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成熟稳重的老男人是我的克星,而成熟稳重又儒雅的老男人便是我逃不掉的劫,成熟稳重又儒雅还有点钱的老男人更是我的灾星了。我在各个专卖店里钻进钻出,穿上新衣服在他面前旋转着、娇憨地笑着。那时,他会用深情而满足的眼神看着我,付账时眼神也不离我左右。在百益超市,他推着大大的推车跟在我后面,我则把土豆片、饼干、糖果、洗发水、沐浴液一一放进去,直到车装不下。想着这样的情景,如果身边再跟着一个粉粉嫩嫩的娃娃,是否就是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回去的时候,发现车的后座上已堆满了各种零食,每次回头看,都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一航说:好好,你很好养活,有零食就可以了。我看着他暧昧地说:是啊!花钱不多用处还不小哦。他的眼里便升起如梦的烟色。途中,我们又顺便去了一趟书店,他进了书店便跟我进了超市一样,见什么都想买。最后他拎了一大捆书出来,还有西藏各地民歌的CD。我俩搬了两次,才把车里的东西全部搬进房间。我扔了满地的零食,自己坐在中间,拆了一包玉米软糖,剥了一颗塞进嘴里,感受着满口玉米的清香,满足地闭了眼,叹着气。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岁,初见超的那些岁月,也是这般娇柔、这般耍赖地要吃零食不吃饭,他每次拗不过我,便只能买回一大堆东西。藏婚 第一部分 藏婚(30)是不是每个女人都难以忘记她的初恋?那是第一次春心萌动第一次感受有男人的好,今后即使经过无数劫难恨得牙根痒痒,仍然念念不忘?一航把CD一张一张地试着,直到一个女声幽幽响起,仿佛来自某个不为人知的星球,遥远而苍凉,他便不再换了。然后,他转身把洗发水、沐浴液都搬进了浴室。一航,我们算不算无证驾驶?我扒着浴室的门框,探着脑袋问他。我拿驾照多年了!他正埋头洗手,头也不抬地说。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真是雷倒我了。我哈哈大笑着倒在地上,说:卓一航先生,你真没幽默感!你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吗?他用毛巾擦着手,转身看着我,仍是一脸的问号。想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吗?我躺在地上,侧身看着他,用手指钩了钩,过来!他老老实实地走了过来,坐在我旁边。我撑起上身,双手吊在他的脖子上,凑到他耳边,用甜得腻人的声音说:一航,我的意思是你驾我这辆车,属于非法驾驶啊!听我这样说,他的脸慢慢涨红。历尽沧桑的老男人又怎样?在喜欢的女人面前,一样如十八岁的儿郎。他慢慢地俯下身子,吻在我的唇上,仔细地品尝着,一只手解开了我的扣子。我迎合着他,身体扭动着更紧地贴向他的身体。我不会拒绝这样的温情,也不愿拒绝。享受一切是我的原则,包括性爱。你想让我合法驾驶吗?他捧起我的脸问,那眼里满是疼爱和不忍。你说呢?我媚笑。再度扯下他,主动送上红唇。他也是个经不起引诱的男人,话说回来,这世上还有经得起引诱的男人吗?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让他进入了我的身体。这样的性爱温馨甜蜜,但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白天如父亲一般温暖和不忍,如果带进夜晚,便会让人觉得乏味。一直觉得白天和黑夜是两个不同的时间段,需要两种面孔去面对。白天是属于优雅的、大方的,晚上是属于狂野的、浪漫的。如果让这两个时间段都面对同一张脸,再怎样好的性情,也会有厌倦的时候。何况,我没有好性情,我只是个随性的,想让自己快乐的女人。我决定回自己的小屋。蜗居虽小,却有自己的东西。再说,我不喜欢这样跟一个男人不清不白地生活在一起,恋爱不像恋爱,婚外情不像婚外情。一航说:好好,不走好吗?让我们慢慢了解。你不怕被我整死?嘴角带笑地看他。只要你舍得,乐意死在你裙下。他说,靠在桌边,CD机里放着那张永远听不厌的《雪山的女儿》。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就这么死了,我靠谁去?我说,拎起那些纸袋子。谢谢你给我买的衣服,我很喜欢。我送你。他说着就要穿衣服。不用了,我给你叫了饭,人家一会儿就送来了。楼下就有出租车,我自己搭车回去。说完给了他一个飞吻,转身开门出去。出了院子,仍然听见《雪山的女儿》的低吟浅唱。我突然驻足,是不是应该回去?最后还是一甩头,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吧。我跟卓一航,能不能就此展开了?我一边走一边想。嘉措的离去,让我伤了心,那是个把握不住的男人,如风一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卓一航,至少不会消失,任何时候回头,相信他都在那里。回去真要好好想想了。这样一个男人,是不是就此嫁了他去?给自己时间好好想想清楚,溜达着回了小屋。藏婚 第一部分 藏婚(31)我把那些衣服挂在简易的衣橱里,然后打开QQ,跟姐姐说如果我在拉萨嫁了,行不行?姐姐说你疯了,那些藏族吃生肉又那么狂野你受得了?突然我想起了嘉措,他也吃生肉也狂野,我却喜欢。想起他在时的好,不禁泪水涟涟。这个男人,给了我幻想给了我希望,却突然间没了踪影,整个人就像空气一样,看不见摸不着,无影无踪。这么一想,就没了聊天的兴趣。我关了QQ,把自己呈“大”字摆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才从一航的怀里出来,心就开始想念另一个男人?不是都说了想好好考虑嫁人的吗?不是都说了嫁个一航这样的男人也不错的吗?干吗还要胡思乱想啊?嘉措嘉措,你是不是给我下了蛊啊?我爬起来打开电脑,放了高胜美的《追风的女儿》。回到床上,缩到一个角落,抱着自己的双膝,下巴搁在膝上。风来云也到雨也落了云一被风拥抱就哭了再也忘不了你对我的好被你骗到连天荒也老雨在风中飘泪在我的眼中逃逃到天涯海角找不到我在雨中找爱你原来是个牢雨一停我也不见了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眼睁睁地看着它掉在被子上,一滴、两滴、三滴……瞬间就湿了一大片。这首曲子,听了半年,每一次听它,心都会揪紧,都会觉得万物皆空。卓嘎六月,对于我们这些生活在大山里的人来说,是个快乐的季节。山上的虫草已经到了收获的时候,男女老幼都打扮齐整上山去了,三五天下得山来,人人眉开眼笑。我喜欢在山上的日子,那是一年中难得的假期,脱离了父母的视线,无忧无虑。可惜,今年的这个时节,我只能待在家里,待在陌生的“家”里,看陌生人数虫草。我的丈夫嘉措在拉萨做生意,他把老家的虫草和羊毛贩到拉萨,卖给沿海的商人。公公曾不无骄傲地告诉我,在周围的几座大山里,虫草都是为嘉措生长的。每天傍晚,下山的人会来找嘉措,然后俩人蹲在天井里,那人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极得意地打开,倒出一地沾着泥土、湿漉漉的虫草来,说声“就这些”。然后再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牛角鼻烟壶,倒一点粉末在指甲盖上,凑近鼻子,慢慢地吸一下,打出一个长长的喷嚏来,舒服地闭上眼睛,眼前便飞舞着花花绿绿的钞票。嘉措则把虫草翻来翻去,大小分开,按等级分价格付钱。这样的交易是不用讨价还价的,都是乡里乡亲,虫草的价格各人心里早都有数,谁都不可能骗了谁去。今年的虫草比去年又贵了好几块,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嘉措的大姐达娃笑话我,说怎么会不是好事呢,虫草贵了,咱们收入就高啊。可是我以前听奶奶说过,我们现在对虫草的挖掘,已经过度了,虫草一年比一年少,再这么挖下去,总有一天会采绝的。一想起周围那些大山某一天不再长出虫草,我的心就有些不舒服。一直觉得虫草是大自然赐予我们的灵物,如果因为我们不爱惜而让它绝种了,佛祖会不会惩罚我们呢!当我和达娃在夕阳西下时坐在门前的草地上,看见好几个年轻小伙子来找嘉措,我不无担忧地说了自己的想法。达娃笑我杞人忧天,那么遥远的事,不是我们这些女人们考虑的。继而我们说起她的弟弟们,她瞄了我一眼,不怀好意地说:“扎西说,你身上被嘉措咬了好多伤?”藏婚 第一部分 藏婚(32)“他胡说!”我啐了她一口,飞红了脸。对于达娃,我是喜欢的。她长得很漂亮,修长的个子,皮肤白皙,五官清秀,长得很像嘉措的母亲。达娃不爱说话,何时见她都是安安静静的,只知道不停地干活,这一点,也跟嘉措的母亲很像。也许是前世有缘吧,我们一见面,彼此都觉得熟悉,很快就亲热起来。“没有吗?”她故意拉了拉我袍子的衣襟,探过头来,吓得我飞快打开她的手。“你还像个姐姐的样子吗?”我拢紧衣襟,拿眼睛斜她。奇了怪了,这个女人平时安安静静的,只要跟我在一起,就跟个小姑娘一样好奇,唧唧喳喳个不停。“这么说你认我这个姐姐了?”她得意地笑,那笑容,让我心里像有毛毛虫在爬。“你喜欢上我的弟弟们了?动心了?是嘉措还是扎西?”“去去去,你这个女人,就没句正经话。看你平时只知道埋头干活,半天都不说一句,怎么这会儿闭不上嘴了?”“你喜欢嘉措吧?对不对?看你脸红的,跟太阳一样!”她弯腰看着我,笑嘻嘻的。我一把拨开那颗头颅。“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好好好,我不说了。”她坐直了身子,两膝抱拢,下巴搁在膝上,看着快要落山的太阳,若有所思。好一阵,她才开口,不过这一次却没了调笑的意思。“卓嘎,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不过,嘉措跟扎西不一样,我们几兄妹中,就他最古怪,常常冒出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身子在这里,心却在另一个地方。不像扎西,扎西最老实,像牦牛一样,只知道干活,身子在哪儿,心就在哪儿。知道你们订婚时,我很担心嘉措,怕他不愿意结婚,他一直说要去寺庙生活,他说他不适应我们这种生活方式,说这样一代重复一代的生活早就应该改变了。”“什么意思?生活方式怎么改变?”这倒是新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也不明白。嘉措说了,婚姻应该让孩子自己作主,父母不应该干涉。还有父母不能把小孩子送寺庙的,而应该长大后,征得孩子同意才行。反正奇奇怪怪的想法。你说什么事情都让我们作主了,我们的父母干什么啊?”“他是这样想的?真有点奇怪了!”我也把下巴搁在膝上。想想嘉措,那么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哪儿来的那么多想法呢?还婚姻自己作主?可能吗?都我们自己作主了,父亲不气死才怪呢!不过,要是自己作主,我会选择嫁过来吗?想想还是不能吧。那时又不认识他们,我怎么会选择嫁给他们呢。会嫁给仁钦吧?那也是个有文化、聪明的阿哥。熟悉啊,再说他也喜欢我的……“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达娃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拉回了我的思绪。“你们结婚前我还担心呢,现在看来你们很好啊。嘉措和扎西都那么喜欢你,真为你高兴。你人聪明又漂亮,记住啊,一定要把弟弟们拴得牢牢的,让他们的身留在你身上,心也要留在你身上。”嘉措喜欢我吗?我想起他埋头玩手机的样子。结婚五天了,除了轮到他的那晚,疯狂地折腾我的身体外,几乎没有交流过。记得他在极度亢奋时,会不停地念叨着一个新鲜的词“燕子”。那是什么?是他给我取的新名字吗?还是给我的身体取的名字?“阿姐,你知道燕子是什么吗?”“燕子?”达娃疑惑地看着我,不明白地摇了摇头。“没听过!”藏婚 第一部分 藏婚(33)那个黄昏,我们俩就坐在草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着余晖染红大地,然后一点点地暗了下来。第二天达娃要回去了。说是出来时丈夫们正闹分家,她不放心。达娃的家在羊湖边上,夫家兄弟俩人、一个姐姐。因为父母去世早,姐姐担起了抚养弟弟的责任。弟弟们长大后,姐姐也就老了,不再出嫁,跟弟弟们一起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长姐如母。在我们这儿,像这个“姐姐”这样终身不嫁的姑娘也是很多的。为了逃避不可预知的婚姻,选择出家为尼或是终身不嫁跟兄弟们一起生活。达娃的夫家生活条件不好,临走时,公公婆婆为她准备了很多东西,需要有人送。公公说让朗结去送吧。朗结是嘉措的三弟,初中毕业后一直在拉萨打工,不会干农活。父母不太喜欢他,说他懒,啥事不做。没想朗结一口回绝了,他说他要参加完了哥哥的婚礼才回去。正在玩手机的嘉措抬起头,说:“我去。”所有人都不相信地瞪着他。更加难堪的是我。十天婚礼,才过去五天,作为“家长”的丈夫就要离开?“拉萨的生意出了点问题,我必须回去处理!”嘉措没看我,也没看其他人,像是解释,又像不是。“哥,还是我去吧。”扎西看了看我,说。“你留在家里吧。”嘉措转身进屋,不一会就拎着包出来。把达娃的行李甩在背上,就往楼下走。公公婆婆好像这时才反应过来,叫着“嘉措”赶紧追了下去。达娃一把扯起木然的我跟去。在门口,她拦住老人,说让我送送她。就这样,嘉措拎着大包小包在前面走着,我和达娃跟在后面。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达娃不时捏一下我的手,她在安慰我。但此时,又有什么样的安慰能让我澎湃如潮的心平静下来呢!小路两边,是连绵不绝的青稞,已经开始泛黄,很快就要开始收割了,那是热火朝天的日子,每家每户都盼着呢!作为新媳妇的我,第一次出现在村人面前。田间地头劳作的人都停下来跟嘉措和达娃打招呼,视线却无一例外落在我的身上。我笑着,向每一个看我的人笑着,点头招呼。无论我的心充满怎样的离情别绪,我只有笑着,嘴角努力往上扯着,泪珠才不会滑落!那一段路有多长?那一段路走得有多难?小路弯弯,仿佛一个世纪!岗日山口,铺天盖地的经幡,鲜艳如昨,随风舞动。我站在经幡丛里,停住了脚步,拂动的经幡恰到好处地遮住了我的脸。“我就送到这里了,你们走吧!”达娃再一次用力捏了捏我的手,说些我们走了,你注意身体,我会叫嘉措尽快回来的话,然后过去拎了一个包,踢了嘉措一脚,向我努努嘴,向前走了。嘉措看着我,有些难堪。“你回去吧!”“嗯……”这是他第一次正对着我说话,说的是“你回去吧”。我回去吧?回哪儿去?回那个他不在的家?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突然说了句:“对不起!”然后逃一样地匆匆而去!我站在那里,站在连天连地的经幡阵中,泪水突然就流了下来。在这个百花吐蕊的六月,风把经幡刮得“哗哗”作响!原来,六月也可以如此彻骨的寒冷!望果节是我们庆祝丰收的节日,除了藏历年外,就数望果节最为热闹。“望”在藏语里是“田地”,“果”是“转圈”的意思。“望果节”就是“围着地头转圈”。藏婚 第一部分 藏婚(34)这是个传统节日,比我们的新年还要热闹。听老人们说,望果节在西藏有一千六百多年的历史了,吐蕃政权在雅砻河谷建立时就有了这个节日。早在公元五世纪时,即布德贡杰执政时期,雅砻地区已经开始兴修水渠,使用木犁耕地,农业生产较为发达。为了确保粮食丰收,赞普布德贡杰便向苯教教主请求赐予法宝,教主根据苯教教义,教农人绕田地转圈,求“天”保丰收,这就是“望果”。最初的“望果”,是作为开镰收割前的一种祭祀活动,流传到现在,“望果”已经成了一个盛大的节日。这个节日是属于夏天、属于欢乐的。节日期间,无论走得多远的人,都要回到家乡,跟亲人一起庆祝丰年,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望果节的日期是不定的,各村根据地里庄稼生长情况自行安排,一般十天到半个月。望果节过完,就要开始紧张的秋收、秋种,所以说,“望果”也是从农闲到秋收之间的快乐过渡。夫家所在地,属于半农半牧区。村人开垦有少量的土地,种些青稞、油菜、豌豆、小麦等农作物,这些农作物,远远满足不了一家人的需要,主要的生活仍然靠放牧维持。望果节虽说是农区的节日,不知从哪一年开始,牧区的人们也开始过了。这是个快乐的节日,不是吗?谁又能拒绝快乐呢?听说城里人现在连外国人的节日也过呢!我已经慢慢习惯了新家,习惯了作为妻子的卓嘎所应该过的日子,成为了这个家庭每天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人,侍候公公婆婆、侍候自己的男人、照顾弟弟妹妹、照管家中所有的牲畜,像一个真正的女主人那样,开始了我的新生活。嘉措并没像达娃说的那样很快回来。自从走后,他几乎没了音讯,不往村里打电话,也不找人带口信,仿佛忘了这个家,忘了他刚结婚,新娘子还在家日夜等着他归来。在望果节来临前,公公去了趟拉萨,走时故意当着我的面跟婆婆说要把嘉措带回来。开始我心里还偷偷高兴,计算着他们回来的日子。当然,这种高兴不能让扎西看出来,他也是我丈夫,对我很好、很体贴,我没任何理由要去伤他的心。再说,我既然嫁了人家,就得让这两个兄弟和睦相处,一起好好地过日子。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一起好好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我一如既往地忙碌着,家里家外收拾干净,不想让嘉措回来看到一个乱糟糟的家。在望果节开始前,我还得为不能上山的病牛、小牛准备好足够的草料。我就这么忙碌着,把平时婆婆干的活全承担了下来。我是这么想的:婆婆劳累了几十年,在有了媳妇以后,应该让她老人家好好歇歇了。像捻线、打茶这些活,我不跟她抢,这些活比较轻,让她慢慢干着,也算是个安慰,不至于让她心里过意不去。婆婆发自内心地喜欢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得出来。每当她看我时,那眼里流露出的慈爱,总让我想起母亲。婚后我还没回去过,也不知母亲怎样了,每当婆婆用她那双满是褶皱的手帮我理顺发丝时,恍然间我就觉得母亲在身旁一样。扎西曾说等闲一点就陪我回去的。对于这个,我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还是有看法的。新媳妇第一次回娘家,应该是作为“老大”的嘉措陪我去,而不是“老二”扎西。如果我跟扎西回去,将如何面对村中那些不解的目光,如何走过那些好奇人家的门口?可以想象,那一趟之后,我及我的家人,将怎样地成为村人茶余饭后议论的对象。我那骄傲的父亲,将不再以女儿嫁了个好男人为荣,再好的男人,如果不喜欢她的女儿,那比打他脸还难受,因为是他独自作主成就了这门看似美满的亲事。我的母亲呢,不用想,将以泪洗面,为她唯一的女儿夜夜流泪不止。所以,我不能让扎西跟我回去,无论我有多想念父母,现在也是不能回去的!藏婚 第一部分 藏婚(35)我心里的这些想法,公公婆婆想必是心知肚明的。否则,公公不会那么着急地去拉萨。在公公去了拉萨后,三弟朗结加入了我们的小家庭。这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记得结婚的第二天,朗结在过道上碰到我,就傻眼了,直到我拿了东西回去,他还在那儿发呆。后来我听扎西说过,公公原本是打算让三个儿子同时娶我的,在临结婚前的晚上,朗结突然说他不愿意,他要在拉萨结婚,自己组成家庭,不想待在牧区。在我们这儿,兄弟共妻是很正常的家庭形式,延续家族发展责任的是老大,其他的男孩相比起来,责任就轻了许多,父母不会强迫他跟老大共同组成家庭。所以朗结说要独自成家,公公并没勉强。当那晚房门出现朗结的鞋子时,我一点都没吃惊,像接受扎西一样,接受了朗结成为我的第三个丈夫。扎西、朗结和我共同生活着,他们也遵守着约定俗成的规矩,一人一晚,轮流跟我在一起。公公从拉萨回来的那天,我正从山坡上赶牦牛回家。远远看见公公一个人走在山路上,步履匆匆,心就突然间凉了下来。嘉措是故意的,他明知望果节我要回娘家,明知应该他陪我回娘家的。可是,他不回来,故意给我难堪。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哪儿惹着他了,结婚时的那些晚上,轮到他时,他哪一次不是尽情尽兴地在我身上折腾?我不够温柔吗?对他不够好吗?没有满足他吗?自问这些都没有。那么,是我不够贤淑吗?不孝顺父母吗?让他兄弟不团结吗?这些也应该没有,再说,我的贤淑、孝顺,他还没看到就走了。我笑了,一丝咸意流进了嘴角,我狂乱地挥着鞭子追赶牛羊。太阳下去了月亮爬上来阿妈的织布机停了阿爸的青稞酒香了妹妹和她的牛羊踩着白云回家了……好久没唱歌了,嗓子有些沙哑。唱着唱着就放松了,嘹亮的歌声飞过村庄,飞过田野,让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回头转向歌声的方向。我更大声地放开了嗓子,鞭子甩得“啪啪”直响,赶着羊群肆无忌惮地冲下山去,身后扬起一股尘土!村子边,站了黑压压的一群年轻人。“卓嘎啦,你唱得太好了,真没想到,你的歌声比百灵鸟儿还好听!”“卓嘎啦,你漂亮极了,我们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来了呢!”“卓嘎啦,你得准备,望果节一定给我们表演一下!”……“哈哈哈哈哈哈……”我再一次笑了,笑得更加肆无忌惮,花枝乱颤。顺手把鞭子扔给迎上来的朗结,对他眼里的崇拜和赤裸裸的欲望视而不见,一把拍开了他伸过来的手。“今晚可是扎西哦,你明天才行!”话音刚落,引得大伙儿哄堂大笑,有的小伙子还向我吹起了口哨。远处,扎西背着一筐草,有些担忧地看着我。他身后,金黄的青稞,一直铺上山岗!嘉措一共六兄弟两姐妹,其中四弟宇琼过继给了欧珠舅舅,还有五兄弟:嘉措、扎西、朗结、边玛、单增。三个已经成了我的丈夫,另外两个,其中边玛在林芝帮人挖虫草,我还没见过。听公公说,望果节他会回来;单增还在上学。一个姐姐叫达娃,嫁到山南浪卡子县,一个妹妹叫德吉,还在读小学。望果节前,扎西带着德吉去了拉萨,去买过节的用品。德吉今年已经是小学六年级,明年就要上初中。她一直说要买英语一年级的课本,公公上次去又忘了,弄得德吉哭了一晚上。所以这次扎西去拉萨购买望果节的用品时,我让扎西带上了她。藏婚 第一部分 藏婚(36)扎西走后,我开始准备过节穿的衣服。望果节不同于新年,这是个展示家庭财力的节日。一个家庭这一年过得怎么样,就从望果节时家人穿着上体现出来。所以尽管是夏天,但人人都得穿上最好的氆氇,而且是有多少就穿多少,还把描金绣银的领子露在外面,层层相叠。男人头上的狐狸皮帽子,女人身上的饰物,一件不会少。氆氇是早就织好的,色也染过了,尽管手工不怎么样,今年也只能将就了。明年吧,明年我要让全家人穿上自己织的氆氇。公公请了裁缝久美来家做衣服。久美是我们这一带的名人,家家户户的新衣几乎都出自他的手,他还是我婚姻的证婚人呢。在我们这儿,针线活都是男人干的,无论衣服鞋袜还是帐篷袋子,缝缝补补都是男人的事。在电视上曾经看到过内地女人绣花,飞针走线的,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曾经偷着试了试,扎了一手的血泡,便再也不敢干那活了。在天井里铺了大大的垫子,把绛色的氆氇铺在上面。氆氇有些粗糙,染色也不均匀,可能是熬料放核桃壳时火力不匀所致,再加上后来浸泡时有些地方没完全浸透,使原本应该一个颜色的氆氇变成花的了。这样粗糙的氆氇,要是在以前,我母亲是不可能用来做衣服的,做青稞袋子还差不多。我告诉久美我们每人做一件。他点点头,开始裁剪。不用量尺寸,氆氇不是贴身穿的衣服,大一点小一点都没关系。再说,我们家人他都熟悉,哪件做多大、做多长他都心里有数。久美有个小盒子,里面装有红色粉末和一根长长的毛线,那就是他做衣服的尺子。用时从一头拉出毛线,在布料上一弹,红粉就粘在上面了,他就沿着红粉的位置下剪。氆氇做起来很快。它原本就不是件细致的活,不用针脚细密,粗针大线缝上即可。只有领边和下摆的镶边要细致一些。镶边都是买的现成品,乡上杂货店都有卖的,为衣服增光添彩而已。缝这个较慢,也不能用太大的针,线得藏在里面。不过,就是这样,我们一家人的衣服,两天时间不到,久美就全做完了。这些衣服人人一件,包括嘉措的。无论他回来不回来,他总还是这个家的一分子,是我小家的“家长”。他的衣箱里,衣裤鞋袜一样不少,一切都为他准备得好好的,包括我这个人,都在为他准备着。无论我表现得多么不在乎,但心里又何尝不在盼着他哪一天突然归来!我能管着自己的身子,却管不了自己的心。我可以让自己的身子不停地忙碌,却不能让自己的心变成止水!扎西去拉萨,朗结是高兴的,他几乎跟我形影不离。过去从不干活的他,现在也跟着我忙里忙外。还学会了打草、挤奶、捻羊毛。公公婆婆说他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勤快了,也不酗酒骂人了。我们的中饭和早饭都简单,糌粑和酥油茶一拌,吃上一碗,山上山下跑几个来回,也不觉得饿。晚上复杂一点,因为有足够的时间生火煮饭。我喜欢把羊肉切成丁,跟糌粑和在一起煮,放点山上的野葱、野韭菜,那个香啊,老远就能闻到。公公喜欢端着这么一碗羊肉糌粑到门前草地上蹲着吃。傍晚那里总是有很多人,各家的“家长”和女人们人人端一碗饭蹲在那里,一边聊着谁谁家的媳妇又生了娃、谁谁家的儿子又拿回了多少钱,一边再显摆一下自己碗里的食物。藏婚 第一部分 藏婚(37)朗结总是陪着我,他烧火,我看锅。趁没人时,他会跟我调笑几句,笑话我昨晚的表现不够好。我总是斜他一眼,吊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样的表情看在朗结眼里,也是风情万种的吧?要不,他的眼睛怎么会直溜溜地落在我身上,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呢。公公从拉萨回来的那个下午是朗结第一次听到我唱歌,他就喜欢上了这个调。没人时总要我唱给他听,一遍两遍地唱着。朗结在我心里,不像个丈夫,更像个弟弟。他不像扎西那样踏实,也不像嘉措那样能干,有些油嘴滑舌,会耍赖,会乱发脾气,惹毛了天王老子都不怕。开始接受他成为自己的丈夫,我是被动的,心里有几分无奈。随着这些天的相处,我开始接受他了,从心里开始接受他了。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完全不同于其他两个男人。扎西是对我很好,好得我都挑不出毛病,然而他难得展开笑脸,跟他在一起不由自主地就沉闷了起来。嘉措呢,是我对他很好,好得我都痛恨自己,可人家不在乎。跟朗结在一起是不同的,我整个人身心都感觉特别轻松。我不用表现得多么贤惠能干,不用表现得多么温婉柔情。我就是我,想笑就笑、想唱就唱的牧羊女卓嘎。在我诸多的角色里,说实在的,我还是喜欢牧羊女卓嘎,而不是温柔的妻子、贤惠的媳妇!村子后面的大山上有处温泉,泉水一年四季不停地流着。村人在泉眼下游挖了两个坑,一大一小,用石头简单围了一下。上面的大坑是男人专用的,里面还放了些石头当凳子。下面的小坑供女人洗澡。站在男池,可以把女池一览无余。人们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泡澡,没人会觉得这样的安排不妥。自从第一次泡完澡后,我就喜欢上了那里。每天如果可能,我都尽可能去泡一泡。只是,我不会太早去。我不喜欢在男人色迷迷的眼光下宽衣解带,甚至某个不怀好意的家伙还会往女池里扔石头,故意往女人的胸脯上扔。像今晚,晚饭后,朗结破天荒地说他洗碗,让我赶快去洗澡。说今天干了一天活,出了很多汗。他下午早早就跟其他男孩子一起去洗过了。“你嫌我臭?”我故意瞄了他一眼,吊起了嘴角。“你不去洗当然好了,今晚香气扑鼻!”他涎着脸凑了过来,故意在我颈间闻了闻,然后闭着眼,装出无限陶醉的样子。“滚吧你。”我打了他一下,把抹布往他怀里一扔,出了厨房。带上换洗的衣服和香皂,出门往山上走去,看家狗秋珠跟在我屁股后面。今晚月亮很圆,皎洁如处子一般。月光洒在大地上,朦朦胧胧有些神秘。星星格外明亮,偶尔有一两颗,拖着长长的尾巴向天际跑去。过去奶奶说过,天上的星星是死去的人的灵魂,它们那么飞快地跑,是要赶着回去探望家中的亲人。一个月亮,原本是太孤单了些,因了这些星星的相伴,它也就不再寂寥了。大地弥漫了些许雾气,混沌而有些迷离。夜风轻轻柔柔,拂在脸上,有些像记忆中奶奶的手心,心里不觉升起一股暖意,脚步也就轻快了起来。我喜欢这样的晚上,安然、静谧。一人、一狗走在山道上,只有脚步沙沙作响……田埂上,草及膝,能感觉小腿有些湿漉漉的,起露了吧?我离开田埂,开始上山,顺着山道往上走。两边是密实的青冈灌木林,不时能听到林深处一两声鸟叫。月光透过树枝洒在地面上,斑驳陆离。走不多久,前面传来“哗哗”的流水声,秋珠兴奋极了,“汪汪”叫了两声,飞快冲了出去。藏婚 第一部分 藏婚(38)出得林子,眼前突然间空旷起来,偌大的一片斜坡,典型的高山草甸,草儿贴地而长,如一块硕大的绿毯铺在森林之中,赤脚踩上去,厚实而绵软。我脱掉鞋,拎在手上,慢慢往前走,用心地感受着从脚底传来的温暖。泉水就在草地中央,两个清清汪汪的水池,冒着氤氲的雾气,圆圆的月亮倒映在水中,随着波纹晃动,恍如仙境。看到泉水,秋珠的尾巴立即翘了起来,四脚一蹬,“呼呼”冲了过去,一下扑进女池里,浪花四溅!我脱掉厚实的氆氇,扔在一边。然后蹲在池边上,双手撩起水,让它再落到掌心,碎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溅了一脸!于是,我便兴奋起来了,“咯咯”笑着,捡起小石子向秋珠砸去,水花溅在它身上,秋珠呜呜地叫着,摆着头躲避。我于是砸得更欢,小石头接连不断地扔在它周围。此时,此夜,是属于我的!秋珠不愿意了,趁我不防备,猛地跳出池子,“汪汪”叫着,围着我浑身乱抖,水珠溅我一身。为躲避秋珠,我上下跳个不停,它便抖得更凶,还发出“呜呜”的叫声,引得我大笑,清脆爽朗的笑声和着松涛,在山野里回荡。“不玩了,不玩了!”我用手挡住脸,向男池跑去。边跑边脱掉了棉裙、裤子,胡乱扔了一地。今晚这里属于我,没有男池女池之分。“你在下面,”我笑得气都喘不上来,弯着腰,故意板着脸对秋珠说,“我在上面。不准到这儿来!”秋珠不知是没听懂呢?还是故意跟我作对。反正它是晃动身子扑了上来,逼得我不得不让到一边。秋珠这下更高兴了,“哗”的一声又扑进了池子,溅起更大的水花,让我彻底湿透。“你个坏蛋!”我捡起石头砸了过去,它理都不理我,脑袋搭在池边,开始养神。脱掉最后一层丝裙,把自己裸露在星空下,月光洒在我紧致的皮肤上,泛出淡淡的银光。我慢慢地解开发辫,让它如瀑布般披散。除了阵阵松涛外,四周安静极了!我慢慢下到池子里,在池底找了一块平滑光洁的石板坐下,泉水溢到肩头,暖暖地包容着我,四肢骨缝顿时生出一股酥麻的幸福感。我靠在石头上,伸直了腿,任青丝随波荡漾!秋珠也游到我身侧趴下,把脑袋搁在石头上。月亮就在正前方,明晃晃的有些刺眼。久久,我们都懒懒地闭了眼睛,任水波肆意地拍打。慢慢的,我们都进入了虚无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此时是何时,秋珠有了动静,它把头侧向山林一边,耳朵慢慢竖了起来。灌木林里传来细小的“沙沙”声,像是有人踩在落叶上。我下意识地把身子埋进水里。这么晚了,谁还会上山来?好好我是到拉萨来找快乐的,快乐却离我如此遥远。此心如何安置?随了卓一航,心有不甘,如此无望地苦等那个如风般捉摸不定的男人,何处有尽头?风如不想停,云也莫奈它何啊!久久,听见有人敲门。抹了把泪,过去才打开个门缝,那人就卷了进来,一阵熟悉的汗味夹着酥油的味道,甚至来不及看清,就被他搂进了怀里。燕子燕子,你去哪里了?我天天找你,都找了五天了!还有什么样的话比这更能安抚女人的心,还有什么样的眼神比这更能打动女人的情?所有的伤感在他搂我入怀的那一刻,烟消云散。嘉措嘉措,你这个坏人,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找我?藏婚 第一部分 藏婚(39)燕子,我想你,控制不住地想你。燕子,你会是我的对不对?只是我一个人的女人对不对?我不想分享,我要你完完全全地属于我!燕子啊……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他把我扔在床上,上衣都没脱,就急不可待地挤进了我的身体里,风卷残云一般狂乱地要了我。坏男人你个坏男人。我又哭又笑地迎合着他,狠狠地咬他的耳垂、咬他的唇,然后又一一抚过。身体软如拉萨上空的白云,瞬间幻化成雾,随风散了。我不再想卓一航,不再想嫁人的事。就这么着了吧?就这么过了吧?未来的日子谁知道呢?明天,也许我就死了,也许就丑了、就残了,今天,就让我安享这份快乐吧。嘉措还是那么忧郁,突然归来的他,就如一个濒死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求生的欲望盖过了一切。我就是他的稻草,也许,他是在担心我吧?担心我不能跟了他一生一世。所以,不分白天黑夜地要我,随时随地地求欢。小屋的每寸水泥地上,每一件家具上,都留下了我们欢好的痕迹。有时,实在有人要虫草或别的土特产,嘉措推迟不过,万不得已才离开我一会,事情一办完便立即回来,守着我,细细地数我的眉毛、数我的睫毛,数着数着就说燕子你不会离开我吧燕子你不会跟其他男人好吧?我总笑他是属虎的,野虎。他问为什么?我说野外的雄虎到了一个新地方,就撒泡尿,然后长啸一声,表示这个地盘是自己的了,别的虎不再进入。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他笑着说就是就是,女人就是我们的地盘,这个地盘只能有我。如此说的时候他的手也不规矩起来,伸进我内衣里上下抚摸着。每移动一下就说这是我的,然后不管我同意不同意就解开我的裤扣,强行钻进我的身体,横冲直撞着,得意地笑着。他就是这么一个男人,属强盗的。没有逻辑可言,没有规章可循,想怎样就怎样,肆无忌惮地霸占着我的身体,征服着我。卓一航一直打电话,我不敢接,怕他问我在哪里,怕他说过来找我。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一航见我不接电话,便一条短信接一条短信轰炸我。说来吧,我在房间等你,我们去买吃的。你买的沐浴液好香,今夜来用吧。我给你买了睡衣,粉的,如你的皮肤……等等,暧昧而又缠绵的语言,总是没看完就删掉。然后某天,嘉措发来短信说燕子,我要走几天,有事。连理由都没一个就没了消息,手机再也打不通。我不甘心他又这样失踪,满大街找他,到处打听有没有人看见过嘉措。见了无数的嘉措,都是陌生的面孔,不是我找的人。无奈地坐在大昭寺门口,捧着脸默默地流泪。他走了,他不要我了,我被人抛弃了,再一次被人抛弃了。不想再待在小屋里,没了嘉措,小屋彻骨的冰凉。提了行李,退了房,去找莲。跟莲说我没地方可去了,你可杀了我?她白我一眼,说死丫头你先立好遗嘱,死后所有财产归我。莲,我好可怜,你不收留我?莲接过我的背包,把乱七八糟的衣服拿出来整理好,然后找了个空柜子一一放进去,又递了盒牛奶给我。莲,我太爱你了,即使我什么人都不爱,我也爱你。搂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你如果再捣蛋,我要赶你出去了。她戏谑地笑,说好好睡会儿吧,瞧你的熊猫眼。藏婚 第一部分 藏婚(40)莲,前辈子你肯定欠了我的,这辈子上天罚你来收留我。换上莲递来的棉睡衣,钻进大大的被子里,不一会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迫不及待地翻手机短信。除了一航,没有其他人。嘉措嘉措,遇到你是我的错,挂念你则让我错上加错。莲并没问我什么,她的作息时间并没因我的到来而有丝毫的改变。七点准时起床,打坐一个小时,瑜伽一小时。然后吃早点。白水就面包或是麦片粥就蛋糕或是牛奶就馒头。上午看书,中午就在旅馆里吃点,人家做什么她吃什么,从不挑剔;午睡一小时,下午会出去逛逛,带着相机拍转经人或是拍云。晚上十点准时入睡。莲,你爱过吗?我站在门边,看着阳台上安静地擦相机的莲,问。爱过。她头也不抬。那你为何如此安静?爱过就不能安静?她抬起头,笑了。那样子,如一株开在深谷的幽兰。爱不是轰轰烈烈的吗?爱有很多种表达方式,轰轰烈烈只是一种。她说。莲,你想过出家吗?或者遁世?没有。如今的世界很美好,我喜欢,为什么要遁世呢?她不再看我,而是把镜头安到相机上,对着天上的云彩瞄来瞄去。从来没看过莲拍的照片,但她好像很喜欢相机,有时间就摆弄那些物件。我对相机不懂,但也知道莲手中大大小小的镜头是专业级的。一个女人,整天扛着那些铁家伙晃荡,累死了。女人是用来被拍的,不是拍别人的。莲……是个异类。外面下起了小雨,莲关了阳台的窗,自言自语地说:今年的雨季好像提前来了啊!拉萨是个怪地方,冬天一滴雨都不下,夏天却下个没完没了。每个晚上外面都“哗啦啦”下个不停,第二天出门时却晴空万里。莲说这样很好啊,拍照时空气透明度很高,层次会很清楚。我不懂什么层次,只知道下雨的夜晚,听着雨声我会睡得特别安稳。在莲温柔的呵护中我似乎安静了下来,心口不再隐隐作痛。莲说她要开始工作了,去瑜伽馆给人上课。她还说拉萨的瑜伽市场才开始,老师很缺,好好,要不你也练瑜伽吧?切,我练瑜伽?慢悠悠的动作会把我闷死的。我说,翻了一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