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也得表个姿态不是。当即我也跪下,坦然看向眉头大皱的康熙道:“万岁爷,是奴婢不对,奴婢私自出宫触犯宫规,请皇上责罚。十三阿哥只是好心,还望万岁明察。” 站在一边的太子发话了:“皇阿玛,今儿个是喜庆的日子,儿臣看他们也没犯什么大错,还是算了吧。”康老爷子点了点头,便也就坡下驴,向一边的随从们说:“来人,再多加五个位置。”笑着向他的五位儿子们说:“既然赶巧碰见了,你们几个也陪着朕一起吃顿饭吧,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五人连忙点头称是。 康熙又复瞥了一眼我,开口道:“未名,你刚才要进来所为何事?” 我抬眼看向神色紧张的几位阿哥,看着康熙老爷子笑语盈盈:“皇上,方才奴婢和几位阿哥打了一个赌。”“哦?赌些什么?”老爷子一听,来了兴致。 “回皇上,刚才奴婢和几位阿哥打赌说能够让这件包厢坐在上座的人将身上所配之玉赏给奴婢。”我宛然一笑,道:“没想到却得见天颜,扰了圣安,奴婢诚惶诚恐,还望皇上恕罪。” 老康早已是迫不及待,摆摆手道:“此事不必再提,朕免你无罪既是。不过你要怎样才能让朕把玉佩赏给你呢?这块玉随了朕许多年,轻易不会赏给他人。今天你这丫头若不在这把朕说服了,只怕这赌是输定了。” 我眼中笑意更深,柔柔婉婉道:“奴婢斗胆,也想与万岁打一个赌。”康老爷子闻言不禁哈哈大笑道:“你这丫头有趣的很,你先说说要赌什么,若是朕觉得有意思便依了你。” 听到老头子这么一说,坐上众儿子皆劝道:“皇阿玛!”老康不愧是一代明君,胸怀宽广,道:“你们不必劝了,今儿个朕心情好,就依了这丫头。” 我看向康熙的眼睛,却觉得他的眼中似有某种感情飘忽不定,似看非看的盯着我。赶忙低下头,声音放的更加温和道:“奴婢想与皇上打赌,赌奴婢问皇上一句话,皇上一定会说‘不会’。奴婢所问的话与现有的知识无关,也不会涉及已成定论的事实,只和未名求玉佩之事有关。这赌注嘛,便是皇上身上所带的这块玉佩。” 众人一听,皆是大摇其头,觉得这个赌法荒诞不经。胤禛仍旧冷着那张扑克脸,太子玩味地打量着我,老九冷哼一声继续做他的壁上观。大阿哥嘴角勾着一缕笑,三阿哥皱着眉头想不通我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心里好笑:我这招四书五经里可是没有,若是有兴趣,或许《子》里面倒有可能出现个一鳞半爪的。再看八阿哥,依旧是一副春风化雨事不关己的模样,十三和十四这厢却是无比紧张地盯着我。 康老爷子想了想,笑道:“这个赌法倒听着新鲜的很。也罢,就按你所说的。不过若是你输了,……?”我赶忙道:“若是奴婢输了,但凭万岁发落!”“好!那你问吧。”老康笑着同意。 我郁闷地想,万一是把我拖出去打几十大板子,那还不如直接嫁个阿哥了事呢。不过事已至此,早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只能是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了。 福了福身子道,我笑道:“谢皇上,奴婢要问的是:皇上会不会把您身上所佩戴的这块玉佩赏给奴婢?”说罢,笑吟吟地等待康老头入瓮。 一言既出,举座皆静。我笑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再一看,众人脸上的表情又是换了一副。 太子由玩味的眼神变得惊讶,不愧是太子,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虽说性格娇纵妄横了些,但头脑还是一等一的棒。大阿哥的脸色一变,侧过脑袋冲我狠狠一瞪,许是恼我犯上不敬。我撇撇嘴,是你老爹自己要跟我赌的,你吓起什么哄,转过头不去理会他的眼神。三阿哥一副凝眉苦思的样子,我真想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说:大哥,没用的,这个不是读圣贤书就能读出来的,您需要一点户外运动了。 胤禛的神色却奇怪的缓和了下来,像是如释重负般。这个扑克脸,原来刚才是想我又要拖累他了才脸色不豫啊,真是个没人情味的家伙。再看八阿哥,他眼中的笑意渐浓,还是置身事外的模样。胤禟把玩着扇子陷入了沉思,老十则张口结舌愣在那里。十三和十四则互相看了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啊。近日一看,果真秉性不一。 我看向康老爷子,他正一遍又一遍地捻着那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山羊须。良久,他笑着招手示意我过来。 我心中一喜,便绕到了他的跟前。跪下浅浅笑着望向他。 康熙低低一叹,伸手解下那块玉佩,放在掌中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忽然听见老爷子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感慨道:“苏儿,当初朕打赌赢来的东西再还给你罢。”语气苍凉悲戚,令我不由得怀疑自己的耳朵。 眼前一物一晃,见康熙老爷子将那块玉佩悬在我的面前。伸手接过之时,只听康熙大声说了一句:“会!”我哭笑不得:好吧,这个康老头子就是死都不肯认输,最后还要占尽便宜。现下阿哥我是不用嫁了,但小命保得住保不住还难说。 一边赶紧谢恩,一边说:“皇上英明,还请皇上发落。”然后跪在地上可怜兮兮地偷瞟着康熙。 “赫舍里?未名听命。”康熙慢慢悠悠地开了金口。我伏下身道:“奴婢在。” “着赫舍里?未名调乾清宫暨伴驾南书房,后日到任。”话语落地,满桌子的人都傻了。 兄妹? 要说康老爷子将我调值乾清宫是无可厚非,无非也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突然有一天看到一个宫女,觉得长得还算顺眼,便调到身边解解乏。可是这南书房,向来是被康熙视为朝廷重地,“非崇班贵檩、上所亲信者不得入”,完全是由皇帝严密控制的一个核心机要机构,随时承旨出诏行令,也是重要的权力机构。 出入南书房者,皆是康老爷子的心腹重臣,连身边侍候的太监宫女也是经过严格挑选的。而今天,众人眼中我和老爷子还只是第一次见面,就被他放心的派去南书房当值。于情于理,未免都有些不妥。 我心中也是吃了一惊:就算是加上上一次,我和康老爷子也才统共见过两回面,连个面熟都称不上。就算是老爷子识人有方,但这份自信在我看来,已经接近于自大和冒险了。 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还得装做古井无波。我大声道:“奴婢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康老爷子笑眯眯地将玉佩递给我,一边环视了一眼他神情各异的众儿子们,对我笑道:“今天既是上元节,又是在宫外,便也不必拘这许多的礼数。”说罢,对着旁边的下人说:“赐座。” 真的是不知道今天康老爷子是怎么想的,他居然安排我坐在太子和四阿哥的中间。这老头子是不是鬼上身了?我心里直嘀咕。还好他老人家发善心把我调到乾清宫去,否则我还不被那几位眼睛都嫉妒的成兔子眼的阿哥们生吞活剥地给吃了。 更加诡异的是,当我和太子双双落座后,刚才冒冒失失被他们的老爹逮着个正着的五位大爷们的十只眼睛,齐刷刷射将过来,以个人眼球为中心,到我和太子的距离为半径,在我们俩的脸上做简谐震动。 这一大家子人,神神叨叨的做劳什子啊。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我和太子是属于正常人类的范畴内的,眼随念动,我转头看了一眼太子。他也正看向我,俩人微微一点头,达成正常人联盟。 再看老康和胤禛,这二人也迅速恢复正常,面容沉静。我赶紧求救似的看向胤禛,一手在桌子底下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太子则相当默契地用询问的眼神哀伤地盯着他的老爹,等待官方终极权威版本的解说。 胤禛突然反手抓过我的手,放在他的大腿上。我刚想挣扎,就感觉他在我手掌上快速写了个“似”字。似?见我没反应过来,他继续写了个“母”字。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晚上康老爷子听到我的姓氏重复了一遍。不过,为什么他今天才发觉我和他的第一任皇后长得一模一样呢。我在胤禛的手掌中写下:“今?” 胤禛仍是飞快的写,这次已经变成了草书,我险些没认出来:“光”。晚上光线不好,所以看不清楚面容。嗯,小子,中计了吧。我心里奸笑着在他的手上慢慢划出了个“窥”字。 胤禛怒了,紧紧捏了一下我的手然后把我的手从他腿上甩到一边去。我在心中不停抽着冷气,脸上却还的装作没事人儿似的。再见他唇边悄悄绽开一缕不易察觉的微笑,我不禁心里直对这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工作狂恨的牙痒痒。 我这厢和雍正大叔玩小动作玩的不亦乐乎,太子那厢的眼神攻势已经取得了成功。康熙老爷子看了看他的一群冤家宝贝儿子们,见众人都齐心协力地换成了太子一样的目光,叹了口气,吩咐下去:“拿面镜子来。” 镜子送到了我和太子面前,饶是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得不倒抽一口凉气。虽然单独看的时候不觉得相似,但是两人比肩而立站在镜前,却觉得是亲生兄妹一般。太子多少继承了他父亲年轻时的英俊挺拔,但我和他的一双美目,却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琥珀色的眸子清澈透明,流转之间似有光华缓缓逸过。抬眼低眉,任是无情也动人。 我们盯着镜中的双方,当场愣在原地。 太子突然跳起来抓着我的手问道:“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骇了一大跳,起身作答:“回太子爷,奴婢名叫赫舍里?未名。” “赫舍里,赫舍里……”太子难以置信地盯着康老爷子,想问什么却又不敢问。 “只是长得像罢了。”康老头子看了我一眼他的心头肉淡淡一笑。 “此事到此为止。若是听到有人非议,一律问罪。”康老爷子收起笑容,方才慈祥的父亲顷刻间消失,只有一位王者君临天下。 烟花 这一顿饭,大家吃的是各怀鬼胎。我不禁苦笑,原来真正所谓的同床异梦者高发频率敢情是在皇室。 君臣父子,眨眼间变成父君子臣。即使是这么一顿普通的父亲和儿子们间的节日聚餐,谈笑间却处处打着机锋,样样用尽心机。饶是桌上再怎么是山珍海味人间佳肴,吃起来也只觉味同嚼蜡,索然无味。 饭后康熙看了看我们,笑道:“今儿个是上元节,我就不拖着你们这些年轻人了。胤褆胤礽你们留下,其余的孩子们自己玩去吧。”我如蒙大赦,拉了十三打算脚底抹油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却被他老人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十三甩了我的手,笑嘻嘻地走到胤禛面前道:“四哥,既然碰上了,我们兄弟俩也一起好好逛逛?”完全把我当作了空气。得,这小子明知我不愿去八阿哥九阿哥他们那儿,居然还强人所难。 我可怜兮兮地看向胤禛,他见我这副表情,微微一笑,对十三道:“也好,那你就同我和未名姑娘一起逛逛罢。”十三转头瞪着我,我冲他皱了皱鼻子,笑得灿烂无比:想甩下我?门儿都没有! 不过我这人的最大优点就是不记仇,虽然不知道哪里得罪这位爷了,但还是笑着凑上去蹭在他身边。 十三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跟他四哥说话假装不理我,却还是止不住嘴角悄悄咧开了一道好看的弧度。 我见他们兄弟二人聊的正欢,也不好去插什么话,于是自顾自地左盼右顾,流连于卖各色物什无照经营的小摊小贩。心里一边琢磨这清朝到底有没有城管,一边手欠地把看上去觉得好玩的东西都摸了一遍。 眼前忽然一亮,一个小摊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瓶子。瓶子清一色大小,容积10ml左右,但每个瓶子皆不相同。我快步走过去,拿起一个青石打磨的瓶子细细打量。 我看了看这个瓶子,总觉得有些与其他瓶子不同的地方。皱着把玩来把玩去,方才恍然大悟:这个瓶子瓶口和瓶塞的做法与其他瓶子迥异。 一般清代瓶子,大多以瓷瓶为主,而这个瓶子是用石头做的,古拙清奇。一般的瓶子瓶口外扩,呈喇叭状,这是为了液体的倒出方便和瓶塞的插拔顺畅,而瓶塞主要是木质经过浸泡抛光而成。这个瓶子瓶口为直筒状,上下一般大小,内外皆刻有螺纹。更妙的是这个瓶子的瓶盖。 瓶盖也是用青石制成,但形状甚是奇特,是现代我们常用的瓶盖底上再加一个螺纹状的瓶塞的组合结构。瓶盖盖边与瓶塞部分间有一个环形凹槽,其宽度恰是瓶口的厚度。 再一看摊子上的其他瓶子,其瓶盖也都是如此。瓶子的材料以各种材质的石头为主,也有瓷器的和紫砂的。我暗暗称奇,脑海中灵光闪过,赶紧在摊子上大挑特挑了起来。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些瓶子虽然看上去貌不惊人,连装饰的图案花纹也没有分毫。然做工细致,设计精妙,而且符合人体学原理(嗯,这个是不是我想多了……)。一个个看下来,竟觉得难以取舍。 “喂!你在那磨磨蹭蹭的干吗呢!”我正挑的起劲,十三突然怒气冲天的跑了过来。 我莫名其妙道:“我在挑瓶子啊,又没犯王法,这么激动干嘛。”十三一时气结,站在旁边只顾着翻白眼。胤禛也随后慢慢走过来笑道:“方才我和十三弟聊得正高兴,突然发现你不见了,十三弟急的火烧火燎的,差点没把前面一整条街都给掀起来。” 十三脸红了红,急道:“四哥!” 心中一暖,我抬头向他笑道:“对不起啦,你看,我不是没事吗。”十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看我挑了一大堆的瓶子又觉得好笑道:“你这丫头,买这么多瓶子回去干吗?难道是想倒手卖给我们这些个阿哥?” 我大笑:“十三阿哥果真天资聪颖,我看要是您若也去经商,定和九阿哥不分上下。”然后冲他眨了眨眼,狡黠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一口气买下了十八个瓶子,我付完钱问摊主道:“这位大哥,请问这些个瓶子都是谁设计的?” 摊主四十岁上下,是普通的百姓打扮。他目光带着几分警惕地看着我笑道:“对不住,这批货也是朋友托我卖的,至于是谁我也不清楚。” 我有些失望地谢过摊主后,拎着一大堆瓶子对十三涎着脸笑道:“十三阿哥,走吧。” 十三又白了我一眼,指了指我手中的东西。“没事儿,这个我可以的。”我朝他一笑。他摇了摇头,笑着向前走去。 走了一段路,只觉得手中的东西越来越沉,步子也不由的放慢了。一边低头龇牙咧嘴地直抽气,一边脚下还不敢放得太慢努力保持队形。 十三这个好同志终于发现了我的异常。他侧过脸笑着向我无奈地摇摇头,绕到我向外的一边将我手中的东西夺了过去,换到另一只手里。我刚想抬头向他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他原来靠我的那只手却乘机反手一把握过了我的手。 我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没顾得上瞪他一眼而是偷偷瞄向现在走在我身边的胤禛。见他微眯着双眼正看着月亮,我舒了口气,回头狠狠看向十三这个没轻没重的家伙。 他朝我促狭一笑,向我们握着的手努了努嘴。我低头看见十三宽大的袖子正将我俩的手罩了个严严实实,才对他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 人群忽然骚动了起来,一束束五光十色的彩柱直冲云霄,在半空中炸开一朵朵璀璨无比的烟花。 抬头看向烟花,那些明亮的光华将天空映照得流光溢彩。这种以死亡的方式呈现出来的美总是有一股慑人心魄的力量。如同扑火的飞蛾,如同在荆棘之上的舞蹈,用生命的形式向世人宣告自己的美丽与骄傲。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香消玉殒,亦在所不惜。 “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我轻启朱唇,感慨而叹。话一出口迅速被喧闹的人声淹没。 “什么?”十三将手指扣入我的指尖,回身问道。 “没什么,我说,这烟花好漂亮啊。”我微微一笑。看着他的眸子灿如星辰,脸上笑容清亮明媚。 “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大大的圆形广场上,人流涌动。女孩子赖在男生的怀里,两只手插在男生灰色羽绒衣大大的口袋里和他修长的十指紧握,向男生的耳朵大声说。 “你背错了啦!”男生狡黠一笑。“那你说是什么?”女孩子皱着眉头想。 “拼将一生休,尽君日日欢。”男孩坏笑道。笑容和煦干净,一如冬日里的暖阳。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话说开 那天偷偷溜出宫去被康老爷子逮了个正着回来后,前脚刚踏进屋就看见王嬷嬷铁着一张脸正襟危坐在我的房间守株待兔。 我自知理亏,上前谄笑道:“未名给王嬷嬷请安。未名知道自己错了,以后绝对不敢再犯了,还请王嬷嬷大人有大量,放过未名这一次吧。” 王嬷嬷扫了我一眼,冷笑道:“对不住,未名姑娘,我只是来传个话。这些话啊,你还是收着跟德妃娘娘说去吧。” 我看了一眼外面,已是漆黑一片,便笑着对王嬷嬷说:“嬷嬷辛苦了,现下已经是子时了,想必德妃娘娘已经睡下。未名明天一早定会前去书房向德妃娘娘请罪,还请嬷嬷放心”。 王嬷嬷看了我一眼,叹道:“未名,你放心,去乾清宫是好事,娘娘她不会为难你的。只是若是再这样没规没距的……” 我赶忙道:“嬷嬷放心,未名这是吃一堑,长一智。”看着王嬷嬷摇头离去的身影我只有苦笑的份儿了:这才是头一回犯了宫规就撞上这么个头彩,若是还有心要继续以身试法,还指不定什么惊喜在前方等着我呢。 躺在床上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回来时四阿哥由于已在宫外有了自己的府邸,便径自回了府,留下十三与我一道回宫。 一路上十三不再与我说说笑笑,而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眉头紧锁。我觉得这厮今儿晚上状态不大对劲,也没敢问,生怕惹恼了这位爷又招来一场无妄之灾。 经过延禧宫时,十三一把将我拽了进去。我手臂被他握的生疼,嗔道:“干什么!”“我还想问你到底想干什么呢!”十三眼中燃起了两团小火焰。 这个胤祥,还有完没完啊。我强压着怒气,冷笑道:“请十三阿哥恕奴婢愚昧。请问十三阿哥奴婢哪里做得不对,触了您十三爷的霉头?” 十三恨声道:“你早就打算要做皇阿玛的妃子了,是不是!” 十三,你大爷的,您拿把刀杀了我吧。我无语。这小子是不是发烧了?语言怎么没有一点逻辑性。哼了一声,我冷笑道:“十三爷以为,奴婢若是想去做那枝头的凤凰,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去德妃娘娘宫中先做一段时间的宫女吗?难道是学习怎么伺候万岁爷?” 十三愣了愣,握住我的手松了力气。我赶紧一挣,从他的魔爪下把自己的胳膊给解放了出来。 “那……那你为什么宁愿去乾清宫当值也不愿嫁给我……们?”十三直愣愣地看着我,傻傻问道。 我只觉好气又好笑,敢情是为了这件事。我揉着胳膊,向十三嫣然一笑,柔声道:“当时确实是未名太过冲动。未名只是憋着一口气不想让九阿哥看笑话罢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过,胤祥,你想想,皇上既然见了我,即使我不和他打这个赌,他也会找其他理由把我调过去的。他是皇上,即使没有任何理由也是可以的,不是吗?” 胤祥垂了眼,闷闷道:“可是……都是我不好,非要把你带出宫来,徒生了这许多事端。”伸手帮我轻轻揉起了胳膊:“未名,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还冲你发脾气。”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我将手覆上他的手,笑道:“胤祥,这事儿不能怪你。谁知道皇上就坐在我们隔壁呢。不过皇上只是把我调过去当宫女,我看他不一定有别的意思。” 胤祥这人也是个实心眼,他讷讷道:“可是……” 我轻声软语地安慰着他道:“胤祥,你难道是信不过我吗?”我捧着他的脸,让他直视我的目光。 “不,不是……”胤祥双手一紧,我蓦地跌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你放心……就算是违了父皇的意思,我也要将你讨了去。” 我叹了口气,看来是时候把话说开了。我抬眼定定地看着十三,正色道:“胤祥,我明白你的心意,我也承认我确实很喜欢你。可是,那只是喜欢,不是爱。” 那张酷似孔川的漂亮脸庞挂满了哀伤。我险些把持不住,咬了咬牙继续说:“胤祥,你知道吗,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胤祥点点头:“那天你误以为我就是他了吧。” “对,那个男人是我曾经的爱人。”我叹了口气道:“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我心里很清楚,你就是你,他就是他。” “你还爱着他么。”胤祥看着我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我不知道。”我黯然:“我已经和他天人相隔,再见无望了。” “对不起。”胤祥轻声说道。 我摇摇头,笑着看向他道:“胤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给我的感觉就有如亲人一般。你长着一张和他一样的脸,或许这就是我们的缘分吧。” “既然如此,你为何……?” 我仰头看向漫天的星辰,微笑道:“有两个原因。第一,你身为皇子,就有责任使龙脉壮大,三妻四妾自是难免。而未名是个贪心的人,只希望一生一代一双人。第二,即使我可以放弃第一条迁就你当了你的妻,今后难免要周旋于你的妻室之间。到时候,或许我会因为太在乎你而变的连自己也觉得陌生。胤祥,我相信这是你我都不想看到的结果。” 胤祥背过身去,看着月亮。良久,他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我已是笑意盎然:“我明白了。你这丫头,真不知怎么生了这么副玲珑心,说的句句在理,我想反驳也没有立足之地。” 我盈盈一笑:“胤祥,你是个明白人,此番道理我不必再说想必你也已是明白。” 胤祥想了想,吞吞吐吐问道:“那,我们以后还能不能像今天一样出去玩、一起聊天呢?” “当然可以了,只要胤祥你把我当朋友,无论我是什么身份,都可以。”我笑道。 “那……”胤祥突然凑到我的面前,乘我没反应过来双手轻轻捧住我的脸,在我的脸上布下一个又一个密密的吻。我有些恍惚,愣了愣,随即也回应起他。胤祥见此渐渐加重了力道,每一个吻热烈而恣肆,有着少年特有的莽撞和霸道。 慢慢离开我的脸,胤祥坏笑道:“那这样可不可以?” 我被他堵得说不上话来,只好仰头作数星星状。 “未名,”胤祥轻轻扳过我的脸,让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眸子如同星辰一般明亮,有着让我难以移开目光的华耀.“我不会强迫你,只是,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了,记得告诉我。”顿了顿,又指指我的唇狡黠一笑道:“至于这个吗,在你没有爱的人之前,爷拥有保留权。” 这个笨蛋。 赠画 是日,我早早地便起来,简单梳洗一番后又吃了块隔日的点心垫垫肚子,便去了书房。 时候尚早,书房的门紧闭着,我跪在门前等待德妃的到来。 真是不跪不知道,原来长跪不起也是一种要命的折磨。之前在经受王嬷嬷的魔鬼训练学习下跪时,双膝不停地起来又跪下,磕得黑红一片。当时还想那些在地上长跪的人可轻松多了,每个人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儿。既不用挪窝,也不用反复磨损膝关节。 今儿个看,我那确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只跪了半个时辰,膝部就开始发疼发胀,可是,现在才早上七、八点钟的样子啊。我苦笑着想道:还好十三上次送的那瓶药没用完。 到了接近正午,德妃才姗姗来迟。我早上只吃了一块点心,又笔直地跪了一个上午,此时早已双腿发麻,体力不支。看见德妃来了,如同见到再生父母般,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奴婢赫舍里?未名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我赶紧俯身请安。 德妃见我这样,淡淡说了句:“起来吧。”便向书房里走去。我慢慢起身,在原地做了一分多钟的双膝画圈热身运动才能够站直身子正常行走。 来到德妃书房,只见厅正中挂着一幅《独钓江雪》。画的布局错落有致,画卷左下侧靠中心处画着一舟一蓑翁,以点状落笔为主。大背景则是片状连绵的落满了雪的群山,笔触萧索,只有寥寥几笔。见此画疏密有致境界大气,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画头有蝇头小楷几行,正是柳宗元的《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字迹秀美灵动,却并未见落款印章。 见我饶有兴趣的盯着那幅画,德妃笑道:“这幅画是我昨天整理旧物时找到的,顺手就挂在这儿了。怎么,你对这书画有些研究?” “娘娘过奖了,未名并不懂书画。只是觉得此画意境萧远,有脱世离尘之感。看见此画,只觉得心中突然开阔起来,干净无瑕。”我看着那幅画赞叹道。 “眼光不错。”德妃走到画前,用手轻抚着紫檀清漆画轴,笑着看向我问道:“看你一贯聪颖,这次你可猜的出来此画是谁人所作么?”说话间,眼中却像是起了一层蒙蒙的雾,表情变得难以琢磨,仿若回忆起了旧事故人。 我向后退了一步,微微拧着眉头仔细看了一遍画,沉思片刻,字斟句酌的说到:“以下笔笔锋看来,轻扬婉转,有着一股清丽的味道,当是女子所作。” 德妃抬头看向画中,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点点头道:“不错。” “这话虽粗粗看来觉得波澜不兴,但细细一看,便又可发现此画的精妙之处。”我在心里不由得对所作画之人也产生几分好感和钦佩:“此画最妙处在于蓑翁的船头放着一个大底小口的篓子。” “这有何稀奇?”德妃皱眉盯着画,道:“一个篓子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在我看,倒是有些画蛇添足了。” “娘娘有所不知,这种篓子盛行于江南一带。乃是因为江南渔夫打渔时多用鱼鹰。鱼鹰的嘴长而大,用这种篓子既可以保证它们能够将所捕之鱼放入篓中,又可以防止它们偷吃鱼。”我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带我回老家的时候,看见家乡的渔民们就是用这种办法捕河里的鱼的。 德妃默不吭声,只是低着头把玩着自己手上佩戴的五彩琉璃珠。 “说是精妙,一来是因为有篓而无鱼鹰,恰恰暗应了那句‘千山鸟飞绝’;二来,”我顿了顿,有些艰难的开了口:“二来也正向未名说明了作画之人要么是生长在江南一带,要么是曾到过江南。”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德妃向我撇来一眼,目露精光。 看见她的目光我不禁身子一抖,故作镇定道:“奴婢额娘曾去过江南,是在奴婢小时候额娘当作故事讲与奴婢听的。因此,这只是奴婢的一个推测,至于正确与否,奴婢心里也是没有数的。” 德妃的目光缓和了些,起身点燃了书案上摆着的金镂团玺烟香,淡淡的玉兰花香如丝如缕,渐渐布满了整个书房。“接着说。”德妃淡淡道。 “作画之人又是女子,想来并非名家所作。奴婢见这幅画并未有落款和盖章,妄加猜测是娘娘的一位闺中故人所画赠与娘娘。”说完此语,我已是冷汗涔涔。 “那作画人到底是谁你可猜出?”德妃走到我身边,喝了口茶缓缓道。 “请娘娘恕未名愚笨,”我摇摇头道:“未名作能够推测出的只有是娘娘的一位曾到过江南的闺中故友,其余的,未名实在猜不出。” “我看你这丫头不是猜不出,只是不敢猜而已吧。”德妃叹了口气,双手捏着太阳穴幽幽道。 我笑道:“请德妃娘娘明鉴。”说完垂首立在一侧,静待下文。 “像,实在是太像了。连这般性格都跟她一模一样。”德妃笑着看向我。 我心里被她笑得发毛,但又不知说什么,只好装聋作哑,默不作声。 她却并不再接着这画的问题谈下去,而是坐下屏退了左右,看来是要和我开诚布公了。 “以后你到了皇上身边,接触到的是非也就多了。若是再像昨天一样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只怕到时候我也无能为力。”德妃脸上依旧是轻轻浅浅的笑容。 “奴婢明白,奴婢今后定当遵守规矩,绝不再越雷池一步。”我诚心实意地说。 “原本我想等你再大一些就将你许给十三或十四,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德妃笑道。 “奴婢谢过德妃娘娘错爱,是未名没有这个福气。”她是要先礼后兵么?我也就坡下驴,顺水推舟。 “只怕你这福气,不是留给这帮阿哥们的吧。”德妃嫣然一笑,眼神却凌厉无比。 看来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明明是康老爷子自己要把我调过去的,怎么好象我倒成了媚上惑主的苏妲己。长相又不是我自己选择的,怎么着问题都应该到康熙爷那儿去找吧。 我冷笑道:“娘娘太抬举奴婢了。奴婢只希望能够拥有一份自己可以把握的幸福,至于这皇室的荣耀,不是奴婢可以要得起的。”言毕也直视着德妃。 德妃一言不发,瞬也不瞬地看着我。“只怕到时候由不得你了。”她摇摇头苦笑道。 “回娘娘,从小奴婢的额娘就交给奴婢一句话:‘不是自己应得的东西就不能要。’这并非奴婢应得之物,奴婢自当尽力拒绝。”我叹了口气,无奈道:“奴婢的额娘还教过奴婢一句话:‘尽人事,听天命。’” 德妃盯着我,忽地一笑道:“未名,我没有看错你。”说着从身上取出三个封死的锦囊交给我,道:“危急之时可打开对应的锦囊,或能救你一命。” 我眼眶一热,下跪谢道:“未名谢娘娘!未名对娘娘这半年多来的感激之情,全在这一拜之中!”用力叩了个头。德妃也感慨不已,对我说道:“未名,你要记住你第一次见我时答应我的话。” “是,奴婢必定谨言慎行,洁身自好!”我大声道。 “回去吧。你跪了一个上午也该累了。回去好好收拾收拾,明天就不用来向我告别了。”德妃柔声道。又起身摘下墙上挂着的那副江雪图,递给我道:“你与她亦是有缘,这幅画,就当是我送给你的饯别礼吧。”我双手接过画,又是一叩,方才起身退下。 论语 整理了一个晚上,终于把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完毕。我捶了捶腰,开始研究德妃给我的那三个锦囊。 第一个荷包为浅黄色刻丝云锦底,边压五彩丝线,上绣寻常“岁岁平安”的花样,只是在荷包背面的左下角以银线绣了一个小小的“后”字,由于颜色相近,若不是仔细观察,还真看不出来。 “后?”这是什么意思?我摇摇头,拿了第二个荷包来研究。 这个荷包为青灰色,布料是上等的棉布,边线用蚕丝细细滚了一圈。我心里奇怪,在宫中用棉布做荷包的还真没见过,这是特意为之还是只是个巧合?想了想,把荷包翻到背面,只见左下角用同色丝线绣了个佛家的符号“卍”。我更加迷惑了,为什么说可以救我一命?难道我会跟这“佛”打上交到么? 第三个荷包为石青色斜纹锦底,边压五彩丝线,上绣五彩祥云图案。奇怪的是,这个荷包的背面左下角却并未绣字。我翻来覆去地研究,也没有发现任何多余的一丝信息。 多想无益,我收好荷包又洗漱了一番,便散了头发坐到床上准备看几页书就早点睡觉。 我正捧着阿玛临走前留给我的那本《六韬三略》,看至“将有五材、十过”,“所谓五材者:勇、智、仁、信、忠也。勇则不可犯,智则不可乱,仁则爱人,信则不欺,忠则无二心。 所谓十过者:有勇而轻死者,有急而心速者,有贪而好利者,有仁而不忍人者,有智而心怯者,有信而喜信人者,有廉洁而不爱人者,有智而心缓者,有刚毅而自用者,有懦而喜任人者。勇而轻死者,可暴也。急而心速者,可久也。贪而好利者,可遗也。仁而不忍人者,可劳也。智而心怯者,可窘也。信而喜信人者,可诳也。廉洁而不爱人者,可侮也。智而心缓者,可袭也。刚毅而自用者,可事也。懦而喜任人者,可欺也。”处,不禁拍案叫绝,一拍大腿,大叫了一句“好!” 眼前的书突然被凌空抽走了,十三一身白衣站在我面前冲我不怀好意地坏笑着。 “咦?”十三看了一眼书的内容,一屁股坐到了我的床上:“想不到你会喜欢读《六韬三略》。”我正想顺嘴回一句:“难道我就应该看《西厢记》么?”突然想到了那天胤禛问的也是这个句式:“想不到你会喜欢读《孙子兵法》。”以及那本挂着《大学》的羊头卖着《西厢记》狗肉的“大大的□”,不禁爆笑。 胤祥看我一个人坐在床上笑得前仰后合惊天动地,莫名其妙:“我那句话好笑么?”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扶着他的肩膀,一边断断续续地艰难地问:“你的……《论语》底下……是……是什么?”说完笑得更厉害了。 胤祥开始不知所谓,想了想,脸突然“唰”地一下变成了红果果。我见歪打正着,差点儿笑背过气去。只觉得小腹笑得酸痛,浑身也笑得没有丝毫力气,干脆直接躺在床上兀自蜷成一团放声大笑。过了一会儿觉得既不雅观也不厚道,便将被子一把掀过来蒙头大笑。 我笑得正欢,只觉胤祥上了床在我身边躺下了。我从被子里伸出头,看见屋内黑蒙蒙的一片,不禁愣了,半天才傻呆呆地问胤祥:“你干嘛把灯给熄了?” 胤祥冷哼一声:“你怎么不笑了?”我想起他方才满脸通红的样子,越想越觉得有趣,忍不住又开始新的一轮颤抖。 忽然眼前一花,已被胤祥压在身下。我大惊,忙用手去推他。他一手将我的双手反剪,一手玩弄着我的头发,笑道:“怎么不笑了?” 或许是被他这一折腾惊吓过度,我当即大脑脱线,本来想说的:“你要干什么?!”,一张口却变成了:“那你的《六韬三略》底下是什么?”话一出口,我差点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 守护 想了想不对,又赶紧满脸黑线地补充道:“重。” 十三没好气地斜了我一眼,还是乖乖地从我身上滚了下来。他轻轻玩弄着我的耳垂,凑到我的耳边悄声说:“要不,你到上边?”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我早就把他杀的死而复生生而又死死死生生无穷尽也了,我拿眼白了他一眼,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六韬三略》下面是什么呢。”十三抓过被子盖到脸上,瓮声瓮气道:“还是《六韬三略》。” 我哑然失笑,翻身面向他躺着,笑道:“十三爷今天来有何贵干?难道是来与未名专程讨论书本来了?”十三翻身撑着头看着我叹道:“只怕以后你到了皇阿玛那儿再想像今天一样和你就这么躺一晚是再也不可能了。” 我笑道:“来日方长嘛,总会有机会的。”说完才发现自己这话有歧义,开口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胤祥的手却抚上了我的脸颊。 “未名,能和我讲讲那个男人的故事吗?”眼神中有期盼,有不安。在黑暗中,只觉得他的眸子闪闪烁烁,寂寥如星。 “他,名叫孔川。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相爱了,后来,他由于某种原因需要离开京城,我们就分开了。再后来,他就死了。”我向胤祥微笑着说出这番话,心中却早已百转千回,酸涩难言。 “那……你看到我的时候会想起他吗?”虽然天太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话语里透着紧张,本来在我脸上摩挲的手指也滞了下来。 这要我如何回答呢?一模一样的一张脸,说不想起那是不可能的,但我又分明的清楚他就是胤祥。 深吸了口气,还是决定如实相告:“会,但是我明白,你是胤祥,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胤祥。” 胤祥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自己仰面朝天躺下,也将我按至平躺。他的左手轻轻握住我的右手,温言道:“你上次说的……难道就没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么?” 我的手指在他的手背缓缓滑动,柔声道:“胤祥,你可听说过这世界上有一种刑罚名为‘希望酷刑’?它总是让某一方时刻抱有一丝希望,即使那希望渺小如尘埃。这种酷刑,令人欲罢不能,却又求之不得。我只是不希望自己变成你的刑具而已。” 突然身子被胤祥一把搂过,他偎在我的耳边轻声道:“未名,你可知道,自打额娘去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开心过。但是,当我看到你的时候,却觉得整个黑夜都亮如白昼。你的微笑,是我记忆中最温暖的一抹冬阳。” 这番情话,竟是从素有“侠王”之称的怡亲王口中缓缓道出,如何能不令我心旌摇动呢。其实也想过,若是嫁与十三,定然能够得到在这古代弥足珍贵的幸福。那么为什么我还如此犹豫?难道是因为历史上的十三福晋并非赫舍里氏吗?畏首畏尾,并非我的作风。总觉得自己在逃避着什么,每每想要面对的时候,却又看不清对面的影像。 见我沉默不语,十三低吻我的额角,语气变得更加温柔:“未名,即使我这一辈子注定无法拥有你,但我也会在这儿一直守护你。”他握住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 我已是泪盈于睫。此般深情,何以为报!我伏在他的肩头,笑意温婉,眼神坚定:“胤祥,答应我,以后无论遇到怎样的挫折,即使我不再在你的身边,你也一定要振作起来。” “好,我答应你。”胤祥将我拥得更紧,两人相拥着沉入梦乡。 梁九功 晨曦微露,我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不愿起来。半睡半醒之间,只觉一只手轻轻地将额前乱发别到我的耳后。我勉力睁开眼,看见胤祥已经梳洗完毕,站在我的床前俯身看着我,眼神温柔。 “咦,你这么早就起来了?”我懒着声音问道。语气轻柔,手指一圈又一圈绕着把玩我的一束头发,胤祥笑道:“时辰差不多了,再准备准备就得去上早课了。”这些皇子们的生活几乎日日都是黑色高三时代,从早到晚十几个小时都得连续学习,没办法,向来权力与义务都是对等的不是? “而且现在还早,我现在出去不会有人看见的。”胤祥低低一笑:“怎么?舍不得了?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在这儿等到所有人都起来了为止。只是到时候……”胤祥眼珠一转,笑道:“恐怕你就不得不嫁给我了。”说话间,作势又要躺下。 我脸颊发烫,赶紧推他起来,快速道:“再见!快点上课去吧!”胤祥低声笑了几下,便走了出去。正要出门,忽地又一个转身大步迈到我的床前,两片柔软湿润的唇轻轻地在我的唇上一啄,笑道:“娘子,为夫去也。”便满意地离开了。 看着胤祥清逸的身影离开视线,恍惚间,感觉像是回到了现代。他是我的丈夫,我是他的妻子。清晨耳畔的缠绵过后,吻别着各去上班。这样简单的幸福,为何我却犹豫不决?我摇了摇头,在床上又来了一会儿方才起身梳洗。 一切收拾妥当,我环视了屋子一周,感慨良多:从今以后,我的生活将偏离原先设定的轨道,驶向我无法预见的未来。不禁自嘲:沈未名阿沈未名,你看得到这爱新觉罗家族的兴衰荣辱,却独独看不到自己的命运。 整理了一下心情,我走出门外,向在院中等了片刻来接我的太监盈盈一笑道:“让公公久等了,未名这就随公公走。”走了几步再一回头,看见王嬷嬷和小林子站在远处使劲儿地向我挥手。我夸张地向他们报以微笑并且也挥了挥手作为示意,转回头来,已是热泪盈眶。 足足走了有一个时辰,我和那位小太监才走到目的地。见我们来了,一个穿着绛纹箭袖蟒袍身材魁梧的太监慢步踱上前来。垂首立在我身边的小太监对我耳语道:“这就是梁九功梁大总管。”说完便单膝跪下打了个千儿。我也随着他福了福身子,道:“奴婢赫舍里?未名给梁总管请安。梁总管吉祥。” “小安子,你先带她到住处去,皇上身边还有些事情,我呆会儿再过去。”梁九功对我身边的小太监淡淡吩咐道。又转身向我笑道:“赫舍里?未名,你先到住处稍事歇息,我一个时辰后再过去。” 我又福了福身笑道:“是,奴婢谢过梁总管。”他淡淡一笑,我见他并不再多说,便和小安子告了安退下。 本以为要和其他宫女共住一屋,但没想到康老爷子倒还真是贴心,也像在德妃那儿一样给我配了个单人单屋。院子是别想有了,但推门而出便可看到几株月桂,一院繁花。再往前,不远处便有池塘一角,到了夏天想必就能看见荷叶田田,接天连碧。 趁着这一个时辰得当儿,我赶紧将东西各归其位,不一会儿,就将屋子拾掇得井井有条。这间屋子光源充足,布局开阔,我站在窗前看向外面,景色尽收眼底。 不知我又要在此安身几许岁月,亦恐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先前在德妃处时,由于德妃对我照顾有加,因此人际关系也简简单单。今后,看来有一场又一场硬仗要打了。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伟大领袖毛主席不是说过吗,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及笄(1) 经过梁九功一个月的悉心指导,康熙四十三年三月十五日,我沈未名终于一次通过了由大清帝国爱新觉罗人事部举办的“御前宫女职业资格一级考试”,成为乾清宫和南书房的一名正式员工。 一个多月下来倒是觉得并不比在德妃那儿辛苦。每日我只管安分守己的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儿,规规矩矩,不出差错。完工后也不再到处乱窜,而是一心一意地当起了宅女,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日子。练练字读读书,写个小令唱个小曲儿什么的,生活过得倒也滋润。麻烦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深刻总结了前几次的教训,我对德妃的用心良苦又多了一层感激。 康老爷子那儿也并未再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每日见着我淡淡一笑,再不多言。经过一个月的相处,梁大总管也对我和颜悦色了起来,再无起初的严厉和疏远。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目前而言,我如履薄冰地过着风平浪静的生活。 我正坐在桌前练字,今天临的是赵孟頫的《胆巴碑》,正写至“无上以言为帝者师”处,抬眼一看,却见胤禛似乎正向我这里走来。赶忙搁下笔,从书柜中快速抽出一本书,然后往床上一靠,故意将书向着门口的方向顿起来读。 听见一个稳健的脚步声迈入房中,我抬头一看,正见胤禛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手中的书。我作惊惶状就要将书往身后一藏,却被胤禛一个箭步上前将书夺在手里。他冲我得意一笑,似乎在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指着书的封面上描着金边的“西厢记”三个字对我冷笑道:“这次终于开始看你所说的女子读物了么?” 我强强忍住笑意,对他故作疑惑不解状:“未名孤陋寡闻,还请问四阿哥这圣贤之书何时竟变成女子读物了?” “圣贤之书?”胤禛冷哼道:“我倒是好奇何时这坊间艳曲登堂入室了!”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明明乃孔圣人所言,不知四阿哥为何称之为坊间艳曲呢?”我抿嘴一笑,向他做了一个翻书的动作。 胤禛原本白皙的脸瞬间变的铁青,他翻开封皮,只见扉页上写有大大的两个字“大学”,脸色蓦地又换了一副,已是红到了耳根。 见我头埋于膝间不住大笑,胤禛将书往桌上一扔,怒哼了一声,拂袖而去。我乐不可支,倒在床上放声大笑。谁曾想到这堂堂的雍亲王,未来的雍正,在青年时候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宫女如此戏弄! 笑了半天才想起来方才只顾着和他恶作剧了,倒是忘记问他为什么突然到我这儿来。起身看见书桌上放着一只羊脂玉樱花手镯,底下压着一张纸。 展开纸,只见上面写的正是那晚我在竹林中所吟的《小重山》,笔法雄健遒劲,庄严厚重,纵横跌宕之间,隐隐有清臣之风。 真是奇了怪了,他今天怎么突然送我东西?我百思不得其解,正琢磨着这事儿,看见十三也直蹬蹬地往我这边走来。 嘿!这兄弟俩搞什么名堂呢?我刚收好镯子,十三就一步跨进来了,双手作揖笑道:“胤祥给寿星贺寿来了!”我愣了,呆呆道:“今天……是我生日?” 十三见我一副傻头傻脑的样子甚是好笑,一拍脑门儿冲我瞪大了眼道:“咦,难道是我记错了?啊,真是对不住,这礼我还是留着你生日时再给你吧。”说完作势就要走。 “诶……”我一把抓住他,笑嘻嘻地从他手中接过包装好的一个木头匣子,赖着脸道:“哪有送给别人的东西又收回来的道理啊?十三爷好记性,未名在此谢过十三爷了。” 可不是,今天既是赫舍里?未名的生日,恰巧也是沈未名在现代的阳历生日,我倒忘记这一茬儿了。我不好意思地笑道:“对不住,我这个寿星忘性大,竟把自个儿的生日给忘了。” 胤祥点了点我的鼻尖,摇头道:“见过糊涂的,没见过你这么糊涂的,还不拆开来看看爷送你的什么东西?” 打开木匣,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红缟玛瑙樱花簪,我轻呀一声,将簪子拿在手中细看。簪体通身锗赤色,间有细长条纹缠绕其中。其光泽鲜亮细腻,通透灵秀。 我欣喜道:“胤祥,谢谢了!我很是喜欢!” 胤祥从我手中轻轻拿起玛瑙簪,斜斜插入我的髻中,退开一步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嘿然笑道:“我这礼可是不仅应人儿,更是应景儿!” 我拧眉认真想了想,脸上忽地一红,伸手便要去拔那簪子。胤祥握住我的手,伏到我的耳边轻佻笑道:“不许摘下来!否则爷就当刚才是给你行过礼了。” 白了他一眼,只觉耳根发烫,已是被他重重吻下。 忽然觉得他身子一僵,我抬头却见他死死地盯着我桌上那本《西厢记》,像是见了鬼一样。 至于么,看来这帮老少爷们儿都对我看这种“淫词艳曲”觉得是彻底颠覆了他们的世界观人生观。我观察着胤祥的表情变化,一手将书的封面翻开,同时点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呼着气悄笑道:“不只十三爷您看惯了《论语》,再看奴婢的《西厢记》可入眼否?” 十三脸飞红霞,狠狠瞪了我一眼,佯怒就要离开。我满脸堆笑地拉住他的袖袍一角,正要开口道歉,却被他一个反身大力抱住。 我刚想挣扎,他斜了我一眼,一手从衣领中掏出一个嵌玉雕文虎牙摘下,又小心地帮我戴上。“这个是我第一次射杀的老虎的虎牙,现在送给你,可保你平安。” 我急忙道:“这怎么行……这可是你一直都随身佩戴的……” “傻瓜,你戴不就相当于我戴了吗?”胤祥点住我的唇,宠爱的一笑。 胤祥,请原谅我的自私,请原谅我的懦弱。你的笑容里有我眷恋的温暖,可是我还没有积攒起足够的勇气与你共乘扁舟同济沧海。 无法做到不去想未来,赫舍里?未名这个名字从我到这儿的第一天起,就有如暗夜的幽灵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你的嫡福晋注定不会是我,既然这段感情注定没有结果,那么我宁愿选择不去开始。 为了不犯错,为了不受伤,为了不想要那个明知悲伤的结果,请你原谅我。 及笄(2) 目送着十三离去的潇洒的背影,脑海中突然浮现“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的诗句来。只是,短短的四年弹指一挥,每每念及眼中的这个俊朗少年将变做他日饱受圈进抑郁之苦的失宠皇子,心就难以抑制地一阵一阵绞痛。如果这就是他们这些天之骄子为了成长和生存的必经之路,那么,是否这样的命运太过残酷? 我望向不远处的花圃,才发现已是满园□。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中桃花始盛开。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晚,直到四月下旬才不紧不慢地绽出一朵朵繁花似锦。 我看向放在书橱一角的木匣,微微一笑。里面是今年上元节之时我在街上买的那十几个石头瓶子。终于等到这个时候了,我展纸研墨,略略一忖,遂提笔而书。 我满意地看着写满了清俊的蝇头小楷的宣纸,吹了吹墨迹,便将纸小心地叠起出了门去找梁九功。梁九功正在喝着茶,见我来了,展颜一笑,道:“未名,有什么事吗?” “师傅,未名有一事相求。”说着便将手中的纸递给了他。梁九功自从亲自辅导我御前礼仪及应变事项后,或是对我影响还不错,便由了我没规没距地称他为师傅。 “这是?”梁九功大致看了一遍纸上内容,缓缓开口道:“这个我吩咐下去自是不难,只是不知你要这个做什么?按说宫内香料品种繁多,也不缺这几种吧。” “师傅,这精油乃是取百花之精粹。宫中的香料虽好,但毕竟是未经萃取的精华,虽有一定的药用作用,但并不明显。而这精油一是为液体,挥发得快,容易进入人体被人体吸收;二是这还能用于推拿,其效果又更加。还兼具有美容养颜之效,后宫各位主子想必也会是喜欢的紧。”我赶紧向他推销这个在现代大肆流行的概念。好的精油由于耗用花朵数量巨大因此价格高昂,但现在,我可是在宫中。什么人力资本、物质资本那是向来不缺,我也有机会做一把调香师的机会了,暗自在心中得瑟不已。 “嗯,听起来倒还不错。也罢,这就交给师傅了,你这丫头,一脑袋的古灵精怪。”梁九功笑眯眯地看着我,我满脸谄笑地说:“哪里哪里,这都是师傅带的好。”说罢又闲聊了几句方才告退。 走到门前,看见老十的小太监小泉子站在门口东张西望。我悄悄绕到他的身后,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啊!”一声惨叫如期而至。 “怎么了?”里面传来的却是十四阿哥紧张的声音。敢情小泉子是个放风的,这两个家伙,趁我不在房里偷偷摸摸地做什么那? 心中好奇,难不成他们是想学习圣诞老爷爷,给我来个天赐生日礼物?自那次上元节之后,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还有十四阿哥这个小四人帮见了我大老远地就绕着走,似乎我是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不定时炸弹一样。 我冲小泉子大大地扯了个笑脸,然后对他做了个“嘘”的姿势,便蹑手蹑脚轻轻进了房间。一进门,额头就撞在了一个人尖尖的下巴上。我倒抽一口冷气,扶着头抬眼向上看去,看见八阿哥那张一看到就让我想起不二周助那小子的笑脸。 他怎么也来了?看来我未名的面子有够大啊。再看向他的身边,是一脸好笑的九阿哥。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我,又转头去看他的那两个此刻正背朝着我,吭哧吭哧地在往我的被子里藏礼物的两个宝贝弟弟。 我向他俩福了福身,并未请安,而是轻步走到老十和十四背后,仔细观察着俩人奇怪的姿势。 老十和十四这两个倒霉孩子此刻正弯着腰低头在捣鼓手中装着给我礼物的一个大大的木匣子,两人的脑袋正好是老十在下十四在上,我瞅准时机,在他俩的肩上先后急速用力地拍了一下。 “啊!”两声惨叫此起彼伏,在第一次短促的尖叫之后,又紧紧跟上了第二波惨烈的大叫:“嗷!” 我满意地拍拍手,向他俩福了下去,甜甜笑道:“奴婢给十阿哥,十四阿哥请安。十阿哥十四阿哥吉祥。”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我在心中狂乐不已,就让你们这俩个小子也吃一次瘪。 作者有话要说:年关将近比较忙啊,所以更新的时间也有点不规律了~~不过开始使用存稿箱功能,每天上午11点或下午2点半更新~~祝大家小年快乐!及笄(3) “唔……未名……起来吧。”十四在我头顶上方结结巴巴了几句,才闷声让我起身。我在心里偷笑不已,但还是睁大了眼睛装傻卖乖,看看床,又看看他俩,明知故问地装作奇怪问道:“咦,十阿哥,十四阿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说完,还很无辜地扬了扬眉头。 “那个……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十四阿哥这小子脸都红了,磕磕巴巴地语无伦次。 “未名,我们几个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就特地过来给你祝寿来了。你也别见怪,十四弟也是想给你个惊喜。”还是老十有哥哥的样子,也不计较头上刚刚撞出的红了一块的大包,笑嘻嘻地对我解释道。 “这个礼物是十四弟特意为你准备的,我们的礼物就放在你的桌上。对了,十四弟说他的这个礼物你一定会喜欢。”老十坏笑着对十四阿哥转头道:“十四弟,你在这儿好好跟未名解释解释啊。”还未等十四反应过来,就和老八老九哥儿仨个撒丫子一溜烟地跑出去了,剩下十四阿哥顶着一张煮熟了的脸杵在我的屋子里。 我也不理他,自顾自地走到桌前开始一样样挨个儿拆这些个阿哥们送我的东西。八阿哥送的是一方上等的婺源砚,其色如碧云,肌如珠玉,靡颜细理,似美佳人。其背侧下角写有四个小字:红袖添香。飘逸秀丽,正是出自八阿哥之手。 再看九阿哥的,正是一对黑珍珠耳坠。阳光照在其上,闪出五彩金石般的的色泽,其中尤以紫色为主调,仿佛进入了梦幻般的水晶宫。心下已是对胤禟的品位赞不绝口,无怪乎能留恋花丛日日笙歌,完美的样貌再加上良好的品味以及高不可攀的出身,说他不是全天下少女的梦中情人我都不相信。 老十的礼物则是一套银制的模具,里面各色花朵式样凡二十种,千娇百媚,丝毫不逊于我窗前的姹紫嫣红。这个老十,上次我不过是那么随口一提想要一套这种做甜点的模子,没想到他也是上了心的。心中不由得一暖,只觉得任是无情也动人。 看了一遍礼物后,我方才慢悠悠地转过身去看十四阿哥。这孩子早已是面白如纸,牙齿咬着下唇定定地看着我。 “未名,你还在生我气么?”十四阿哥的声音居然变得有些怯怯,我在心中爆笑不已,今后那位振臂一呼,三军齐吼的大将军王会不会在十多年后回忆起这一幕,而暗自失笑呢? 我并不回答他,而是看向床上藏了一半的木匣,笑吟吟地对十四道:“十四阿哥不向未名介绍介绍您的这份大礼么?”说话间已径自上前,拔了插栓打开了紫檀木匣。 眼前不由得一亮。一套白瓷功夫茶具整整齐齐映在眼帘。瓷质细腻,洁白如雪,温润似玉,肤如凝脂,光润明亮,在光线下呈半透明状,隐隐透出乳白之色。 我欢喜地轻轻叫了一声,忍不住用手指抚摸着这似乎吹弹即破的瓷面。光滑润泽,如同出浴的美人,娇柔而素雅。 “你曾说过喜欢喝乌龙茶,这是我托人从德化捎的一套功夫茶具,希望你还喜欢。”十四垂了头,声如细蚊地说道。 “谢谢,我非常喜欢。”我向十四粲然一笑,颔首说。 “你……你还生我的气么?”十四抬头委屈似的看着我。 “当然生气了。”我笑眯眯地看着十四,见他小脸又一副惨白的紧张模样,才嗔笑道:“生气十四阿哥这两个月来每次看见我都要远远地就绕道而行,未名还以为得罪您这位十四爷了,这几个月来终日惴惴。您说我该不该生气啊?” “你……你真的不怪我出那个馊主意才让你碰到皇阿玛的?”十四喜出望外,上前一步抓住我的两肩问。 “为什么要怪你啊?不是有句话叫做不知者无罪吗。”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我未名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十四爷,是你多虑了。” “我我我……”十四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我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禁莞尔,正想开口安抚安抚他几句,肩上的一双手突然使了劲,我恼道:“你干什么?” 十四像是恍然大悟一样,黑漆漆的眸子中带着怒意,沉声恨道:“你这是求之不得,对不对?” 及笄(4) 我愣了,这话什么意思?随即反应过来,顿时怒从心头起,冷哼一声,淡淡道:“十四爷您真是太抬举奴婢了,奴婢在出宫前谁也不嫁,大不了青灯古佛或是白绫一条!”然后用力的挣开他的双手,转头一扭身便向门外走去。 “哎,未名……”十四又过来拉我的手,我冷笑一声,将他的手重重甩开,负气地走到侧房里去烧水。十四小心翼翼地跟在我的身后,见我这副模样,大气也不敢出,只是垂手站在一边看着我忙来忙去。 “啊~”见水烧开了,我伸手去提,没想到不小心溅上了咕嘟咕嘟向外串出的水滴,下意识地捂住手轻唤了一声。 “未名你没事儿吧!”十四赶紧跑过来握住我的手仔细察看了看,见确实没有大碍才舒了一口气。我看他心急的样子真是觉得又恼又怜,当下只是转过身去,留给他一个大后脑勺。 “未名,我来提吧。”十四看我又要去拿水壶,抢先我一步将水壶提在手中,讨好似的冲我扯了个笑脸,便走在我前面回了屋。 我将紫檀木匣小心地放好,又一样一样地拿出里面的白瓷茶具,暗暗留心数了数,还挺全,陆羽所说的凡二十四事都一应俱全,心中火气不由得消了一消。 在现代的时候便喜欢喝茶胜过咖啡,而茶中尤以乌龙茶为最爱,乌龙茶中则以铁观音者为甚之。还特意跑去福建学了最正宗的功夫茶茶艺,没事儿的时候一个人在家中捣鼓捣鼓这些,倒也自得其乐。 “孟臣淋霖。”“ 乌龙入宫。”“ 悬壶高冲。”“ 春风拂面。”“ 熏洗仙颜 。”“ 若琛出浴。”“ 玉液回壶。”“ 游山玩水。”“ 关公巡城。”“ 韩信点兵。”如此往复两遍之后,我将精巧的白瓷杯双手递给看的两眼发呆的十四阿哥,巧笑倩兮道:“请十四阿哥品茗。未名这儿没什么好茶,还望十四阿哥不要见怪。” 十四看看我手里小小的杯子,摸了摸脑袋,嘿嘿一笑将杯接了过去,小口啜了几口杯已见底。 “如何?”我向他微微一笑,也自斟自饮了一杯。只觉入口清澈,口齿生香。果真这茶具的作用也不可小觑,我的茶叶并算不上极品,但经此一泡,也算上成了。 “好好好。”十四立马跟小鸡啄米一样狂点着头,我担忧地看着他的脖子,生怕突然听到那里发出“卡擦”一声。 我笑笑,另寻了一个大些的杯子倒了茶放到他的身边,自己也倒了杯,端着杯子走到十四阿哥的身旁与他并排坐下。 “未名,刚才我只是一时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可好?”十四嗫嚅道,仿若做错了事的几岁孩子。 “好啦,我不和你计较就是了。”我向他大幅度地咧了咧嘴角,故作大方道。 “未名,若是你愿意,我明儿个就去求了皇阿玛让他把你许配给我……可好?”十四伸手紧紧握住我放在茶杯上的手,手心滚烫如同烧红的铁块。 不愧是康老爷子的儿子们,做事的作风都是一样的雷厉风行,我叹了口气。 “胤祯,”我看向他漆黑如墨的眼睛,认真道:“你知道吗,在这宫中,并没有我希望嫁的人。” “那你想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十四忽闪着那双眼睛疑惑不解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并未回答他,而是看向窗外一碧如洗的蓝天,眼神憧憬道:“我只希望等25岁以后放出宫去,和我的他携手共同游遍这大好江山。” “你想去哪?我都可以陪你去的。”十四信誓旦旦。 我看了一眼他尚显稚气的脸庞,心有感动的一笑。谁人不曾年少?这种年少时的悸动,最是纯洁,也最是珍贵。 “我要去塞北,看那大漠孤烟,塞上飞蓬;要去那江南,赏那小桥流水,扬州一梦。我要访遍五岳,登绝顶而小天下;我要逆流而上,去蜀中,去云南。对了,我最先要去的是西藏。那里有这个世界上最蓝的天空,有这个国度里最纯净的湖泊,还有最令人叹为观止的自然和人文景象。当你面对着唐古拉山脉,看见摇着转经筒从皑皑雪山间走出的老妇人和她身后健硕的牦牛,你将会忘掉心中一切的争名夺利,澄明空澈,只希望能够得这永恒之宁静。”我一口气将这一年以来的向往一一道出,再看十四,他听的也是入神至极,眼中一片期待。 我突然想起来他今后的命运,西藏之于他,或许并不像我口中所说的这么美好。它意味着不甘、羞辱以及悔恨。 我赶紧打断他的思绪,笑眯眯转移了话题说道:“而且十四爷,我要嫁的人,他要有一颗不羁而高贵的心灵。他要敢于蔑视这世上的一切不合理,他要勇于对抗加诸于自身的不公。他不必才高八斗,但是能够和我相知相通;他不必身怀绝技,但是能够毫不犹豫地挺身保护我。” “可是这些,你给我时间,我也可以的。”十四回过了神,听我这么一说急忙插话道。 我笑着看了他一眼,用另一只手覆在他握住我的手背上紧了紧,一字一句微笑着说:“最重要的是,他能够甘心放下营营,这世间的一切皆不再重要,唯我与他一生一代一双人足矣。”顿了顿,拍了拍他的手笑道:“这一点,你恐怕也是身不由己吧。” 十四垂了眼,长长的睫毛覆在脸上投下了一片小小的阴影。 见他不说话,我放轻松了口气,愉快道:“而且,这些日子以来,我都一直把你和十三阿哥当成是我的亲人。你们就像我弟弟们一样,看着你们高兴,我也会高兴;你们难过,我心里也不好受。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我能够一直这样,胤祯,你明白吗?” 十四低头沉默了良久,正当我沉不住气想要再安慰几句时,他忽地抬头猛然瞪我一眼:“不行,我比你大,我要当你哥哥!”我被他这么一弄哭笑不得,只好哄着这位小爷说:“行行行,那未名就高攀十四爷您这位哥哥啦!” “这还差不多。”十四笑着嗔了我一眼,向着手边的空茶杯呶了呶嘴,立刻摆起了一副做哥哥的派头,对我道:“还不快去给哥斟满了!” 我连声答应着去给他倒茶,心里长吁一口气——看来这位是彻底摆平了。 穿帮 康熙四十四年的冬天异常寒冷,大寒已过,却还是连着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丝毫没有转暖的迹象。脚踩在松软的积雪上,仿佛走在云端。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油稠伞的伞面,不一会儿已积起了薄薄的一层。偶尔有几片雪花落在脸上,顷刻间便化作丝丝沁凉的水珠。放眼望去,檐头墙角,皆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我一路看着雪景走来,心情甚好。一是因为打小生长在南方,对这北方的冬季大雪总是心向往之,然不能至。没想到穿越之后倒成了一个十十足足的北方人,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叶公好龙。在这没有暖气的北方,冬天对于我这种不耐寒动物来说简直就是冰窖。但是还好有这忽如一夜东风来的大雪,能够让我沉醉于这天上人间的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