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尼卡-47

静漪听着,陶骧这话说的简单明了。似不含丝毫的感***彩在内。“那就是没血缘关系了?”尔宜问着,看陶骧。陶骧没回答。马行健车开的不快,跟着前方陶驷的车走。陶驷的车子已经迅速离开,马行健正要加速通过,不想原本堵在一边的那辆黑色轿车迅速退过来,他刹住车。以为那车子要转弯前行,他忙后退让空,车上的人就眼看着那轿车再次加速,往前撞去,金属摩擦和碰撞声刺耳地传过来。静漪立即觉得头晕心慌,身子被甩的不由自主地往陶骧身上靠过来,陶骧扶住她。马行健见那车子闪出一个空挡,就想硬闯过去,那车子却又退回来,正停在路中央,他忍不住骂了句混蛋,又不得不再次停了车。他往后一望,说:“七少,潘雄这混蛋混起来可什么都不管,不成咱们退吧?”陶骧攥了静漪的手臂,静漪简直能感觉到他正在聚集的怒气。潘雄果然就如同小马说的,的确是个混不吝的。巷口内如同是他的练车场,刚刚撞向费法祖车子的样子,有种同归于尽的架势……马行健轻声说:“再这么下去,恐怕要出人命了。”他话音未落,突然间两声枪响,陶骧身手敏捷,一手拉了一个,将静漪和尔宜按倒在座椅上。俯身过来,护住了她们两个,“小马!”“是七少。”静漪被陶骧半边身子压着动弹不得,还清楚地听到子弹上膛的声响。她禁不住一口气提了上来。已经看到车外有人影晃动,显然是图虎翼他们以防万一,挡在了子弹最有可能射来的方向。“费法祖!你给我滚下来!”有人在高声喊。陶骧咬着牙。潘雄从车上下来,举着枪穿过小路,朝那辆被他撞的后屁股都变形了的车子。大吼大叫着,让费法祖下车。那费法祖是个做着餐馆生意的,书生气很重,要他同五大三粗、彪悍不已的潘雄相较,实在不是一个层面上角力的人。潘雄到底把费法祖逼着下了车,拳打脚踢。“七少?”马行健见陶骧此时更镇定,也没有立即要走的意思,便只是将枪托着。“等等的。”陶骧脸色阴沉。细雨霏霏的,路边高大的法国梧桐,遮蔽着细雨和光线。没有人围观。潘雄将费法祖从地上拎起来,突然间路边跑过来一个穿着浅色和服的女子,过来试图将潘雄拉开。潘雄手一松,费法祖便瘫软在地上。潘雄还要打,那女子便挡在了那两人中间。静漪就怔了下。那女子急切地在说着什么,看她身体的姿势,分明是维护费法祖的……她转脸问道:“她就是晴子?”陶骧说:“是。”只说这一个字间,潘雄的枪已经抵到了她眉心。陶骧哼了一声,就要下车。静漪拦了他一下。他回头,看她黑黑的眸子正注视着他。“我去吧。”静漪说。陶骧说:“危险。”“没什么危险的。”静漪拎着手袋,从另一侧开门下车。尔宜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兄嫂。静漪下车时,陶骧也下了车,就在她身后两步远。静漪知道,但是没回头看。“七少!”图虎翼更是惊愕。陶骧摆摆手。图虎翼见他没有带武器,有些担心。车内的马行健却低声说:“潘少爷没这个胆惹七少。”“万一他红了眼?”图虎翼低声吼道。“跟谁呢,他敢红眼?咱们是吃素的?”马行健又问。图虎翼还是狠狠跺了跺脚……静漪朝着那边走去,边走,边轻声叫道:“晴子?”潘雄背对着这边,听到这清脆的声音,没动。“密斯特潘吗?”她声音越来越温和,走到潘雄身后两三步远停下来。潘雄没有就回头,而是连同他手中的枪一道,掉了个方向,但是他同晴子站在了一起,待看清楚是静漪,以及静漪身后的陶骧,他那因激动而涨的通红的脸上,瞬间怔了下。“密斯特潘还记得我么?前日在索长官府上见过一面的。”静漪微笑着。她不确定潘雄是不是记得她了,但是她记得潘雄。那天晚上请她跳舞的人不少,潘雄是其中一个,虽然整支舞潘雄都没有同她说几句话。印象里却没有这么粗野跋扈。潘雄看着她,又越过她,看着陶骧。陶骧在他太太身后,沉的仿佛是她的背景。他嘴一撇,转而对静漪道:“陶太太,太小看我的记性了。我怎么可能忘记陶太太?好巧。”“我们正好经过。密斯特潘这是同晴子姐姐开玩笑么?”静漪微笑着,伸手过来。晴子从发现她,就算是同潘雄较量间,也是看着她的,此时见她向自己伸手,忙握了她的手,点头。静漪眼尖地发现,晴子手上有伤。“让陶太太见笑了。不过陶太太,这是我与费少的事,还请陶太太谅解。”潘雄说。“密斯特潘,你的车子挡在路中央,我们过不去呢。这才来同密斯特潘说一说……晴子姐姐,我们顺路带你一段吧?”静漪轻声说着。潘雄看着她。她握了晴子的手,也看着潘雄。潘雄看到晴子手上的伤,正在流血,他一把拉住晴子空着的那只手。晴子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望着潘雄。潘雄脸越来越红,说:“费法祖这脓包,不是好东西。你这样的人,和他在一处,糟践了……”晴子摇头,使劲抽手。静漪扫一眼被潘雄打的倒在地上的费法祖,还有这被撞的车子,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潘雄的恣意妄为,也算是到了极处。她此时手中若有枪,也难免不会对潘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可惜眼下她得压着这火气。她侧脸看了眼陶骧。“小潘,把你的车子挪开吧?”陶骧说。远处车响,陶驷的车子也折回来了。潘雄看看自己的车被陶家兄弟车子夹在中央,嗤的一声,说:“你帮我挪呗。我这会儿正忙呢。”他有些吊儿郎当地,看着静漪。黑衣的陶骧太太程静漪,比起夜晚舞会璀璨灯光下的样子,又是另一种美丽。她也没撑伞,细雨落着,头发上都蒙了一层细细的雾珠子……陶骧从他的侍从手中接过一把油纸伞,撑起来,遮住了他太太的头顶。潘雄笑了笑。嘴角叼着的烟卷儿黏在唇上,烟灰往下落。他转头往旁边一吐,烟屁股就落了地。静漪还没出声,就听身后的陶骧说:“那我就不客气了。”第十五章 如火如荼的殇 (十)更新时间:2013-6-14 14:34:53 本章字数:4497陶骧挥了下手,图虎翼会意。言殢殩獍潘雄就看着图虎翼往后一撤,对后面的人做了几个手势。他并不知道图虎翼这手势的意思,还以为他是让人上车把车开走,结果图虎翼倒是没动,另外那两位上了后面的军用吉普车,对着前方陶驷的车子打了个招呼,让其避让。潘雄那个不妙的念头还没有转过来,吉普车就向后一退、旋即加速前进,干脆地撞在了他横在路中央那车子的尾部,撞了个歪斜之后,硬是闯开了路,才刹住车。司机从车上跳下来,用与他完成任务相似的干净利落的动作,对陶骧敬了个礼——潘雄眼看着自己的车撞在路边的树上,还蹦了两蹦,顿时脸就黑了。陶骧扶了静漪的背,示意她走,转脸对潘雄说:“小潘,车子你自己料理,我们赶时间去医院探病,不耽误你了。”他手心热乎乎的,静漪便觉得后心处烧起火来了似的,有股力量在那里,推着她往回走。她拉了晴子的手,对潘雄一点头,说了声再见,便跟着陶骧走了绮。潘雄见他们如此,倒也没有怎样,转而看着地上的费法祖,起脚便是一下,一肚子气都照着他去了,骂道:“爷看上的女人,你也敢碰。你以为仗着你那个叔叔、再跟她姐姐妈妈献殷勤,就能对她怎样了?做梦呢……起来!”潘雄吼着,硬是拿枪逼着费法祖爬起来。“把你在法国玩女人的那套收起来。在南京,在我眼皮子底下,你就省省事……告诉你,晴子我就是追不到,也轮不到你。”潘雄倒过来,那枪托猛砸了费法祖下巴一下酢。潘雄的咒骂和费法祖的惨叫连声传来。静漪听了未免不忍心。陶骧充耳不闻,头都没有回,说:“走。”静漪让晴子走在前。她穿了高跟鞋的,比晴子要高好几寸。可是也显得更加纤薄。上车时她还扶了晴子一把。晴子穿着和服,并不很方便。陶骧上车坐到静漪对面。静漪没理会陶骧,转头看着晴子的手,拿了条手帕出来,查看了下她的伤口,是擦伤。她轻声说:“同我们一起去医院吧,让医生处理下伤口。会让人送你回去的。不要担心。”晴子说:“谢谢。”静漪听她说话,语气是很柔的,调子却生硬。她看着她手指,指缘粗糙些,有针痕,问道:“看样子,是时常动针线了?”晴子握了手。静漪的手帕系在她的手掌处,浅黄色的丝绸帕子,染了血迹。静漪看她点点头,松了手。过一会儿,才微笑道:“晴子小姐真斯文。”晴子不止是斯文,还有些腼腆。虽说是金润祺的义妹,气质上总有相似之处,但与金润祺不同的是,她不但美丽,且眼神纯净。静漪看着她,只觉得这个和服少女,是如此的文静秀丽……真如此刻车外的细雨,让人舒服。“过奖,七少奶奶。”晴子这几个字咬的不太清楚,听着便觉得有点滑稽。静漪倒罢了,始终在一旁观察着晴子的尔宜笑起来。静漪看她,她也不在意,问道:“晴子小姐,来南京多久了?”“刚刚。”晴子点头。是彼国的礼仪,加上她动作有点夸张,尔宜又笑,她的脸就红了,“对不起……不会说。”尔宜笑着,被静漪看一望,也只是笑,忍住了不说。“谢谢。”晴子看着静漪。“不客气。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当街发生这样的险情,也不能坐视不管。晴子小姐也受惊了。不过你要谢,就谢牧之。没他撑腰,我如何敢管这闲事?”静漪微笑着说。“谢谢七少爷。”晴子还是看着静漪。七少爷这三个字,念书一样,就更生硬。静漪对她微笑。“我叫藤野晴子。”晴子自己的名字,念的倒字正腔圆些。她的面孔涨的通红,比起在潘雄面前的毫无惧色,程静漪这样温婉而和悦地同她说话,仿佛更能令她局促不安。车子到达医院,静漪让图虎翼带晴子去急诊室,吩咐他等下让人送晴子回去。晴子对她深深鞠躬致谢,坚持不肯。静漪此时已知她懂事,想必不欲今日的纠纷将他们再牵涉进去。于是只叮嘱图虎翼,要紧保证晴子安全回家。陶驷和雅媚在前面等他们。说是去探望受伤的司机,等下在文谟病房会合,便先离开了。静漪跟陶骧走着,没几步便被他落下。尔宜跟上来挽住她,说:“七嫂,你对人可真好。能不能别对外人、还是第一次见面的人那么好?你要知道她姐姐是那个金小姐……金小姐呢!”静漪看着尔宜的眼睛。她忽觉得尔宜眼中的神情,和陶骧是那么的相似……“藤野晴子么?她也是你七哥的朋友,怎么能不善待?”“就知道你会这么讲。七嫂你别对谁都好,就是对你自个儿不好……你有那心思,多花点在七哥身上。其实……”尔宜看陶骧距离她们有两三步远,应是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还是压低声音,“你只要钩钩手指……连潘雄那草包,看了你都不敢出大声;七哥又不是傻子……”静漪抬手戳戳她脑门。她看着走在前面的陶骧。浅灰色的亚麻西装很合体,将他颀长的身材修饰的形状格外好些,就显得他仿佛比平时更加的高大……可是也过于棱角分明,似乎伸手一碰,就会伤了手。陶骧走到走廊中段,回头看了静漪一眼,说:“你们在这等等我。”静漪站下,看他离去。这医院很大,建筑结构复杂,住院部在最里面,人也多,不过环境总算清雅。只是医院那消毒水的味道,有点呛人。她忍不住掩了掩鼻子。尔宜看静漪额前的刘海湿了,从手袋里拿了牙梳给她梳一梳,看到她额角那颗胭脂痣,轻声说:“要不留意,还真看不到这颗痣呢。是从小就有的?这痣可真灵……”静漪呆了一下。她今天不住的心慌,总有点恍惚。尔宜的这句话,她也仿佛在哪里听到过……有人问她,是不是从小就有?怎么会有这么灵的痣……珊瑚般的色泽,看的人眼睛都跟着红了……她心被刺了一下,拂了下头发,碰到尔宜的手。尔宜惊到,握了她的手,问:“七嫂,你手怎么这么凉?”尔宜的声音有些大,静漪听着,更觉得心慌。对她摇头,道:“有点冷。”“这天气,冷?”尔宜拖着她的手,往里走了两步,还对着亮光看看她,“七嫂你是不是很不舒服?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儿……”“没有的事。”说着没事,静漪还是握了尔宜的袖子,看着尔宜说:“可能是这些天累了。等回家去,好好儿的睡几天觉。”尔宜沉默片刻,才说:“也难怪你会觉得累。七嫂,这里太复杂。我也还是回家去,过几年清净读书的好日子吧。”静漪看她的眼睛,点点头。尔宜舒了口气,却又说:“七嫂你可真讨厌。是不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我么?”静漪勉强地笑笑,“你没见二嫂总是笑我么?我是近视眼。其实很多东西都看不清楚的。”尔宜顿了顿,笑出来。摇了摇静漪的手,没再说话。陶骧远远地对她们招了招手,让她们一同过去,文谟病房门口,医生正在跟他解释文谟的状况。静漪拉着尔宜的手,随陶骧进去。白文谟正醒着,看到他们,微微一笑。抬起被石膏固定着的伤手,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叫了声“七哥、七嫂”,说:“不是说了嘛,没有关系,你们就别来看我了。”静漪看他虽然身上多处骨折,伤的却并不算很重。看他虽然头上左一层右一层纱布层层包裹,露出来的部分肿的可怕,但人清醒着,能说能笑,就没有什么大碍,静漪便说:“怎么能不来看你呢?倒是你,好好休养,你就别多说话了。”白文谟笑着点头。他让护士把他扶起来,看到尔宜在床尾站着,看了他发愣,笑问:“八小姐,难道我的脸肿成了冬瓜,你不认得我了?”“真见鬼。你怎么伤了哪儿,也没伤到嘴?”尔宜哼了一声,说。白文谟哈哈一笑,笑的身上疼痛难忍,脸色煞白,还若无其事地请他们坐下,道:“那可不?鬼门关摸了摸回来的,没成鬼倒要成精了。”尔宜笑着。白文谟人倒是很有趣的。尤其看着严肃的七哥和他在一处,一问一答之间,文谟的诙谐、南方式的文雅和七哥的规整、北方式的粗犷凑起来,怎么听,怎么想笑……等陶驷夫妇进来,又少不了一番关心。静漪坐的稍远些,见文谟始终笑眯眯地同他们说话,脸肿的厉害,一张清秀的面孔,此时真要看不出究竟来了……她转而看看尔宜。尔宜坐在一边,并不插话,发现她看自己,还对她笑了笑。病房里的药水味有点浓,静漪坐了一会儿便觉得不适。他们正谈话,她自管悄悄地起身出去。雅媚发现。她低声同雅媚说了句话。雅媚也就点头让她出来了。走廊上依旧有着浓浓的药水味。静漪站了片刻,在走廊窗边呼吸着新鲜空气。想必因为潮湿的缘故,医院里长久以来积淀的药水味发散不出去,让人有憋闷异常的感觉。她往卫生间方向走去。病房里的病人也多,医生护士在走廊上穿梭着,脚步匆匆忙忙的。不时地从病房里传出低低的呻吟声,幽暗的长廊里,这样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令人毛骨悚然。静漪脚步不禁加快了些。迎面走来的护士小姐看到她,礼貌地问她需要什么帮助,得知她要用卫生间,亲自带她过去。静漪微笑致谢。她久已不同从医的人打交道,到此时才知自己仍对他们有着莫大的亲切感。护士小姐见她同自己客气,不禁脸上有些泛红。静漪有些不解,护士小姐便说,我知道您是陶太太。静漪愣了下神,才意识到这位护士小姐说什么。“在报纸上看到过,早听说陶太太是大美人。没想到昨天晚上见到了陶先生,今天还能见到陶太太。”护士小姐轻声说着。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急忙答应,“对不住,陶太太,打扰您了。”她一溜烟儿地跑掉了。静漪看她白色的衣裙消失在自己视野中,竟有些恍若梦境……也许像这样可爱的护士小姐,就像是穿白衣的天使吧……她用过卫生间,出来洗了手。衣襟上溅了点水珠,她低头擦着,险些撞上人。“对不住。”她忙道。“没关系。”那人轻声说。他是头也没抬地就走过去了。那声音却让静漪站住了。她呆了似的,看着眼前幽暗狭长的走廊……那声音,那漂亮的京片子,低低的带着磁性的嗓音……穿着白大褂走起路来,总是要不时的甩一下衣襟……他不喜欢正正规规地把白大褂衣扣系好的。她扶了下墙,猛的转身,就看着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身材高高的男医生,脚步匆匆地越走越远。她转身急了,头有些晕。仿佛这半天的心慌气短都找到了缘由。“孟元……戴孟元!”她声音由低到高,带着颤音。第十五章 如火如荼的殇 (十一)更新时间:2013-6-16 4:32:01 本章字数:3498那人没有停下脚步,继续走着,反而越来越快。言殢殩獍她要追上去,也必须跟着走的更快。身后也有脚步声,似乎是她脚步的回声,紧紧跟随着她。这急促的节奏让她心跳的更急,但是她顾不得那些,只想追上去,追到孟元……“孟元!”她叫着。她不会看错,那分明是戴孟元绯。是的,这里是医院……她曾经想过的,和孟元一同做医生,做最好的医生。那医生脚步停了下来,他回头了——真的是孟元!一样的眉眼,一样的清秀搴。静漪追上去,站在他面前,她刚要抓住他,就听到他问:“这位太太,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没有认错,孟元,我是静漪,程静漪……”她说着,被人拉住了手,她想甩开,“我是程静漪……静漪啊!你不认得我了?”“静漪!”有人大声叫她。她转头,先看到了浅灰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衫、没有打领带……她抬眼看,是陶骧。陶骧攥着她的手臂,就见她大眼睛里全是茫然的神色,看着他却仿佛完全认不出他了。他对那位医生说:“对不住。我太太认错人了。”“没关系。您是陶先生吧?陶太太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医生倒也温和有礼,问道。“我没有不舒服。”静漪盯着陶骧的胸口。她闭了下眼,不敢回头。的确是很纯正的京片子,同样低低的带着磁性的嗓音……她终于还是转过脸去,看着这个正在望着她的医生——眉眼间还是有些熟悉的样子。但,这的确不是孟元。心口一阵发紧,紧接着便是锐利的疼痛,疼的她眼前几乎黑了。“你不是孟元。”她说着,手攥了下,也不知是抓了什么,只是狠狠的。简直听得到手指关节间的脆响……或者她是捏碎了什么贵重的东西。“你认识戴孟元?圣约翰大学医学院的那个戴孟元?”那医生问,面前这对大大的眼睛里里,茫然中全是绝望的神色,“我是赵仕民。戴孟元是我的校友。比我低了几届。只是我听说他……亡故了。”赵仕民打量着这位堪称绝色的少妇——脸色苍白极了,尤其在她听到亡故两个字的时候,几乎要昏厥过去。可是并没有,她只是牢牢地盯了他,原本粉色的水润的嘴唇,渐渐失了血色,变的纸一样的白……他看了她身边的高大英武的男人。这位是陶骧,他是知道的……“陶太太,与戴君是故交?”他温和地问。静漪吸着鼻子,转了身。故交……她胸口奇闷。“不是。不是故交。”她说。走了两步,停下来,又说了一遍,“不是故交。对不住,我认错人了。”她推开陶骧。赵仕民看着她的背影,对陶骧点了点头,道:“抱歉,陶先生。我病房还有事,失陪。”“请便。”陶骧对他点点头,转身追静漪去了。赵仕民却在原地也没有立刻走开。“静漪,”陶骧追上去,“这边走。”静漪却不管他,径自往走廊那头走去。她记得自己是从那边来的,还是要往那边去。陶骧将拉住了她,她抽手。她在发抖,说:“你让我自个儿静一静吧……你……让我喘口气……”陶骧脚步顿了顿。静漪只看到旁边有亮光,迫不及待地朝着那亮光转身而去,原来是一道门。穿过去,外面就是一个方方的小天井。天井里只有几棵树,孤孤单单的,地上铺着青青的草,就这么一小片绿色的空间,静的仿佛油画一般。她冲进这油画里来,站在廊下,大口地喘着气……可是怎么使劲儿,都觉得氧气不够用的。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所有的东西仿佛都在她眼前旋转……她看着万花筒一样旋转的世界里,有个人影清晰起来……她使劲儿地盯着、盯着,她想这个人一定是孟元……她忍不住朝着他走过去,喃喃地,她叫着那个名字。她知道自己不能哭的。孟元不喜欢她哭。他爱看她笑,说她笑起来是最美最美的……她于是想要笑,抓了他的衣袖。“静漪。”他叫她。就是这一声,平地一声雷般的,足以将她炸醒。她看清楚这个影子,清晰到极点的影子,陶骧。她松了手,几乎要倒回去。却被他拉住。“陶骧……”陶骧看着她,没有吭声。他发觉她不在房内,出来找她时就看着她跟着人走。他叫她,她也听不到。混乱的像是傻了一般,可几乎是转瞬之间,她仿佛就冷静下来。她挣着,想要摆脱他。他也不知哪里来的怒气,紧抓着她的手,丝毫不放松。她仿佛是有些害怕,咬着牙关,躲避着他的眼神,说:“放开我……你放开我……”“他不在了,程静漪。”陶骧说。她不动了。定住了似的,不动了。轻风吹着她的发丝,发丝飘然而动,她的人却是静止了的。戴孟元不在了。戴孟元……她应是没有什么资格再叫这个名字了。如果不是她,他应该也还活的好好儿的……她心里翻江倒海一般,想到自己刚刚以为是看到了他。已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把他的影子埋掉,可只是徒劳。“他不在了。”她重复了这几个字。“你去过他的灵堂。”他说。静漪仍然不动,只盯了他。猛的,她挣扎了下,爆发出来的力气让陶骧也没料到。他就见静漪苍白的脸红了起来,嘴唇哆嗦着,说:“你也知道!你也知道!你也知道……我是去过他的灵堂……我知道他死了,他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我就该心死、就该忘了他、就该……被绑在你身边?!”她虽是断断续续地说着,却因为激动,几乎来不及换气。脸憋的通红,身子就剧烈地颤抖着,盯着陶骧的脸、却又仿佛没有聚焦在他脸上,只是一味地想要发泄一下堵在胸口的怨……她听到他冷静地说:“我知道。而且我从来也没逼过你。”“你……”她喃喃地,念着,“你怎么这么……”她原本便颤抖的身子抖的更厉害,想要挣脱他的掌控,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她身上哪里在痛,说不出来。她听着他说跟我回去,却本能似的不想。“我不回去!不回去……”不回去都时时刻刻可能遇到那些麻烦。迟早让她应付到精疲力竭。戴孟元再不好,他不会让她这么累……“我不想……陶骧!”她几乎是尖叫。他箍的她疼了。陶骧只想将她身子固定住,她身子却在往下滑。他想要说什么,就听她的声音细细地在说:“疼……”她没有说哪儿疼,软软的她就倒向了他怀中。他急忙将她抱住,看她嘴唇都在哆嗦,问她:“你哪儿疼……静漪?”她的手护着肚子,额上冷汗已经冒了出来。她已经语不成句,说:“我……叫医生……”他猛然间看到她两膝之间,一条细细的红线,蚯蚓般地蠕动着……他顿时心里一凉,将她抱起来就跑。“医生!”他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医生!来人!”静漪在昏过去之前,耳边就一直是他的声音。她想大约是因为这走廊深邃高阔的缘故,她第一次听到有人的声音,配得上那个形容,叫做声若洪钟……她只是身上疼的厉害。随着这样的疼痛,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地流失……她心里明白是什么,于是就越来越冷。她也不知道等她醒过来,等着她的会是什么,但是至少现在她可以安心地睡一会儿了。她担心的事情,终于成了事实,却也在确定的一刻,又消失了……她听到手术器械在叮叮当当的响着。也有人在说话,有人着急有人镇定,有人说可惜了,有人说没关系……她有些焦躁,又痛苦,还有人抓着她的手,叫她静漪静漪,对她说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别紧张……那声音让她渐渐镇定。可是痛苦并不因此减轻一分。可她知道会好的。总归会好起来的…………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好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会那么疼。从医院被接回家里,她始终在昏昏沉沉间。她发烧,呕吐,全身疼的厉害,不停地做梦……总听着耳边有人在叫她漪儿、漪儿。问她漪儿你疼不疼?疼。她说疼的时候,就有只温暖的手在抚摸她的额头。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在哄她,说好了好了、好了……第十五章 如火如荼的殇 (十二)更新时间:2013-6-16 16:50:08 本章字数:3403“娘……”她轻声地叫着。言殢殩獍在这种时候,母亲会来到她身边。也唯有母亲会来到她身边吧……她在那温柔的抚触中,仿佛婴儿般安稳睡去。疼痛在渐渐减轻……都没有那么疼了,她却反而想哭了。只是她大概有很久不让自己流泪了。身上的疼痛和创口,总会愈合的,她不哭……母亲去世之后,她甚至没有做梦梦到过她。好不容易梦到她,就别哭了,她会伤心的……她从来不想母亲伤心。“漪儿?”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叫着她。这声音熟悉无比。“娘……”她不住声地叫着娘,睁开了眼。她呆住了似的,看着面前这个抚摸着自己额头的妇人绯。程夫人杜厚德见静漪微张着嘴,嘴唇干裂,忙拿了湿润的布条,给她唇上沾了水,轻声说:“醒了?”“母亲?”静漪犹疑地看着杜氏,完全不能相信,自己面前出现的这个胖胖的妇人,竟然是嫡母。她浑身无力,看着杜氏,眼眶便发了酸,“母亲怎么在这里?我以为在做梦。”真以为是做梦搴。除了床头一盏灯,四周都黑沉沉的。杜氏母亲坐在床边,周身都是温暖的光晕。静漪看着,心里柔柔地被牵动着,隐隐约约地疼着。“我和姑姑结伴来的。姑姑是想去上海看看无瑕,再来看看无垢。我是同你父亲一道,去江家拜访。老九年内要同慧安成婚的。我们刚到上海,才知道你们都在南京,就赶紧过来了。也算我来的巧。只是你父亲有事情留在上海,不能马上过来。”杜氏轻声地解释道。“姑姑也来了?”静漪惊讶。她勉强着要起来,杜氏没让她动。“来了,在外面同无瑕姐妹一处说话呢。雁临也在。都很挂心你。”杜氏胖胖的脸上,布着忧色。这时候门开了,程芳云进来,见静漪醒了,惊喜地说:“总算是醒了,这两天可把我们吓坏了。不知道给你打了多少支药针呢!”她说着,人已经来到近前,坐下来,摸着静漪的脸。“姑姑。”静漪眼里充泪。从没想过这时候会见到嫡母和姑母。待见到了,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她们,简直要马上哭出来。“傻孩子,千万别哭。小月跟大月一样,要紧保养着,不然落下病,以后可难好。知道?”程芳云忙阻止静漪。静漪点头。“糊涂孩子。亏你还老说自己是学医的,以后要做医生。这个你自己都不知道吗?”程芳云还是忍不住,问道。静漪在被底的手,攥紧了。“姑姑啊,”杜氏看了眼程芳云,说:“大夫不是说了嘛,才几天呀……小十身体又不是那么好。小十,别难过。听话,不准哭的……跟陶姑爷我们也说了,虽说有些对不住他,可是也不能怪你。谁乐意出这种事儿呢……”静漪胸口发闷,转开脸。“得了得了不说了。想吃点儿什么不?”程芳云拍着静漪,哄小孩儿似的问。静漪摇头。脸贴着枕头,枕上绣的花刺着她的脸……她身上止不住的颤,刺痛感就加剧了。“让陶姑爷进来看看你?”杜氏问道。静漪摇头,说:“我这会儿不想见他。”就是闭上眼睛,都能看到他那清冷的面容;想到要听到他冷酷的声音……她不想见他。她也不知道此时见了他,她会怎么样做。也许会更加控制不了自己。杜氏和程芳云互相望了一眼,两人都看到静漪往被子里缩了缩,简直要薄的看不到人了……程芳云是叹了口气,只道:“就是上回家去那趟,那么熬着,小十也没有这么瘦。”杜氏伸手一拦她,指了指外面。两人站起来,走出房门。门口立着的秋薇看到她们,叫了声太太、姑太太。杜氏看秋薇那红肿的眼睛,轻声说:“去睡一觉再来。别这样进去,倒招你十小姐伤心……等等。”杜氏叫住秋薇,看了她。秋薇望着杜氏。杜氏说:“等会儿到我房里来一趟,我有话问你。”……无瑕给静漪揉着她的手指。过一会儿,又给她拿来粥。她吃着,尝不出味道来。本来就没有胃口,这几天给她做的东西,口味又太淡。无瑕问道:“好吃吗?”“好吃。”静漪微笑着回答。有些虚弱。脸色白的很,被周遭大红色的床单被褥衬着,就愈加显得人憔悴。“姑姑给做的?”“你是嘴刁呢,还是瞎猜的?”无瑕问。“瞎猜的。”静漪笑了。无瑕看她的笑容,忍不住心疼。摸摸她的额头,烧退的差不多了,说:“舅母和我妈在楼下教训牧之呢……”静漪一呆,问道:“说他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不管说什么,那俩老太太可不是我们,有分寸的很,不会乱说的。”无瑕轻声说。静漪呆了好一会儿,才问:“他这几天都在?”无瑕点头,道:“静漪啊。”“嗯。”静漪被无暇握了手。看着无瑕的样子,温柔的不得了。她心里不禁有些发酸,强作着笑,说:“有什么话就只管和我说。”无瑕犹豫了片刻,才说:“这几天你病着我就担心。是不是……他怎么着你了?你不要瞒着我。”“没有的事。二表姐你想到哪里去了。”静漪手心出了汗,手指动了动,仍被无瑕握着,“他……对我很好的。什么都尽着我……”无瑕看了她的眼睛,说:“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你发烧的时候,说胡话那样子恨不得把陶骧给撕捋了……别难过了。孩子嘛……身子调养好了,马上又会有的。”无瑕说着,眼里竟有泪光。静漪低了头,说:“二表姐,你别替我难过才是。”无瑕擦了下眼角,动作停滞在那里,看着静漪。“我没打算要这个孩子的。”静漪清楚地说。“什么?”无瑕看静漪。静漪转开脸。玻璃窗上全是雨水流成的沟壑……弯弯曲曲的,扭着拧着,最终还是落下去,不见踪影了。她说:“这孩子……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要的。”“静漪!”无瑕险些从床边长椅上跳起来。她脸色微变,“你怎么说这种话。”“二表姐,你别激动。小心些。”静漪说着,忙又安抚无瑕。“你不是说,陶骧对你很好么?”无瑕哪里还能不激动。她还要继续说,只是她盯着静漪那有些空洞的但也在这几日熬的红了的眼睛,忽然间就说不出一个字来了。“是呢。可是,这是另一回事。”静漪轻声地说。无瑕看着静漪……她还记得那晚的舞会上,静漪那让人惊叹的美。静漪美丽她是知道的。但是不知道的是,终有一天是这样的光彩焕发。所以光彩一旦消失,她的心情就更为复杂。“我不难过……你们谁也就别替我难过了……不需要的。”静漪说。她仍转了头。不知不觉的,一只温暖的手握了她的。很温暖、很温暖。像梦里那只手……她一动都不想动。明知道不是母亲,却固执而贪婪地非要想着就是她。还好无瑕在、杜氏母亲在……都在。她甚至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再得到她们这样近在咫尺的宠爱。宠到骨子里、腻到心都要化了……虽然这代价,也是她从没有想到过的。“小十,你让我心疼死了。我当初怎么和你说的?你……”无瑕哽住。“二表姐,我是怕。”静漪摸着无瑕的手。她在微笑,只是笑容有点凄凉,“往下,我要是再成了传宗接代的工具……还有什么意思?”门外,陶尔安退后一步,回头望着陶骧。“这是怎么回事?”她低声问。她脸色已经很阴沉,眼中更有藏不住的火苗,却不得不压低了声音,以免惊动了人。陶骧没言语,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长姐,到底是敲门进去,还是转身下楼?他再明白不过,若依着长姐的脾气,不是看在静漪还在病中,恐怕一脚踹开•房门进去质问她都做的出来……但是她没有。“老七,她是你媳妇儿。她这么说,自有她的缘由。你做什么过分的了?”尔安问。陶骧抬手,按了下眉心。第十五章 如火如荼的殇 (十三)更新时间:2013-6-17 9:33:38 本章字数:3543陶尔安眉皱的更紧,说:“我虽然在国外,往来信件也没有少议论这事。言殢殩獍当初除了父亲和奶奶,反对者不在少数。既然娶了嫁了,就要好好儿的。若是你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我也不帮你说话;若不是,这样子下去,还是同你过下去的意思么?”“大姐,您过虑了。”陶骧说。陶尔安没有听到他解释,不禁更加来气。转念一想,少不得忍了气,说:“你做事极有分寸,该怎么着,不用我提点你。我不多嘴,但是如果继续这么着下去,恐怕在母亲那里,我也不能不出声。到时候,别怪我不替你兜着。”姐弟两人在起居室站着,一旁的仆佣屏声敛气。“大姐,谁没有伤心难过、胡言乱语的时候?”陶骧轻描淡写地问尔安缡。尔安深吸了口气,但仍很难平息心里的郁闷。忍了忍,才说:“真是伤心难过也就罢了……难道这是能胡言乱语的事?她是胡言乱语的人?你当我是好骗的?若不是看她在这个时候,你也够烦,我真想问问……”她陡然收声,又叹气,“被奶奶知道,恐怕要伤心了。”陶骧只是听着。对姐姐他也总是尊重的。“你要同我一起进去,还是我自己去?”尔安问钔。陶骧说:“大姐先去吧。”陶尔安皱着眉看着弟弟。她一时也摸不准陶骧的态度。陶骧的脸跟被冻过一样。若换做别人,她免不了要骂两句,可这个弟弟比她小十多岁,从小是她看着他长大的,姐弟俩感情十分的好。“你还成吗?”她问。陶骧看上去淡淡的,她总觉得越是这样,越是有些不对劲。这个弟弟的心思总是有些深沉,她虽然知道,但也没想到,就算是这样的时候,他仍能忍得住。“我等会儿。”陶骧说。陶尔安点头,过去敲了敲门,里面安静了下,才有人说请进。她推开门进去前,又看了陶骧一眼——他已经转过身去,打开烟筒的盖子,取了一支烟出来……陶骧站了片刻,又重新取出一支烟来,点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潮湿的缘故,烟竟然吸起来有些潮气,苦苦的。他把烟卷儿拿远些,看了看,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的。他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听到无暇叫他,回身,见无瑕和长姐一同出来的,他点了点头。无瑕问:“静漪睡了。你要不进去看看她?”他说好。无瑕和尔安走开些。他进了门,并没有将门关严了。他只是想进来看一眼就走的。反正她也是在睡着。醒着的话,他进来,可能气氛就僵了。屋子里有淡淡的香气,他嗅了嗅,辨出是栀子花香。倒没看到这屋子里哪里有花瓶,也许是谁洒了香水,留有余香……这几日他没在这里睡,竟然觉得更加陌生起来。她躺在床上,把薄被抱在怀里,像是这样才觉得安全似的。他坐下来,看她鼻翼微微颤动了下……是他遮住了从窗子进来的光,她就被笼罩在阴影当中。不知为何,他觉得她并没有睡着。于是他伸手,温热的手指贴着她的面颊。她的面颊有点凉意,像那天,在医院的小天井里,她倒在他怀里时,她的脸就是凉的……她果然僵了身子。片刻,她睁开眼。他的手紧贴着她的颈子。静漪拉下他的手来,推开。可他的手仿佛还在那里,并且用了很大的力气在卡住她的喉咙……陶骧被她这样挡开了手,也没有再动换。但是他的手挨着她的,她的手还是在微微发颤。不知道是因为怕,还是因为激动。也许都有。“我明天一早就走了。你在这里休养一阵子,过些日子,我会让人来接你。”他说。她并不意外。不知为何她就是能猜得到,他是要离开了。她看着他的眼,深深的、黑黑的眸子,目光沉的仿佛能把她给吞了。“陶骧,我……”她开口,喉咙有些哑。他望着她,说:“你不想回去。我知道,但是不行。”她移开视线。床头灯照不到的地方,都是黑影。黑的也深重,心里像压了无数的包袱,沉的直不起腰来……她挣着起来,坐在床上。陶骧看她将被子拉起来。“不是。我这就跟你一起回去吧。”她说。“这是母亲的意思。”陶骧说。静漪抬眼看他。“跟家里说的是你生病了。”陶骧说。静漪停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好。”他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来,连他们当时争执时候他那阴沉沉的语气也都消失了。仿佛他们在说的,真的只是一场伤风感冒。于他更是如此……但他这么平静,还是在她意料之外。似乎都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还是看着她,她却开始回避他的目光。“休息吧。”他站起来要走。拿外衣时,衣服刮了一下椅子,发出嗤啦一声。他眉头皱了下,将衣服搭在手臂上。转身要走,却看到静漪正望着他。他立住了,也望着她——她分明在盯着他,却好像又不是,而是看穿了什么似的。那眸子是越来越黑,闪着晶彩,却有种冷的怕人的意思。“她不是女友的妹妹那么简单吧。”她说。陶骧眉尖一蹙。她听似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他却立时明白了。他将衣服丢回椅背上,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回答我,我其实不知道。”静漪说着,往后靠在床头上。有点支撑才好。“她倒是不讨人厌。”“别费这个心思了。既然对你来说是麻烦,我会处理好。你不用担心。”陶骧说。她说:“我不担心她……”“那么你担心什么呢?”陶骧沉声问。“我说了我不担心这些!”她反而抬高了声浪。“静漪。”陶骧隔了一会儿,才开口。静漪望着他。“在你心里,我必须是个混蛋?”他问。他忽然低了头,靠近了她。他的眸子和她的,也只有几寸远的距离。静漪有短暂的呼吸停止。她只望着陶骧,手被他按住,人也定住了似的。她似乎没有听明白陶骧的问话,只是注视着他的眸子。“他死了。你这不算是背叛他。”陶骧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臂。很轻很轻地,却让她颤栗。静漪扬起手来,被他挡住了手腕子。迅速地,他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陶骧低声,在她耳侧说:“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守着吧。不想生孩子,你就不生。不过你把这点小心思放好了些。不然日后你在陶家,寸步难行。”他松开她的手,整理了下衣服,才转身出门。“好好养着。我保证这段时间绝不打扰你休养。”他说着开门。就在他开门的一刹,一只花瓶咣的一下对着门口便砸了过来。他连脚步都没停,出去便将门关好了。“老七?”许雅媚正带着虎妞端了夜宵上来,看到这情形站住了。陶骧却只应了声“二嫂”。雅媚见沉着脸从自己身边经过,问道:“老七,下去吃晚饭……你明天什么时候走?”陶骧这回没有应声了。雅媚愣了下,发觉不对,急忙敲门进去看静漪,“静漪?”静漪伏在床边,雅媚愕然,扔了手里的东西跑过去,借着灯光一看她的脸,汗湿……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湿乎乎的一片。雅媚扶起静漪,看她不好,忙叫秋薇来。静漪大恸,不等秋薇来,下床跌撞着进了盥洗室,又大吐……雅媚也有些慌,忙着让叫医生来。被静漪一把抓住了旗袍下摆。雅媚禁不住落泪,颤着声说:“你们这是怎么了,这个时候,不是该互相安慰着?是不是伤心大发了,都口不择言起来了?静漪千万别难过……好歹宽心些……”静漪摇头。不难过。陶骧不难过,她也不难过。有什么好难过的,他们本就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她咬着牙,只觉得苦水回灌,心口窝像扎了什么进去。··“七嫂,你要吃点什么?”陶尔宜在楼上的阳台上探出身来,对在下面花园里的静漪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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