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两日在咱们这罢了。大少爷也是记挂麟儿。珂儿还说什么了?”静漪问。她借口沐浴,没下去露面。“没有神捕乱宋全文阅读。照小姐的吩咐,旁的什么都没说。”秋薇摇头。张妈敲门进来,给静漪送药。静漪接过药丸来就苦了脸,说:“还有汤药么?一日单吃药也闹不清。”张妈担心地说:“有,月儿晚点端上来。还有安神的汤药,一并端上来……还有,少奶奶受了伤,是不是同老太太和太太说一说,这两日便不要出去了?瞧您还是得帮着筹备宴会。”“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小伤。”静漪拿了药丸,“只可惜了那只大插瓶……平日放在那里,并不觉什么,碎了才可惜。另一个呢?”张妈把清水往静漪面前送了送,轻声道:“碎瓷片都收了,怕有碎渣,一并连地毯也换了。另一个还在远处,您要瞧着碍眼,回头另换一对搁着。碎碎平安,少奶奶,您别往心里去。”静漪点点头,仍瞅着手中这颗大药丸,皱眉。“小婶婶怕苦。”床上的麒麟儿忽然说话了。静漪等人转头看他,他把薄被裹在身上,只露出头脸来,对着静漪眨眼睛,那样子,分明一直在装睡。“才没有怕苦。”静漪嘴硬,不愿意在孩子面前露怯,可这药丸这么大颗,实在难以下咽。“小姐,我来吧。”秋薇去洗了手回来,要给静漪把药丸掰碎。从小时候起静漪吃药便是这样的,只不过那时候是她的母亲来。“小姐还是这么着,麒麟少爷都笑话您了。”麒麟儿裹着薄被从床上跳下来,跑过来,仰脸看着静漪。静漪被他这么瞅着,哪里还好意思让秋薇伺候着,大颗药丸送进嘴里,嚼了几下,匆匆用清水送服。药苦的很,吃下去真正心头五味杂陈……当着麒麟儿的面,她少不得也得作出个好样子来。可是麒麟儿偏偏眨着大眼睛,一副了然的样子,对她吐吐舌,做了个鬼脸儿。静漪看他如此,才又觉得心安些。她让麒麟儿回去躺好了,听他问道:“小婶婶,七叔什么时候回来?”“七叔啊……还要晚些时候呢。麟儿先睡吧,睡醒了就看到七叔了。”静漪微笑着说。麒麟儿睡不着,静漪便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直到他睡着,她才长出一口气。看了他的睡容一会儿,静漪起身,让秋薇守着麒麟儿,“我出去透口气。”下楼时果然看到那只粉彩大插瓶孤零零地立在楼梯转角处。她脚步略停了停,细看着插瓶上的花纹,比往日更觉得细腻美丽……她手指划过瓶身上的彩蝶,慢慢转身下楼。白狮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她下得楼来回头望着白狮,皱眉。这家伙从她跌了跤,简直是寸步不离。她在琴凳上坐下来,白狮也便卧在了她脚边。她抬眼看着钢琴上放着的那一大瓶栀子花。此时离的如此近,栀子花香浓浓的……她扶起琴盖来,左手按上去,咚的一声脆响。她轻轻按着琴键,一个,两个……她也怕夜深了,惊动了什么,细巧的手指只是轻触琴键。白狮忽然爬起来,她惊醒,意识到什么,转脸看时,果然看到陶骧站在客厅里,正瞅着她呢。白狮扑过去,将他扑的身子一晃。静漪看着他抚弄着白狮的大头。显然,他醉了。———————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缘 (十)静漪没有立即起身。2白狮在陶骧面前四爪朝天、憨态可掬。陶骧弯身拍了拍它。它似乎仍不满足,翻身咬着陶骧的长靴。陶骧看着白狮撒欢。图虎翼替陶骧拿着随身的东西,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张妈出来,发现陶骧醉了,问少爷要不要什陶骧低声道:“不用了。晚了,下去歇着吧。”他说着对图虎翼也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榛。图虎翼将手上的东西都交给张妈拿去收着,自己敬个礼退出去,关好了门。客厅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和白狮,安静的也只有落地钟那钟摆嘀嗒声。陶骧坐在沙发上,远远地看了静漪沂。“过来。”他伸手,声音沉沉的。隔了老远,静漪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她听到轻细的脚步声,是张妈和月儿下来了。她仍坐在琴凳上,望着她们俩下来后站在自己面前,等着她示下。“下去吧。”静漪轻声说。与此同时,她听到陶骧在叫她:“静漪!”月儿往后退了小半步,张妈有些担心地看着静漪,轻声说:“少奶奶,要不要……”静漪摇头,说:“去吧。”陶骧是醉了,却远未醉到糊里糊涂而不能自已。张妈带着月儿走了,一盏灯都没有关。大厅里亮堂堂的。静漪仍坐在琴凳上,眼波在四周一荡,定在陶骧身上。他坐在那里定定地瞅着她、等着她……她放下琴盖。总觉得手指上是沾了点灰尘,她忍不住擦了又擦。陶骧的目光随着静漪的走近慢慢上移——她好像走过了一段很长的距离,才来到他的面前,在他面前两步处站下,静静地望着他,隔着她那亮晶晶的镜片……他伸手,低声道:“过来。”静漪没动,说:“你醉了,去歇着吧……”陶骧眉一抬,问:“不是在等我回来么?”她没动,他干脆一探身,将她拉过来,坐在他膝上。顺手摘了她的眼镜,丢在一旁。静漪甩了下头发,一头小发卷儿飞起来九重紫最新章节。2她虽没出声,陶骧还是觉察她异样。他身子往后一靠,手扶了她半边肩膀,一攥,眉头便皱了起来。上下地打量着她,想看她身上是否还有别处不妥当。但她除了看上去有点倦意,并没有什么。“怎么受伤的?”他问着,手指探向她颈下。被静漪立即按住了手,“嗯?跟着的人都干什么去了?”他猛然间声线抬高,脸色也变了。眼见他就要叫人来,静漪忙掩了他的唇。“没什么,就是不留神摔了一跤,伤到肩膀。大夫已经来瞧过了。说不要紧的。”静漪轻声说。陶骧尽管醉了,反应却不慢。此刻看着她,更是一丝都不曾放松。一副休想有事情能瞒过去的架势,真让人喘不过气来……静漪忽的被这忽然钻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愣愣地瞅着陶骧……他还是常常会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陶骧沉默。手被她按在她胸口,随着她呼吸,她身子的震颤都传到他手心处……他反手握了她的手,将她一拉,靠进他怀里来,轻轻地拥着,问:“怎么那么不小心?”他轻轻抚着她受伤的肩膀,薄薄的绸衫下,绷带的印记清晰可见。她身上有药味。这么紧地贴着彼此的身子,他们身上的味道都混在了一起……静漪轻轻吸着鼻子,脸一侧,靠在陶骧肩上。肩章硬邦邦的,银星贴着她的腮。“嗯?”他问。有好久,她既不出声,也不动。陶骧身上浓浓的酒意,简直让她也觉得是喝了好些酒似的……她低声道:“没关系的,过几天就好了……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不是很久都没醉过了么……”他仗着酒量好,时常豪饮。可他向来极有节制,总归是防着万一有军情,能够随时做决策。可这个时候,他居然喝了这么多酒……她却没勇气去看他的眼睛。出了这么多事,他的心情不会好,她当然知道。“静漪,”陶骧叫她。他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肩膀处,热乎乎也湿乎乎的。“你醉的厉害了,牧之。”她轻声说。醉的这么厉害,话也多起来了。他从来话少,多说几句,其实也好;但她也有点怕,不知他会说出什么来……“晚点儿再说吧。”“我没醉。今天席上的酒,你想不出究竟有多少杯,是为了你喝的。”陶骧说。“为我?”静漪问。似乎现在醉的是她,她有点迷糊。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药的缘故,还是因为她这样同他在一处。“人人都说,我少年得志,文韬武略,算都有一点。但这还不足称羡。难得的是始终运气好的很,尤其最有福气的是,娶了个好太太……才貌双全,温柔贤惠。”陶骧一样样地说着。他每说一句话,她便觉得脸上热一分。这些话,陶骧不喝酒的时候,大约不会说出来的……他停了一会儿,扳过她身子,让她看了自己。他的脸膛红红的,颈子也红,仿佛涂了一层胭脂,那胭脂色蔓延到眼中去。于是他看着她的眼,也红着……有种热烈的让人害怕的眼神,炭火似的红莹莹的似乎能灼伤了她。见她只是瞅着自己,他的手顺着她的面庞,轻柔地移下来,点在她心口处,轻轻一触。静漪身子一僵,看着陶骧小人物的英杰传最新章节。陶骧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有些事,只有我自己知道。”“知道什么?”静漪喉咙有点干涩。“我终于得到你……”他的唇碰到她的,低喃一般。人是醉意朦胧的,话却清清楚楚。静漪身子颤着,在他怀里。他牢牢地将她抱住。“终于。”任他在她耳边低喃,静漪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只是不动。他在醉中,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轻轻抚着她的肩膀,道:“你总是对我不能放心的。”“牧之,”静漪坐直了。长久地伏在他身边,她仍会觉得累。肌骨在一寸寸地酥软、酸痛,“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去睡吧,很晚了。”他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低声道:“真想就这么不动。”他觉得腿上一轻,知她已经起身了,想伸手拉住她,却只来得及碰到她的衣襟,从手指到心头,酥酥麻麻的一阵子……他半晌不动,她来催促。他顺着她的意思,一同上楼去。她走在他身后,将灯一盏盏关掉。只有开关“啪、啪”的声响随着他们俩缓缓的脚步声往楼上去,黑暗吞噬了他们的影子……秋薇听见外面的响动,开门出来。静漪让秋薇去给陶骧倒水,轻声说:“进去看看麟儿?”陶骧进了房,麒麟儿睡沉了。他看了一会儿,想将麒麟儿抱起来,静漪见了忙阻止他,他却说:“这是我的床。”静漪怔了下,低声道:“去那边睡,别弄醒麟儿……好容易安稳下来。今儿晚上折腾的够了。”陶骧摸摸麒麟儿的额头,问:“闹的凶么?”静漪说:“只是想见大哥和大嫂。”陶骧起了身,没言声。静漪看他走开,到桌边,伸手便去拿桌上的瓷碗,问都没问,便喝了下去。她忽然意识到那是她要喝的药,呀了一声。秋薇恰好端了水进门来,见陶骧也皱了眉,看着自己手中的空碗、说着“这不是酸梅汤呀”……秋薇忍着笑,看看静漪,过来把清水送到陶骧手边,说:“姑爷请喝水。”陶骧正渴着,又喝了碗清水。静漪催他去洗澡,他醉意朦胧的,单脱靴子就脱了好半晌。静漪耐着性子,等着他进浴室去。“小姐,药都凉了。我拿去热一下,您喝了也好休息。大夫且说要您好好儿歇着呢。”秋薇说着,看看她面色,“您也跟姑爷怄了好几日了……姑爷回来了,就别怄气了。小姐?怎么了?”静漪摇头。她把凉了的汤药喝下去,打发秋薇去休息。秋薇看她是懒怠说话的模样,也看不出是不是心绪不佳。她把床帐子放下来,又把南边榻上的铺盖铺好了。临走前还问了静漪,是不是把外面的床也铺好?静漪说不必。秋薇便笑了笑。秋薇出去了,静漪在屋子当间站了半晌。浴室里安安静静的,她敲门进去,却发现陶骧靠在长椅上,已经睡着了……她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看着他歪着身子,一双长腿垂在椅下,手中还拿着刚刚脱下来的衬衫,显然还没去洗澡,便已经困极。静漪走过去,轻声叫他:“牧之……牧之?”————————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缘 (十一)陶骧没有反应。静漪看他面色,平和温润,红扑扑的,一身的酒气……心知此时是不容易把他叫醒的了。看他睡的如此香甜,她禁不住伸手摸他的脸。须根短而坚硬,刺着她的指肚;面颊滚烫……她鼻尖冒着酸气,他的面容在她眼中模糊了片刻。她蹲下身,有点费力地单手将他的腿扶上去,让他躺的舒服些。陶骧睡的更沉了。也不止是喝多了酒,恐怕还因为她的那碗安神汤药。照这样下去,真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才能醒了……她握着他的手腕。他的脉搏平缓而有力,没有什么异常。她略放心些,忽的想到什么,心砰砰跳的剧烈起来。她急忙按住胸口。胸口有一点灼热,她用力地按着,却怎么也抑制不住那灼热一点点往深处去……她给他盖上薄被,看着他的睡容,轻轻地说:“牧之,我去去就回的。”她起身出去,又看了他一眼,才开门出了浴室。轻手轻脚地去床边看了下同样熟睡的麒麟儿,见他睡相安稳的很。正要离开,却听麒麟儿低低地叫了声“娘”……她定定神,确定麒麟儿只是说梦话,才合拢床帐。出了卧室她直奔楼上。看了看仍然堆放在那里的东西。有几个箱子大开着,收拾了一半的样子。这些都是无瑕带来给她的。匆匆一瞥,她也看不出都是些什么,只知道一定是吃穿用都有——距离她最近的是很显眼的一堆雅灰色的纸盒子,盒上印着细小的金字,看得出来是索家专用的徽记,应该是三嫂索雁临的手笔——她也没有多看,进了自己的小书房。8拉开书桌上的台灯,拧开自来水笔,在信笺上写了一行字,折好信笺。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来,找出其中一把,开了书桌上的抽屉。那只信匣就安放在抽屉中。她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果断拿起信匣来,用手帕一包,塞到她的手袋中去榛。下楼的时候她很小心地不要弄出声响来。白狮跟着她,她只拍拍它的头。下得楼来,她借着外面的光,摸索着找到被陶骧丢在沙发上的眼镜戴上。她轻手轻脚地做着这些,白狮就在她身边。担心白狮会一直跟着她,她就想办法赶它走。可是白狮膏药似的粘着她,又不能开口呼喝,真让她着急。“小姐?”低低的叫声,在她身后响起来。静漪冷不丁被秋薇叫她,心脏猛缩,回头便看到秋薇,说:“鬼丫头,吓我这一跳。正要去找你。”看秋薇的样子,连衣服都没换,走近了,问她:“小姐你要什么……是去哪儿?蚁”静漪见状,也不瞒她,况且原本就是要交待她的,说:“我去后花园。很快回来的,别惊动其他人。若有人问,就说我睡不着,出去走走的。”“小姐,这谎可圆不来哦。大晚上的,哪儿有少奶奶独个儿逛花园子的?”秋薇怔了下,问:“再说,去后花园做什么?难道……”她望着静漪。静漪一身皂色的衬衫长裤,平跟漆皮鞋,一顶黑色的蕾丝边亚麻软帽,将她的发卷儿藏的严……整个人仿佛一个黑色的影子,随时可以躲进暗处去。她立即明白过来,叹口气道:“小姐,你又要闯祸了……”“明着送不进去,暗着总要试一试吧。”静漪轻声说。她指指楼上,“麒麟儿睡的好好儿的,醒过来不见人不知会不会怕,我去去也就回了……你留神着些,有动静,再叫张妈。”“姑爷呢?”秋薇问道邪少药王全文阅读。“睡着呢。”静漪说,“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的。”“小姐你能不能不去?”秋薇苦着脸,“旁人还不论,姑爷知道了,一定是要生气的。好好儿的,别跟姑爷那儿总生些枝节成不成?”静漪微微皱眉。秋薇见她不快,咬了唇,可也几步过来,挡在静漪身前,背着门。静漪出不去,低头摸摸白狮的大头,说:“你是成心看我答应了人的事儿,办不到?”“您就不该答应。”秋薇口快,立即说。静漪轻声说:“我也知道不该答应……不答应都答应了。再说,也许是最后一次了。”秋薇呆了下,说:“我的小姐呀!”静漪瞥了眼落地钟,马上便十一点钟了。她心里着急,皱眉道:“让开不让开?你要造反么?”秋薇撅着嘴,跺跺脚道:“小姐你还说我造反,这要给姑爷知道,怕不说你造反呢……小姐!”静漪伸手扯了秋薇的长辫子,低声道:“让开。”“哎哟!”秋薇叫起来,又捂住嘴。静漪松了手,静立片刻,才说:“在你眼里,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是吧?我还能做什么呢?”“小姐……”秋薇看着她。静漪转开脸,黑洞洞的大厅里,寂静,空旷。“他也未必不想有人帮这个忙的,秋薇。”她低声说。“小姐,我不是……”秋薇从她声音里听出不对来,有些发慌。“可是后花园那么大,你知道该去哪里?这深夜里,万一有点儿不妥当,小姐,我头一个该死!”“胡说。”静漪低斥。主仆二人僵持间,白狮忽的站起来,看到它这样,她们俩安静下来,同时转头看餐厅方向。秋薇低声叫道:“张妈?”静漪回了身,果然看到张妈。“少奶奶?”张妈也没有开灯,过来,“少奶奶还没歇着?”静漪沉默片刻,将实情告诉了张妈。秋薇满以为张妈一定是要帮忙拦着静漪的,不想张妈沉默良久,说:“那地方我再熟悉不过了。我陪少奶奶走一趟。秋薇,你叫醒月儿,楼上楼下都看着些的。少爷和麒麟少爷备不住醒了有什么吩咐的。”静漪也没想到张妈会这么痛快,一时有些发怔,但是能有人陪她去,她当然心里更踏实些,只是嘱咐秋薇道:“万一姑爷醒了,问起来,就说我睡不着,去散散步,有张妈陪着的。”秋薇眼见自己是阻止不了的了,只好送她们出门。张妈索性拿了绳子牵了白狮一同出门。静漪还不想,张妈轻声说:“万一人问起来,推给它。反正它又不会说人话。”琅园大门在背后关好,静漪接着门前的灯光看着镇定自若的张妈,笑了笑,两人牵着白狮一同往花园去了。—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缘 (十二)有张妈给带路,静漪没多久便觉察了好处。 较之她预想的路线,张妈选的不但更近便,而且总能恰好避开巡夜的家丁和打更的更夫而不被发现。静漪不出声,白狮也像是明白什么,走起来毫无动静,只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在黑漆漆的胡同里。“少奶奶,进了园子莫怕。”张妈引着静漪走进后花园时,低声道。“我不怕的。”静漪说。张妈挑高些手中的灯笼,见静漪的确面无惧色,点点头。后花园里花木葱茏茂密,灯笼的光只能照亮面前这一点,如萤火虫在空中飞舞着。听着夏虫鸣叫,蛙声阵阵,连她们自己的脚步声都被掩藏了,静漪甚少在夜晚出行,走到此处,竟觉新奇。她仰头望了望天空——头顶大树枝叶繁密,遮的天幕星点不见;待走出这段小路,满天星斗出现在视野中,端的是美的让人惊叹……静漪果然赞了句美丽。张妈也仰头看看,却没出声。前方忽然有亮光,伴着脚步声一齐出现,张妈扯了扯静漪的衣襟,轻声道:“少奶奶,恐怕是守卫。”白狮先低低呜咽。静漪摸着它的大头,低声喝止榕。“什么人?”对方高声,很是警惕。“七少奶奶在此。我是少奶奶跟前儿的张妈。前面是哪位?”张妈往前两步,牵着白狮,挡在了静漪身前。对方听了,立即答道:“是护院四小队的马青龙。七少奶奶在这?”这马青龙显见是吃惊不小。听他报上姓名,紧接着便吩咐手底下的人都站下后退几步。再听得张妈重复一遍七少奶奶在,忙说:“小的马青龙,给七少奶奶请安。”“原来是马队长。马队长和各位辛苦。”张妈说着,略一转脸,用马青龙也听得到的声量对静漪道:“七少奶奶,是护院的四小队马队长。时常要负责咱们这一处安全的。”黑影中马青龙和手下一排灯笼亮着,也不敢借着光看张妈身后的人——于礼数上合,何况张妈身边这只威名远扬的雪獒,正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们,也许一个不留神哪儿不合适了便发了威——他带着人遥遥行礼,道:“不知道七少奶奶在此,还请七少奶奶赎罪。”“免礼。”静漪的声音清脆短促,并没有多说一个字。见马青龙并没有让人立即让开道路,便知道他尚有疑虑,于是等着马青龙的下文悫。只见马青龙不卑不亢,继续道:“时候不早,此处幽暗,地形复杂,恐有意外最后一个北洋军阀最新章节。七少奶奶不如早些回转……”“马队长。”张妈和缓开口,带着一丝笑意。马青龙顿住。“马队长,七少奶奶散步散到何时、到何处,不劳马队长费心。不过附近走走,马队长任务在身,只管去吧。”马青龙听张妈这一番话,分明是代七少奶奶发的,踌躇片刻,挥手让手下背转身去,让开了道路,自己再施礼道:“七少奶奶请便。”张妈在前,静漪在后,缓步经过他们身边。走的远了些,静漪问道:“他们走了?”张妈回头看一眼,倒:“没有。”那一排灯笼仍在原地不动,似乎是在等候命令。静漪叹道:“他们也是职责所在,随他们去。”“怕是马上就要去报告的……打从琅园出来,遇到好几支巡夜的队伍。往日并不见有这么多。”张妈低声道。静漪点点头。后花园这荒废了的所在,甫一进门便遇到巡夜的,可见这两日家中戒备之森严。这固然是因了过两日大使夫妇便要来府上做客,一定要保证安全,也未必不是因为后花园里关着的那位……看这样子,影竹园的守卫恐怕也少不了。静漪轻声道:“张妈,咱们去影竹园。”“我知道的,少奶奶。”张妈道。她带着静漪快步走着,左转右转,总是在遇到一个路口是毫不犹豫地转向。静漪越来越觉得自己带着张妈来是对的。如果是她自己,靠着记忆中的那点印记,恐怕没有这么快到——她听见竹叶沙沙的声响,张妈立即就说到了。一站下,静漪打量下前方。她尚未见过影竹园正门的样子,原来是密密实实的竹门。两边高大竹篱笆,也很结实。门楼都是竹制的,悬着的两盏灯笼,却黑乎乎的,并不见光亮——静漪没有看到守卫,甚是意外,不禁咦了一声。张妈听见,低声道:“少奶奶,把门的在里面呢。”静漪点着头,正要上前去,张妈拦着她。她便看着张妈牵了白狮,走到竹门前,向里一望,拍了拍门上的门环。声音不大,又很和缓,三声之后,便听见里面有人问是谁。那声音极为沙哑,浓重的西北腔,听起来十分的怪异。静漪立即觉得不舒服,少不得忍着。张妈听到立即说:“白老婆子,我是彩橘。”竹门并没有开,隔了门缝,那沙哑的声音响起来:“彩橘,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张妈开门见山地说:“我们七少奶奶来了,有事要见大少奶奶。”“太太有话,没有她的准许,任何人不能见大少奶奶。”白婆子说。静漪走上前,张妈便说:“白婆子,你听我说……”她声音压低了,和白婆子叽里咕噜半晌,静漪在一旁听是听的见,竟一句听不懂。正在疑惑间,就听竹门喀拉拉地响起来,不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隙,仅仅容一人通过。张妈便请静漪先进去,自己随后牵着白狮跟上。竹门一关,静漪看着面前这个个子高且壮的黑衣妇人,只露了面孔在外,黑色头巾包裹的严实。她看看张妈,张妈却并不介绍这是谁,只是催着她快往里走。这黑衣妇人却没有跟上来,而是在门边站着,背转身去朝外面看了看。静漪和张妈一道在竹林间穿行。竹林密,出了一点月光和灯笼,四周围的光都投不进来。于是越走,静漪越觉得背上发凉。“喂呀……”宁静清幽的园子里,忽然传出这一声叹息似的念白。————————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缘 (十三)静漪顿时脚下一滞。身旁的张妈忙搀着她。“唉!”片刻的安静之后,又是长长的叹息。这声叹息随着清凉的风穿过竹林,沙沙作响。静漪放慢脚步。这分明是符黎贞的声音。不知她此时在何处,听声音却仿佛她近在咫尺。“你在这等我。”静漪对张妈说榕。张妈低声道:“少奶奶,我不放心你自个儿过去。”静漪推开她,让她在这里等候。张妈只得拉紧白狮,说:“顺着这小路再往里走一会儿就是。悫”静漪定下神来,加快脚步往树林深处走去,远处依稀有昏黄的光,应是园中精舍,也便是符黎贞此时的容身之所。空气里除了竹叶香,还有干燥的泥土气,夹杂着若有若无的什么说不清的香味,游丝般地牵着她,越往前走,香味渐渐清晰……忽听得咿咿呀呀的京胡声响,却也不过是调了调调子似的,再无声息。静漪走出竹林,面前一所精舍,精舍前一块空地,一个白色的身影。“唉!”那白色身影转过身来,对着静漪,轻抖罗袖。静漪看她,身上是不知哪里得来的白色衫子,脸上竟也上了妆,这昏暗的月光下,这般样子,委实骇人。静漪一时开不得口,只望着符黎贞——她上一次这么近地对着符氏,符氏也是这般装扮。她忽的就有种符氏仍在戏中的感觉。符黎贞没有理睬她,一声叹息都腔调十足,咿咿呀呀地唱道:“不想中了箭雕翎。怕的是阿斗无有命,喂呀!我的儿啊!寸步难行待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