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一宅-18

160:无关  二太太自以为言语上头压过她一头,她不敢回应,有些自得地定睛想看她的狼狈样子,目光一扫,落在她的头顶上面,顿时整张脸都扭了,忽的站起身来,手指着她呵斥道:“你,你头上的玉簪是哪里来的赝品。”  声音很大,一屋子的人都镇住了,晴芸才探手想去九如面前摸块点心吃的,赶紧将手给收了回来。  九如将茶盏轻轻地放回案几上:“二太太的眼力不算好,怎么就知道我这个是赝品。”  三太太看看左,又看看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会站在原地陪着笑:“二姐姐,这个事儿,原本也不归我们来管的。”  “怎么就不归我们管了,这是薛家的事情,大姐的东西怎么就轻易掉在她手里了,这个又不是一件寻常的首饰。”二太太眼见着要冲过来,看势头想要将九如的脑袋掰住,抢她头上的玉簪看个明白似的,被三太太给一把拦截住。  “二姐姐有话慢慢说,都是自家人。”  “从她进门以后,整个家都乱了,大姐鬼迷心窍似的,像是要把整个家都送了给她打理,她有什么能耐。”二太太见九如始终不答话,心中激愤,衣袖一扫,直接将九如的那杯茶给打翻在地上,茶水溅了到处都是。  九如再不能坐视不理,站起身来,身后却多了一只小手拉她的衣服,她微微侧过头去看,晴芸白了一张小脸,紧张地看着她,她很有耐心地对晴芸笑了笑,示意不要害怕,她不会与二太太吵架以至于动手的,晴芸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缓缓地放松开手。  “要是沁月阁有事情的话,岚儿媳妇可以先走一步的。”三太太插在两个人中间,“都是自家人,千万别在我这里吵,再传到大太太和老爷面前,还以为是我特意喊了你们来挑拨离间的,便是我全身长了嘴都说不清楚了。”  “三太太放心,今日的事与三太太无关。”九如淡定地说道,“况且,与二太太也是无关的。”她随手将玉簪从头发中拔了出来,乌鸦鸦的头发瞬间顺着肩膀披散下来,衬着她如玉般的脸颊,没有一丝的血色。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玉簪的确是大太太给的,我也知道这支玉簪是个印章,代表了什么,但是大太太的东西,她心甘情愿给了谁,都是她的决定,二太太要是觉着,真的一切只靠这根玉簪就能解决,不如就把簪子拿去试试看,晴芸姑娘在这里,声音大了吓到小孩子总是不妥,东西,我就放在这里了。”  玉簪轻摆在案几,很清脆的一下,屋子里刹那间静下来,静的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二太太的一双眼死死看着玉簪,右手五根手指捏紧松开,又捏紧,再抬头看九如的神情,她的脸上云淡风轻,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她咬了咬牙,向前跨了一步,才要抬手。  “娘,那是大娘的东西,即便拿了,大娘也会要回去的。”晴芸忍不住开口了。  二太太的动作僵持不动,没有收手,也没有再继续,想来是内心挣扎地厉害,脸颊两边的肉都簌簌发抖,看起来有些不忍目睹。  九如目光如水,温柔地看了晴芸一眼,像是赞许,晴芸回给她一个怯生生的笑容,挨近到二太太身边,拉住了母亲的手:“娘,我肚子饿了,我们先回去吧。”161:空空  找到台阶下的二太太拉着晴芸的手,匆匆地走了,收手的时候,她看着玉簪的神情复杂,仿佛那是一个能够吞噬性命的妖怪,一旦回头就不愿意再多看一眼了。  三太太站在那儿只剩下喘气的力气,半天才回神,勉强笑道:“岚儿媳妇会说话,二姐姐的脾气不好,我真怕她把玉簪给折损了,大姐知道要,要……”后面几个字,因为牙齿打颤,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要是将玉簪折损,怕是在场的诸人都要受罚的,九如明白她的意思,轻声道:“是,我知道二太太脾气不好,其实她人不坏。”  这话,原先是兰心说的,不知怎么,一脱口就顺出嘴了。  三太太赶紧点头:“是,是,你这般识大体最好了,二姐姐不是坏人。”摸索着走到案几边,拿起那根害人匪浅的玉簪,双手捧着递给九如,“这个还是你收起的好,千万不要放在我这儿,我胆子小。”  九如笑着接过来,反手给自己挽了个发髻,用玉簪固定好了:“我方才的话,没有吓二太太的意思,玉簪看着是个象征,好似谁拿到了就能做主,其实薛府上下,能够做主的人,还是大太太。”  或者是大太太背后的那个男人,其他的人不过是随手摆放的棋子,大太太似笑非笑的神态,她还记得,拉着她的手说,九如,我能给你的东西,随时也可以拿回来。  三太太忙不迭地把她往外送,边走边抹汗道:“下次还是我去沁月阁坐坐就好,你们那里人多热闹,好说话。”  “不妨事的,三太太随时过来坐。”  “二姐姐的话,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不会,我只记得三太太的茶是好茶。”九如走到屋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是什么花开,空气流动中香气馥郁,方才郁结在心里的东西,跟随着散开来,要是真的把什么事儿都压在心里,怕是心口堵的石头能比花园里那块假山石还大。  九如慢慢走回沁月阁,霆岚不在前厅,她回到自己屋中,也不见人,大概是又同辛泽去哪里转悠,她想一想,爬到床上,将自己的枕头搬开,再将褥子掀起,想将藏在那里的纸卷取出来看看,里面到底写着什么。  手探下去一摸,空空的一片,东西没有在了。  几乎是呆了片刻,九如的一颗心又突突地狂跳起来,方才二太太要找她吵架时都没有的紧张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压得她差点透不过气来,她一把将枕头铺盖都卷到另一边,下面的褥子也都搬走,还是没有,褥子下面干干净净的,连一片纸也没有。  她还是不死心地从床上爬下来,准备钻到床底下去看看,会不会是从缝隙掉落到地上,虽然说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纸卷也不可能凭空就消失掉了。  半个人才钻进床下,听到身后有人没有敲门就走进来,九如看不到是谁进来,眼前一片黑,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九儿,你在找什么东西。”霆岚的声音骤然响起。第六十四章 晕厥从床底退出来,九如有些怔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霆岚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他站在那里,俯身看着她,将一只手递到她面前,嘴角微微一掀:“床底下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他的手掌温暖有力,将她一把拖起来:“九儿找到想要找的东西了吗?”她摇摇头,虽然看不清楚,但是纸卷的尺寸并不太小,她没有看到,低头看自己的手,两只手心都是灰泥,一无所获。“那么,九儿能告诉我,你想找的是什么吗。”霆岚很温柔地问道。“一卷纸。”九如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一卷纸?”霆岚挑高了一边眉毛。“是的,用蜡封住的一卷纸。”九如大约比划了大小,“我塞在枕头下面的,找不见了。”“里面是很重要的东西?”“我不知道呢。”九如无奈地笑了笑,“还没有来得及看,大概是记录了些重要的东西。”她望着霆岚,觉得他的五官像是放松些,笑容也不似才见时的那种微微僵硬,小心翼翼地问道,“相公,你有看见吗。”霆岚的笑容十分灿烂,抓抓后脑勺答道:“辛泽昨天说屋檐下头有个鸟窝,里面好像有两只才孵出来的小鸟。”“然后呢?”“他的手臂不够长,我随手翻找了个细长的物件给他,好像就是九儿你要找的那个东西。”“东西呢。”“用完扔掉了。”“扔在哪里。”“好像屋檐下,好像是窗台那边,记不太清楚了。”九如没有等他的话说完,已经扑出去了,窗台边应该被春琴收拾过,很干净,一目了然的,窗外外面,她趴在框上往外张望,也看不出个所以然,霆岚见她是真的着急,跟在身后问道:“那个东西很要紧吗,九儿,你急成这样子。”九如压根没有心思回答他,匆匆扔下一句:“我出去外面再找找看,你留在屋里。”“到底是什么,你不告诉我一下,我们可以一起找的。”霆岚黏在她身后像是一条尾巴,才走到门槛边,九如猛地停下来,他没留意差点两个人撞在一起,就看到九如抓着门框边缘,不动也不说话,“九儿,你怎么……”话没有说下去,九如整个人软下来,幸亏霆岚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抱住,见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已经晕厥过去,吓得连声唤道:“九儿,九儿,你怎么了,辛泽,春琴,你们几个都在哪里,快些过来。”辛泽跑得快,第一个赶到,见这场景也被吓到了:“小王妃,小王妃这是怎么了。”“我和她好好在说话,她说要出去找东西,走到门边就不对劲,然后就晕过去了。”春琴来到跟前,蹲下来看一眼:“小王爷先掐下她人中,看看能不能醒转。”霆岚一脸的茫茫然:“什么人中,怎么掐。”春琴扭头对辛泽嚷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府里头有没有大夫,快些去请。”辛泽跌跌撞撞地跑了,春琴让霆岚将九如抱到床边躺下,尝试在她人中处掐了两下,没有丝毫的反应,又跑去用冷水浸湿面巾给她擦脸擦手。“春琴,九儿到底怎么了,我们只是在说话,她有些急,怎么就怎么就……”霆岚紧紧抓着九如的手,坐在床沿边,快要哭了。“小王爷不用急,这个要等大夫来看了才知道,至少小王妃的呼吸还算平稳,可能只是急了,你们当时是不是吵嘴了。”“没,没吵嘴。”霆岚生怕她不相信似的,又重复了一次,“真的没吵嘴,真的。”大夫很快被辛泽请过来了,很客气地对霆岚说道:“小王爷能不能先让下,我给小王妃把个脉。”“我不要。”霆岚很干脆地拒绝了。大夫的脸都快皱在一起了:“不让我把脉的话,怕要耽误小王妃的病情。”“小王爷,要不先坐过来些,大夫把了脉,知道是什么病,小王妃才能醒的。”春琴好声好气地劝霆岚让出半尺的距离,又将九如的手捧过来,交给大夫。大夫认真地屏息把脉,一只手捻着胡子,半眯着眼沉吟。“会不会是小王妃怀了身孕?”春琴小声地问道。“不像是喜脉啊。”大夫摇了摇头,“看脉象的话,没有任何问题,怎么好端端的就会晕厥,实在没有道理,这样子吧。”他摸出一瓶鼻烟来,拔开盖子,送到九如鼻端。九如先是清咳一声,吸气的声音大些,大夫赶紧将鼻烟取走,她已经抑制不住两个喷嚏,睫毛煽动着醒过来了。“好了,好了,醒过来了。”春琴欢喜地喊道。大夫见霆岚急得抓耳挠腮的,赶紧把位子腾出来:“小王爷坐在这边,我去旁给小王妃开个药方,吃几贴应该会好。”春琴让辛泽去取笔墨带着大夫挪移到旁边,九如看着一屋子的人,像是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扶着额头,觉得里面隆隆作响的,想要坐起来:“相公,怎么这么多人,我们不是去外面找东西了吗。”“九儿,别提找东西了,你才走到门口,突然迈不开腿,我一眨眼,你就晕过去了。”霆岚按住她肩膀,不让她起身,“你先躺着不要动,和我说说,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刚才那位是大夫吗?”“是的,辛泽去喊来的。”“大夫怎么说。”“说你没病,但是要给你开药。”九如见问他不出什么,让春琴过来身边,低声道:“仔细问问大夫,要是有什么也别瞒着我。”春琴脸色一变,勉强笑道:“你不要多心,我就去问。”“是相公把我抱过来的吗?”九如见霆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左手被他捏在手心,起了一层汗,黏糊糊的,她心口却是一暖,“我自己都不知道,明明在说这话的,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床上了,真是奇怪。”霆岚仔细地摸摸她的额头,低下身来:“九儿,你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头有些晕。”“大夫说不是喜脉,什么是喜脉。”九如的脸颊浮起淡淡的红晕,微微别转过头去:“这个不要多问。”“可是,春琴都知道的。”九如清咳一声道:“等他们都走了,我再告诉你。”霆岚几乎要凑过来贴着她的脸:“九儿,你脸红了,真好看。”九如想要抬手去推开他,全身没有力气,只能笑道:“这么多人在,你胡说些什么。”“小王妃,问过大夫了,是说没有大碍,他开的也是滋养的方子,说是可能最近累着,身体不太适应才会这般的,药方我也看过了。”春琴过来回话。九如心底微微一松:“那就送大夫出去,不要惊动长辈那里,药方留下来,让辛泽去抓药来煎服,我想与小王爷说几句话。”第六十五章 旧戏重演春琴知趣地按照她的叮嘱,将几人都带出屋子,细心地将门给关好。“相公,我没事的。”九如不喜欢躺着说话,“你帮我一下,让我坐起来才好。”霆岚听话地搂着她的腰肢,将她抱起来,斜斜倚在软枕边,柔声问道:“这样子会不会好些。”九如看着他,点点头。“要不要把窗子打开。”霆岚好像有些刻意回避她的目光,站起来去开窗。九如看着他的背影,以前好像只有自己躲过他,他这个样子,还是第一次,霆岚将窗户支开,站在那儿不知想着什么,没有转身。“相公,你在想什么。”“帮你看看那个纸卷还在没在。”霆岚将半个身子都挂出窗外去,“没准找到那个,你就好了。”“那个找不见就找不见了,你转过身来与我说话。”霆岚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依旧趴在那儿,从左边到右边的晃动。“相公,你在想什么。”安静片刻后,九如突然发声问道。霆岚下意识地回绝道:“没,没有在想什么。”“那你转过来。”九如很认真地强调了一次,“转过来看着我。”霆岚将身体收回,一双手搭在窗棂边,从九如坐着的角度看过去,他用的力气很大,指节都凸出来,然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才缓缓回身,抬起头时,眼眶微微的发红,也不说话,也不走近,只是紧紧地盯着九如看。九如迎着他的目光而去:“是不是以前,府里也有人晕倒过,像我这样。”霆岚的神情藏不住心事,什么都写在脸上,那种茫然后的诧异,被说中心事的恍惚:“你怎么知道的。”“我猜的。”九如轻声道。霆岚点点头,一步一步挪移到她身边,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是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停留在她的脸颊,张开手心,贴住她的肌肤,两个人肌肤相亲,九如能够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像是要竭力克制又克制不住的那种细微的颤抖。她想,她大致已经猜到了。“是不是四太太,你的母亲。”霆岚闭合起眼睛,脸上多了一层恐惧,那种带着死灰般的恐惧,像是写出了死亡的颜色:“母亲本来身体很好的,开始时,也是这样莫名地晕倒,大夫来看过,都说是吃累了,辛劳了,好好休息都会好的。”“没有查出病因吗,一直到最后?”霆岚慢慢摇了摇头:“没有,来的大夫把脉开药,吃的都是补药,那时候母亲的屋子里面,成天都是人参灵芝的香气,她每次端着药,都会笑着说,我这哪里是在喝药,喝下去的都是真金白银的。”“原来,这些事情,你都还记得。”霆岚的眼睛睁开了,还是平日那样黑白分明,清澈见底,只是里面有多了些说不出来的东西,他看着眼前人,轻声地笑起来道:“有些事情怎么会忘记,何况又像是要旧戏重演了一般,九儿,你倒下去的时候,我心里面,是空的,空白一片。”空气像是凝结的棉絮一般,沉得叫人透不过来,九如像是明白了什么,嘴唇跟着哆嗦起来,不知道心里面想的话,是不是可以说出来,是不是说出来,咒语会解开来,藏在阴影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她想得全身骨头都痛。有节奏的敲门声,轻轻的两声,然后赵凌琪的声音适时响起,淡淡的,听不出情绪的:“听说九如病了,我刚回来,给她捎了家信。”“方便见一见表哥吗?”霆岚的手指拂过她的额头,“你才出了汗,头发都湿了。”九如觉得他有种异样的温柔,但是掩饰不住心头的不安:“不要让表少爷久等,开门去。”霆岚收回手,低头看着掌心笑,嘴唇微微卷起,重复着她的话:“是,不要让表哥久等了。”九如有种冲动,想要扑上去拉住霆岚的,但是身上没有半丝力气,手指在半空中,抓了个空,霆岚已经将门打开了,赵凌琪走进来,关切地问道:“大夫怎么说,有没有大碍。”霆岚站在他身后,大半个人被挡住,九如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将那些想问的话,统统都咽了下去。“没有力气说话吗,脸色看着确实不好。”赵凌琪走得更近了些。九如勉强笑道:“给表少爷贺喜了。”赵凌琪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绯红:“我与尔容的事,你又不是不清楚,令尊这次旧话重提,我想着自己年岁确实不小,连霆岚都娶了亲,尔容总算是见过面说过话,知根知底的人,比另外找的要强些。”他转过头去看霆岚,“是不是你欺负媳妇儿,我临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霆岚一双乌黑的眸子看着他,过了片刻才道:“表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回来不久,你们不是应该收到我的两封信件,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封沈老爷给九如的信,千叮万嘱说要亲自送到你手上,不是说才与我的信件一起送回来过,怕是老爷子想女儿,又赶着写了一封。”赵凌琪从怀中取出信封,交在九如手中,尚有余温。“大夫都来看过,不过是前些天去庄子颠簸劳顿,又没有睡好的缘故,休息两日就都好了。”九如不方便当面拆信,只是笑着道,“以后就不喊表少爷,可以改口喊姐夫了。”赵凌琪微微一笑,拉着霆岚的衣袖,将他带到一边,低声问道:“大夫真的说没事?”“嗯,大夫说没事。”“有没有问过她在别人那里吃过什么,她去了庄子上?”“大太太让她去了两日,她也没有事先告诉我,回来的时候,我才知道。”霆岚无奈地摊摊手,“庄子是自己府里的庄子,当然是拿最好的给她吃。”赵凌琪脸色一变,在他肩头重重拍了一下道:“你又知道些什么,就算是舟车劳顿,按着她平时的身体又怎么会轻易晕倒,姨夫那边还等着我过去,你去问问她,问清楚了再告诉我。”九如隐约听到他们对话中的几个字,见赵凌琪拂袖而去,霆岚的脸色更凝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霆岚慢慢地走到床前,慢慢地坐下来,握住她的一只手,低声问道:“九儿,你去三太太那里还有没有见过别人。”九如将在三太太那里遇到二太太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霆岚看着她发顶的那根玉簪,沉下脸来道:“就是它惹的祸,对不对。”“玉簪何其无辜,它又哪里懂得人们要用它来测试人心。”九如觉得头顶一轻,霆岚将玉簪已经抽走,拿在手中细看,她指给他看,“大太太的东西,簪尾是一方印章,可以掌握王府的账本盖印。”“不是大太太的东西,原本不是。”九如见他神情不太对劲,将玉簪抢回到手中:“你别对着它咬牙切齿的。”“怕我失手把它给折断了是不是。”“三太太说,要是玉簪折断了,我在大太太面前也不会好过。”“二太太有没有对你动手。”“不曾,当时晴芸在场,她怎么也不会当着女儿的面和我撕破脸的,我晕倒的事情虽然关照了不要传出去,不过表少爷才进门都知道了,怕是老爷和大太太那里都瞒不住,沁月阁看着都是自己人,个个都是眼线。”九如低语道,“在三太太那里,二太太怒目相斥,我不害怕,刚才突然晕倒,我也不害怕,可是看着你这会儿的样子,听着你说话,相公,我心里面害怕,真的,我不想瞒着你,可是你变得很陌生,陌生到我在想,眼前这个人是谁,是谁占据了薛霆岚的身体。”霆岚倾过身来,面孔几乎贴着她的面孔:“九儿,我是霆岚啊,怎么会觉得陌生呢,要是你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自己确定的。”拉着她的手,按在他的眉眼上面,慢慢往下走,“是不是你熟悉的人,眼睛,鼻子,嘴唇,有哪里不对吗,你看,我还是我。”九如安静地等着他一连串的动作结束,轻声道:“相公,那个纸卷在哪里。”第六十六章 害怕“哪个纸卷?”霆岚的神情好似在笑,又好像要哭。“我从庄子里带回来的纸卷,从你母亲住过的屋子里找到的,回来以后,我放在枕头位子的褥子下面,这张床,只有春琴会来收拾,而且我都在场,除了睡在我身边的人,不会发现那个纸卷的。”九如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方才相公说,纸卷被辛泽拿去捅鸟窝,我听着觉得已经蹊跷,然后再看你的样子,我想,我大概是明白了。”“九儿,你真的比寻常女子要聪明,不过,我们怕是没有时间解释。”“为什么。”“因为又有人来了。”这一次的脚步声很急,还不止是一个人的,九如琢磨了下,今晚的沁月阁真是热闹,人来人往的一拨拨没有停过。霆岚不等来人敲门,大步走过去将门给开了,呵斥道:“又有什么事。”“老爷传话了,说是让小王爷和小王妃过去正厅一次。”说话的丫鬟十分面生,守规矩的没有进屋来。“小王妃身体不适。”霆岚微微起了怒气,“来回折腾,怎么休息。”“老爷说了,知道小王妃身子不妥,但是事关重大,请小王爷务必送小王妃一起到正厅相商。”传话的走了,霆岚转过身,努力才将脸上的怒气给收敛起来:“九儿,看来我们还是要走一趟的。”“帮我把春琴喊来。”九如挣扎着要起身。霆岚按住她肩膀问道:“喊春琴来做什么。”“你看我披头散发的,怎么见长辈。”九如想一想又道,“不如你帮我把梳子拿过来,我自己收拾一下。”霆岚取了梳子过来,却没有交在她手里,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坐好:“九儿,其实我也会梳头,只是没有她们的手巧,九儿,你的身体很凉。”九如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觉得其他的都不是那么重要了,霆岚的手臂环抱着她,两个人的体温相互分享着,他温热的鼻息透过发丝传递到身体里面,将那些寒气渗透的部分,一小块一小块地蕴热了。“九儿,等会儿要是父亲说什么,你只管听着,不用说话的。”发髻好不容易梳理起来,霆岚掰过她的脸颊细细亲吻,手一松,乌鸦鸦的发落了满手背,两个人的唇相互吮吸着,都不舍得放松开彼此,等到霆岚松开手,九如的双颊是一片诱人的蔷薇色,衬着她苍白的脸色,愈发妩媚。简单的发髻总算是梳起,霆岚不许她走路,用貂毛的斗篷将她裹着,要将她抱去前厅,九如不自在地挣了挣道:“老爷看到这样子要说话的,众人面前成何体统。”霆岚低头轻轻她的眼睛,微笑道:“今天,父亲不会介意这些的,你显得更柔弱才好。”他的步子很稳,九如的眼前是一片融融的貂毛,像是有雪花要飘进眸底。正厅的灯光,光明一片,她下意识地想往霆岚的怀里躲藏,眼睛生疼生疼的,霆岚的嘴唇贴着她的耳廓:“九儿不要害怕,我在的,我一直在你身边的。”“岚儿,九如身体不好也不用你抱着她走来走去,大庭广众,成何体统。”老王爷威严的声音传来。“老爷莫急,大夫都说岚儿媳妇是突然晕厥,怕是未必有力气走路的。”这是大太太的声音。“不能走路可以找两个丫鬟搀扶着,你将她先放下来。”霆岚站定在屋子中央,铮铮而言道:“父亲,你是不是曾经把母亲放下来,所以她才离开我的。”“你,你说什么。”老王爷的脸都扭曲了,手指直直指着他,“家中的家规你忘记了嘛,如此大胆。”“老爷,岚儿平日不是这样的,怕是岚儿媳妇生病,他心焦,千万不要与他制气。”三太太软语相劝,又过来拉霆岚的手臂,用力给他使眼色道,“岚儿先将你媳妇放下地,这样抱着是不好看。”“父亲,九如,她不是生病。”“大夫同我说过,只是疲累,的确不是病。”老王爷已经生出了怒气。“如果只是生病,倒也就罢了,父亲既然已经问过了大夫,就没有问一问九如的病情是什么样子的,她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晕倒,这样的场景,父亲难道你就不觉得熟悉吗。”“你,你在说什么?”老王爷这才反应过来,“岚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头头是道的。”霆岚将九如抱到雕花大椅边,喊站着不动的那个丫鬟去拿软枕,声音不大,那个丫鬟呆了一下,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人似的,跌跌撞撞地去拿了:“九儿,你再等一会儿,椅子凉,不能直接坐。”九如依顺在他怀中,点了点头。正厅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说话,其他人像是受了大打击,面面相觑,老王爷坐在他最喜欢的那张椅子上面,喘着粗气,根本发不出一个字。“小,小王爷,软垫拿来了。”那个丫鬟结结巴巴地捧来好几个软垫,手忙脚乱地帮着铺好。霆岚弯下身将九如放置安妥,将披风的兜帽都取下来,九如的面孔露出来,两颊边的蔷薇色更加浓重,艳色化不开一般。老王爷的双手扶着椅子,不停地发抖,二太太有些不信邪,凑得近些来看她,多看了两眼,惊呼道:“她的脸上,怎么和四妹妹是一样的。”正厅里的那层不敢揭开的薄膜终于被二太太的话给打破了,大太太坐得原本就近,哪里有看不出来的可能,就是一直忍着不说,等二太太的话音刚落,直接呵斥道:“二妹妹说的什么昏话,四妹妹不在世都这些年了,你哪里又记得这么多。”二太太不是个肯轻易妥协的人,嘴硬道:“怎么就不记得,当时你们不是都在吗,我就不相信,你们会不记得。”三太太又一次出来打圆场道:“岚儿媳妇是受了风寒,上火的人,脸上有红晕也是正常的,二姐姐怎么就能扯到旧事上面去了。”“你不要和我说,你也把当初的事情给忘记了。”二太太根本没留面子给她,直接反驳道,三太太脸色一白,很不好看,赶紧地把后面的话都给缩了回去。“都给我闭嘴。”老王爷大喝一声,雷声滚滚般,将所有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虽然他的手还是一直在抖,抖着指向霆岚,“你,你先说,你是怎么回事。”霆岚始终握住九如的一只手,九如的视线落在两个人交握的手掌之上,觉得霆岚想要向她借取部分的力量吧,陈年往事说出来,字字啼血,句句带泪,又是牵扯到他亲生母亲的亡故,这般想着,她回握的力气稍稍加重了一些,尽管微薄,但是她知道霆岚能够感受得到。“岚儿,你的病都好了,是不是。”老王爷殷切地又问了一次。“我从来没有病过。”霆岚镇定地回答道。“从来,没有,病过。”老王爷细细咀嚼了这句话,一抬头,目光如电,“你是说这些年,你都是在装的,假装自己痴傻。”“如果我没有装,大概我已经和母亲一起死了。”霆岚将手中的物件对着老王爷甩了过去,“这个是九如在庄子上面找到的,这些年,你从来不准我离开府里半步,也不肯让我去庄子上面,是不是父亲心里早就有了疑惑,却为了家中的宁和不肯说出来。”落在老王爷怀中的东西,正是那个用蜡封好的纸卷,一头的封蜡已经破开,露出里面的纸张。“这,这又是什么。”老王爷居然不敢打开来看。第六十七章 风言风语“这是母亲留下来的真相。”霆岚冷冷言道,“父亲看完以后,就会明白这些年,我为什么会这样子。”老王爷猛地将纸页抽出来,力气用得大些,一角被撕破也顾不得了,幸好纸上的字不算多,他很快已经看完,但是没有放下来,像是要确信一次,再重头读过,或许是今晚的变数太猛,他反而慢慢地镇定下来,目光在屋中所有人的脸上慢慢地划过。大概除了九如,其余的人都被他看得心里一抖,那些人都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幕。“岚儿,你一直遵从你母亲的遗言,在所有人面前装傻,是不是。”老王爷对着他招招手,让他走到自己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背道,“这些年苦了你。”霆岚的眼圈顿时红了,咬着牙不让自己的情绪爆发出来,母亲临终前也是这般拍着他的手背,示意他将耳朵贴得近些,他俯下身,耳廓碰到母亲的嘴唇,那里已经是冰凉一片,母亲的声音气若游丝:“岚儿,娘只能保护你走到这里,你听娘的话,一直把自己当个小孩子就好,这样的话,那个人就不会再给你下毒。”他想问母亲,那个人是谁,究竟是谁,母亲仿佛听到他心里的话,却没有给他答案,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就不肯再说其他的。母亲的秉性太过纯良,她从来没有想过王府中会有人对她下毒手。老王爷站起身,走到九如身前,很是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半响才道:“她嫁进薛家才多少天,有人已经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来不及要除去她了吗,岚儿这些年一直痴傻,没想到给他找个聪明的媳妇就又一次招惹出是非来。”三太太突然尖声惊叫道:“二姐姐,你就算再不喜欢岚儿媳妇,怎么能够动这样的心思,要弄死她呢,她不过是个小辈。”这一声,像是震动到所有人的心口,二太太顿时被众人的目光盯住,她脸色发白,往后退了一步,喃喃道:“我没有,我没有给她下毒。”大太太沉声道:“二妹妹,你与岚儿媳妇的宿怨不是一天两天了,最初你拿她教晴芸放风筝的事情,在老爷面前挑事,后来老爷没有过多追究,你心有不甘,又跑到沁月阁去争吵,府里面,最近那些风言风语也是你让身边丫鬟传出来的,是不是。”九如看着诸人的神态,觉得自己好似一个局外人,他们相互争辩的到底是什么,风言风语又是什么。“我也是听说了,说有人看到表少爷和岚儿媳妇之间不清不楚的,又说岚儿媳妇未嫁入薛家前就与表少爷暗中来往,互有情愫,二姐姐,原来这些都是你让人传出来的。”三太太吃惊地用帕子遮着嘴,不住地咳嗽。九如看着霆岚背对着自己,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始终没有转过来,多看自己一眼,心里面已经寒了,然而,这档口不是为自己解释这些的时候。老王爷大手一挥道:“怎么又把凌琪给扯出来,凌琪才和九如的姐姐订了亲,还不够堵住你们这些妇人之口吗,老二,你说清楚,到底是不是你做的。”二太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个档口怕是全身都张了嘴都是说不清楚了,只会重复地说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那个心,我便是有那个心,我也没有胆子的。”大太太好似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老王爷沉声道:“来人啊,把二太太先关到柴房里去。”二太太的双腿一软,已经跪倒在地,脸色吓得没有半分血色:“老爷,老爷,你是知道我的,我只是嘴巴坏,我真的没有做过,真的没有。”已经有两个孔武有力的仆妇上前,一边一个握住二太太的手臂要将她往外拖,她心有不甘,双手去抓老王爷的裤腿,哭喊着不肯服从。“等一下。”坐着不动的九如开口了,“老爷请先听我一言。”二太太的哭喊声低下来,一双眼死死盯着九如,仿佛在猜测她是不是要火上浇油,落井下石。霆岚走到她身边,轻声道:“九儿,你想说什么。”“事情的源头是因为我突然晕倒才会发现,我中了和多年前过世四太太一样的毒,其实之前,我都没有发现身体有任何异状,哪怕是我从庄子来回,除了有些累,其他都和平日是一样的,那么我想这毒应该是慢性的,而不是要立即置我于死地,或者是下毒的人也害怕我死得蹊跷,所以不敢下药下得狠,若是如此的毒性,那么只有下在吃的东西里面才会有效了。”九如抬眼看了看老王爷,“老爷怕是想到当年的事情,急怒攻心才会没有想到的。”老王爷似乎有些明白她要说的意思,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二太太从我进府,确实表面上与我不合,处处针锋,她是长辈,我是小辈,自然不能太与其计较,但是正因为她的态度,所以我们不可能会亲近到,她送吃食给我,说得难听些,即便她送了,我还未必敢吃。”九如的气力不够,说两句喘一下,语速慢,大家听着觉得心里头着急,又不好催她。“把二太太先放开,大家都坐下来听九如说完。”老王爷沉声道。二太太赶紧地甩开仆妇的挟制,连滚带爬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去。九如重重咳嗽几声,大半个人都歪斜在霆岚身旁,霆岚紧紧握住她的手,她扬起下巴,冲着他笑了笑,“相公,我没事的。”又问老王爷道,“老爷是否方便将四太太留下的纸卷给我看一下。”老王爷沉吟片刻,点点头道:“岚儿说,此物原本就是你从庄子带回来的,理应给你看看。”九如接过纸卷来,仔细打开,四太太写的一笔娟秀簪花小楷,写得清清楚楚,说是已经知道自己中毒不久人世,心里担心稚子会不会遭遇相同的毒手,思前想后不知道是谁这般狠心,只能临时想了个笨办法,希望岚儿可以逃过此劫,后面的字越来越混乱,显然是书写之人,手上无力,已经捏不住毛笔所致。“看完了没有。”老王爷见她看得仔细,忍不住催促。“看完了。”九如将纸卷交还给霆岚。“有哪里不对劲吗。““东西是在庄子里四太太经常住的那间屋子里找到的,可是看纸上所写的,应该是四太太过世那天,突然心有灵智,留下的最后的话,我在想应该是别人安放到那里去的,那个人是谁,我还真的说不好。”九如一双眼缓缓在在场几人面上滑过,“我心里头还有个疑惑,四太太既然知道自己被人毒害,为什么没有告诉老爷,这一点,老爷不觉得奇怪吗。”老王爷被她问的一怔,随即眉头皱得更紧:“你要是想到了什么,你说。”“我只能猜想是因为她不能确定是谁所为,当时相公的年龄太小,她生怕打草惊蛇会殃及幼子,所以才不敢说出来。”九如细声问道,“那么,我又想问问相公,你猜到是谁给我下的毒吗。”“必然是在场之中的一个。”霆岚的声音很冷,他的手心却炙热地像是藏着一把火。“这一次原本应该也想着慢慢毒死我的,不知道什么诱发因素让我体内的慢性毒突然地爆发出来,我晕倒了,但是因为下毒的次数不多,或者是分量不重,还不至于死,所以令得这人故伎重演的手段没有得逞。”九如突然笑了,蔷薇的颜色,衬得她眉梢眼角都有一层晶莹的艳光,“三太太,你那边的点心每次都做得很好吃,送来的汤水也很好喝,不过挑选的食材都是相公不太喜欢的,所以每次他都不愿意吃,是不是你善心大发,不忍心毒死一个痴傻的人,想着说,反正他已经傻了,而且他又是老爷的独子,要是真的薛家断了血脉,老爷没准还会再纳新妾,再生出一个儿子来,怕是更加麻烦。”“你,你在说什么。”三太太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岚儿媳妇是不是生病生糊涂了,怎么好端端地扯到我身上。”她勉强笑了笑道,“我一向不与大姐争,怎么又会和你这个小辈争,你真正是糊涂了。”第六十八章 咬人的狗不叫“大概真的是我糊涂了,三太太一向与我交好,不时来沁月阁坐坐,还请我过去你那里喝茶,每次都是笑脸相迎,笑语相送的,就算在怀疑别人又怎么会怀疑到三太太身上呢。”九如停了一停,才道,“所以,聪慧如四太太也没有怀疑过你,想必还在琢磨大太太和二太太究竟谁才是凶手。”“你,你血口喷人。”三太太被她说急跳脚,尖声喝道,“老爷,岚儿媳妇得失心疯了,你别她胡言乱语,她说的都是瞎话。”老王爷一点也没有要打断九如说话的意思。九如慢悠悠地说道:“看着府里上下的人多,其实掰着手指都能数的过来,除了晴芸年纪小,老爷没有把她喊来,当年的还是这次的,在场就是这么几位,不过是多了我一个人,要是方才三太太没有那么着急把二太太咬出来,我还未必会得怀疑你。”“她,她四处散播你的坏话,哪一次见面不是恨得要咬下你几块肉一般,怎么不是她,怎么就不是她!”“咬人的狗通常都不会叫。”九如这句话一出,二太太的脸色也隐隐发绿,但是想着她是在给自己辩解,努力地又克制住了,“二太太的脾气是不好,大家都知道,就她那个火爆的性子,哪里来的心思给别人下慢性毒药,再慢慢等着别人死,三太太自己都说了,二太太的脾气上来直接要掐死我的可能性或许还大些,而且二太太还有晴芸,她是真的疼女儿,为了晴芸,她也不会下这个狠手的。”听到九如提及晴芸的名字,二太太的脸色缓和下来,三太太见老王爷像是越来越相信九如分析的话,急得要疯了,扑到老王爷面前,嚷道:“老爷,老爷,你怎么能听这个小蹄子编排我,你是知道我的,我进府十几年了,安安分分的,老爷,你要给我做主的。”“老三,你急什么,老爷在听岚儿媳妇说话呢,中毒的是她,要死的也是她,当然她才是最重要的证人,我们在场的哪个都有嫌疑,除了她。”大太太的神情很淡,像是一切都在预料中般,“你要是没有做过,慌什么,听她说完就是了,老爷在乎的不止是岚儿媳妇的性命,他是想知道当年四妹妹的死因到底是什么,我倒是也很想知道,你不想吗。”“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三太太才咬了二太太一口,知道她必然不会帮自己说话,看到大太太的态度,再看老王爷也没有要为她开脱的意思,突然发疯似的大叫一声,对着门外撒腿就跑。“把她按住了,哪里都不许去,谁都不许走,在真相大白之前!”老王爷猛地站起身,大喝道,“按住她,把她拖过来,要是她再想乱动,就用绳子给我绑在椅子上,绑严实了!”九如从老王爷眼底看到一抹杀气,知道他是动了真怒,大太太毕竟是原配,十分了解他的性格,他的怒气并非来自自己,而是多年前的心结,他最爱的女人死在王府,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唯一的独子又受刺激变得痴傻,要是今日翻案说这些都是他身边的人所致,怕是他什么手段都能拿出来了,九如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三太太。三太太根本没有听见老王爷的话一般,还在死命地挣扎,仆妇也丝毫不客气,真的取来长绳将她给绑住了,因为挣得力气太大,椅子被拖得离地,发出突突的声响。“三妹妹,你确实是心虚了。”大太太的眼睛半开半合,低声道。九如琢磨着这句话,不知大太太事先知道多少,如果知道又为何隐瞒不说,是想坐看鹬蚌相争,然后,从中渔人得利吗。“岚儿媳妇,你不用看着那边,只管说你的。”老王爷的老态毕露,用手掌搓了搓脸颊,让自己显得精神些,“岚儿,你也不用一直站着,坐下来,都坐下来,今晚时间还很长,总会水落石出的。”霆岚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只有离他最近的九如知道,他全身绷紧得仿佛是拉满气力的弓,已经再经不起其他的风吹草动,全凭他强行克制才没有出格的举动,毕竟,四太太是他的亲生母亲,毕竟这些年,他每一天都过得很辛苦,很辛苦。九如不由自主地也叹了一口气,但是再怎么叹气都无法纾缓此时此刻的心境:“三太太,是你做的吧。”三太太咬着牙,这一次不否认了:“我就知道你是个祸水,你是个太过聪明的祸水。”此话一出,算是当场承认了。“老三,你怎么狠心至此,怎么下得了手。”老王爷一把捏住三太太的下巴,厉声喝问道,“锦钰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弄死她。”三太太猛地笑起来,笑到岔气,眼泪都出来了:“她没有哪里对不起我,她什么都很好,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你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再看不到我们几个,你问问大姐,二姐,你以为她们心里就心甘情愿了吗,她们就不想她死吗,只是她们胆子小,不敢动手罢了。”“一派胡言乱语。”老王爷的手下渐渐加重力气,险些要将三天太的下颌都捏碎了。“你不想听实话吗,你问啊,你问大姐二姐啊!”三太太头上的珠花翠玉被大力摇晃着往地上掉,叮叮咚咚的清脆声。“老三,你自己做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别人。”大太太站起身来,一只手按在老王爷的臂膀上头,“老爷,她既然已经招认了,犯不着与她这个失心疯的置气,且将她关到柴房去,再做处置。”“我做的又如何,难道你没有想做过吗,你看着老四的眼神,哪一次不是想盼着她早死的,有人替你动了手,你一定很欢喜吧,大夫来验尸的时候,我还记得你说了什么,你说四妹妹身体一贯不好……”啪,大太太没有任何犹疑地重重一巴掌拍在她的脸上,用足了手劲,三太太的脸孔被打得偏在一边,大太太呵斥道:“那些旧事就算不提,你怎么又对岚儿媳妇下手,她又哪里碍你的眼,不过是个小辈,你都看不过去吗。”“只要是像那个女人的,我都不喜欢,一个庶出的小蹄子何德何能,你们还当宝贝一样捧着,将府中的账册交给她,任由她去庄子上行走,不用数月,她就能骑到我们头上去了,我就是不甘心,就是不甘心。”三太太的嘴被仆妇从后面用麻布给堵住了,再难听的话变成了呜呜声,再发不出来了。大太太摇摇头道:“真正是失心疯了,没有一句话是能听的,将她拖到柴房去,只给水喝,等老实了再问,到底下的是什么毒,怎么解毒。”老王爷疲乏地点点头道:“你想得周到,都交给你办就好,岚儿媳妇的病,去请个好大夫来看,早些帮她拔了毒,其余的你做主就好。”“老爷,这是要去哪里。”大太太见他转身要走,开口问道。“我去落梅轩坐坐。”九如看着老王爷几乎快要迈不开腿,几乎是用拖行的速度才挪移到门口,再看大太太的脸色,在听到落梅轩三个字的时候,更加难看,其实屋子里的众人,没有一个脸色是好看的,二太太咬着牙,谁也不看,一双眼只盯着自己面前的青石砖,大概怕一旦张嘴也控制不住自己。第六十九章 信任等她回过头来看霆岚的时候,他的神情却是异常平静,眼底有一种淡淡的解脱,嘴角边还挂着一丝讥讽的笑容,她从来没有在霆岚脸上见过这样诡异的表情,觉得他虽然离得很近,却愈发地陌生,她定了定神,轻声喊道:“相公。”霆岚缓缓地转眼来看她,看了很久才答道:“九儿,这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好,我们回沁月阁。”他依然没有改变称呼,他的声音都没有半分的变化,可是,可是,九如有些畏惧眼前的这个人,他真的是那个在心里绝对无害的霆岚吗,如果没有在庄子上找到四太太留下的话,如果不是三太太沉不住气,提前对她下手,他在自己面前还要伪装多久。他装得太像了,像是真的一样。“九儿,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我带你回去休息。”霆岚温柔地俯身,将她抱在怀中,怀抱很温暖,带着熟悉的身体的气息,他根本都没有多看其余在场的人,仿佛他眼中只剩下了九如一个人。只有九如知道,其实他的目光是放空的,霆岚没有看任何人,任何物,他心里在想什么,谁都无法看穿看透。他走到门口时,停下脚,细心地将兜帽替她戴好,将她的大半张脸掩藏在阴影中,他的步子还是很稳,走得还是很慢,九如安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两个人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到了沁月阁,春琴已经等很久,先迎上来,急急问道:“小王妃的病是不是缓解了。”在对上霆岚的眼神时,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怎么了,春琴。”霆岚仰着脸笑,明明笑容可亲,春琴还是又退了一步。“我没事的,春琴,大夫都说了没事的。”九如探出头来说了一句,“我回屋里躺着就好,只是有些累,你不用过来,相公会照顾我的。”春琴赶紧地让出道来给他们,直到他们进屋,霆岚放下她来,反手将门给合起来,他的脸凑过来,俯视着九如,如果目光有温度,九如的枕边会被灼伤出两个深深的痕迹,他的样子实在认真:“九儿,你在想什么。”九如沉吟一下道:“在想,我的病是不是能好。”“一定会好的,这种毒是慢性的,你中的不多。”他的一只手放在她颊边,最是温柔的样子,“九儿,我总是会治好的,你不用担心。”“相公,你连我也不信任吗。”“怎么会。”“那么,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真相。”“什么真相。”“你的病,其实你没有病。”“我从来不曾说过,我有病。”霆岚的神态似笑非笑,“我有说过一次吗,都是他们在说,我父亲,那几位太太,府里上下的每一个人,他们都觉得我有病,当时我要是强调我好好的,你说他们会信吗,母亲临终前让我要好好活下去,我要听她的话,我要好好活下去。”“相公,你不要这样笑了,你心里如果难过,不一定要强颜欢笑的。”“怎么是强颜欢笑,我是真的开心,因为有你在,九儿,你这么聪明,这么能干,让三太太日夜嫉妒你。”他将她发鬓中的玉簪拔出来,握在手中,“大太太又信任你,这么快给你大权在握,如果没有你的话,三太太怎么会再次露出破绽来,九儿,我应该谢谢你的。”霆岚执起九如的一缕长发,放在唇边亲吻:“九儿,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些秘密的,包括你,不是吗。”九如回望着他,不知他话中有话指的是什么,有些事情不能摊开了说,否则全身长满嘴也是说不清楚的,她一直在明,而他,一直在暗。怕是薛王府上下,看得最明白最清楚的就是眼前人。“你看,我也不会太介意这些的。”“如果不介意,你这会儿怎么会提及。”“九儿,不要对我用激将法,这个用在二太太身上还行,对我是行不通的。”“那么,什么才对你行得通。”“你和我,以后一条心。”霆岚笑了笑,放下她的发来,拍了拍枕头的边缘,“方才父亲也说了,表哥要成亲,是和你姐姐,要是没有意外,接下来薛家最大的喜事就是这个,我怎么觉得父亲对这桩婚事,非常乐观其成,你还记得前不久,你娘家出了点事情,当时父亲对岳丈的态度还有些生疏,这一次生意往来一折腾,好像突然俩家的关系变得更好了,这是好事情呢,九儿,俩亲家好,我们才会更好,对不对。”“相公,你的话都说得很对,你比我看得透彻。”“可是,你不开心。”“谁中了毒都不会开心。”“可你不是为了那个。”霆岚在床沿边坐下来,“你觉得你嫁进薛府时,我是个痴傻的,以后要是我一辈子都那样子,你才不会觉得奇怪,是不是。”“当然不是。”“那你在想什么。”“我只是在想那几次,老爷和大太太要责骂我的时候,你适时为我出头,不是偶然,你是特意为了我。”“差一点点被大太太看出破绽,她一向精明。”“那么……”“什么。”九如用手肘支撑,努力想要坐起来:“不要阻止我,坐着与你面对面,我才可以把话说清楚。”霆岚慢慢地收回手来,看着她咬牙,吃力地起身,她的动作困难,但是一点不想假借于他手,他只能安静地旁观着。九如好不容易与他保持平视了,细细喘着气,喘着喘着笑起来,她中了毒,原本有抹异常的艳色,这会儿真心实意地笑起来,霆岚能做的只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九儿,你真是好看。”那一刻,他又变成她熟悉的样子,让她心生亲近之意,九如低声道:“原来,全身脱力是件很糟糕的事情,什么都不能做。”“你想做什么,我来帮你。”霆岚的眉眼缓和下来。九如侧过头来注视着他,嘴角一翘道:“我想抱着你的脖子,趴在你肩膀上和你说话。”霆岚将她轻轻抱起来,搂在胸前,将她的手臂绕在脖颈旁,一只手柔柔按在她的后脑勺,身子微微偏侧过去,位置正好摆在她说的那样,觉得她身体羸弱柔软,让人心生怜惜:“九儿,你可以安心说话了。”九如的嘴唇贴在他耳廓的边缘,她看不到他的脸,却因为两个人贴得近,体温相互暖着,又变回熟悉的,他依然是她的薛霆岚,那个可以咬着耳朵说话,抱起来很温暖的薛霆岚:“相公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介意,因为我只要知道你是我的相公就好了。”霆岚拢着她的手底,紧了一紧。“在正厅的时候,你不言不语,不笑不哭,我知道你是为你母亲难过,下毒手的人就在身边,任由是谁都会伤心,你看到老爷的样子没有,不过是短短的时间,老爷好似老了十岁都不止。”“我看到了,父亲口口声声说这一生最爱的人是母亲,可是他给了她什么,他连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这个不是老爷的错。”“如果,他没有娶几位太太,哪里会有这种嫌隙,哪里会有这种纷争,母亲性格温婉根本不会去争去抢,但是依然有人对她下毒手,她何其无辜,她死得何其无辜。”这个时候,霆岚有些怕九如抬头,一抬头会看到他眼眶有泪,幸好她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柔顺地伏在他肩膀,一动未动,“九儿,我要和你说。”“说吧,我听着。”“我,薛霆岚,这一生只会娶你一个妻,不会让你受母亲那样的苦楚。”九如笑起来,眼泪扑扑而落,沾湿他肩膀的衣料,声音很低很低:“相公,不管以后怎样,有你这一句话,我想我都无怨无悔了。”第七十章 无怨无悔两个人在屋子里又是哭又是笑的,只是都不愿意放开彼此,贴身抱了很久,霆岚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九儿,你的身体还吃得消吗。”“出了一点汗,没有关系。”“我放你躺下来,让春琴打热水来给你擦脸。”霆岚的情绪彻底平稳下来,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平,直视一会儿,又埋头下去,窝在她颈窝边,不肯离开,“不知道三太太下的是什么毒,九儿,你都不知道你好看成什么样子。”“再好看也不过是刹那芳华。”九如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落梅轩是你母亲以前住的地方了。”“是,如今那里只有父亲一个人可以进去。”“谁来打扫。”“大概已经不用打扫了,慢慢地积尘,慢慢地告诉他,那个人很多年前就不在的事实。”话语间,听着有几分残忍,九如却品味到更多的是凄凉,她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与父亲也是有过真感情的,前一阵的事情未平时,她想过,要是母亲真的是那样的身份,父亲在明知道的状况下将她藏这么多年,也算是用心良苦。有时候,感觉真的很奇怪,她以为因为母亲的事情,她会恨父亲一辈子的,但是等她自己成了家,进来薛府,做了新妇,懂得了更多的无奈,反而慢慢原谅了父亲的所作所为。霆岚最后没有起身,维持着那样亲昵的动作,脸庞贴住九如,他睡着了,呼吸平稳落在颈侧的肌肤上,像是最轻最柔软的暖风,九如的手指流连在他的头发之间,反而没有半分的睡意,又不敢动弹,生怕会惊醒了他,嘴唇轻动,无声而有形:相公,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很累。霆岚没有听见,也不会回答,不过手指动了一动,将九如搂得更紧,仿佛她生来是属于他的一部分,抓住就不愿意再放手。九如淡淡地笑起来,都没有人问过,要是三太太给她下的毒没有解药,那么又该怎么办,当年四太太发作前,想必老王爷也是找了好大夫来看过的,依然没有挽回性命。有些事儿,真的是不能想,越想越慌,九如闭上眼,默默地在心里数羊,数着数着,睡着了。一夜很短,等她醒来时,满室日光,霆岚已经不在身边,不知是何时抽身离去,九如才稍稍翻动,已经有人推门进来。“春琴,你来得巧。”“我是没有这个本事,姑爷临出门的时候,特意关照让我在外头候着了,说是你有病在身,处处需要人的。”九如借着她手臂的力气坐起身,见自己的玉簪被霆岚留在枕头边,她拿起玉簪看了一下,轻声问道:“他是不是变了。”春琴服侍她漱口洗脸,笑着回道:“你问的是姑爷吗?”“一晚上,物是人非。”九如等着春琴手中的梳子落在发间,不知为何眼角酸涩,有些想哭,“昨晚上发生太多事情。”“好事情还是坏事情?”“有好事情也有坏事情。”“昨晚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姑爷完全变了样子,一脸的聪明劲,老爷要是见到姑爷这般,怕是要笑得合不拢嘴了。”春琴替她挽好头发,“你莫要想得太多,我觉得这是好事情,姑爷就算样子变了,看着你的眼神还是一样的,说到你名字时,会温柔地笑,这样子一笑,我又觉得他还是那个追在你身后喊你的姑爷。”九如被她说得也笑起来:“春琴,你一直就那么会说话,可是我不喜欢太多的变数。”“难道,你还真想着姑爷一辈子都痴痴傻傻,像个小孩子。”“你说的对,对他而言,昨天应该是好事情,他忍了这么久,牺牲这么多,才等到这一天,我应该为他欢喜才是,春琴,我让你整理好的首饰呢。”“都在箱子里收着的,这档口,你先想着自己的身子。”“不,那边的尸首未平,我心里像是缺口着,表少爷还在府里,你替我去找一找,让他过来见我。”“姑爷不是已经都好了,怎么不找姑爷商量。”“这事儿找表少爷来办比较妥当,相公虽然是恢复了旧貌,但是这些年都待在王府中,就算再聪明的人,都已经不谙市井之事,让他去的话,怕是要吃亏的,这笔钱,要救的不止是一具尸体,还有很多很多人的。”“吃过饭,我就去找表少爷。”“嗯,替我拿一碗碧梗粥来,我突然很想喝那个。”赵凌琪看着桌上打开地箱屉,瞠目结舌,半天才回过神来问道:“九如,这些都是什么。”“我的嫁妆,还有嫁进薛家时,老爷太太们的赏赐。”九如穿一身月白衣裙,坐在窗口,背着光,她喜欢这个角度,别人不太能看清楚自己脸上的神情。赵凌琪更加不明白了:“既然都是你的嫁妆,都整理在一起是无可厚非,怎么还特意找我来看,难不成我与令姐成亲,也要准备这么多彩礼方可娶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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