只是这些个首饰。承蒙多日以来公公对未名的照拂,这个算是未名的一点心意,公公以后若是有急用,或许这个还可以当得上杯水之劳。”  小安子犹豫了一下,我乘着这个当儿松了手向马车头也不回的走去。只听到小安子忽然在我身后大喊道:“未名姑娘,一路平安!”  或许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够表达内心真挚祝福的方式了。我情不自禁的笑笑,身上顿然涌现出一股力量。是的,路之所以难走,是因为一个人的孤独可以随时阻挡脚下的步伐。但是当你发现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自己在前行,或许这股力量可以一直支撑我在这个举目无亲的时代生存下去。  常豫见我向马车走来,向前走了几大步,一把接过我手中的东西便扶着我上了车。在车上刚坐稳,他与颜淮便一脚前一脚后的跟了进来。常豫将手中的包袱子在车上放好便一个转身挑帘出去了,不一会儿马车便开始行驶。  黄瓦红墙的回廊在眼前飞快的倒退,似乎在这里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黄粱,大梦初觉。宫门越来越远,最后连整个紫禁城也在眼中化为一枚芥子,模糊为一个似有似无的点。康熙四十三年,元宵,也是从同样的城门出宫,却无意中决定了我今日的命运。那个时候的我,以为能够和十三、十四还有胤禩、胤禟、老十一块说笑玩乐便是在这个世界上渴求的快乐,以为朋友这个词离我的距离并不遥远。可是帝王之家,翻云覆雨手不过一瞬之间。时也命也,三年了,或许也到了离开的时候,这里的羁绊纠缠,中伤背叛再与我无关,赫舍里?未名已死,此后世上只有一个沈未名。  “未名姑娘,若是未名姑娘现在不忙着看外边的景色,在下有一件事情需要说明。”一直坐在一边一声不吭的颜淮忽然发话,我这才想起还有这么号人物也和我共乘一车,方才仔细打量起那个叫做颜淮的男子来。  第一眼看见他便觉得此人必定自负十分,一般男子若不是对自己的外貌气质有很高自信,是断断不敢穿出这一身粉青色衣服来的。这种颜色既能衬人,更能毁人。穿得不好便会显得低俗不堪,但若是能够与人相得益彰,便是堪堪的人间浊世佳公子一枚。  我垂着的目光顺眼他的衣袖而上。白皙的手指修长柔韧,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齐,指盖长而有光泽。恩,不错,对于一个手控而言这也算的上是人间极品了。然后是脖颈,一样白皙的皮肤,看此人平日必定非常注重保养,精致清峻的下巴,勾起完美弧度的唇角,挺拔的鼻子,如映着夕阳余晖的一双微芒照人的琥珀色眸子,恩,看来我这一路上艳福不浅啊。  正在我一个劲儿地花痴的时候,颜淮继续发话:“未名姑娘,太后有命,命在下与常豫兄二人每日训练姑娘的棋艺。未名姑娘若是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就开始吧。”说话间也不知他从哪里就忽然就变出了一枰棋盘两盒棋子。  我对着棋盘目瞪口呆,傻愣愣地望着他道:“现,现在开始?”  颜淮露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未名姑娘没有听说过‘时不我待’这个词么?这围棋讲究的是多练,自然是现在开始了。这可是太后懿旨,在下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得,看来这位主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张伶牙俐齿倒是和那常豫的沉默寡言遥相呼应,看来这一路上,倒是不会寂寞了。  我摇摇头大叹命运不济,好不容易有了个重获自由,至少是不短的一段外出放风的日子,却没想到要完完全全的贡献给围棋这门伟大的国粹了。  “是,未名遵命。先生请走。”我无奈地扯扯嘴角,将黑子的那盒棋子推向颜淮,自己执了白子蓄势待发。  “有趣,身为新手,却喜欢执白。”颜淮笑意渐浓地盯着我手中捏着的一枚白子,颇有兴趣道。  我撇撇嘴,不置可否,知道他想先探查探查我的棋路,但他定然不会料到我原本是被太后“赶鸭子上架”,只乱下过几盘,连棋谱也未曾看过,就是个十成十的新手小白。  不过一盘过后,虽然我下的是凌乱不堪,但对面前这位笑面美男的好感分却蹭蹭蹭的只往上跳。轻盈灵动如微步凌波,跳跃不羁如脱兔狡狐,但却在其中自有一番颜筋柳骨,想必是深得生活情趣之精髓的人物。  恩,这种人出身非富即贵,但是为何却甘愿来这皇宫做一名小小的侍从打手?我对颜淮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不错不错,我竟然对这场旅途多了几分期待。  还好这个颜淮虽然嘴上说着时不我待,但是下了两盘之后还是给足了相当长的一段课余时间。“你的棋艺还需下大功夫,虽然目前已经有了全局意识,但是仍然落子无谋。看二三步还好,但说到如何布局预留气口,还是不足。”  “师傅教诲的是。”我想要刻意拜托心里对那片渐渐远去的故都的五味杂陈的情绪,嘴上便有意无意的开始随意起来。不过总算是出了宫不用再挂念那些劳什子的“宫中行为规范用语”,也该好好磨一磨许久都未曾贫过的这两张嘴皮子了。  “好说,好说。”颜淮似乎心情也不错,挑了帘子眯着眼睛对着车外的明媚阳光看去,见差不多到了时辰,便对一直在外赶车的常豫道:“常豫,差不多了,你看看哪里方便,停下来打个尖儿吧。”  “好。”惜字如金的主儿点点头,道:“到前面的一个小镇便停。”  打尖  马车又颠簸了近一个时辰,我和颜淮正饿着大眼瞪小眼,才听到常豫在外边“吁”了一声,停住了马车。  “到了?!”我迫不及待的上前就要掀开帘子想要爬出马车,却被身后伸来的一只大手按在肩头一把拖了回去。  “哎……干嘛……”我揉了揉差点儿被他捏碎的肩膀,一个劲儿的等着颜淮。果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不出他外表不过一个文弱书生模样,手上的力气可是半分不输车外的常豫。  颜淮好笑地挑了挑两道剑眉,指着我身上衣服道:“姑娘,您这身打扮是准备游园呢还是选婿?我可不希望还没出京城几百里,就被宫里的探子们给抓了回去。”  经他这么提醒我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刻丝穿蝶,锦绣华美,一眼望去即便不是行家也能看出绝非平常人家的衣着。这在一个小镇上的确太扎眼了,而且我竟忘了康老爷子是如斯精明的一个人,若是真想要抓我回去,怎么又会疏忽在这出京必行之路上部下层层密探呢。  “那你呢?你不也一样?”我拿眼瞅着颜淮一身拉风的粉青色长衫,这光滑柔软的料子,也丝毫不比我身上的这套行头差,若是我不能出去,他也别想自个儿丢下我跑下去。  颜淮一脸“你这姑娘多大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儿似的”的表情,无奈的摊摊手道:“姑娘,我可没说我要下去啊。”一边挑起帘子一角附在常豫耳边絮语了一串又坐回了车内。  常豫将车赶到一家简陋的酒楼前,然后跳下马车,似乎跟旁边一个小厮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我偷偷掀开窗帘的一个缝隙观察着周围的情形。  这是一个不大的镇子,与京都的喧嚣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镇上人来人往,有序而不杂乱。人们身着朴素的衣服,步子也迈得不缓不急,仿佛只是在去往一场下午茶会的路上。许是镇子规模较小的缘故,路上的人们常常遇到相熟的邻居或朋友,相视含笑默默点一点头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心里突然生出几许温暖:在宫中见惯的是装饰性的笑容,冷漠、美丽却像是隔了万重山川。而这里,人与人的交往即便有着小小的心机,却是自然而发自内心。  “怎么?喜欢宫外的生活?”颜淮这个狐狸一直在旁边观察着我的表情,慢悠悠的开口道。  “恩,是的。”我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过这种随心所欲的生活,才是我真正渴求的吧。  颜淮伸展了长手长脚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笑道:“是啊,好久没这么轻松过了,话说回来,在下还是托了姑娘的福呢。”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来到宫里做侍卫?”我正想问他,突然从外边飞进了一个包袱。  我吓了一跳,颜淮懒懒的伸手稳稳地接过了向我头上飞速而来的包裹,笑着看了我一眼灵活的手指迅速打开了包裹上的结。  两套衣服从包袱中跌落,正是一套男装一套女装。  “换上吧。”颜淮丢了那套女装过来,自己抖开男装准备换上。  “在,在这里?”我有点搞不清状况,这可是在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王朝诶,难道要我当着在今天早上才刚刚认识的一个算得上是陌生人的男人前面宽衣解带的换衣服?我倒是没什么,反正就算只穿着里面的衬衣比起现代的时候还是算得上包裹的严严实实了,可是作为一名思想正常的清朝男人来说,这个颜淮不是过于开放就是过于好色了吧。  “不是在这里难道你要到外边去换?”颜淮一边表情轻松神色自若的脱掉外衣换上常豫新买的行头,一边看了一眼我手中拎起来的女装乐道:“看不出来常豫倒是个眼色不错的,换上吧,我打赌你不会失望的。”  还在我发愣的当儿,他已经三下五除二的穿好了新衣服。一身低调的石青色长衫低调内敛,感觉他立马跳出了之前的轻佻顽浮之感,换上了一幅沉稳成熟的范儿。  “看什么?还不快些换上衣服?”颜淮见我傻傻呆呆的看着他不禁好笑,敲了我一个爆栗自己一掀帘子跳了下去。  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我在心中感叹不已。不过他居然敢敲我的头?喂喂,我好想跟你还不熟吧颜淮……我揉着脑袋暗自腹诽:这个自来熟的白狐狸!  叹了口气开始换衣服,心道这太后明明也是一挺靠谱的小老太儿啊,见多识广阅人无数(误),怎么这就给我分了这么两个人间奇货。一个闷头闷脑成天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的常木头,一个好动多言狡猾无比的颜狐狸,还有一个重获新生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现代灵魂沈未名,这一行三人,果真是应了那句“三人行,必有妖孽。”  “恩,不错不错。”颜淮见我换好衣服下了马车,反剪双手绕着我左三圈右三圈的走了几个来回,满意的点点头对常豫赞道:“常兄好眼光!”  常豫还是一副油盐不进淡淡的模样道:“可以就好,进去吃东西吧,我都安排好了。”说着自己先转身随着一边的小厮上了楼去。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为了不引人注目,衣服也是一水儿的青色,但是却别有一番诗赋墨韵的风情。衣服滚边上绣着小小的兰花纹理,袖口衣领出也作了仔细的压纹处理,虽然简洁却不失风范。  恩,看来这个常木头倒也是一个有趣的人。我笑着看了一眼颜淮,意在“怎么样,又讨了个没趣儿吧?”颜淮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也和我一道跟着早走在前边的常豫上了楼。  窗边一桌已经摆好菜肴的小四方桌边,常豫已经坐下从窗户俯视着街上的情况。我和颜淮也赶紧就坐,两人俱是饿极,也顾不得什么礼貌谦让直接抻了筷子就手不停歇的吃饭夹菜。  这都是些什么菜啊!真是打死卖盐的了!还有,还有这肉,怎么吃怎么像是注过了水的嘛。对了,就连蔬菜为什么也是蔫蔫的?我的舌头开始遭受巨大的折磨,眉头一皱就想要吐出来。  “姑娘,我们现在可不比以前,您在哪儿吃都是这样。”颜淮看出我痛苦不堪的神情,故意打击道。我顿时泄了气:确实,这里不比京城更比不上皇宫,以前在宫里不愁吃穿,吃的是玉□点,穿的是锦衣华服。我虽然来自现代,本来不讲究这么许多吃吃喝喝的,可是在皇宫几年下来这个古代的身体自动养成了这么个娇气的生理反应,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我大皱着眉头,勉强把嘴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暗自叫苦不迭:这第一天的伙食就成这样,那以后还不得被活活饿死啊。再用眼睛余光扫了扫对面的常豫和身侧的颜淮,两人俱是面不改色,吃的有滋有味,仿佛面上还露出了“幸福”的神色。  喂喂喂,不带这样的好不好?大家都是一样从宫里混出来的,为什么你们可以吃的津津有味,我却在旁边难以下箸?不行,为了革命的征途,我就不信我不能适应这普通百姓的饮食。我鼓足勇气,又夹了一大筷子菜送入口中。  每一次的咀嚼都像是一场战斗,与自己意志和味蕾的战斗。终于我放弃了,只低头慢慢扒着碗里的饭。恩,还好这饭的味道还算正常。面前的几个盘子被颜淮和常豫这两个家伙风卷残云般的一扫而空,我真的怀疑他俩的舌头是否还工作正常。  “吃好了?吃好就接着上路吧。”常豫看了看我空空荡荡的碗底起身道。“恩……”我有些不情不愿的放下筷子,跟着俩人垂头丧气的走出了酒楼。看来自由果真是要付出代价的啊,我匝匝嘴,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车子摇摇晃晃的向着我所不知道的目的地前行,我贪婪的看着阔别已久的江川风景。以前和康老爷子南巡和出塞的时候也是这般扒着帘子向外看,可是终究伴君如伴虎,心里总不得轻松片刻。现在虽然我依旧前途未卜,但难得能够偷得这眼下一时半刻的闲情逸致,又没有下一刻就要掉脑袋的担忧,自然是能够乐在山水之中。  我侧了个身子,想要找到个偷懒又舒服还可以不妨碍我欣赏祖国大好河山的姿势,无意中发现颜淮这厮又在偷偷看着我嘴角挂起了一抹狐狸般狡黠的微笑。  “干嘛?有什么好笑的?”我最怕别人用这种笑容看我,浑身立马鸡皮疙瘩立正稍息,戒备的看着面前的这只笑容好看的狐狸。  “没什么,只是觉得姑娘甚是有趣,和在下之前所想有些不一样罢了。”颜淮轻轻勾起嘴角,换了一副无辜的眼神。  “之前?之前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我的好奇心一下子来了,紧接了一句问道。  “姑娘你知道在下曾经为太后押送过的人都是什么身份的么?”颜淮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突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摇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这摆明了就是个设问句,说完我便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拦路  “每年我总是会受命潜送几名宫女出宫,她们大多为怀孕的年轻女子。我和常豫会将她们带至离京城有段距离的郊区,然后将她安顿在那里直到她诞下龙子。如果是男孩,又恰逢宫里有妃子生下女婴,那么那个男孩便被抱入宫中偷梁换柱。若是女婴,则当即丢弃。”颜淮用他指节分明的长指漫不经心的敲着马车的木板,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  我愣住了,想不到这皇宫中竟然还有这种事情。“那后来那些女子呢?”我忍不住脱口问出。  “自然是被处死了。皇室是无法容忍这样的女子的。”颜淮居然笑了出来:“我这几年接了十几名女子出宫,还没有一个是活了下来的。”我浑身打了一个寒战:“那么,换子这件事情,太后也知道?”突然觉得皇宫简直就是一个大大的笑话,为了制造表面的繁花似锦,甘愿承受着许多旁人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的荒谬。  “这么说吧,换子这件事情历朝历代都是由太后在暗中操作,有的甚至连皇上自己也不知晓。”估计我自己脸上的表情又吃惊的足够夸张,颜淮见我这副模样淡淡一笑道:“姑娘,看来你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命运,反而是对这宫闱秘事感兴趣得很呢?”  “对啊,”我突然反应过来,正好马车一阵剧烈颠簸,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可是一来我又没怀上龙种,二来你们似乎并没有把我安顿在这京城附近的意思,三来嘛,”我瞥了一眼那只白狐狸一眼,笑道:“既然你这么爱惜时间,若是将这么大把时间浪费在教授一个必死之人的棋艺上面,岂不是大大的罪过?所以未名大胆一猜,此次太后并无意要我性命,只要我不再踏入宫中半步,那么小命应当无虞。我说的对么?狐狸师傅?”  “狐狸师傅?”颜淮似乎对这个新的称谓非常满意,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奸奸的笑道:“这个名字甚好,为师很是喜欢。”得,给他个面子他老人家还真马上就得瑟起来了,我在心里朝他暗暗地翻了一个大白眼。  “你说的倒是在理。”颜淮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丝毫忘记了自己也是参与人之一,我只好满脑黑线的提醒他:“诶,对了,反正我也是只煮熟的鸭子逃不出你们二位的掌心,狐狸师傅能不能透露下我会被送到谁那里去?”  似乎颜淮对“狐狸师傅”这四个字非常喜欢,听我这么一叫他连眼睛都变得囧囧有神(误)。 “其实我和常豫也不是很清楚。”颜淮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本来这件事情是需要对你保密的,但是……现在看来就算说出来也无妨。”  恩,看来我给这只狐狸的印象还不错嘛。这才反应过来实际上我就是一被押解千里的犯人,颜淮与常豫二位才是真正的大爷,难得我还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坐在这里与狱卒大哥唠着家常。  “我们只负责将你送至山西境内,之后自会有人来接应我们。其实我和常豫知道的,并不比姑娘多。”颜淮说着也微微蹙起了眉头。山西?我听到这二字豁然开朗。难道,是要去见他?他果真没有死!我开始在心里疯狂脑补一个有着帝王之气的老和尚的模样,仿佛已经看见历史上的一代情痴顺治,康老爷子的老爸正在挥舞着念珠向我招手致意。这一趟清穿之旅,值!  “你似乎很高兴嘛。”颜淮这只狐狸,总是喜欢打量我的表情。偏偏我出宫后打算好好锻炼锻炼在宫中养成的常年面瘫的职业病,喜怒皆形于色。“没,没有……对了颜淮,我不叫姑娘,我叫沈未名。”每次听到颜淮叫我姑娘时总有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错觉,乘着这个时候赶紧纠正他的叫法。  “恩,未名,好名字。”颜淮微眯起眼睛懒懒地看着窗外的阳光,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突然变得沉默起来。  我也正有些倦意,遂学着他的姿势半倚半躺着,一边看着外边一幅一幅变幻的景色,一边想着心事。原来见的人是他……太后他老人家果真是老谋深算,这么一来即使我们半途中生出了变故,也决计不会牵连到顺治老皇帝身上。  可是,为什么要见他?他不是住在庙里吗?我一介女眷又如何入得了庙?一大堆的问题绕在脑海中嗡嗡嗡的不肯散去。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重,渐渐抵挡不住困意,在阳光下蜷起身子睡了过去。  “喂。快点起来,快点起来!”一只冰冷的手在我脸上拍来拍去。我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瞟了一眼窗外又立即把眼睛闭上,嘴巴里还不住的抱怨:“这都还没天亮呢,再睡一会儿行么……”  话还没说完,我整个人就被那只手给扯得坐了起来。我垂头丧气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又在颜狐狸的监督下刚刚梳洗完毕,就被他一把拉着上了马车。  “真是没天理了,狐狸师傅,您就让我睡个好觉吧。”我接过颜淮递给我的早餐——一个肉夹馍,边吃边不停地碎碎念。自从入了河北境内后,这一个星期以来常豫和颜淮这两个家伙像是打了鸡血,除了晚上停下来休息以外白天全都在赶路。可怜我的肚子,足足吃了一个礼拜的肉夹馍。他们俩本来就是练家子身体底子好,可是我一向宅惯了又不爱运动,连着颠簸下来真的是叫苦不迭。  “到了山西,你爱怎么睡我们都管不着。”颜淮凉凉地丢给我一句,露出招牌式狐狸笑容。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只好一个劲儿的拿白眼翻他。“放心吧,就快到了。”颜狐狸见我一副沮丧模样心理得到了极大满足,便也缓下语气来安慰我。  “恩。”我闷闷地回了一声,吃掉手中最后一口早点,用壮士断腕的精神指了指颜狐狸身边一直准备就绪的棋盘,大无畏地说:“来吧!”  颜淮看我故作滑稽又是一阵大笑,颤颤巍巍的拿出棋盘棋盒,一边笑道:“看来徒儿你最近倒是自觉的很啊,为师甚感欣慰。”一边还用手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我不以为意的“切”了一声,这个颜淮,从行为到思想,典型的一狐狸。  不过狐狸归狐狸,这厮教围棋还真有两手。要是在现代,肯定是一个开儿童早教培训班赚钱赚到手软的主儿。但是若非实在路上无聊,依颜狐狸的教育方法,我早就挺尸无数次了。典型的填鸭式教育,再加上胡萝卜大棒的奖惩制度,愣是把我这个门外汉教的说起围棋来也能勉强充个门面。恩,看来天道酬勤果真是放之四海皆准。  这一路下来,我和颜淮下每局必输,而且输得简直就是丢盔弃甲一败涂地。好在颜淮虽然会不厚道的奚落我,却也会和我仔细回过头来分析下的每一步。这个家伙记性奇佳,过目不忘,每一个步骤都能记得清清楚楚。有师如此,自然学的也是顺风顺水。  我借着颜淮架好棋盘的当儿乘空灌了一大口水,越往山西走感觉空气越来越干燥,必须的时刻补充水分。加上已近寒冬,行路更是艰难。好在车内有暖炉,对于我这个南方生物来说可是必须的装备,便也勉勉强强挨了下来。  我正喝着水,车身又是忽然一阵大幅颠簸,喝了一半的水呛在喉咙差点没被过气去。我正剧烈的咳嗽着,车子却停了下来。“怎么了?”我用力捶着背慢慢恢复了正常呼吸,就要掀帘出去一看究竟。  “未名,在车里待着,没有我的许可不准出来。”颜淮凝神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是我以前没有见过的表情。  “诶……”我还想再说什么,他却抓起身边的一把剑,出鞘、翻跃,一串动作行云流水。我这时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在车上放着一把剑,只是平日没有注意而已。  有刺客!这三个字在我的脑海中跳了出来。撇了撇嘴苦笑,没想到啊没想到,在古装电视连续剧中出现频率居高不下的血拼事件,今儿个也被我给撞上了。沈未名,你撞的究竟是哪门子的运啊?  因为颜淮有言在先,我心知肚明这次来者不善,而且肯定是冲着我来的。这帮人难道是康老爷子的密探?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倒还放心。但如果不是……那么又会是谁?我使劲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乱七八糟毫无头绪的事情。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我平安到达山西。等到了康熙老爹那儿,至少我的人身安全除了顺治爷爷外,再没有人可以威胁到。  打定主意,还是跟着颜淮常豫这二位有肉吃。我不敢掀开帘子查看外边,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只好竖起两只耳朵使劲儿听着风吹草动。  跑路  车外风声正盛,我只是模模糊糊听得见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声音说了句:“留下车中的人。”此后车外便传来刀剑相撞的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音。  到底按捺不住,我偷偷撩起窗帘的一道缝隙眯着眼睛向外张望。来者并不是和想象中的一样清一色的黑色夜行衣,面上蒙着一块黑布,而是穿着宽松的武服,也没有蒙面。对方人数众多,大约有十来人,想必都是精良。我暗地为颜淮常豫他们捏了一把汗,看情况,敌多我少,形势大大不利。  不过半刻,颜淮和常豫就与对方厮打起来。一黑一青两道身影穿梭在对方布阵中,只见得其中刀锋锐利的白光闪过,勾起几抹鲜红。  两人的武功俱是上乘,比之对方任何一人均是不知厉害多少倍。我私下咂舌不已,还以为那些个武侠书中描述的都是些夸张的情节,没料到放在他俩身上竟是甚为贴切。  我心里紧张,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的动作。常豫使的是刀,刀风凌冽果决,毫不拖泥带水。虽然缺之柔韧的流畅,但是另有一番力量的美感。刀落之处,必见血光。步移身近,势如破竹。每一个动作都像是预先精确计算过,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  再看颜淮,则又是另一种姿态。青衣衣裾飞扬,随着身形移动在包围住他的人群中翻飞。步履凌波,神态自若,仿佛不是在与人决斗,而是不慌不忙的赴一场朋友的家宴。他使一把长剑,用的是左手。剑身一抖,便洒下一串明亮的银色星点。游走于多人之间,似长龙入海,蛟鱼回川。剑法飘逸轻扬,挥剑之间似是无意,只漫不经心的随意一挥而出,却是恰中敌人七寸。  一缓一急,缓如微风,急如骤雨。一动一滞,动若流星,滞似凝泉。看着他们的举手投足,真真让我忘记了自己还处于险境,只觉得是一场经过无数次排练的绝美舞蹈。又是一阵刀剑相错之声把我从观众拉回到了演员之中。许是与对方周旋太久的缘故,颜淮与常豫的步伐开始迟缓,看得出有些吃力之感。  我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如果对方打的是持久战,单单从人数上看来颜淮和常豫绝对是处于下风。照这样拖下去,两个人的体力总会不支,届时便是对方得手的大好机会。  再观察对方的人使的武器和招数,三人使剑,五人用刀,另外还有一人用鞭、一人用短剑、一人用三节棍。十一人现在已经将颜淮和常豫围成一圈,正逐渐靠近圈子中心的两个猎物。  又是一个回合下来,颜淮和常豫双双负伤。常豫的肩头被人从后砍了一刀,黑色的布料翻开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伤口。颜淮的右臂也被对方用剑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透过石青的外衣不断渗出。  我眉头大皱,悄悄移身掀开了帘子一角。这里正处于荒凉之地,四周地势平坦,树木寥落,竟连个逃跑藏身之处也无。看来是天亡我也啊,我仰天长叹了一百遍,颓败的坐回车内。撑着脑袋苦苦思考出路:跑,还是不跑,这是个问题。不跑,等颜淮和常豫打到精疲力竭,那么三个人一块儿被抓;跑,对方的目标是我而不是常豫和颜淮,因此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把我给抓了去。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常豫和颜淮或许还来得及报告康老爷子的老爹一声,相信他也会派出救援前来营救我的。  恩,做过一番权衡利弊之后,我,沈未名,还是决定以自己为诱饵引开敌方的注意力,以保存我方实力。于是小心翼翼地撩起帘子蹑步跳了下来,四下一张望,恩,很好,对方人马的注意力完全被颜淮和常豫吸引住了,居然没有人注意到正主儿已经准备好就要撒丫子逃跑了。  于是我跑我跑我跑跑跑,没想到出奇的顺利,跑了大概半个小时,后面居然还没有人追上来。看来颜狐狸和常木头那边也不好过啊,GJ!我在心里大赞了几句,一边为自己打气:绝对不给他俩拖后腿,怎么着也要顺利到达山西不是,否则岂不是太对不起我这副二十一世纪的头脑了。  我渐渐觉得步子沉重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只好停下脚步慢慢地向前走着。身后正好驶来一架拉货的马车,我赶紧迎上前去一边挥手。  “姑娘,有甚事儿吗?”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大爷勒了勒手中的缰绳,停下马车奇怪的看着我。这也不怪他,荒郊野岭的就我一个人走着,而且满脸狼狈之相,搁谁也得怀疑。  我赶紧换上一脸笑容,可着劲儿的整出点儿阳光灿烂给他:“大爷,我骑的马乘我休息的时候跑了,能烦您捎我一段,就到前面的镇上么?”一面用无比无辜的眼神看着他:我是良民,我是大大的良民啊,大爷您就带上我吧!  “恩……上来吧。”赶车的大爷还是有些戒备,但听说我只是到前边的镇子上,许是觉得这点路程带上一段也不妨。加之我又是一个女孩子,谅我也做不出什么杀人越货之事,便勉强点点头答应了。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我口不迭声的道谢,顺便七手八脚的爬上了马车,藏身在了车后部的一堆货物中。不管怎么样,先到了个人多点的地方再打算吧,我迅速打着心里的小算盘。只是不知道他们那边怎么样了……我开始担心起那只笑容狡猾的狐狸和那块不苟言笑的木头来。  他们还不知道我自个儿跑路了吧……万一他俩真的为我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英勇牺牲了怎么办,那岂不冤枉得很?又或者他们身负无数刀伤终于击退了敌人,回头却发现我人也不见了,那要是再碰见我还不得把我给吃了?我脑内着无数的图像,长叹一声。颜淮、常豫,我宁愿自己回头被你们骂上狗血淋头的一千遍,也不希望你们有丝毫的闪失。  心一直揪着,路却似乎变短了,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就到了镇子上。  “谢谢大爷!”我跳下马车,在怀里掏出一块银子给了过去:“大爷,我知道您不是为了这点银子,但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还请您收下。”  “不不不,你这是甚呢?”大爷一口的山西话,连连摆手。  几经推送,那位山西老大爷才不好意思的收下了我的银子,讷讷地问:“姑娘,你还要去哪?”  我心里一乐:有戏!于是更加真诚地说:“大爷,其实我是南方人,这次是和家父北上山西找我的失散哥哥来了,却不想我贪玩,和家父走散了。我们约在山西相见,大爷您要是顺路,可否把我捎到山西境内?如果大爷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  那老大爷犹豫了片刻,还是点点头道:“上来吧,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容易,家里团聚了就赶快回去吧。”我头点如鸡啄米般:“谢谢大爷!”心里还是舒了一口气。毕竟跟着这种不起眼的货车一起上路,远比单人骑马要不惹人注意得多。而且一般人又怎会怀疑我竟然躲到了一架普普通通货车上呢?  恩,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与常豫颜淮他们取得联系了。我苦思冥想着,仰起脑袋看着高远的天空。这是我从现代遗留下的习惯,想问题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抬头看着天空。只是这个时候的天空,远比现代的天空要好看。蓝的不带一丝瑕疵,如同整块整块凝结的海面,又像是未经雕琢的奇异的璞玉。  我就这样搭着大爷的货车摇摇晃晃地走了三天,距离山西也只有一步之遥了。心里渐渐倦怠下来,侥幸地想着或许我能够凭着自己安全潜度到山西。  晚上我正迷迷糊糊地和衣睡在货物堆里,却听见赶车的大爷大叫了一声,然后整个车子便像失了控一样的任由马牵着向前跑。  重逢  心下一惊,我下意识的站起来,却因马车剧烈摆动,重心不稳又跌坐了下来。只好放低重心,慢慢的爬到车的前面去一探究竟。  车的前面并没有人,只是在大爷的座位周围洒了一圈斑斑驳驳的红色,在月光下看起来是触目惊心的鲜红。心跳速度剧烈地加快,强烈的不祥的预感弥漫满了心头。  不容我有多反应,抬眼看向前方才发现是一个断崖。月光照射着断谷像是被吸入了一个无底洞,不知深浅。再看崖边尽是杂草蓬丛,连一个可以缓一缓马速的障碍物都没有。  我想要伸手尽力去够马的缰绳,怎奈马因为受到惊吓而狂奔不止,缰绳随着向前跃进的步伐而不停摇晃,就算我再努力无奈还是无法握到。  难道我沈未名就要葬身在这荒郊野岭,甚至是粉身碎骨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山崖之中?我迅速打量着周围环境,准备跳车求生。  可是现在马正迅速奔跑着,若是现在就这样跳下车去,难免不会有个骨折内出血什么的。我犹犹豫豫着是否要跳下去,正在这个踟蹰的时间,马已前蹄踏空,整个车身只觉得将坠未坠。  完了!我大脑一片空白,正要束手待毙之时,忽闻一声厉喝似乎在耳畔炸响:“跳!”来不及多想,我像接到指令条件反射般的向着马车相反的方向跳出。  或许是由于惯性,即使我在车的前半部分腾空之前跳离了车体,但还是没能跳到陆地之上。身子快速的下坠,突然一滞,两臂传来撕扯般的疼痛。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攀住了断崖的边缘。  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就是人求生的本能了吧。只是双臂越来越酸,而且左臂传来钻心的疼痛,一秒钟似乎比一个时辰更加漫长。指尖的力度像流沙一样流失的飞快,在我就要麻木得彻底松开手指之前,手腕忽然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  那一刹那我差点落下泪来,绝处逢生的感觉我打赌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回了。忽觉身子一轻,再一定睛才发觉自己已经踏上了土地,从脚下传来熟悉的踏实的感觉。那人还保持着握住我双腕的姿势,只是我已经侧身靠在了他的怀中。  “谢谢……”好温暖的怀抱啊,我不禁脸一红,低头想要挣开那人的双手站直身子。  “不谢。”是那个刚才喊着让我跳车的声音,低沉而带有磁性。等等,这个声音……好熟悉!我惊讶的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面隐隐有星光闪动,似乎天上的星辰都落在了其中。  一会儿我突然反应过来,像是触电一样远远地跳了开去。  “是你?!”我拧着双眉满脸诧异的瞪着站在离我几步之遥的胤禛,他正反剪双手冷冷地看着我,薄薄的嘴唇带着一丝轻蔑的上撇,像是在看一只到手的猎物,又似乎是觉得我这副摸样甚为可笑。  “怎么,本爷救了你,你倒似乎忌惮得很嘛。”胤禛轻轻浅浅地笑着,慢慢踱了步子过来。他怎么会在这儿?我这时才有喘息的余地来思考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之前拦截我和颜淮常豫的那帮来路不明的刺客,还有刚才忽然消失的老大爷、坐位周围的血迹以及失控的惊马,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飞快掠过,像串起一个糖葫芦一样全部联系了起来——原来这些事情的幕后主谋,正是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这位雍郡王胤禛!  我恍然大悟,退了一步,恨恨道:“原来是你!”  胤禛听了我这句话后,不但不像常人被揭开恶行后习惯性的自我解释,反而忽然一反常态浓浓地笑了开来:“是啊,正是在下。”  我恼羞成怒:为什么又是他?为什么每次我以为可以握住面前垂手可得的幸福之时,都是他的忽然出现使得一切都化作一枕黄粱?!我并没有希冀那种登凌绝顶的生活,可是为什么连我只想在这大清朝做一个淹没在攘攘众人之中的平凡女子,他都要出来阻拦?  一股愤怒像泉涌一般从心底冲出,我想要大叫,想要质问他的所作所为,可是最后怒极反笑,大笑不止。  胤禛看着我笑的蹲在地上站不起来,并没有觉得奇怪,反倒是轻轻笑了一声,继续向我走近。  我忽然止住了笑声,面无表情的向着前方走了过去。右肩与胤禛的左肩堪堪擦过,布料摩擦的声音在这个寂静得可怕的夜晚清晰可闻,有着布帛撕裂的快感。  前面,一个人倒在坚硬的黄土之上,血液在人身周围慢慢弥漫开来,将飞尘和土地洇得猩红一片。再走近一些,那个人的面部表情也可以清楚地看见。一双浑浊的眼睛惊恐的睁大,但是已无半分神色。脸上纵横的皱纹扭曲成诡异的曲线,让人不寒而栗。  血液在他的身边淌成一小片湖泊,丝丝渗入土地的脉络之中。并不是车上的那种触目惊心的鲜艳,而是浓稠成暗红的汁液。我开始恶心起来,转身捂着胃部蹲下干呕不止。  这个人,仅仅几个小时前还在慈祥的对我笑着,他就像那个可爱的门卫大爷,总是爱和我扯些家长里短。而现在,却变成了一具面目可惧的带着怨气的尸体。  生命的消失就是如此简单,我渐渐由干呕变成不可遏止的大声哭泣。最后干脆蹲在原地将头深深埋入双臂大哭不已。  “起来吧。”胤禛走到了我的面前,轻叹了一声,低声说道。  我置若罔闻,只是一个人抽泣着。说不上来为什么,此时此刻我只想好好地认真大哭一场,最好哭得声嘶力竭,再没有半分多余的精力去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  胤禛弯腰靠近我,用刚才救过我的一双手将我一把打横抱起便走。我一边在他的怀里挣扎,一边突然觉得左臂传来钻心的痛。气愤恼怒再加上痛不可当的感觉,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意识渐渐模糊,只记得苍穹之中一轮明亮的满月。    “啊。”我醒了过来,盯着上方素色的床幔发了半天呆,这才想起晕过去以前的事情。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思考不了半点事情。双臂一撑便要坐起来,左臂忽然吃痛,不由得轻呼一声。  似乎门外一直有人把守着,听见屋内有了动静,门便立即被推开了。  当看清那张亲切的脸的时候,我不争气的又开始哭了起来。  “未名,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颜淮一个箭步冲到我的床边扶着我关切地问道。  我心里一暖,却还是不停地哭,抽噎着说不出话来,只好拼命的摇头示意他我身体并没有大碍。  “好了,好了,没事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还有常豫,他也没事的。”颜淮像哄小孩一样轻拍着我的背,一边在我身边坐下,让我的脑袋可以舒服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正向他的衣服上蹭着眼泪,又有一个人迈进了屋子,是我听过再也不会忘记的脚步声。  屋子里的温度瞬间降到了零度以下,我无力的靠在颜淮身上,脸转向床内侧,止住哭声淡声说道:“请雍郡王暂避,这是女眷之房,雍郡王未得未名允许私自踏入,怕是不大好吧。”  “本王只是来捎个话的,你若是好些了,便去向无追大师请个安。”冷冷地扔下这句硬邦邦的话,胤禛便毫不迟疑的走出了门。  “无追大师?”听见他出了门,我疑惑地问颜淮:“无追大师是谁?为什么他也在这里?还有,你是怎么碰到我的?对了,这里是哪里?”  颜淮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对我说:“未名,你能不能一次只提一个问题?”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出来,想了想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是雍郡王派出的人通知了我和常豫,说是你在他那儿。我们三个会和后被无追大师的人找到,就一路把你带到了这里。现在我们便在五台山清凉寺。”颜淮不带换气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不顾我一个人在一边听得目瞪口呆。  半天我才觉得不大对劲:“那,为什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难道我间断性失忆了?”  颜淮奇怪的低头打量了我一眼,摇头无奈道:“你当然不知道,我的未名姑奶奶,到昨天为止,您已经昏迷五天五夜了。可怜我们几个一路把你送过来,见你一直不醒急的都快疯了。”  “不、不是吧!”我吓了一大跳:“我怎么了?”  “大夫说你是急火攻心再加上劳顿过度便晕了过去,可是你的左臂又骨折了,更是雪上加霜。这几日你持续高烧,到了这五台山经无追大师看过后才渐渐好了起来。”颜淮说着一边用漂亮的手覆上了我的额头,试了试才松了一口气道:“恩,看来大师的方子果真不同凡响,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颜淮站起来,整了整我的衣服柔声道:“好了,我扶你起来,然后你收拾收拾,我便带你去见无追大师吧。”  “恩……”我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超出想象。无追大师……应该就是康老爷子的父亲顺治帝了吧。笨拙的用右手简单梳洗了一番,有些犹豫的还是跨出了房门。  “出来了?走吧。”颜淮冲我温和一笑,露出保养的极好的一排整齐白白的牙齿。  阳光灿烂,心情大好。  康熙的老爸  颜淮与我并肩而行,有意无意的和我偶尔攀谈几句。我心知他是为了怕我紧张,故意想要舒缓舒缓我紧张的神经。  清凉寺在金老爷子的笔下似乎并不是一个大寺庙,但是真正到此一游,才发觉这个寺庙真真是内有乾坤。外面的佛殿确实不大,在不可进入寺庙后院的一般身份的香客看来,的确是一个小规模的寺庙。可是在殿宇的后面,寺中僧侣居住的后院则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精巧绝妙。  穿杨入柳,踏草寻花,一草一木皆似入定,一花一景俱是机锋。每一样物什似乎都在一个阵局之中,就连扫地小僧随意而放的一把扫帚,也隐隐合着某种阵法。  我边走边不老实的四处打量周围的环境,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颜淮看向我,笑嘻嘻地问道。  “现在已经是冬季了吧?”我突兀的问了一句废话。  “恩。”颜淮明白我要问的是什么了,不待我开口再问,便接着说了下去:“这里的布阵想必你也发现,饶算我颜淮自幼熟读机关算数,却也未曾见过此种阵法。若不出所料,这应该是佛家的不二法门。因为这里所有景物皆是这阵中的一个部分,因此自然也跳脱了外界的时序,即便是在冬天花朵依旧开放,草木也不会凋零。”  “这些……都是顺……无追大师做的吗?”我差点顺口说出了无追的身份,惊叹的问道。此等造诣,非有极其聪慧之头脑不能,我辈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  颜淮拧了拧眉头,道:“也不尽然。这不二法门之阵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过一些,应该是早已存在的。只是可能无追大师在原来阵法的基础上,根据这五台山的地形作了改造而已。”  “恩,有道理。”我点点头赞同。脑袋忽然挨了颜淮的一个爆栗:“啊,颜狐狸你干嘛打我?”我捂住脑门无辜的看着在一旁大声叹气的颜淮:“干嘛,你突然叹什么气啊,觉得自己和别人差距太大了?”  “什么啊,”颜淮白了我一眼,笑道:“我是说你这个脑袋整天不好好想些自己的事情,对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倒是感兴趣的很。”  “啊!”我突然想起来,拉着颜淮的袖子正色问道:“颜淮,你有没有见过无追大师?”  颜淮摇摇头,道:“这段日子以来一直都是无追大师的师兄无痕大师为他代为传话,同时布置一切事物,就连四阿哥多次提出想要见大师一面清谈佛理都被拒绝。这无追大师想必是个绝世高人,性格古怪些倒也不奇怪。”  那是当然,虽说你们没有亲眼见过顺治帝,但是他的画像总是看过的,这一露面还不得搅得整个大清国上下混乱不堪?我暗自偷笑,果真作为一个现代人,偶尔还是有未卜先知的优越感的。  边说边聊,穿过一片杨树林后面前豁然开朗,一大片空旷的土地上只有一座小小的院落。式样简单,但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皇者之气。按照阵型来看,这里似乎是阵脚,但我却觉得这更像是不二法门阵的阵心。  “这里?”我愣了愣,明知故问道。  “对。”颜淮还想再做解释,院中站着的一个和尚看见我们,急急提着宽大的衣摆走了过来。  “晚辈见过无痕大师。”颜淮看清了来人,连忙拉我一块儿迎上前去揖了一揖。“未名,这就是方才我向你提起的无痕大师。”颜淮的语气十分礼节性,像是非常尊敬面前这位和尚。  我抬头上下暗暗观察了无痕一番,不过是普通的寺僧打扮,粗布衲衣,边缘有些磨破的布鞋,与寺中其他人穿着无二。只是一双眼似铜铃,盛气逼人。  不管怎么说,既然能够跟着前老皇帝混的,一定有过人之处。想到这一层,我也赶忙学着颜淮的样子低声细气地做了个福道:“未名见过无痕大师,这几日在寺中有劳大师照顾,未名感激不尽。”  无痕笑了笑,声音浑厚有力:“未名姑娘客气了,请随我来,无追大师已在禅房等待姑娘多时。”  我侧身看了一眼颜淮,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颜狐狸,我去去就来,没事的。”我向他笑笑,宽慰道。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惊险,我的心理素质倒是越来越好了。不过去见见前皇帝,想我也是见过大清国现任和继任二位皇帝的人了,还会怕一个退了休的皇帝么?更何况比起前面的刺客和胤禛,至少康老爷子的老爸身为出家人,总不能把我给就地正法了吧?  “姑娘,无追师兄就在屋内,请您进去吧。”无痕将我领到一间屋子前,向我施了一礼便退到了院子的外面看守。我站在简陋的木门前面,深呼吸了一口,这才轻轻推开了关着的门。  屋中光线充沛,空间并不大,摆设也只是仅仅满足日用而已。一桌、两椅,一盏清茶,几盆兰花,不过而已。但是仔细一看,则又发现屋内东西虽简单,然样样俱是精品,处处可见匠心。但看那花盆,则是汝窑的古物。我虽不懂这些个古董收藏,但是在宫中这么多年,见的多了好坏优劣还是一眼便可看出。  室内正对门是一方禅榻,顺治正盘膝坐在其上,双目微闭,两手放于膝上微微捻起,似已入定。  我不敢打扰,便轻步回身带上了门,又蹑着步子坐到椅子上偷偷看着顺治是如何修行的。  老皇帝和康老爷子的样貌倒是甚为相似,清朗矍铄,从眉目之中依稀可见当年的丰神俊秀。虽然眉须皆白,但身子看起来很是硬朗,或是得益于常年的佛门修习。  恩,这个老爹倒是不爱惜自己的儿子啊,一个人丢下红尘跑到这么个好地方来提前退休,可怜了康熙那孩子从小到大就没睡成个好觉。夙兴夜寐不说,还得担心死后有没有颜面去和自己的老爸汇报工作。谁想得到应该检查作业的那位老爸却自个儿躲在一隅修身养性。  唉,没办法,这就是命。命苦不能怪政府,玄烨,看来你天生就是个劳碌命。我无厘头的想像着老康现在奋笔疾书的批阅奏折的画面,和面前这位一比,暗自好笑不已。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也说来让贫僧听听?”座上的那位爷忽然开了金口。  我像一个做坏事时被人当场抓住现了原形的小孩一样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边在心里责骂着自己:肯定是刚才太幸灾乐祸,笑意现在了脸上,正好被这位老皇帝看到逮了个正着。恩,看来以后做人还是厚道些比较好。  “没,没什么,未名失态,还望大师见谅。”我有些心虚的说,赶忙起身请安。  好在顺治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轻抬下巴示意我坐下,缓缓开口问道:“你可知为何我会愿意保你一命,让你从京城到这五台山来?”  帝王心,海底针。我老老实实回道:“未名不知,请大师赐教。”  顺治笑笑,并未告诉我他的答案,而是上下打量了我一遍,唇边含笑的说道:“看来,你似乎并不怕我。”  我笑道:“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何况是无追大师这样的得道高僧?更何况佛祖说过,众生平等,既是平等,又为何要怕呢?”  顺治点点头,道:“早闻姑娘聪慧善辩,今日一看,果真不假。”  这个点评算是表扬还是讽刺?我恭敬道:“大师谬赞,只是未名是个直性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若是言语中有何得罪之处,还望大师见谅。”  “你既然有这个胆子冲撞皇上和太后,又何必在贫僧面前拘谨呢?”无追还是淡然笑着,双眼中却是与这副表情不符的威严厉色。  “未名不敢。”我俯身叩首,看来康熙的老爸不比康老爷子好对付啊,两位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罢了,今日便到这里。你出去后无痕自会安排你在这寺中的生活。”说完这句话,顺治又恢复了我进来时的那种打坐入定的姿势。  “是,未名告退。”我起身向后倒走了三步,将房门轻轻带上便出了院子。  无痕见我出来,向旁边退了一小步等我过来,等我近身,施了一礼道:“姑娘,颜公子已经先行回去了,无痕带姑娘在寺里走走,顺便说说姑娘以后在这寺中的安排。”  “好的,有劳大师了。”我也还以一礼。  “这寺中花开长年不败,四季如春,皆是因为本寺在建造之时便被本寺的一位前辈布下了阵法。相传此阵法只在南北朝时期出现过一次,此后便仅为传说。我与无追师兄专研半生,也不过得皮毛而已。”无痕走在阵中,颇有感慨的叹息道。  “世间竟有如此精妙之术,可以罔顾时间,不论春秋。”我看着路边的奇花异卉,也由衷感叹道。  “未名姑娘,您是女眷,所以在寺中只可出入后院以及无追大师的住所。”无痕有些歉意的为我说明道。  “未名明白,大师放心,未名绝不擅自在这寺中随意走动。”我赶快接上话。就算他不说,我也不敢在这和尚群中招摇过市啊。  “好。”无痕甚为满意的看了我一眼,宽大的袖摆一挥,谦声道:“这边请。”  夜变  “这后院主要是一些寺内日常内事办理的地方,姑娘您以后每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只需要在早上陪同无追师兄一道抄记佛经即可。其余时候,您可以在这后院随意活动。”无痕话音未落,我摇头大叫不好:那些佛经读起来就是拗口得很,更何况还要背出来。我都这么多年没有背过课文了,竟然在这古代还得被拖去背书,我容易么我。  嘴上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毕竟这已经算是相当优渥的待遇了——包吃包住,休闲时间充足,工作轻松——从哪个角度来说我都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在后院走了一圈之后,无痕将我送回住处,叮嘱道:“明日早晨卯时,早课就开始了,姑娘切记不可迟了。”  “是,多谢大师提醒。”我目送无痕离开,叹了口气,看来我也是个劳碌命,而且是永远没有懒觉的劳碌命。  回屋却见胤禛背对着房门,正在抬头看着我屋内墙上挂着的画。一身乌色长衫衬得他越发清瘦,这时才发现他已经完全褪去了以前青年时的青涩,眼角眉间透着中年男子特有的成熟稳重。衣角被从半开的房门中溜进的一点阳光攀沿成一朵金边墨色牡丹,正是与他相称至极。  不到半年的时间,他、胤禟、老十、十三、十四,却像是已经离开了我有多年。这半年间的变故,把我们所有人的距离拉扯得越来越远。看着他的身影,只是觉得陌生。  听见我推门的动静,胤禛只是肩头动了动,并没有转身。此刻我并不想见到他,便又要关上门转身欲走。  “放心,我马上便动身离开。”胤禛淡淡说道,走到我的身侧:“你好自为之。住在这里,不要出去。小心颜淮,等我接你。”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的左小臂骨折,自个儿长点记性。要是在养伤期间再受什么伤,怕是要可惜那一笔好字了。”  “未名谢过四阿哥抬爱,四阿哥好走不送,未名在这里很好,并不想出去。”我冷笑道,侧身退了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  胤禛只是笑笑,不再说话,直走擦过我的肩膀。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恨恨发誓,如今一切,皆是拜他所赐。若是有机会,我沈未名定然会连本带利如数讨回来!  “未名,站在这里干嘛?怎么样?”我正发着呆,颜淮从背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头正遇上他的笑容,关切温暖。  我浅浅一笑,愉快道:“没什么,无追大师让我每天早上陪他去抄佛经,之后就可以自由的休息了。”  颜淮看着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觉得好笑,又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笑道:“这样便好,那以后你每天抄完佛经后来我和常豫那儿学围棋,这样我也算是不辱太后使命了。”  “诶诶……”我立马满脑门儿都是黑线,这个颜狐狸!    晚上我睡的正香,忽然被门外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惊醒。像是有什么人迈着深浅不一的步子连拖带跑,断续而急促。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声音却突然消失了。或许只是外面的野猫而已吧,我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我的大头觉。没过几分钟,房门却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撞开了,一个人喘着粗气跑进了我的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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