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4我的大学31伊佐尔特也有他性格中的两面性,原本他是一个性情温和的人,可是当说起乡村里的土豪时他竟然满腔仇恨:“土豪为什么就该比农民富有?由于他们机智吗?”“老百姓要是机灵点儿,就该牢记住这句话:团结就是力量!但是你瞧瞧,整个村子给他们搞得分崩离析,像一盘散沙似的.没办法,他们就会瞎胡闹,到头来自个儿害自己.洛马斯他们日夜操劳……”伊佐尔特长得挺帅,称得上美男子,又会讨女人的欢心.女人们也不给他安宁的日子.“我毫无办法,我这样都是让女人们惯的,”他虔诚地自责着,“这确实是对那些丈夫们的大不恭敬,换了我也会生气的. 但是女人们又让人怜惜.”她们过着怎样的日子呵!没有欢乐、没有温情,过着牛马一般的生活. 丈夫们没工夫爱她们,我就得担当重任了.“许多女人们结婚当年就挨揍了,我承认我这样干是错误的,由于我和她们有点太出格.”我只有一点愿望,那就是:女人们呀,千万别再彼此争风吃醋,我会让你们都快乐!“在我眼里,你们都使人怜惜的……”他竟然有点羞涩地笑了笑继续说:“有一次我几乎勾搭上一个官太太,她是从城里到乡下别墅来.”她长得真俊,脸蛋像牛奶一样白嫩嫩的,柔软的浅黄头发,浅蓝的小眼睛.“她买我的鱼,我用力瞪着眼睛凝视她,她问我:‘你干-- 115411我的大学嘛总看我?‘我说:’您自己清楚!‘’那好吧,我晚上来你这儿.‘“她果真来赴约了!但是蚊子太多,咬得她受不了,我们什么也没做成,她带着哭腔说:‘受不了了,蚊子实在太厉害!‘第二天,她的审判官丈夫就到了.“这些官太太们太娇气了,一只蚊子就能影响她们的生活……”他无可奈何地把讲话告一段落.伊佐尔特对库尔什金评价十分高:“库尔什金真是热心肠的大好人呀!谁要是不爱他,才不合理呢!当然了,他时常爱饶舌,可是哪一匹马身上没有点儿杂毛呀!“库尔什金是没一分土地的农民,他把仅有的房了租给了一个铁匠,自个儿却住进了浴池,他的老婆子是个卖酒的女佣,人长得小巧玲珑,健壮而且泼辣.库尔什金白天给潘可夫家做雇工,他的一大癖好是说新鲜事儿,实在没有话,就自个儿编,然后充满兴趣地一直讲下去.“米哈依. 安东罗夫!你听说了吗?金可夫区警官决定辞职当修士. 据说是他整天打老百姓打够了,不想打了.“洛马斯郑重地说道:“他要真这么想,那全国的长官们都应该弃官而去了.”库尔什金一面用手摘头发上的麦秸、干草、鸡毛,一面分析:“我看,不会轰动全国的长官,只有那些尚有良知的,做官儿还不是够受罪的. 洛马斯!你是不是不信良心,假如有-- 116我的大学51谁没了良心,那他就是天大的本事也活不下去,好了,好了,我再讲一个关于女人的故事吧……“他讲的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地主的故事.“以前有一个恶贯满盈的女地主,连省长也惊动了,并且屈尊到她府上,对她语重心长地说:‘太太呀!你还是收敛一下吧!你的恶名都传至彼得堡了.‘“女地主用美酒佳肴款待了省长大人,但对于他的话,她却不放在心上,她说:’上帝保佑您一路平安!江山易改,但秉性难移!‘“但是三年零一个月后,她突然宣布:’我把我的全部土地分给你们,以恕我先前犯下的罪过,我将……‘”“去当修女.”洛马斯接茬儿说道.库尔什金惊喜地看着洛马斯说:“没错,她当了女修道院的院长!这样说,你也听过这个故事?““从没有.”“那你怎么知道的?”“我就知道你要这样说.”幻想家先生不平地咕哝着说:“你就是不相信别人……”库尔什金嘴里的故事,大都是一个模式,凡是那些坏事做尽的人们,幡然醒悟. 疲于再做伤天害理的事后,必然远走高飞,音信皆无,而且通常结局是:像垃圾堆一样,这群坏蛋进了修道院.他的思维相当活跃,常常有一些奇怪想法,然后眉头一皱脱口而出:-- 117611我的大学“咱们不应该镇压鞑靼人,他们比咱们还好呢!”人家都对他的话感到莫名其妙,因为他猛然抛出这一句话以前,我们正在讲怎样建起苹果合作社的事儿,根本就没提到鞑靼人.洛马斯兴致勃勃地讲西伯利亚和那儿的富农生活时,库尔什金又愁眉苦脸地念叨了几句:“我想要是人们停止捕青鱼,两三年以后,青鱼多得就得把房子淹没了. 青鱼的繁殖力特别强!”库尔什金被公推为没头脑之人,但是他那个脑袋瓜儿里的奇思怪想却能打动村民的心,把大家逗得捧腹大笑. 他们专心听他胡话,就像是要从他编造的故事里得到点什么意外收获般的.村里那些老实正经的人们叫他“假大空”,看来带领带那个讲究打扮的雇主潘可夫对他有一个正确并且隐讳的评价:“斯契潘是个迷……”库尔什金也有他勤劳善良的农民本色,也算得上是个多面手了:箍桶、修炉、养蜂、木工、养鸟等等样样拿得起来放得下,虽说他干起活儿来老是一副懒洋洋、磨磨蹭蹭的样子,但他做的每件事都很出色.他很喜欢猫,在他的浴池里有十来只猫与他相伴,他把它们养得很凶猛,并喂它们吃乌鸦,训练它们捕食家禽,所以,他可得罪了不少人.他的猫咬死母鸡和小鸡的事儿经常发生,家庭主妇们气急了就捉住猫打它一顿. 所以在他的浴池前常常会有满面愁容的女人叫骂,对此库尔什金处之泰然:-- 118我的大学71“傻娘们儿!猫本就是这种天性,它捉东西比狗还强. 等着瞧吧,我要把它们训练得可以捕鸟,之后再繁殖上几百只,把它们卖掉去赚一笔钱,到时候把钱都给你们还不行吗?哎,你们这些傻娘们儿!“库尔什金天姿聪慧,早年读过一些书,可惜忘得差不多了,他也没有心思再学习了.于是就靠着那点儿小聪明过活,他对洛马斯的话反应很快,并能准确地抓住要点:“是呵,是呵,这么说,伊凡勒普并不威胁平民百姓……”他很不情愿地像是吞下一剂苦药似的说.晚上常来杂货铺的就是这几个人:伊佐尔特、库尔什金、潘可夫,他们一坐就是半夜时分才散去. 他们听洛马斯讲国际形势、讲异域人的生活状况和其他国家人民的革命运动.潘可夫就喜欢法国大革命.“这才是天翻地覆彻底地改变原有生活呢!”他憧憬地说道.下面我们再来谈谈这个潘可夫吧:他是富农的儿子,爸爸脖子上长了两个大瘤子,一双令人担心要蹦出来似的鼓眼睛. 说起来,潘可夫还是有点叛逆精神的. 两年以前他以“自由恋爱”的方式娶了伊佐特的侄女——一个孤儿做老婆,独立门户,同父亲分开住了.虽然潘可夫管媳妇管得特别严,但是也让她穿城市人的时装.富农爸爸对儿子很不满,每次路过他这里总要吐口唾沫以解心头之恨.潘可夫把自个儿儿子的房子租给洛马斯,还建了一个小-- 119811我的大学杂货铺,引起了全村富农们的仇恨,但是他表面对这不屑一顾,只有说起富农时,他才动点声色,对富农除了讥讽还是讥讽.他很厌倦这里的生活.“但凡我有一技之长,也早就离开这里去城市住了……”潘可夫仪表堂堂,又注重修饰,永远的一尘不染,看上去很体面.他很有心计并且多疑.“你干这事儿是出于感情还是理智?”他不止一次这样问洛马斯.“你说呢?”“还是你自己说吧!”“我不知道!还是你说吧!”两个人颠来倒去,最后潘可夫被逼无奈只有亮出自己的观点:“让我说当然是出于理智最好.因为经过理智思考的事就可以办好,但只一味地听从情感的支配就不同了. 单凭感情用事,容易铸成大错.”比如说我如果凭感情用事,就去放把火烧了神父的家,让他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起神父,他由于干涉过潘可夫父子之间的矛盾,而使潘可夫对他怀恨在心.神父是一个长得如田鼠模样的凶老头.在这方面,我对潘可夫也有点意见.记得我刚来这儿时,他对我极不友好,还像主人似的对我吆来喝去,虽然他马上改变了对我最初的态度,但我还是感觉他不信任我,对我有-- 120我的大学91所保留.那些日子如此清晰地在我的脑海中,使我永生难忘. 我们在一间整洁的小木屋里,放下窗板,点着一盏灯,灯下是那个大脑门、短发和络腮胡子在侃侃而谈:“生活的目的就是叫人类越来越远离禽兽……”三个聪明俊秀的农民神情专注地听着,各自有着不同的形态:伊佐尔特象雕塑般坐在那儿,似乎倾听着遥远地方传来的声音.库尔什金可没有那么老实,他一刻不停地转动着,像是有蚊子在叮他的屁股. 潘可夫却手捻胡须,若有所思:“就是人民也要有阶级之分呀.”潘可夫对库尔什金倒是很好的,从没有主人对待雇工的居高临下态度,他很欣赏这个雇工的荒诞故事.我为此而感到欣慰.每次夜谈后,我就返回阁楼,打开窗子坐下来凝望沉寂的村庄与田野. 星星穿过重围发出微弱光亮. 它们离我十分远,距地面却很近.我的心被大地无边的寂静压得萎缩起来,心灵的野马也开始驰骋了,我感觉在广大的土地上有着数不清的和我的村庄一样的村庄,甚至连它无边的寂静也没什么两样.我的心情忽而悲壮,忽而忧伤,情绪波动很大,温暖的夜雾吞没了我,我的心好象有成千上万条水蛭在吮吸,我感到疲倦不堪,一种莫名的恐慌袭上心头,我感觉自己太渺小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乡居生活. 在别人那儿和书本上得到-- 121021我的大学的知识是:农村人诚实本分,身体健硕. 但在我眼前呈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他们总有干不完的活,有很多人累得一塌糊涂,身体状况极为不佳,劳动乐趣一点提不起来.城市里的工匠或者工人,活儿也不轻,但有乐可寻,不像农村人终日愁眉不展地咒骂生活,其实农村生活也很复杂.他们既要干农活,又要处心积虑地处理邻里和同村人之间关系,我甚至觉得他们是缺少诚实的人.村民们现在的生活就如瞎子一样胡乱过,人们整日惴惴不安,提心吊胆,互相猜测,有些人有狼蝎之心.更令我纳闷的是,霍霍尔、潘可夫以及我们这群人,为什么招致了他们如此的痛恨呢?我们只是想改变目前混乱的生活而已.这样一来相比较而言,城市人就可爱多了,他们明白事理,追求理想,有远大前途或者目标,我经常想起两个人来,他们是:弗. 卡洛根和兹. 涅不依钟表工,又修各类器械缝纫机、外科医疗器具等.这是块招牌,就挂在一家钟表铺的门口,门旁一边一扇落满灰尘的窗子,每个窗子下面都坐着一个工匠,就是招牌上所写着的那两个人.弗. 卡洛根脑袋上长着一个大肉瘤,工作时一只眼睛戴着放大镜,身体极好,圆脸上总挂点儿笑意,手中捏着小镊子拨来拨去,高兴时也唱歌作为调剂.兹. 涅不依坐在他对面,黑脸、卷发,一只独特的大号弯鼻子,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和少得可怜的一缕胡须,他骨-- 122我的大学121瘦如柴,像个鬼魂,他也正忙呢,也会突然来一段男低音:“特拉—达姆,达姆!”他们俩背后乱七八糟地放满了收音机、机器、八音盒、地球仪等.货架上的东西也是金属的,房间里各面都挂着钟.多么好哇!我太喜欢这一切了,真想看他们怎样工作一天. 只可惜我身材太高大了,遮住了他们的光,因此被他们很凶地驱逐了,但是在我离开时仍然无限向往:“一个人假如无所不能就是顶幸福的了!”我就欣赏他们这种人,可以修理各种器具,没有什么他们不可以修的,这才是人呢!但是乡村里就不是这样,我不喜欢这儿,也不理解村民们的生活:女人们见了面就谈自个儿的疾病和生活的艰辛,她们说什么“心发慌”,另加“小肚子痛”,逢年过节她们或者坐自家门口或坐在伏尔加河河岸,大谈特谈疾病和困苦.她们脾气暴躁,一点也不羞,不温柔,常常彼此破口大骂. 有时为了区区一个破壶就可以引起几家人的械斗,打断胳膊、打破头的事件早已经司空见惯了.更加让人难堪的是农村小伙对姑娘们动手动脚,毫无礼数,他们在田地里抓住几个风流的,掀起她们的裙裾,让裙角包上她们的头顶,再用菩提树皮做绳扎紧,这个游戏叫“处女开花”。这些姑娘们裸露着下半身,虽不停地叫骂,但是看得出来,她们并不反感,好像还挺惬意似的. 她们真是恬不知耻,-- 12321我的大学还故意磨蹭着向下解裙子.更有甚者,他们在教堂里也敢为所欲为,晚祷时年轻小伙子悄悄从后面去捏姑娘们的屁股,好象这才是他们到教堂的目的.星期日,神父特意训诫此事:“你们这群畜生!不能另选个地方做这种下贱事吗?”“这儿的人对宗教不像乌克兰人那么富于诗意.”洛马斯说道.“我看他们所谓信教,不过是寻求一种依靠或保护,是最低层次上的教民,那种虔诚教民所拥有的对上帝毫无保留的爱,和对上帝美德和权威的崇拜,在这些人心中根本就没存在过.”但是,话说回来,这不见得是坏事,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比较容易地走出宗教,请记住!宗教是种毒害!“村里的小伙子们还爱说大话,但是那只是嘴上,骨子里却是一群窝囊废. 他们和我晚上在街上遭遇过三次了,他们想打我一顿,没成功,不过有一回我不幸被他们的棍子打中了腿. 我一点也没把它当事儿,就没和洛马斯说. 后来他还是从我的姿势上猜出是怎么回事了.“哎!您还是被他们打了!我早就警告过您!”我没有听从洛马斯夜间不要散步的建议,常常顺着房后的菜园溜达到伏尔加河边上去,坐在柳树下,看着渐渐黑暗的夜幕笼罩下的河对岸的草原,太阳最后的一抹金黄色不遗余力地倾满伏尔加河. 河水缓缓地流淌,月亮也无精打采地-- 124我的大学321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我一向厌烦月亮,月亮引起我的无限哀思,它是不祥之兆,看它我就想哀号. 以后我才明白月亮本身不发光,因为它上面根本没有生命存在,我特别高兴知道这事儿,从前我一直幻想月亮是有生命的星球,在月亮上一切都是铜的,包括动物、植物,人自然也不例外. 我设想他们的躯体是由三角形组成,都长着两条圆规般细长的腿,走起路来带着斋戒日教堂钟声一般的轰鸣,它们对人类造成严重的威胁. 月亮上没有生命,这真是太好了,但是我心中藏有一个秘密的心愿就是使月亮生光发热,普照人间.我喜欢在寂静的黑夜坐在伏尔加河河岸边沉思冥想. 河水舒缓地流动成一条蜿蜒曲折闪闪烁烁的亮带,从黑夜里流来,又流向黑暗了.这时我的思想才真正变得活跃,白天脑子里纷乱的思绪都被放逐了,那些语言难以表达的想法纷纷涌现. 伏尔加河停止寂静.漆黑的河面上浮动着一艘轮船,船尾经常发出涓涓水流声,正像一只怪鸟在抖动沉重的翅膀. 河对面野草丛生的岸边闪烁着一片灯火,在水面上反射出来美丽的光芒,是渔民点燃篝火在捕鱼,这景象就像一颗走错路的流星坠落河水中溅起无数朵巨大的火花一般.从书本上获得的知识此时变化成一幅幅美丽的画卷,我的心乐此不疲,心灵正经历一场美妙无比的漫游,好象飘动的夜气带着我驶向远方.伊佐尔特找我来了,夜色中他的身体显得更加高大魁梧-- 125421我的大学了.“你又跑这儿来了?”他似问非问地问了一句,坐在我旁边,很长时间地沉默着,目光凝视着伏尔加河和幽远的天空,手中抚摸着漂亮的金黄色胡须.他最后发话了,对我讲着他的梦:“等以后我学有所成,读许多许多书,就沿着全国的江河游历,看清所有的一切!我还要教育别人!老弟,你知道吗?能把心里话痛痛快快地说出来真是件快乐事!“有时和娘们儿说说,她们也能听明白. 前不久,我碰到一个娘们儿,她坐在我的船上问我:‘人死后怎么样呢?我就不信什么天堂和地狱.‘你看她们不是也……“他挖空心思寻找一个合适的字眼儿,最后说道:“有思想吗……”伊佐尔特习惯于过夜生活,对于美的东西他异常敏感,并擅长用轻快柔婉的语调用孩子说梦般讲述人间的美好.他信上帝和其他人不同,不是由于害怕和恐怖,他把上帝想像成为高高大大俊美的老人,上帝是至高无上的,是世界的创世主. 之所以世间依然有假、恶、丑,是由于:“他太忙了,人世间每天都要有许多的新生命降生!铲除邪恶不过是早早晚晚的事,不信就等着瞧!“有一点我不太理解,干吗要弄出个什么耶稣来,我真想象不出他有多少用,一个上帝就足够了!上帝的儿子就上不了帐,我觉得上帝是永生的……”伊佐尔特一直沉默着想心事. 偶尔叹息一声说:“噢!原来这样……”-- 126我的大学521“你说什么呢?”“我没说什么,我自言自语呢……”他又举目遥望黑色的风景,长叹一声道:“生活是多么美好呀!”我很赞同地附和着说:“是啊,是很美好!”我们就这样肩并肩地静坐在伏尔加河旁,任凭时光匆匆流逝,从黑夜坐到黎明.伏尔加河水流在夜幕下如黑色丝绒带般奔流着,和天空上的银河遥相呼应,几颗大星星发出璀璨的光芒,在这个神秘幽远的夜色里,我们陷入了无限的遐想.远处草原上的云层呈现出粉红色光辉,朝阳女神已经拉开了大门,展示着象孔雀开屏般的美丽.“太阳真奇妙呵!”伊佐尔特不失时机地含笑自语道.正是苹果花开的季节,村里处处是一片片粉红色如雾如烟的云团和带苦味的香气,乡村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充满了这种香气,这种香气把那股特有的油烟和大烘味冲淡了许多.数不清的苹果树披着节日的盛装,从村里一直延伸至田间,仿佛是在迎接什么盛大的节日.习习春风,朗朗明日,躁动了人的心绪,微风掠过花海,花枝轻柔地摇曳出阵阵簌簌的声音,腐化的整个乡村被亮蓝色的海水淹没了,并吹起一片片的涟漪.美丽的夜色里少不了夜莺的鸣唱.白天的鸟儿们疯狂的啾叫,高空的云雀一展美妙的歌喉.节日的夜,姑娘和年轻女人们倾巢出动,在大街上闲逛,-- 127621我的大学她们也像小鸟一样不停地歌唱,脸上露出慵懒、醉人的笑意.我们的伊佐尔特也在微笑,却是醉朦朦的,这些日子他瘦削了,眼睛深陷却更清秀俊美,像个神明了. 过惯夜生活的他每天是白天睡觉,傍晚才半梦半醒,神情恍惚地走上街头.所以,库尔什金粗俗而友好地嘲笑他. 他面带愧色、无可奈何地笑笑说:“嗨!甭提了!有什么办法?”然后又兴奋地说:“总的来说,生活是充满甜蜜!你们不知道生活是多么地温情脉脉!语言是多么地沁人心脾!那些美妙的话,让你至死都无法忘怀. 要是人能死而复生,你会最先记起这些话!““你就等吧!早晚有一天那些丈夫们会来打你的!”霍霍尔也友善地警告着他.“打吧,也该打.”伊佐尔特对这倒是有清醒的认识.村里每晚的必备节目之一就是米贡那优美动人的嘹亮歌声,他的确是有歌唱的天才!他的歌声伴着夜莺的歌唱,弥漫了整个村庄和伏尔加河天空.为他这点儿好处,村民们甚至饶恕了他白天的恶行.周末晚上我们的小铺前就会聚一群人,已成了不成文的规定了,每周必到的有:苏斯罗夫、巴里诺夫、克洛托夫、米贡等人. 他们坐下来一面谈论一面思考,离开几个人,又走来几个人,一般来说都要到半夜时分才肯散去.有时候也碰巧来几个醉汉在这儿折腾一通,主要以退伍兵可斯金为代表,他吵得最欢,每次都是捋胳膊、挽袖子,如-- 128我的大学721只好斗的公鸡.虽然他只有一个眼睛和缺了两个指头的左手,但这并不影响他嘎嘎地大喊大叫:“霍霍尔!这个混蛋民族!土耳其教!我必须问问你,为什么不去教堂?呵?为什么?你这个异教徒!坏家伙!你究竟算哪种人?”大家嘲弄地逗着退伍兵:“嗨!米什卡!你干吗开枪打自己的手指头?是不是被土耳其人吓昏了头呵?“他气极败坏要冲上来玩命,大家齐动手揪住他,喊一声,再看可斯金早就脑瓜朝下滚下山坡了,嘴里还一声声地喊着:“救人呵!出人命了!……”等他满身灰尘地从沟里爬上来时,就要求霍霍尔送他一杯伏特加.人们询问理由.“这还不简单吗!我给你们带来了快乐!”退伍兵的答话引得大家捧腹大笑.有一个星期日早上,厨娘点好炉子后去院子里,我在铺里看柜台,这时一声巨响,铺里的货架颤抖着,玻璃器皿和窗玻璃都碎了,盛糖的铁盒子滚到地上,一时间唏哩哗啦、乒乒乓乓地连成一片.我马上奔向厨房,厨房的浓烟正冒得欢呢,浓烟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哗哗地爆响着,霍霍尔抓住我的肩头:“您先不要进去……”厨娘吓得不知所措地哭了起来.“哎!蠢婆子……”-- 129821我的大学洛马斯一个人冲进厨房,咣当—声像是撞倒了什么,他怒气冲冲地咒骂着朝门外喊:“行了,别哭了!拿水来!”我走进厨房,见地板上摆了很多正在冒烟的劈柴,小块儿劈柴的上面还有火苗,炉砖有几块震掉了,炉膛里显然已清理过了,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我在浓浓的烟雾中好容易摸到水桶,浇灭地板上的火,就顺手把劈柴扔回炉膛了.“小心!”霍霍尔嘱咐我.他拉着厨娘向卧室方向走去,并告诉她说:“快把店门关上!”又转头警告我:“马克西美奇!小心点!还可能爆炸呢……”他伏下身仔细审视那些劈柴,把我扔进去的一块随手抽了出来看.“您这是?……”我不解地问道.“哎!您看呀!”他递给我一块炸过的圆木柴给我看,原来木柴里边已经被挖空,这一爆炸把口都烧焦了.“您知道了吧?这些狗杂种们居然往木柴里装火药!哼!只可惜这一斤火药的威力没那么大!“他一边扔下木柴,一边洗手.“幸亏阿克西尼娅没在厨房,要不后果不堪设想了……”硝烟渐渐散去,厨房里一片狼藉,一片破败的残局.霍霍尔的平静叫人不可理解,对这个险恶的阴谋他似乎-- 130我的大学921并不愤怒.街上都是看热闹的小孩儿们.“霍霍尔家起火了!咱村起火了!”一个胆小的女人吓哭了. 阿克西尼娅从卧室穿过声嘶力竭地大喊道:“米哈依. 安东内奇!他们进铺子来了!”“哎!小声点!“洛马斯说着用干毛皮擦了一下他的胡子.卧室那边的窗口挤满了一双双惊恐、怪异、表情复杂的脸,他们不顾呛人的烟气争着向店铺里望,不知谁煽动性大声叫喊:”把他们赶出我们的村!总是出事情!天呵,一群混蛋们!“一个小个儿、红发的农民,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试图爬进店铺,但是他失败了,连同他右手上的斧子也一同跌下去了.洛马斯手持一根木柴,问他:“你想要干什么?”“呵!我要救火……”“可是没有着火呀!……”农民吃惊地张开了嘴巴,走掉了.洛马斯走到小铺门口,手中拿着根木柴对大家说:“不知道你们中的哪一位把这根圆木柴塞满了火药,插到我家的柴火堆里了?但是很遗憾,火药不够多,没太大杀伤力……”我站在霍霍尔身后,看着门前的人群,其中那个手握斧子的农民不安地说道:-- 131031我的大学“你干吗朝我摇木柴啊?……”醉汉可斯金又走来助兴:“赶走他!这个异教徒!把他交给法院……”而大部分人一言不发,盯着洛马斯,他的话使人半信半疑:“想炸房子,这点火药可不够,大约得一普特才成呢!好了,好了,大家都回去吧……“忽然有人叫喊着:“村长呢?”“嗯,这事儿必须找村警!”人群慢慢散去,似乎不忍离去,没过够瘾似的.我们吃茶时候,厨娘阿克西尼娅特别的周到和殷勤,她为每个人上茶,并十分关切地对洛马斯说:“您老是不告他们,这等于纵容了他们,否则他们怎么敢这样胡作非为呢?”“您一点儿也不为这事生气?”我也不解地问道.“我哪来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和他们生气呢?还不如做点别的有意义的事情.“我暗自佩服洛马斯这样无所畏惧地干自己的事情,有多么好呀!“洛马斯说他最近可能要去一趟喀山,问我要捎东西吗?我觉得他就如一架机器,它有钟表的性能,只须上发条,它就会永远地运转下去.我很敬重他,欣赏他,可我私下里总有种愿望:对什么人发发脾气甚至跳着脚骂大街也行. 我知道这不可能. 每次-- 132我的大学131遇到直述木柴事件中无耻卑鄙的行为时,他最多只是眯起那对灰眼睛,说上几句严厉的话.举个例子谈吧,他说苏斯罗夫:“你都胡子一大把了,干吗还要昧着良心做事呢?”把个老头说得恨不得白胡子都变红.“您知道这样做损人不利己,会令您失去威信.”苏斯罗夫点头表示赞同:“是的,的确没任何好处!”事后,苏斯罗夫跟伊佐尔特说起霍霍尔:“他是个领导天才,要是让这样的人做官就好了……”洛马斯极为简单明了地告诉我,他去喀山后,我应该做些什么,看来他早就把火药事件忘得一干二净了,就如记不得被蚊子叮咬过一样.潘可夫跑来看现场,阴沉着脸问道:“这样吓坏你们了吧?”“嗨,没什么值得怕的!”“这是一场斗争!”“好了,咱们吃茶吧!”“我老婆在家等着我呢.”“你刚从哪里来的?”“渔场,伊佐尔特那里.”他转身离开. 走过厨房时却又咕哝了一句:“这是一场斗争!”我一直纳闷,潘可夫和洛马斯之间似乎有一种十分深的默契,所以他们说话十分简洁,其他的话不用说他们就心领-- 133231我的大学神会了.我还记得有一回,洛马斯讲完伊凡勒帝时代有关的历史故事后,伊佐尔特先发言:“这个沙皇真是没劲!”“纯粹是个屠夫!”库尔什金脱口而出.但只有潘可夫非常坚定地认为:“我真看不出他有什么超人之处,他杀掉大地主,让更多的小地主取而代之,还别出心裁地招来一批外国人,这一点特别错误.”从某种意义上讲,小地主比大地主更加可恶,譬如苍蝇和狼,狼还可用枪来对付,可苍蝇却不行,它到处乱窜,比狼更让人生厌.“库尔什金一面提了桶泥砌坏了的砖,一面说:“这群坏蛋的主意简直太妙了,连自己身上的虱子都炸不死,还想炸死人!”“哼,咱们走着瞧吧!”“对了,安尔内奇!你以后不要一下子办回那么多货了,采取多运少货的方法.不然的话,看看吧,再来上一把火!他们现在正在势头上,你又有特别任务,必须小心意外之祸呀!“所谓“特别任务”就是我们前面提过的苹果合作社,这事可触怒了村里的富农. 霍霍尔依靠潘可夫、苏斯罗夫和其他几个明白人的协助,就快把这事办成了. 许多农民改变了对洛马斯的敌对态度,这从杂货店里买东西的人数增加上就能看出来.这次活动范围十分广,并得到了大多数村民的认可,就-- 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