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说三国-34

洛阳为数朝故都,城高池深,又有庞德等将以死相守,李兰也不敢强行攻打,只好将城围定,另议破敌之计。数日之后郭淮传来消息,贾逵与文休镇守鲁阳,因为失了洛阳补给,城中乏粮,又闻皇帝北巡驾崩,城中军心哗变。贾、文二将知孤城难守,于是带兵突围,但寡众悬殊,双双战死。郭淮大军已过鲁阳,一路向北,来与李兰合攻洛阳。  两军会师之后,于圭听闻洛阳守将乃是庞德,便请命至城下劝降。李兰添有援军,也有心攻打洛阳,知道于圭定不能说服庞德,于是尽起军马至城下。于圭单骑前往,高声喊道:“请庞老将军出来答话。”城上庞德见来将面熟,但却又不记得是谁,遂问道:“城下何人?”于圭见其出来,在马上欠身道:“叔父安好,小侄于圭。”庞德才觉得眉眼之间确实十分相似,只是多年不见,于圭早从一个年轻后生磨练成为一员成熟的大将。心中猜得其来意,乃沉声道:“你我份属敌国,这叔父二字可担当不起。”  于圭又道:“昔年若非叔父拼死救下小侄一命,小侄早成曹丕刀下之鬼,焉能活至今日。叔父再造之恩,小侄没齿难忘。”庞德当初救下于圭,只是为了报答于禁不杀之恩,哪里能想到会有今天于圭兵临洛阳城下?叹道:“吾若知有今日,当初必不会救你。”于圭再劝道:“叔父为何如此固执?今我大将军大军压境,洛阳朝夕难保,曹睿、曹真尚且北逃以避锋芒,叔父何苦强逆天意?”  “不必多言。”庞德在城上打断于圭说话,道:“吾知汝来意,但老夫深受太祖皇帝厚恩,岂肯改投他人?汝父忠汉,老夫忠魏,各为其主。昔日汝父将我擒住,刀斧加颈,老夫尚且不降,何况今日城中带甲十万,粮草充足,怎会降敌?汝父当初饶我一命,老夫救你,足以相当。从进而后,你我再无瓜葛,若要想进洛阳,尽管带兵来攻,老夫誓死奉陪。”  “叔父……”于圭还待再劝,庞德早命城上弓弩手准备,喝道:“汝若在不退去,老夫便不客气了。”于圭无奈,只得回转来见李兰,言庞德顽固,不肯投降。李兰也不觉为怪,庞德若是肯投降的话,也不必等到今日,当即下令全军,强行攻打洛阳。此时郭淮的荆州军也至,城外共有汉军十余万,于是李兰自在西门,分命郭淮在南,魏延在北,桓易在东,四面攻打。  汉军虽然是得胜之师,士气高昂,但也是久战之兵,稍显疲惫。而城中魏军将士却是在守卫都城,无不舍生忘死,血战到底。连续攻打数日,城墙上下都堆满了两军将士的尸体,李兰见伤亡惨重,不得已只好暂时停止进攻,复召众将商议对策。郭淮乃道:“洛阳城池坚固,兵甲充足,不如暂且围住,分兵攻打孟津、成皋等地,则洛阳孤城一座,不攻自破。”  李兰却摇了摇头,道:“计虽是好计,只是洛阳乃曹魏旧都,城内粮草充足,而我军千里运粮,这样围而不攻,僵持下去,只怕城中粮草未尽,我军却先粮草告罄。而且曹睿迁都北去,若是等其休整完毕,定会倾国而来,我军也不好抵挡。”众人又多献计谋,但都不得万全。正七嘴八舌商议着,外面萧贲匆匆进帐,道:“大将军,万千之喜。”  李兰急忙问道:“有何喜事?”萧贲乃禀道:“探子回报,曹真带幼帝进入邺城,却被曹植所杀,如今曹植自封大将军,掌握曹魏军政。”听到魏国内乱,曹真已死,帐中众将皆十分欢喜,桓易便道:“此天助大汉。将军可将此消息绑在箭上,命军士射入城中,城中兵将多是曹真旧部,必可是军心动乱,人人自危,到时再起兵攻打,当可获全胜。”李兰深然其言,乃命人将曹植篡权的消息,抄录上千份,当夜便命军士射入城中。  次日再进兵攻打城池,曹军果然抵挡不如前几日那般凶狠,汉军攻上城的几次越来越多。李兰知急切不可下,又收兵回营,再命人抄录曹真死讯,以及劝降言语射入城内。过得两日果然有了回报,城中诸葛诞射出降书,他本是奉命守卫南门,愿意乘夜间举火为号,献了城门,迎接汉军入城。诸将见到大喜,皆摩拳擦掌,请命出战。此时汉军连连获胜,且又因曹魏内部变故,都不疑心其中有诈,南门乃郭淮屯兵所在。于是李兰就命郭淮见机而行,另外三门却也要出兵攻打,以分散庞德兵力。  魏延没有被分派到主攻入城的任务,心中大是不快,回到帐中便有些闷闷不乐。姜维随他多时,岂能不知?乃密告道:“将军不得领兵入城,是福非祸。”魏延不悦道:“我为前部大将,如此大功却送于郭淮,便是大将军偏心。”姜维却笑道:“大将军连续取胜,又只道曹魏生变,便不作提防。末将却料那诸葛诞之信,必然有诈。”  “这却是为何?”魏延不信道:“如今洛阳被围,且诸葛诞本官曹真又死,他此刻来降,当在情理之中。”姜维复摇头道:“诸葛诞在拼死从汝南逃回洛阳,不肯投降东吴,可见其还有几分忠义之心。如今洛阳城池坚固,兵甲充足,而曹真死讯乃是我军散布,他岂能当真相信?所以末将料想其中必然有诈,乃是庞德见我军久围不退,诱敌之计。”魏延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哪为何在大帐不说出来,反而与我等一起极力请战?”  姜维遂拜倒在地,道:“末将心中只有将军。明知大将军排挤将军,重用自己心腹郭淮、桓易等人,故而不肯当面说明。此刻告诉将军,是否提醒大将军,就请将军自己定夺。”魏延看了看伏地请罪的姜维,犹豫良久才缓缓道:“你起来说话。”  再说郭淮回到营中,便开始着手安排入城之事。征战多年,终于要完全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夙愿,想着今夜一战之后,自己的名字就要永载史册,郭淮显得格外的兴奋。“父亲。”郭统不等其父分派诸将,便先出列道:“孩儿愿为前部。”马秉在旁,也不甘落后道:“将军,属下愿随少将军一道。”郭淮正准备点头答应,却听帐外侍卫道:“将军,大将军派人前来求见。”郭淮遂让二人暂且退下,道:“快快有请。”  片刻之就,就见叶枫入内,郭淮走下帅位,问道:“天涯前来,不知大将军有何吩咐?”叶枫乃道:“大将军再三思量,觉得诸葛诞书信有诈,请将军小心行事。”郭淮已经打算整兵出征,没想到李兰会突然派叶枫前来说诸葛诞有诈,不禁道:“那大将军之意,是要取消今夜之战?”叶枫点了点头,道:“正是。”郭淮遂笑道:“大将军未免过于谨慎?”叶枫乃答道:“我军胜利在望,大将军不肯冒险,理所当然。还请将军遵从大将军之意,末将还要赶去向桓将军转达此令。”郭淮虽然觉得有些不甘心,但李兰素来料事不差,便点了点头,送叶枫出帐。  回来之后,郭统便抢先问道:“父亲,真的不出兵了?”郭淮点头答道:“既然大将军有令,为父自不能违背,吩咐下去,众将各自回营休息。”郭统轻叹一声,便要领命出来,旁边马秉却道:“少将军且慢。”复上前道:“将军,属下有话要讲。”  郭淮转身看着,眉头微皱,问道:“汝有何言语?”马秉遂道:“属下以为今夜之战,不可取消。”郭淮心中又何尝愿意就此取消,但军令不可违,乃轻喝道:“大将军之令,谁敢违抗?”马秉却拜倒在地,道:“将军,我军围城多时,久攻不下,士卒死伤惨重。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能攻下洛阳,大将军却迟疑不进,属下心中实有不甘。”  想着连日来死伤的军士,郭淮也觉得有些伤感,将马秉扶起道:“本将军也觉得可惜,只是大将军有令,吾岂敢擅自出兵?”挥了挥手,叹道:“下去吧。”马秉无奈,只好转身出帐,但走了两步却又转身拜倒道:“将军,若是我等出兵取下洛阳,大将军谅也不会责罚。”郭淮还在犹豫,郭统也跟着道:“是啊。父亲,若是父亲出兵攻占洛阳,大将军怎会怪罪?”  郭淮见二人都急切欲战,自己心中也活动几分,迟疑道:“只是大将军言诸葛诞有诈,这该如何是好?”马秉听他口风松动,心中大喜,急忙道:“大将军过于多疑,想魏军连败,洛阳孤城一座,且朝中生有变故,诸葛诞来降,岂能有诈?即便有诈,破之甚易,属下自带兵在前,将军引大军在后接应。若有变故,将军可起兵于外,属下由内杀出,两下夹攻,何惧魏军诡计?”郭统年轻气盛,又与马秉素来交好,也跟着道:“孩儿愿随之同往。”郭淮也想乘今夜夺取洛阳,但却终不愿违背李兰之命,复道:“还是先请示大将军。”  “将军。”马秉再道:“大将军素来谨慎,必不会同意此事,白白浪费良机。将军身为镇东将军,总督一方军事,又奉有大将军‘见机行事’特命,不必每次出兵皆禀告大将军,只等取胜之后,再说不迟。”郭淮看了看二人,还是点了点头,道:“罢了,汝等下去准备,今日进攻洛阳。”马秉从拜师不成,心中深觉李兰偏心,于是早想立下大功,以展现自己才能,故而急欲求战。听郭淮同意之后,十分欢喜,乃与郭统一同出帐准备。  郭淮在帐中犹豫片刻,最终提起宝剑,出帐而来……    第十五卷 第二百八十六章   洛阳连日攻打不下,军中粮草将尽,李兰也不禁有些着急,所在诸葛诞降书拿来之后,不及细想,便安排出兵。等到诸将各自回营准备,李兰越想越觉得不妥,时间急迫,又不曾思得良谋,只好先让叶枫四营奔走,下令取消今夜的作战计划。等到叶枫回来禀告,说众位将军都觉得取消计划,未免过于小心谨慎了。李兰只能是微笑不答,眼看形势一片大好,小心些总没有错,免得阴沟里面翻了船。  让叶枫退下之后,李兰仍旧没有睡意,掌着油灯,又在地图上点点画画,盘算着如何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最少的时间攻下洛阳。众人急于求战的心理,李兰都能体谅,征战多时,谁不想早点打下洛阳,暂时停止这场战争,回家与亲人团聚?想到亲人,李兰嘴角不自觉地浮出一丝微笑,算日子,吕容也该分娩了,不知道是给自己生下的儿子,还是女儿呢?若是儿子一定要让他远离战场,不要再沾染血腥。  帐外突然响起的战鼓声,打断了李兰弄儿膝下的美梦,急忙起身喝道:“哪里的交战声?”萧贲掀帘入帐道:“好象是城南郭将军那边。”李兰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喝道:“什么‘好像’,速去查明报我。”萧贲退出之后,李兰只觉得心中烦闷无比,坐立难安,在帐中来回走动。  “将军。”萧贲还没有回来,叶枫却先进帐道:“将军,郭镇东带兵杀入城去了。”李兰顿足道:“唉,怎么伯济也如此莽撞。快,传我将令,其余三门全力攻打城池。再让张嶷带兵去南门接应,侍机……罢了。”李兰将旁边佩剑拿起,道:“我亲自去南门看看。”叶枫不敢耽搁,急忙下去传令。李兰则自与张嶷、天翼等将带兵匆匆赶向南门。  及至城下,便见数十骑从城内杀出,黑暗之中,难以分辨。张嶷上前高声问道:“前面是哪里人马?”对方见到火光下的李兰,复再加几鞭,喊道:“大将军,末将李韦。”李兰急忙迎上前去,接近之后,李韦滚鞍下马,拜伏在地道:“大将军,郭镇东被困城内,请大将军速速派兵救援。”  “末将愿往。”张嶷抱拳请战,李兰却伸手揉了揉额头,道:“容我再想片刻。”李韦再拜道:“等不及了,大将军。马秉与郭少将军带兵入城之时,城中并无动静,可是等郭镇东二队军马进入之后,却四面杀出无数魏军,重重围住。数千将士被困其中,末将拼死突围,将军若再迟疑,城内将士可就全完了。”  李兰遥望着洛阳城下,道:“伯济被困,我心中岂能不急?只是魏军早有准备,城门必然伏有重兵,若无良策,怎能杀入救援?”嘴上虽然是这样说,但此刻除了强攻一途,哪里还能想到别的办法?李兰又不由地重重叹息一声。  张嶷心知现在时间紧迫,未必能想到好的计谋,遂再次请命道:“末将先带人抢下城门,将军可再思良策。”他素来以剽悍著称,部下又是汉军精锐,李兰也只得道:“非将军不能,还请多加小心。”张嶷略微抱拳,只丢下句:“多谢将军。”便带部下千余人,杀向城下。将至城门,张嶷便听前面军士回报道:“将军,魏军正要关城门了。”  张嶷近前观看,果然见两扇城门正缓缓合拢,明白这要是被关上,里面郭淮等人生还的机会可就十分的渺茫。张嶷急忙纵马向前,城上见又有汉军杀来接应,便乱箭射来。黑暗之中不好躲避,张嶷自己还好,坐下战马却身中数箭,惨嘶一声,载倒在地。张嶷落马之后,不能使用长兵器,只好拔出长剑,徒步跑向城门。好在城下护城河早被填平,张嶷落马处又离城门不远,几步跑入城门洞内,反而躲开了城上的弓箭。  此时城门只差一条缝隙就要完全闭合,张嶷不及喘气,便将整个身体撞在城门上。这一下力道沉重,竟将后面推门的几名魏军撞倒在地。门内魏军见有人阻止,也都各自拿着兵器杀来。张嶷刚才那一下撞得自己五脏六腑翻滚不停,复见魏军杀来,急忙挺剑相迎。连杀数人之后,身上也受了几处刀伤,还好后面部属陆续赶来,才暂时稳住局面。  城上魏军在有人抢夺城门,源源不断地赶来援助,而张嶷部下却因为城上弓箭阻拦,很少能冲到城下。交战良久,张嶷周围汉军死伤殆尽,自己也是多次受伤,浑身鲜血,兀自拼死力战,不让魏军关闭城门。城内的喊杀声也是越来越近,张嶷再砍翻两人,极目望去,有不少汉军突围而来。张嶷心中大喜,精神复振,换过一把兵刃,继续扼守城门。  城内被困汉军见城门还未曾关闭,知活命有望,都尽力杀来。汉军陆续从身边出城,却始终不见郭淮父子,张嶷抓过一名军士,喝问道:“郭镇东何在?”那军士答道:“郭将军亲自断后,中箭受伤与少将军被困在后面。”张嶷随手将其扔在地上,喝道:“汝等在此守住城门。”便又抢过一匹战马,杀入城内。  此时城门之内密密麻麻全是魏军,水泄不通,张嶷仗着一股血性,举刀胡乱砍杀,也是寸步难行。终于听着里面魏军骚动,抬眼望去,正是郭统带着部下数十骑杀来,而郭统背后却还载着一人,不用问便知是其父郭淮。张嶷急忙高声喊道:“少将军,这边。”在乱军之中,郭统哪里能听到他的喊话?只是知道城门在这个方向,所以拼死杀来。  及至近前,郭统终于见到张嶷,也是一喜,喊道:“可是大将军派兵接应我等?”张嶷点了点头,道:“城门尚未关闭,少将军且随某来。”便又勒马杀回。城门守卫的汉军人数本来不多,而且并非人人都如张嶷一样浑不畏死,等张嶷单骑再杀到城门,两边魏军又已经将城门合得只剩一条缝隙。张嶷看得真切,将手中大刀飞掷而出,刚好卡在两扇城门中间。  张嶷失了兵器,被周围魏军连续刺伤,更有一名士兵长枪刺入其腹中。张嶷乃暴喝一声,用手斩断枪杆,拔出枪尖,反刺入对方胸膛。这一喊一杀,竟将周围魏军将士吓得呆住,张嶷却很快用腰带勒紧伤口,复抢过一把兵器,杀到城下,推开城门。放郭统等人出城之后,张嶷松了口气,方才觉得身上伤口十分疼痛,听着郭统喊道:“张将军,快走。”张嶷微微一笑,便跌撞马下。    第十五卷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一夜血战,汉军死伤八千,其中还包括近千名无当军。无当军都督张嶷力战殉国,镇东将军司马马秉失陷城中,生死不明。而镇东将军郭淮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还在帐中任由叶枫、严鹏抢救。从北伐开始,汉军从未遭此大败,李兰气得几乎眼珠都快喷出火来,望着下面跪着的郭统,问道:“本将军已经下令取消夜间之战,汝等为何不听?”现在郭淮生死未卜,李兰尽量地想放缓语气跟郭统说话,但还是不自觉地有些气恼。  郭统明知此次交战,汉军损失惨重,都是违背李兰将令造成的,惟恐牵连父亲,乃详细将马秉与自己劝说其父出战之事说出,最后道:“父亲本不愿出战,皆是马秉与末将再三劝说。一切罪责末将愿只身承担,还请将军念在家父跟随多年,此时又……,能饶过家父之罪。”  以郭淮与李兰的交情,漫说郭淮现在还在抢救之中,便是无恙归来,也不会过分责怪,本要开口让郭统宽心。旁边魏延却不冷不热地道:“郭伯济也是多年宿将,岂不知军令不可违,怎能受你两个后生晚辈唆使?再者出兵作战之事,若无他之将令,汝等又怎能有权调动军马?不过是些搪塞之言罢了。”  郭统听他这样说自己父亲,便要作色争辩,李兰恐两人争执起来不好收场,乃挥手道:“文长说的是,不过伯济也是忠心为国,胜败兵家常事,不必过于责罚。”魏延冷然道:“若是依照军令而行,失败自然罪不在他,但大将军明明传下号令,郭伯济却置若罔闻,招致兵败,难道不该问罪么?那将军如何告慰张将军,如何告慰死难的数千将士?”  “末将自以死相谢。”郭统被激不过,当即要拔剑自刎。桓易急忙上前将其佩剑夺下,转谓魏延道:“若说到违抗军令,魏将军难道便没有么?”魏延知他所指乃是自己偷袭长安之事,不由冷笑道:“某攻占长安,兴复旧都,岂与郭伯济损兵折将相提并论?”桓易也“嘿嘿”笑道:“不过是将军运气好些罢了。”魏延便又要开口再争,李兰却拍案喝道:“如今伯济昏迷不醒,城内魏军虎视眈眈,尔等不思商议破敌对策,反而在这里唇枪舌战,成何体统?”  魏延心知李兰偏心郭淮,大声道:“郭伯济,违背将令,招致惨败,大将军若是如此不闻不问,末将心中不服。”重重哼下一声,便大步离开。帐中众人见其如此无礼,都是面面相觑,齐齐望向李兰,李兰却神色不变,淡淡一笑,对着郭统道:“走,去看看你父亲。”  来到郭淮的帐外,叶枫、严鹏二人仍旧在内施救。李兰等只好在外等候,良久才见叶、严二人出来,李兰急忙迎上前问道:“伯济伤势如何?”两人互望一眼,还是由叶枫答道:“郭将军那一箭伤了心脉,救治的又稍微晚了些。”  “你什么意思?”李兰一把抓住叶枫肩膀,喝道:“你们两的医术难道还有救不了的人?”叶枫瞟了旁边郭统一眼,叹道:“将军怎么也糊涂了。药医不死病,我等医术再高,也不能跟天争啊。”李兰还不及再说话,郭统却已经哭喊着闯入帐内,叶枫也跟着道:“大将军进去吧,或者还能与郭将军说上几句话。”李兰也只好重重叹息一声,带着桓易入内。  郭淮在叶枫、严鹏尽力施为下,终于苏醒过来,但见爱子泪流满面,不禁开口道:“男儿流血不流泪,你怎可哭成这般模样?”声音已经是虚弱至极。“父亲……”郭统只喊了一声,便又呜咽不能言语。李兰从后面拍了拍他肩膀,道:“伯济不过伤势沉重些,静养些时日便可好转,少将军不必如此。”郭统被这一提醒,知道此刻不该让父亲见自己如此伤心,于是急忙伸手去擦眼泪,可是却越擦越多,始终停不下来。  郭淮便道:“吾儿先行退下,为父有些话要与大将军说。”郭统只得再拜退下,李兰看了桓易一眼,也让他暂时出帐。等二人都退了出去,郭淮才道:“自从汉中归降将军,迄今十余年,能从裨将小吏,得做方面大将,皆将军恩德。本欲再助将军北并曹魏,东吞孙吴,创建不世之基,奈何事与愿为,饮恨于此。”  “伯济……”李兰想要说话,却被郭淮阻止,道:“方才统儿行状,我也自知命不长久。人之将死,其言亦善,末将跟随将军多年,还有几句话要交代。”李兰只得叹道:“伯济请讲,吾自牢记在心。”郭淮遂道:“末将虽然不能夺占洛阳,但曹魏内乱,曹植新掌大权,必然以稳定北方为先,则洛阳再无外援,将军假以时日,破之必也。则两京光复,不知将军接下来又有何打算?”他虽是在问,但不等李兰回答,便又接着道:“军中如魏文长等,必然极力劝说将军乘势北征,一举灭亡曹魏。末将窃以为不可,曹魏虽然败,但仍全有青、徐、幽、并、冀五州之地,带甲百万。我军若是继续北进,魏军新逢国丧,必然举国同仇敌忾,拼死报效。将军若能以其国丧,伐之不义为由,暂停进兵,一则可获信于天下,二则曹魏不见外患,必生内忧。曹植要想完全掌控魏国政权,必会大兴征讨,排除异己。将军却整养甲兵,与民休息,侍机而动,天下可定。”  李兰本来就打算攻下洛阳,便不在继续进兵,此刻遂道:“伯济所言极是,吾也是如此打算。”郭淮见李兰答应,点点头又道:“征战之事,将军长于用兵,末将自不再多言,只是还有一处隐患,将军还需及早提防。”李兰知其所指,乃道:“我理会的。”郭淮明白李兰虽然心中清楚,但却总是难下决心,叹道:“将军休要妇人之仁。末将之所以冒险入城,也是不愿意再将这收复洛阳的功劳让与魏文长。彼攻克长安,便骄横跋扈,若再立大功,哪里还肯再屈居将军之下?又有姜维在旁,此人心术不正,迟早必生祸乱,将军不可不查。”  魏延与姜维二人,李兰不是不清楚,但此时魏吴尚且虎视在旁,怎能擅自惩罚大将?不得已只能睁眼闭眼,暂时隐忍。郭淮看出李兰为难,便道:“劳烦将军去请桓将军进来,末将也有几句话交代。”李兰点了点头,便出帐唤桓易入内。    第十五卷 第二百八十八章   郭淮伤势严重,与桓易交谈之后不久,便逝于军中。李兰痛失一臂,放声大哭,良久不息。郭淮在荆州多年,素爱士卒,所部荆州军士,也无不落泪。郭统更是悲伤过度,晕厥数次。李兰乃将其遗体放置中军,传下号令,定要攻下洛阳,拿庞德、诸葛诞首级与郭淮陪葬。消息传入城中,庞德心知明日汉军攻势必然更加凶猛,急忙召集众将商议。  诸葛诞诈降计谋,乃是李祯所献,他本身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却万万没想到这笔帐回算在自己的头上,听到庞德把城外消息说出,吓得面如死灰,道:“郭淮乃李兰爱将,明日汉军必然拼死攻城,这该如何是好?”庞德瞪了他一眼,道:“老夫也是觉得明日汉军必然更加凶猛,所以才请诸位将军商议对策。”洛阳被困多时,虽然说曹植篡权的消息,还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援兵估计是指望不上了。听庞德问起,在座众将都不禁有些黯然。  李祯见众人默然不语,乃起身道:“末将有一计,可破汉军。”庞德听从他的计谋,不仅大败汉军,更射杀郭淮,对其才智十分佩服,此刻听得又有计谋,不禁喜道:“将军可速速道来。”李祯遂笑道:“昨夜汉军大败,今日郭淮又死于营中,必然军心惶动。夜间吾率兵潜出劫营,李兰必无准备,当可破之。”庞德深然其言,转问诸将,皆无异议,于是商定今夜三更,出城劫汉军营寨。  是夜李祯自引兵在前,冲入汉军营寨,却空无一人,知道李兰早有准备,急忙下令撤退。但左右两边早杀出两支伏兵,截断李祯归路。李兰所伏汉军,都是郭淮部下,又是郭统亲自带领,心中各怀着满腔愤恨,杀入魏军队中,自然是所向披靡。庞德虽然带兵在后,却始终不等突破包围,接应李祯,眼看汉军越杀越多,只得长叹一声,率部先退回城中。李祯在前撕杀半夜,最终力竭被擒,押到李兰面前。  在函谷关下,李兰便被他所伤,洛阳城下,又损失爱将郭淮,李兰下定决心,城中兵将,只要不肯归降,便都要处死为郭淮报仇。见李祯立而不跪,知他必不肯降,便要下令推出斩首示众。还不及开口,外面军士入内禀报,言城中有使者求见。李兰深觉奇怪,庞德这个时候派使者来干什么?难道是要请降不曾?便命其入内。  使者不是别人,乃是庞德之子,庞会。入内之后,见李祯还在旁边,顿时松了口气,上前行礼道:“李将军,家父愿为将军交换人质。”原来庞德知道李祯必败,回到城中,一直关注城外战事,见到战事结束,急忙派庞会出使,若是李祯死了便罢,若是活着被擒,便打算用昨夜擒到的马秉交换。算是李祯命大,若是再迟得片刻,怕不身首异处了?李兰听其道明来意,虽然心中恼恨马秉蛊惑郭淮出兵,但念着马良的交情,还是同意来日在阵前交换。庞会见李兰轻松答应,十分高兴,再行礼告辞,又向李祯作别,方才回城。  次日李兰尽起营中军马,带着李祯至洛阳城下,庞德也早押着马秉列阵等候。既然已经商议妥当,李兰也不愿意再多跟庞德废话,示意叶枫上前喊道:“老将军若无疑问,便可开始交换。”庞德点头答应,于是双方各将人质捆绑着放在马上,轻轻抽打一鞭,任由二人各自回阵。马秉平安回到阵中,自被人松绑,带到后面。李祯回到庞德身前,庞德正要使人去松绑,李祯却突然跌落马下,七窍流血而死。见其死状,显然是中了剧毒,庞德没有想到李兰如此不讲信义,乃拍马上前骂道:“无信小人……”  李兰哪里肯听他多骂,将手中令旗一指,喝道:“攻城。”汉军便又开始新一轮的进攻。庞德本要在上前交战,却被庞会死死拉住马缰,道:“父亲,汉军势大,还是入城坚守为上。”庞德又恨又怒,只得暗怪自己过于相信对方人品,重重叹息一声,让人抬好李祯尸体入城。  与李兰在西门进攻的同时,汉军在其他三门也都发起了攻势。郭淮物故,荆州军马暂时由于圭统率,攻打南门。与其他三门不一样,这支军队是郭淮一手训练出来的,主将身亡,群情激愤,攻势更比别的地方更加凶猛。城上守将诸葛诞被下面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汉军,早吓得有些腿软,虽然口中不住地喝喊魏军上前抵挡,自己却又在不断地向后面退却。  从早上杀到中午,从中午又杀到傍晚,汉军非但没有丝毫要撤退的意思,反而攻势更加猛烈,冲上城墙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诸葛诞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添了添干裂的嘴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转头看着一名军士居然也站在自己身后偷懒,不禁喝骂道:“还不到前面去…...”话没有骂外,却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不由失声道:“文鸯,你……,还没有死?”  文鸯将头盔取下扔掉,狠狠道:“诸葛将军,你当然是希望我死!”原来当日曹真请求那两名御医为文鸯治伤之后,便又立刻出征,将他忘在脑后。而曹睿身为国君,哪里会记得文鸯的生死?再后来迁都,更是忙得焦头烂额,谁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人。还是那名医治他的御医好心肠,将其送回自己家中疗养,也算是文鸯命不该绝,竟然被救治转来。这几日刚见大好,知道外面汉军围城,文鸯本是要出来报效朝廷,偏偏又听说诸葛诞诈降李兰,引诱郭淮入城,大败汉军。才知道原来诸葛诞还在城中,而且立下大功,甚得重用,文鸯这一腔报国之心,就全都化成浓浓地恨意。他一心要为父报仇,打听到诸葛诞负责守卫南门,便摸到城下,杀了一名魏军,更换衣甲,偷偷来到诸葛诞的身边。城上魏军都被下面的汉军吸引注意,哪里觉察得到文鸯这副生面孔?  诸葛诞见对方咬牙切齿地望着自己,急忙笑道:“少将军这是哪里的话。”文鸯冷哼道:“汝临阵先逃,害我父惨死,又不肯派兵助我,在我回城之时,竟不开门接应,欲置我于死地。这都罢了,你为掩饰兵败之责任,陷我父子不忠不义,使先父含冤,我岂能饶你。”诸葛诞只道此事文鸯并不知晓,哪知那名御医已经原原本本告诉文鸯,心中暗自叫苦,看着对方步步进逼,急忙连连后退,大喊道:“来人,将这奸细拿下。”  文鸯手持钢鞭,虽有魏军阻拦,只是三两下便解决,直接赶到诸葛诞跟前,手起鞭落,将他脑袋打了个粉碎。城上魏军见主将身亡,便有不少来擒文鸯,文鸯虽然不愿多杀本国军士,但为求自保,也不得不痛下杀手,一根钢鞭,染满鲜血。诸葛诞既死,城上防御无人指挥,军心动荡,被汉军几员悍将杀上城来,夺占城门。奔雷营早等候在外,见城门打开,便飞驰入内,后面汉军更是源源不断地涌入城中。  城门失陷,魏军纷纷后退,庞德听到消息,急忙命子庞会带兵赶来增援,两军就在城中展开激烈的巷战。但其他各门守军听说南门失陷,难免士气低落,北门、东门又相继告落。庞德父子虽然苦苦支撑,却也难以挽回败局。  夜幕降临,两军皆是苦战一日,都疲惫不堪,但汉军人多势重,又突入城中,士气高昂;相反魏军失去了用来阻挡汉军的坚固城防,明知对方数倍于己,必败无疑,都纷纷后退。此消彼长,魏延、桓易、于圭等将便迅速占领大半个城池,然后命士兵高喊:“降者免死。”  魏军将士并非人人都如庞德一般忠心,本来对那个抛下他们北逃的皇帝就有些不满,再加上困守洛阳多日,却没有听到半点援军的消息,自然更是心灰意冷,值此生死关头,便有几名偏将率部归降。再用投降之人在前面招降,效果更加明显,很多事情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等到太阳再次从东方升起,整个洛阳城,只有庞德父子扼守的东门,还在魏军的手中。  一夜之间,庞德似乎显得更老了些,城墙下传来的阵阵香气,让城楼上一整天滴米未进的魏军将士,不住地吞咽唾沫。庞德知道汉军正在用饭,目的之一固然是为了填饱肚子,然后再继续进攻,其二还不就是想引诱更多的人下去投降。庞德转看周围剩下并不多的士卒,都用一双渴求的眼神望着自己,知道其中大部分人并不想死。可是庞德却怎么能带着他们去投降呢?只能是长长地叹息一声。  “父亲。”庞会走上前来,道:“于圭在城下请求父亲会面。”庞德摇了摇头,道:“为父不必见他。你可转告于圭,为父誓死不降,让他不需顾念,只管带兵来攻打。”庞会知父亲心意甚坚,只得回去将原话转告于圭。  李兰本无意再招降庞德,只是禁不住于圭苦苦请求,便让其再试一次。等听到庞德不肯投降的消息,立刻又下令攻打。此时城上只有区区两三千魏军,且都是筋疲力尽,哪里能是吃饱喝足的汉军对手?何况李兰又传令全军,能得庞德首级者,封邑五百户,汉军诸将自是人人争先。  再战至正午,庞德已经手刃近百名汉军,但周围部属或死、或降,所剩无几。汉军越围越重,庞德年纪老迈,又一日一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体力早消耗干净,身上多处负伤,自知难以幸免。乃再杀两人,走到城墙边缘,高喊道:“陛下,微臣不能再尽忠了。”便一跃而下,坠城而亡。庞德既死,剩下魏军尽皆投降,庞会被桓易擒下,送到李兰面前。  于圭得庞德活命之恩,却没有能够救下庞德,但见庞会被擒,便再求李兰能网开一面,饶其性命。李兰不曾开口回答,而是转问庞会道:“汝可愿降否?”庞会只是狠狠望着李兰,并不说话。李兰看他目光之中,尽是恨意,突然想起在本该有的历史上,庞会因为关羽杀了其父,而在破蜀之后,斩杀关羽全家。这样强烈的报复心,李兰哪里还敢留下活口?冷冷从牙缝里面蹦出个字:“斩。”  于圭本还想开口求情,但想着郭淮损命洛阳城下,以他与李兰的交情,庞氏父子断然没有活命的希望,只好将话咽下,眼睁睁地看着军士将庞会的首级献上。  进入洛阳之后,李兰遍求诸葛诞为郭淮报仇,却始终没有找到,虽然有投降的士兵说,诸葛诞已经被汉军的内应所杀,可是李兰并没有派内应入城,而且也没有人献首级请功。诸葛诞乃是导致郭淮战死的罪魁祸首,李兰虽不愿意扰民,但还是下令封锁城门,在城中挨家挨户地搜索其下落。  文鸯只顾杀诸葛诞为父报仇,却没有想到无意之间,帮了汉军的大忙。他孤身一人,面对十余万汉军,也只能是躲回那名御医家中,等机会北逃。汉军在城中大肆搜捕,也搜到这名御医家中,虽然李兰下严令不得乘机抢掠民财,欺压百姓,但这些军士征战日久,九死一生,难免有些违背军令。偏偏这御医的女儿生得有几分姿色,被那领头的小头目看见,顿时起了歹心。那老御医夫妻想要保全女儿,却被色欲熏心的汉军头目一刀一个,当场杀死。文鸯躲在暗中看见恩人被杀,哪里还忍耐得住?当即跳出来,把这一屋子十几名汉军,杀死大半,剩下三两个连滚带爬跑去报信求救。  文鸯杀了众人,知道满城都是汉军,逃也无益,便将老俩口的尸体安放在堂上。那女孩子家家的,见到双亲被杀,早昏厥过去,文鸯想着将她救醒,还是难免受到惊吓,不如就将她放在父母旁边。自己却手持钢鞭,拖过一张木凳,坐在门口,等候汉军到来。    第十五卷 第二百八十九章   文鸯恃勇杀散那些为非作歹的汉军,便握着钢鞭坐早门口,等候对方前来。不过片刻,便见一员小将打马而来,旁边一名被自己赶跑地汉军正在指指点点,低声说话。文鸯知那人必然是在向上官禀告自己杀人之事,乃起身将钢鞭横举,道:“人是我杀的,有种就放马过来。”  汉军那员小将不是别人,正是与李兰有着半个义子关系的傅俭。在陈仓被救之后,李兰本不想再让他上前线战场,可是傅俭生是将门之后,再三请求随军出战。李兰虽然执意不肯,奈何大军出征之后,傅俭却私自尾随在后,被汉军斥候发现。李兰明白他血管里面流流淌的是傅彤的忠魂热血,本就是该属于疆场之上,与其让傅俭自己卤莽行事,还不如带在身边朝夕照应,只好勉强答应留在军中,但是在攻诚交战之时,却吩咐萧贲将其牢牢看住,不能使之冲锋陷阵,直到城破之后,才稍微放松。  这几日两军激烈交战,傅俭却只能在后面当个看客,早就觉得十分憋屈,等到萧贲再没有像影子一样跟着自己,傅俭便带着几人帮助巡城,巴望着能找到些魏军的漏网之鱼。真是天遂其愿,刚好撞上被文鸯杀散的几名败兵,听手还有魏军奸细,当即打马赶来。当见到文鸯之后,却又不禁有些惊讶,原本以为孤身在城中为间,又能打败十余军士,还能力杀数人的魏国奸细,怎么也该是员悍将,却没有想到竟会是与自己一般大小的少年。听着文鸯的挑衅,傅俭更有几分相惜之意,乃道:“汝是何人?”  文鸯剑眉上挑,不答反问道:“你又是何人?”傅俭不由轻笑起来,觉得眼前的少年与自己当真相似,道:“我叫傅俭。你现在总可以说你的姓名了吧?”文鸯久随父亲在汝南,对蜀汉将领并不十分熟悉,傅俭更是听也不曾听过,只是对方既然将姓名说出,自己也不得不答道:“我叫文鸯。要打要杀,只管上来,尽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傅俭见文鸯钢鞭上血迹还不曾干,便也从背后抽出钢鞭,跳下马道:“好,我便来会会你。”文鸯见他也是用的钢鞭,也觉着有几分诧异,乃道:“看看是你的鞭硬,还是我的厉害。”只等傅俭站稳,便一鞭横扫。傅俭急忙抬手格挡,两鞭相交,各自觉得手上一麻,都退开两步,再从新打量对方。  文鸯从小便力气过人,勇猛不比,今日明知不能走脱,难得还能遇到这样一位对手,不觉有几分兴奋,夸赞道:“好力气。”  “彼此彼此。”傅俭说完之后,也跟着上前一鞭,道:“看鞭。”文鸯也不闪不避,仍用钢鞭格挡,又不分上下。傅俭退开之后,深吸口气,将钢鞭握紧,笑道:“来,该你了。”文鸯一怔,随即也笑道:“你要跟我比力气?”傅俭点了点头,略带挑衅地问道:“莫非你不敢?”文鸯哈哈大笑,道:“爽快。”又一鞭打向傅俭。如此你来我往,不久两人便互相打了十余鞭。旁边汉军越聚越多,见二人这样的打法,都觉得新奇,便围成一圈观看。刚开始还只是为傅俭喝彩,到得后来,竟忍不住也在文鸯出手的时候,叫起好来。  又打了三五鞭,再次轮到傅俭出手,但右臂早酸麻难奈,缓缓将钢鞭举起,却再也无力打出。文鸯同样不好过,只是稍微比傅俭舒服一点,便道:“你可以休息片刻再打。”傅俭遂将钢鞭扔在地上,笑道:“阁下果然好力气,我不如你。”  “承让,承让。”文鸯也将钢鞭收回,杵在地上,笑道:“你若再有一记,我也要弃鞭认输了。”说完两人便都大声道:“爽快。”复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之后,傅俭先问道:“我看你年纪轻轻,不像是魏国奸细,怎么与我军动起手来,莫不是有什么误会?说出来,我禀明大将军,可以为你求情。”文鸯与他比试之后,有了相惜之意,一时忘了恩人夫妻被杀之仇,现在听到傅俭提起,复怒火上涌,恨恨道:“好意心领。我父乃大魏将官,我自然也是大魏臣子。至于方才杀人之事,你且问问你那部下,干得什么勾当。”  傅俭虽然承袭父亲爵位,在军中却没有职权,至于那两名汉军,也并不认识,只好转问道:“你们是谁的部下?叫什么名字?”其中一人答道:“小人王五,在骠骑将军军中效力。”既然是魏延的部下,傅俭也不敢大意,遂问道:“刚才究竟发生什么事?”  “这……”王五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旁边另外一人却抢先道:“小人陈七。回禀少将军,我等奉命巡视此处,见这户人家可疑,仔细搜查之下,果然藏有魏国奸细。但这奸细拒不肯降,反而恃凶杀人,我等不是其敌人,那几位兄弟都被他所害,若非少将军……”  “住口。”文鸯见其信口雌黄,早听得怒火中烧,大声喝道:“汝等见色起意,我才痛下杀手,现在却颠倒黑白。”说着便要上前动手。周围全是汉军,一旦动起手来,傅俭却不能明目张胆地帮助敌人,只好急忙劝道:“且暂且息怒。容我再详细询问,若真若阁下所言,我必然禀告大将军。大将军早下有严令,不可欺压良民,他们若真干出这样的勾当,大将军必能给阁下一个交代。”  傅俭与文鸯交手之后,觉得对方脾性直耿,不像是说谎之人。再转看陈七,却是獐头鼠目,眼神流离不定,料想多半是他在说谎。于是再问王五,道:“你说,刚才陈七可说的是真话?若胆敢欺瞒,我定奏明大将军,取了汝项上人头。”  王五为人却比陈七憨实,在那些汉军行凶之时,本就看不惯,只是他们人多势众,不能劝止。只好躲在院子外面,不肯与之同流合污,后来才得已最先逃得一条性命。现在被傅俭问起,王五有心实话实说,却又看着陈七一双期盼的眼睛,知道说出实话,他必死无疑,只好低声答道:“陈七所言属实。”  傅俭察言观色,早明白了七八分,乃上前轻拍打着王五肩膀,道:“你比我年长很多,我该称你一声大哥。王大哥,你我都是堂堂七尺男儿,兄弟义气固然重要,但却不能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王五一张脸涨得通红,嘴唇张了张,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陈七与王五相处很久,知道他生性憨厚,再被傅俭劝说几句,怕就要说出真话,心中焦急不已。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抬眼却见魏延带人数人打马而来,急忙跑上前去,哭拜道:“将军,为小人等做主啊。”  魏延向来与士卒共甘苦,虽然并晓得陈七姓名,但却知道他是自己军中之人,再看了看后面的傅俭,顿时皱眉问道:“发生何事?”陈七又急忙哭诉起来,仍旧只字不提自己等人杀人劫色之事,只说遇到魏军奸细,被对方杀了不少兄弟。魏延听得怒起,乃喝令身后侍卫,道:“将那奸细给本将军拿下。”左右听后,便都上前来捉拿文鸯。  “且慢。”傅俭惟恐文鸯再失手伤人,则不好向李兰告饶,急忙出声阻拦,对着魏延抱拳道:“将军请慢。这其中怕还另有隐情。”魏延平日骄横,对于这个小辈自然不放在眼中,只是淡淡道:“什么隐情?”傅俭不及回答,陈七便抢先道:“将军,此人确系魏国奸细,方才已经当着大伙的面承认,说自己是大魏的臣子。”魏延斜眼看着文鸯,问道:“你叫什么姓名?”  文鸯虽然久闻魏延威名,但初生牛犊不惧虎,朗声答道:“我乃大魏上将文钦之子文鸯。”魏延点了点头,复对傅俭道:“既是魏将,那便没有什么隐情可言了。”随即再使部下上前捉拿。傅俭知文鸯若是落在魏延手中,必然凶多吉少,于是再道:“将军,文鸯虽是魏将,但却是将军部下作恶在先,才动手杀人,望将军明鉴。”  “可有此事?”面对魏延的询问,陈七急忙道:“绝无此事。将军,我等奉命搜查到此,户主窝藏奸细,且阻扰我等拿人,故按军法杀之。”魏延再次点了点头,道:“这户人家不奉迎天兵,却私藏奸细,确实该杀。”傅俭还要再言,文鸯却道:“多谢少将军美意。今日某既陷身城中,便欲以死报国。”遂转向魏延道:“魏延,有种就下马与小爷单打独斗,方不负你多年威名。”  他直呼魏延之名,且言语不敬,旁边众多魏延心腹,都不由大怒,便有人高声喊道:“杀了这狂徒。”魏延也勃然变色,冷哼一声道:“无名小辈,也配让本将军动手?”文鸯遂“嘿嘿”笑道:“莫不是将军怕了?”周围多是汉军,魏延岂能拒绝一个小辈的挑战?当即下马道:“好,本将军便成全你。”  魏延成名多年,武艺高强,文鸯固然少年英雄,但刚才与傅俭比试消耗过大,此刻断断然不是魏延的敌手。只是文鸯自知陷入汉军重围之中,必死无疑,所以才会想着与魏延叫阵,就算他的刀下,也比死在那些无名小卒的手上强。傅俭有心阻拦,但见魏延气得满脸怒火,只好低声吩咐旁边心腹几句,复上前道:“魏将军,文鸯方才与小侄比试力气,消耗甚大。将军身份高尊,与之动手,本来就有些不妥,不如让其休息恢复,用些饭菜,也好让天下人都知道将军威武。”  魏延虽然明明知道傅俭是在帮助文鸯,只是话说得十分体面,不好回绝,乃道:“也罢。本将军可不想背上趁火打劫的骂名,就让他休息些时候再战不迟。但是……”说着又重重哼一声,道:“这小子言语无礼,又杀我部下军士,今日本将军定不会手下容情。”  “多谢将军。”傅俭于是命人去取来酒菜,送与文鸯食用。文鸯本不该接受,但是刚才比试,确实消耗过大,现在用些饭菜,一则补充体力,二来也要再多些时间恢复,于是盘腿坐下,大吃大喝起来。酒足饭饱之后,文鸯一跃而起,抹了抹嘴上的油腻,道:“来吧。”  “文将军且慢。”傅俭却端过酒碗,道:“你我一见如故,奈何立场不同,不能结为知己。只好以水酒一碗,敬将军,祝将军走好。”  “好说,好说。”文鸯哈哈一笑,拿着碗一饮而尽道:“难道这些为非作歹的汉军之中,还有你这样的好男儿。文某临死之前,能结交将军,也不枉此生。”说着便又斟满一碗,道:“只是文某还有一请求,望将军能应允。”傅俭虽不知其所求何事,却仍旧一口答应,道:“将军请讲。”  文鸯指着院子里面,道:“这家二老皆死,只留下一位年幼女子,希望将军能保全其性命名节,不使受小人之辱。若是如此,某在九泉之下,也感激将军大恩大德。”傅俭也将酒饮下,道:“某定不负将军托付。”文鸯遂说了声“多谢”,便提着钢鞭上前,道:“让将军久等了。”魏延点了点头,拔剑道:“本将军不愿以大欺小,你若能器械归降大汉,本将军还可以饶你一命。”文鸯冷哼一声,道:“汉军尽是些欺凌妇女,滥杀无辜之辈,我堂堂丈夫,岂能与之同流?”  魏延并不知晓其中内情,只道是文鸯又在借机骂自己,当即喝道:“好个狂妄无礼的小辈,今日本将军便要让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文鸯知他自恃身份,不会先动手,于是打算先行抢攻,以占得先机。这钢鞭还没有挥出,却远远听见有人道:“是谁刚才在辱骂我大汉将士。”  傅俭听得李兰声音,知道救星来了,心中大喜,急忙迎上前去,道:“参见大将军。”李兰下马步行到文鸯面前,仔细打量几眼,问道:“你便是文鸯?”文鸯虽然不认识李兰,但从傅俭的称呼之中,猜得对方身份,乃答道:“我便是。”马上就听得李兰连说几个“好”字,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勇武早流传后世,李兰已是耳熟能详。只是望着李兰面带微笑,始终不能明白,自己杀了他的部下,又向其爱将挑战,究竟好在什么地方。    第十五卷 第二百九十章   傅俭不忍心眼巴巴的看着文鸯死在魏延刀下,于是故意拖延时间,却命心腹之人,去回报李兰。那名军士赶到李兰帐中,禀明情况,李兰倒并在意搜查到有魏军奸细,但听到“文鸯”这个名字,便十分心动。这位三国后期出了名的猛将,李兰是早有耳闻,又仔细盘问其中原委,明白了几分,于是想亲自前去收服此人。  出帐之后,李兰应入眼帘的便是跪在地上的马秉。这马秉自知罪大,在入城之后,便求见李兰,但李兰始终不肯相见,只好一直跪在帐外。此时见到李兰出来,急忙膝行两步,喊道:“大将军……”李兰却理也不理,径自上马而去。马秉两喊几声,不见李兰回头,反而越行越远,更觉心中悲苦,不由放声大哭起来。  李兰隐隐能听到后面马秉的声音,只是默默叹息一声,仍旧继续策马前行。等赶到地方,就听见文鸯在大骂汉军,于是上前喝问。确定对方就是文鸯之后,李兰便笑问道:“本将军入城之后,虽然为求诸葛诞,下令搜查全城,但却三令五申不可欺压良民,方才你所骂之言,未免欠妥?”文鸯指着陈七道:“他们进门之后,先时确实不曾为难这家主人。但后来见这户人家女儿生得好,便起了歹心,见色起意,杀其父母,都是我亲眼所见,难道有假?”  李兰于是转向陈七,问道:“他所言可属实?”陈七却哪里肯承认?跪倒在地,道:“将军切不可听信这奸细的一派胡言。”魏延见傅俭去把李兰请来,先有了几分不悦,此刻也道:“将军不信自己军士,难道还要去信魏国奸细?”  傅俭见陈七矢口否认,于是又向李兰耳语几句。李兰点了点头,复问道:“谁是王五?”王五见魏延来后,便一直躲到后面,此刻被李兰问起,只好再硬着头皮上前,跪答道:“小人便是。”李兰亲自将其扶起,道:“你且如实说来,究竟发生何事?本将军可赦免你所有罪过。但若是有半句谎言,本将军不仅要杀你,等日后回到汉中,还要责罚你的家人。”  王五始终顾及着与陈七等人的交情,又不知道本官魏延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好垂下脑袋,不肯回答,眼睛却偷偷地望向魏延。李兰知其心意,遂笑谓魏延道:“此二人都是文长部下,还是文长来问吧。”魏延见王五默不作声,又见李兰笑吟吟地望自己,只得喝道:“有话就实说,婆婆妈妈算什么男儿。”王五原本有些犹豫,现在听到魏延开口,于是再跪下,道:“文鸯所言句句属实,但小人却不曾参与其事,还请将军明查。”陈七听他说出真话,急忙破口大骂:“王麻子,你胡说些什么?”  李兰冷哼一声,道:“当时在场现在只有三人,偏生他们二人都是胡言乱语,只有你一个人在说实话?”陈七见隐瞒不过,只得求饶道:“大将军饶命,都是他们干的好事,小人也没有参与其中。”边说边将脑袋磕得像小鸡啄米一样。  李兰却不理他,转问魏延道:“文长看此事该如何处置?”魏延素来带兵如子,本是相信陈七所言,现在却知他在撒谎,顿时恼羞成怒,狠狠踹上一脚,骂道:“不争气的东西。”然后对着李兰道:“一切大将军处置便是。末将告辞。”便打算带人离开。  “文长且慢。”李兰开口喊住魏延,道:“此人违背军纪在先,欺瞒我等在后,吾有心当着全军重责,以儆效尤。希望文长能随吾一道,也好向诸将表示文长公正严明。”魏延想了想,觉得无妨,便道:“就依将军。”李兰于是命人将陈七押至法场,然后传令诸将齐来监斩,复命军士在城中张贴榜文,让百姓知晓其事,前来观看。  一切吩咐妥当,李兰才走到文鸯面前,道:“若是将军无事,也可前往观看,看看我大汉的军纪如何。”文鸯点了点头,却道:“那房中……”傅俭急忙道:“文兄但可放心前往,房中女子小弟必使人好生照料。”文鸯也想看看李兰究竟要如何处置,再听傅俭改了称呼,难免心中微动,抱拳道:“多谢。”便与李兰、魏延等人一同来到刑场。  不过多久,诸将陆续赶来,而外面却围了很多百姓。李兰遂走上高台,大声道:“本将军入城之时,严令军士不得欺压良民,但此人违我将令,杀人行凶,今日便当中斩首,以示军纪。”乃示意行刑,刀斧手立刻手起刀落,砍下陈七首级。外面百姓早听闻其事,见陈七被斩杀,无不大声叫好。  魏延在下面也微微点头,方才本来还有些怒气,现在看到李兰安抚了洛阳的民心,也就把气消了下去。原本以为事情完了,却又听见李兰喊道:“魏延。”魏延心中一惊,见李兰望向自己,只得上前道:“末将在。”李兰继续道:“陈七是你部下军士,犯事杀人,本将军问你御下不严之罪,重责二十军棍,你可心服?”魏延心中怒火顿时又“噌”地一声窜了上来,抬眼望着李兰,“不服”两个字正准备从嘴中蹦出来,却听旁边姜维上前道:“大将军,那人乃是末将部下,与魏将军无关,这二十军棍,末将愿意代为领受。”  李兰瞟了他一眼,道:“魏延是你上司,我自然责问于他,至于他回营后,罚不罚你,那便是他的事。你且退下。”姜维无奈,只好暂时退下。魏延本姜维这样一阻,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知道现在当着众将以及外面数千百姓,不能公然违抗,只好冷冷道:“末将心服。”李兰知他不服,却管不了那么许多,便示意旁边军士将其带下行刑。  “我自己来。”魏延喝退执行军士,自己缓缓除去衣甲,露出脊背,道:“打吧。”一双眼睛却始终不离李兰身上,恨意浓浓。等到军士军棍之时,李兰却又道:“本将军身为三军主帅,也有失察之过,当责三十军棍。”乃去下外甲,走到魏延身旁一起趴下。  “不可。”桓易等人急忙上前劝阻,李兰却喝道:“本将军在执行军法,难道尔等也要违反军纪,遭受惩罚么?”众人无奈,只得退下。李兰转对旁边魏延低声道:“辛苦文长了。”然后大声道:“行刑。”魏延看了看李兰,心中百感交集,却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只好长叹一声,将头转到一旁。  原本以为三十军棍数数便过去了,身体能承受得住,可是当棍子一下一下打在身上,才知道三十下是何其得多。执行军士还好不是傻子,明白李兰是要安抚民心,刚开始几棍确实用力,等白衣上浸出几丝血迹,明白戏已经做足,后面的棍子也就稍微轻了些。饶是如此,李兰还是痛得死去活来,但当着众多人的面,硬是咬牙抗了下来,没有大呼小叫失了身份。  终于三十棍挨完,李兰才萧贲扶起,转看魏延先受完刑,已经回营去了。只好大声道:“诸位父老,洛阳本是我大汉旧都,为曹氏逆贼所夺。尔等也都是大汉的子民,以后但有汉军欺压,本将军都会严厉惩处,希望列位父老能各自回家,安心操持家业。若有亲朋好友还逃亡在外,也可使人召回,绝不加罪。”洛阳城中居民原本担心汉军入城,会有累卵之危,现在见到李兰军纪如此森然,无不欢呼雀跃,各自散去。  等这些人三三两两离开,李兰更觉得背上疼痛难忍,身体有些站立不住。萧贲急忙将其搀扶下来,众人早准备好担架,将李兰安置在上,叶枫便着手为之用药。不愧是国手,李兰只觉得背上一阵清凉,疼痛大减,道:“这药也给魏将军送些去吧。”叶枫答道:“方才属下送了些给魏将军的家将,却被他退了回来。”李兰明白魏延心中有气,只得道:“一起拿上,随我去看看文长吧。”再命桓易等将各自回去,只让叶枫、萧贲陪着自己前往魏延营中。  走了几步,就见马秉还直挺挺地跪在不远处,李兰遂命将自己抬到他跟前,低声问道:“你可知我让你来此观看,是何用意?”马秉终于盼到李兰来和自己说话,急忙拜伏道:“犯官明白。将军是想告诉犯官,任何人做错事,都要付出代价,受到惩罚。”李兰点了点头,道:“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在犯任何的过错,特别是关系到别人生死的事情。这次我本不该饶你,但季常只你一子,你下去吧。”  “是,犯官告退。”马秉正要起身离开,李兰又复道:“今日我教明白你这个道理,也算是授业之师了吧?”马秉抬眼望着李兰,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答应收自己为徒,眼眶之中顿时有层薄薄的雾气,急忙再拜道:“弟子拜见恩师。”李兰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看着马秉离去的背影,李兰突然很后悔,当初为什么就没有肯收下他,留在身边,大概也就不会有这次兵败。现在马秉正是失意之时,李兰答应将他收在门下,也是希望他能振作起来,不要被这次的阴影所遮蔽,至于日后究竟成就如何,那也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第十五卷 第二百九十一章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洛阳虽然是我大汉故都,但被曹魏窃居多年,百姓只知有魏,不知有汉。如今我大军进城,不仅城中富豪皆随曹魏北迁,便是乡间小民,也都逃遁入山,惟恐祸及家族。今日之时,文长部下违背军纪,吾有心借此安抚民心,召拢流民,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文长不怪。”李兰这一席话,说得魏延哑口无言,若只是他一人受责,心中自然会深恨李兰,可是李兰自己也甘愿受了三十军棍。魏延心里即便再有恨意,也不得不道:“大将军哪里话,今日之事,若非将军如此处置,则洛阳民心难安。以末将贱躯,这些区区小伤,还承受得住。倒是将军贵体……”  李兰哈哈笑道:“从征多年,早练得一身糙皮厚肉,不碍的。”复谓叶枫道:“将伤药送与魏将军。”叶枫一直等候在旁边,此刻闻言,急忙上前献上自己所制的伤药。魏延再不回绝,伸手接过,道:“多谢大将军。”李兰遂点了点头,道:“那就请文长上药休息,吾先行告辞。”魏延本要起身相送,李兰又道:“文长身体不便,就不必客套了。”魏延于是命姜维代为送李兰出帐,自己却拿着叶枫呈上的伤药不住把玩。  不久之后,姜维回到帐中,见魏延面色平静,知道心中怒气已经消得大半,遂道:“末将为将军上药?”魏延点了点头,将药瓶递于姜维,道:“伯约觉得李兰今日如此,可另有深意?”姜维拿过伤药,迟疑道:“末将倒是有几分想法,却不知当讲不当讲。”魏延轻笑道:“你随我并非一日两日,有话直说便是。本将军总觉得,李兰今日行事,大异往日,并非他所言的那般简单,只是为了安抚民心。”  “将军说的是。”姜维点头道:“大将军今日责罚将军,固然有心安抚民意,但末将以为另外还有三层意思。”  “哦?”魏延顿时收敛笑容,道:“本将军素知伯约眼光独到,可细细说来。”姜维遂再靠上前半步,低声道:“自从将军攻克长安,朝廷上下无不称赞将军之功。大将军独掌朝政多年,怎能甘心看着将军威望日隆,功勋日渐显著?末将以为今日责罚将军,还有三层意思,一则告诉朝廷上下,他李兰始终都是大汉朝堂上的第一人,其二便是想让将军当众出丑,以减低将军在军中之威望。”  “这个……”魏延打断姜维说话,道:“今日非止我一人受责,李兰自己也还当众受了三十军棍。”  “这便是李兰高明之处。”姜维又道:“若是只责罚将军一人,将军必然心中不服,李兰坦然与将军一起受这军棍,便是想要消除将军心中恨意。将军试想,李兰乃是自己责打自己,与将军受他责罚,可是一样的性质?旁人见了,只会说李大将军公正严明,可会取笑他被当众责打之事?而将军,怕就不一样了……”  “容某想想。”魏延敲了敲额头,沉吟片刻,道:“李兰如此心机,若非有伯约在,险被他所蒙蔽。那第三层意思,又是何指?”姜维看了看魏延,突然跪拜道:“末将只是胡乱猜测,还请将军不要放在心上。”魏延见他又不肯直言,乃叱呵道:“有话便直说,本将军不会怪罪于你。”姜维于是答道:“这第三曾意思,便是要提醒将军,需得小心谨慎,你的生杀大权都还掌握在他手中,不可生有不敬之意,否则……”  “不要说了。”魏延大喝一声,打断姜维说话,看着他手中拿着的药瓶,猛得一把抢过来,狠狠扔在地上,砸得粉碎,大声道:“李兰,欺某太甚。”  “将军小声些。”姜维急忙劝止,道:“当心隔墙有耳。如今李兰又得洛阳,军威正盛,将军此时万万不可因小失大,还需忍让些时日。”  魏延何尝不明白,如今洛阳城中有汉军十余万,而自己部下只有区区两万人,哪里能是李兰的对手?不忍,又能怎样?乃长长叹息一声,道:“可恨啊,我魏延纵横天下数十载,竟被他李兰玩弄于鼓掌之间。今日之辱,若不能加倍还报,我魏延誓不为人。”  姜维偷眼看了看魏延,心中暗自窃喜,又进言道:“若将军有心如此,末将倒有三策,可供将军选择,非但可以报今日之恨,还可以成就大事。”魏延也再次打量了几眼姜维,缓缓道:“起来说话。”  姜维于是靠在魏延耳际,低声道:“李兰独霸朝纲,朝廷上下但凡忠义之士,皆怀恨在心,只是迫于其势,不敢显露。如今李兰又得洛阳,朝廷上下在庆贺大捷之余,必然人心惶惶,惟恐李兰乘机篡位。将军可请求回镇长安,然后于两川之地,广布谣言,使人密告于陛下,讨得明诏,便可兴兵入主成都,奉迎天子,联合关平、霍弋等忠于汉室的将领,共同讨伐李兰。启时李兰虽然握有重兵,但却断了归路,失了补给,且部下皆是川中将士,必然军心惶动,一战可擒。此上上之策。”  “此计虽妙,可是……”魏延微微摇头,道:“魏吴两国虎视眈眈,国中若生动乱,则后果难以设想,不妨再说说中,下二策。”姜维点了点头,道:“中策,将军回镇长安,联络诸将,凭借关中之利,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日后时机。至于下策,李兰攻克洛阳,必然要设宴庆祝,启时军中众将皆要参与,将军可借故不去,然后带兵将众人围住,假传陛下诏书,先杀李兰,再除不服之人。然后以将军之威望,安定军心,取李兰代之。”  魏延听完之后,仍旧是摇头道:“中策太缓,下策太急,看来只有上策可行。”姜维接口道:“所以末将愿请将军用上策,即便魏吴来犯,拼着损失些土地,将军却能除去李兰,掌握两川之地,再图后计。”魏延虽然深恨李兰,但却从未曾想过起兵之事,还是摇了摇头,道:“你且退下,容某再想想,再想想。”姜维明白魏延恨固然恨,但久在李兰帐下,对他却还有几分畏惧之心,不肯当机立断,只得告退出帐。    第十五卷 第二百九十二章   挨了这顿棍子,身体上的疼痛几乎让李兰忘记了还有文鸯这么一个人。从魏延那里回到帐中,傅俭带着文鸯前来求见,李兰才想起还有这样的一员猛将等着自己收服。于是整理衣衫,强打精神,请文鸯入内相见。  文鸯本来对汉军十分不满意,可是遇到傅俭这样的少年英雄,又见李兰赏罚公正,以身受罚,敌意已经消去大半。进帐之后,对着李兰抱拳行礼道:“见过李将军。”李兰急忙还礼,请其入座,问道:“不知刚才这样处置,文将军可满意?”文鸯点了点头,道:“将军军纪严明,某心中十分敬佩。”李兰见他言语由衷,更是暗自欢喜,复问道:“既是如此,将军日后又有何打算?”  言外之意,就是想要相留收纳。这层意思,傅俭也向文鸯表露过,但文鸯却不能答应留在汉营,起身道:“某身在营中,生死皆凭将军一句话。但只要某侥幸不死,定当北归朝廷。”傅俭没想文鸯会拒绝归降,不由道:“文兄……”  李兰挥手示意他住口,转对文鸯道:“将军忠心,吾深为佩服。只是曹魏遭逢大变,大将军曹真被诛,大权皆落于曹植之手,将军现在回去也并不见得就是效忠曹魏。”文鸯哈哈笑道:“李将军错了。某只是一介武夫,并不曾受有曹魏官爵,说不上什么效忠,即便现在转投将军,也并不算变节投敌。只是当今天下,三国鼎立,汉吴联盟,先父却是死在吴军阵前,文鸯要报父仇,自然不能投在将军帐下。”  “原来如此。”李兰转看左右,只有傅俭、叶枫等人,沉思片刻乃道:“将军也错了。如今曹魏连败,而曹植又是初掌大权,军心不稳,民心不附,自保尚且是难事,哪里还有能力为将军大此大仇?”文鸯明知现在汉吴共同北进,曹魏内部又生出这样的大变,形势相当危险,根本不可能出兵击吴,为自己报父仇。可是即便曹植不能,难道李兰就能么?文鸯望着李兰,道:“就算曹魏不能替某报此大仇,但总是与东吴为敌。将军与孙权却是盟友,某怎能认敌为友?”  李兰微微笑道:“现在曹魏形势危急,国力大损,吾料曹植绝无能力中兴,更没有能力为将军报仇。现在吾虽然不能许诺将军任何事情,但将军试想当今天下,还有几人能为将军复仇?何去何从将军自己拿主意吧。若仍是执意要北归,本将军绝不阻拦。”  李兰虽然没有明言,但句句都是在向文鸯透露,只有他李兰才能为文鸯报此血仇。只不过现在蜀汉与东吴还是盟友,不能说破罢了。文鸯猛然之间,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以李兰的雄才大略,怎么可能甘心与东吴公分天下?击败曹魏之后,下一个目标自然就是东吴。与其现在回到连战连败,内忧外患的曹魏去,还不如留在李兰军中,等待日后与东吴决战之时。文鸯立刻拜倒在地上,道:“末将愿跟随将军,鞍前马后,任凭将军驱使。”  李兰见他答应,顿时大喜,打不打东吴是日后的事,现在先把文鸯骗留下再说,当下不顾背上伤痛,亲自上前将其扶起,道:“吾观将军与傅俭年纪相仿,又十分投缘,不如就与他一处,早晚照应。”他二人早就各自心慕对方武艺人才,此刻自是欣然领命。  李兰收得这员猛将,心情大好,又想起诸葛诞之事,乃仔细询问。文鸯从汝南战事说起,一一回答明白。李兰听完之后,大骂诸葛诞小人,下令将其首级悬挂示众,又知死的那名御医是文鸯救命恩人,于是将其夫妻二人厚葬。只是那名小姐,双亲俱亡,又无其他亲人,不知该如何处置。倒是傅俭点醒李兰,才知文鸯在养伤期间对这小姐暗生情愫,于是做主为二人定下亲事,等小姐孝满之后,再举行大婚。  洛阳攻克之后,周围孟津、成皋等地魏军都不战而降,司州大半为蜀汉所有。而许昌魏将孙礼得知曹真被杀,开门投降孙桓,吴军遂得豫州全境。孙权于是再谴派使者来洛阳,约会李兰继续北进,共图曹魏。李兰得郭淮临终嘱托,知汉军连年征战,已是疲惫不堪,于是借口魏国新丧,伐之不义,而且本国粮草转运艰难,难以为继,暂时回绝,不肯出兵。  使者回东吴禀报之后,孙权勃然大怒,大骂李兰无信,仍欲派遣孙桓等将继续北进,单独与曹魏作战。张昭持重老成,陆逊小心谨慎,都劝谏孙权不可轻易进兵。孙权被二人劝说之后,稍微回心转意,但孙桓却派人送来急报,声言曹魏徐州刺使,镇东将军毋丘俭不满曹植专权,假借大后诏命,兴兵征讨,并向孙桓求取援兵。  东吴既得豫州,徐州便是三面临敌,曹植恐其有失,欲派心腹朱晨为将,主持青徐军务。毋丘俭乃是曹真旧将,听说本官本杀,原本就有几分忧心,又得曹植这样的旨意,以为朱晨督军是假,惩治自己是真,于是掀起大旗,矫借太后名义,广发檄文,征讨曹植。又知自己部下兵力不足,乃派人前往孙桓处求取援兵,相约共同北上。  孙权得到这样的消息,自是欣喜若狂,再不顾张、陆二人劝说,命孙桓配合毋丘俭进兵,攻打曹魏。而曹植得知消息,留下杨修总理朝政,自己亲自带兵南征,与东吴毋丘俭联军交战。  曹魏与东吴狗咬狗的消息传来,李兰自然是万分的高兴,两国这一开战,只怕不是一时半刻能结束的。蜀汉正好可以乘此机会,休养生息,以图将来。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李兰这次却是走了大运,双喜临门,魏吴交战的好消息刚刚传来,西北凉州又送来喜讯。曹魏凉州刺使徐邈见汉军势大,夺取雍州、司州,断绝了凉州与曹魏的联系,而且曹植篡权,大失民心,于是徐邈谴使来洛阳,表示愿意归顺汉朝。  李兰当然是求之不得,当即上表刘禅,册封徐邈为西凉王,仍镇凉州。他虽然归降,李兰现在却没有能力多派兵将前去收复,只好暂时加封徐邈,让其继续坐镇凉州,只要能保证蜀汉有个安稳的后方,能送来战马、粮草,李兰也就谢天谢地,再无他求了。    第十六卷 第二百九十三章   攻占洛阳之后,李兰奏请刘禅改元兴始,以示大汉中兴,由此为始。桓易曾建议李兰奉迎皇帝刘禅迁都,但是李兰却觉得虽然洛阳已经攻克,可是河内等地还在曹魏手中,洛阳并不是万全之地,还不是迁都的时候。只是将大将军府从汉中迁到了洛阳,魏延仍然回镇长安,汉中则由王平镇守。  李兰运气不错,吕容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本来李兰的意思是想让儿子远离疆场,但吕容却说:“我父亲驰骋疆场,号为飞将;我夫君以谋略纵横疆场,战无不胜;我儿子取名为‘疆’,日后也要像他父亲、外祖一样,开疆拓土,横扫四方。”李兰听得哭笑不得,只是吕容产后身体虚弱,也懒得与她争辩,反正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爱叫李疆就叫李疆吧。  等李疆满周岁的时候,曹魏与东吴的争夺战,终于告一段落。诸葛谨之子诸葛恪向孙权献计,派人前往辽东联合公孙渊,进取幽州,两下夹攻。那公孙渊身在极北苦寒之地,早就不甘寂寞,等到孙权使者一到,便尽起兵马,杀奔幽州而来。曹魏大军全在南线防备蜀汉与东吴,幽州守备空虚,被公孙渊连下几座城池。曹植得报,暗叹天意不公,后院起火,只得分兵前往救援。  孙桓得知曹植分兵,与毋丘俭一起奋力攻打。魏军军心不稳,曹植虽然下令死战,诸将却各怀心意,不能用心作战,不得已只好暂时退兵兖州。吴军顺势进取,兵威大胜。战报传到洛阳,李兰心知时机已至,乃使人密请桓易过府商议。  坐定之后,李兰将魏吴战事细细说明,复问道:“现下曹魏两面受敌,曹植独木难支,疲于奔命。吾有意再次出兵伐魏,易简以为如何?”此时魏延在长安,于圭镇秦州,洛阳大将只有桓易一人,他随李兰日久,深知其并无图霸天下之心,所以眼看着魏吴交战,而蜀汉大军却丝毫不动,心中早有不甘。现在听到李兰主动开口,决心再伐曹魏,不由喜出望外,急忙起身道:“大将军奉天伐罪,末将自当效死力战。”  李兰看在眼里,明白这一年魏吴大战,众将心中都是急不可待,当即含笑道:“收复洛阳之时,非吾不愿继续北进,只是时机未到。现在魏吴交战经年,我军休整完备,正是出兵北伐之时。”桓易本有建功之心,急忙道:“将军北进,末将愿为前部。不知将军可要征调魏文长,王子均等将,还是独自北伐?”  李兰答道:“我意先由易简挂帅,出兵攻打河内,吾再征调诸将。将军攻克河内之时,诸将也就汇齐洛阳,然后共同北进。”桓易抱拳领命,道:“末将定不辱使命。”之后却又低声道:“将军,魏文长在长安这一年来,招兵买马,增长自己实力,又多派人与朝廷以及霍弋等将来往。此番将军倾力北进,还需早做些提防。”  魏延种种所为,李兰早有耳闻,此刻听桓易再次提起,乃笑道:“易简还是不够了解文长,我料其必不会反。”桓易不想李兰会如此自信,遂再道:“即便魏延无心,奈何旁人挑唆?当日将军在众人面前责打魏延,他表面上虽然不说,心中却着实怨恨将军。那王五回营便被他斩杀,可见其心中对将军处罚十分不服。”李兰仍旧摇头道:“易简不必担心,安心前去河内便是。文长之事,我自理会的。”桓易多次谏言李兰小心魏延,但都被对方当着耳边风,只得作罢,转身离开,自去准备出兵事宜。  三日之后,桓易起马步兵五万进驻孟津港,再次拉开蜀汉伐魏的序幕。李兰也谴派使者,征调诸将。魏延在长安得到将令,便着手准备起兵。姜维风闻消息,也当这是一次难得机会,再赶来魏延帐中。魏延本是在与二子商议军务,见姜维进来,似乎明白其意,遂先让二子退下。姜维见帐中只有他与魏延二人,便靠上前,道:“大将军调令已至,说的明白,桓易带着五万兵马北进,洛阳兵力空虚,将军如何打算?”  虽然姜维说的隐讳,魏延却明白其中含义,当初洛阳受辱。魏延心中确实十分不平,回到长安,也确实招兵买马,扩充自己的实力,想要行险一搏。可是怒气消去之后,魏延又不禁犹豫起来,他先随刘备,再跟李兰,南征北战数十年,才打下这蜀汉的半壁江山。一旦祸起萧墙,魏延知道损失的是蜀汉的国力,刚刚光复的两京,只怕又要落于贼手。这些年来,为了蜀汉的基业,魏延付出了多少心血,怎么忍心眼看着自己亲手打下来的城池,再拱手于人?对李兰恨固然是恨了,魏延却始终下不了决心,起兵与之争夺蜀汉权柄。  时下看着姜维再次来劝自己,魏延只好长叹一声,道:“大将军这次北伐,魏军主力正与东吴交战,必能取得大胜。以吾之见,还是先随大将军攻下曹魏,再作其他打算。”姜维不是傻子,当初将魏延激怒回到长安之后,曾尽心尽力帮着魏延打理,但是后来魏延越来越冷静,便知道事情又回复到了以前。就算长安之兵已经从两万扩充到三万有余,魏延还是不敢于李兰争夺。眼下桓易大军不在洛阳,正是难得良机,可惜魏延又要白白错过,姜维心中也是跟着长叹,道:“既然将军是这样打算,末将自然遵从。只是这次出兵,将军打算带多少人马前往?”  魏延以为姜维又要提醒自己隐藏实力,便道:“伯约替吾镇守长安。至于出兵伐魏,我以为万人足矣。”姜维却道:“不可,将军还是应多带人马。”魏延大是不解,问道:“伯约平日不是要吾隐藏实力么?现在怎么又要多带人马?”姜维答道:“长安兵马增多,大将军定然有所耳闻,心里不会不清楚。若将军只带一万将士前往,必然让其生疑。还不如多带人马,以示将军在长安增兵,并无私心。”  魏延点了点头,道:“伯约高见,就依你所言。”两人遂又商量些出兵之事,姜维才告退回帐,只是心中难免有些遗憾。    第十六卷 第二百九十四章   曹植独掌曹魏大权,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那就是只要曹丕父子重用的,他都裁撤;只要曹丕父子冷落的,他都重用。河内守将也就自然而然地替换成了,故任城威王曹彰之子,曹楷。曹楷被曹丕父子压制多年,虽然背着王爷的爵位,但还是战战兢兢地小心过日,直到曹植掌权,才被起用为将。为了报答这位王叔的栽培,曹楷是卯足了劲,想要将桓易的大军阻截在滔滔黄河之上。  可惜曹楷毕竟从未带过兵,更不能深悟兵法之中的虚虚实实。桓易在上游陈兵,便将主力部署在上游,等到探子密报,下游发现大量汉军,才“恍然大悟”,桓易是在声东击西,又急忙亲自带着主力前往下游。等曹楷在下游安好营寨,桓易大军在上游抢渡成功的军报,就已经传了过来,才真正的恍然大悟,对方是在声东击东。黄河天险,一日便失,曹楷还没来得及考虑好下一步的行动,郭统的奔雷铁骑已经奇袭河内城下,守将只道神兵天降,急忙开城投降。曹楷无可奈何,只能收拢兵马,北退魏郡。路上又被汉军截杀几次,曹植分派的五万大军,一路死的死,降的降,跑的跑,剩下不足两万。  曹楷总算是明白了,自己根本不是带兵打仗的那块材料,急忙修成表章,向曹植请罪求援,顺便请求另派他将前来,否则“以臣之能,定不能阻挡汉军锋芒”。东吴与幽州的战事早让曹植筋疲力尽,难以应付,现在蜀汉大军又过了黄河。曹植纵有三头六臂,也不知该如何应付,只好坐在帐中,徒呼“奈何”。  “王爷。”朱晨步入帐内,打断曹植的思绪。曹植看着这员心腹猛将,身上已经有好几处裹上白布,不由问道:“这一年将军与孤的夙愿都得以实现,将军过得舒服么?”朱晨虽然是粗人,但连日征战败绩,也看得出来,曹植也不是刚得大权时候那个春风得意,壮志满怀的曹植了。而自己呢?也实现了纵横疆场的愿望,可是武艺再高强的个人,面对千军万马,也就什么都不算了。所谓的“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不知道是谁他妈造的谣。前几日与吴军交战,朱晨一人独战对方三员大将,虽然斩杀一人,但身上也受伤不下十处,更有两处刀伤,险些要了自己的性命。  想着这些,朱晨也不禁有些黯然,却转而又想,大丈夫战死疆场,马革裹尸,比起老死床塌,幸福何只千百倍?乃道:“王爷,既然您与末将夙愿得尝,又何必在乎其成败生死,只需尽力而为足矣。东吴大军征战一年,后继粮草颇感吃力,我军再坚持些时候,彼自然可退。那公孙渊乃跳梁小丑,不足为惧,只有汉军已过黄河,乃心腹之患。王爷若是信得过末将,末将愿前往接替任城王千岁。”  这样的勇气,这样的血性,这样的忠诚,曹植都深为所动,但是朱晨万万不是李兰的对手。摇了摇头,道:“现在我大魏将官之中,能抵挡李兰者,只有一人而已。只是,只是……”曹植起身踱开两步,长叹一声,道:“只是他未必肯出兵相助。”朱晨知道曹植所指何人,复道:“就算他肯出兵,王爷能放心将兵权交付于他么?”  曹植自嘲地笑了笑,道:“将军所言极是。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便是指的现在。孤纵使大权在握,数十万雄兵在手,却苦于无人为将,唉!”重重叹息一声之后,又高声道:“朱晨。”朱晨急忙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在。”  曹植刚要开口命其前往魏郡阻击汉军,却听帐外军士禀道:“殿下,朝中杨大人派人前来求见。”曹植出兵之时,很想带着杨修一起,但朝中却不能不留下心腹之人,现在听说他派人前来,也不顾朱晨还跪在地上,急忙道:“快快有请。”复命朱晨起身。  使者入内之后,先行大礼,后呈上杨修书信。曹植仔细看完,脸上阴情不定,神色之间,似乎有大事难以作下决断。朱晨暗恨那使者来的不是时候,又见曹植如此,便小心翼翼地问道:“杨大人信上所言何事?”曹植才答道:“徐晃上奏朝廷,请求带兵前往迎击汉军。德祖信中,希望孤答应其请求。”  “可是……”朱晨还想再说,曹植却挥手道:“徐公明乃武皇帝旧将,素来忠义,必然会以国家为重。孤倒不担心他此刻如何,但若真击退汉军,启时又该如何?罢了,且先顾了眼下再说。”这几句话似在与朱晨说,又似自言自语,朱晨倒不知该如何答复。曹植复抬眼看了看朱晨,明白他心中也想带兵出战,只是才干兵略却远远不能与徐晃这样的宿将相提并论,于是道:“孤意以徐公明为征南大都督,将军为副都督,一同征讨李兰。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朱晨明白,这是曹植不信任徐晃,却又必须起用徐晃的最无奈的选择,他随曹植多年,倒不在乎这“正”与“副”的名衔,只是自己在军中究竟能否起到监视住徐晃父子的作用,怕还是难以预知。只得道:“末将明白,定当尽力。”于是曹植立刻起草任命诏书,着朱晨携带,前往并州,请徐晃出兵。  当初曹植毒杀曹真,却留下徐晃一命,徐晃并不因此而感谢曹植。他心里十分清楚,曹植留下这把老骨头,便是等着今日之用。如今曹魏被三军南北夹攻,曹植分身乏术,徐晃心忧武皇帝传下来的基业,不得不请命出战。虽然儿子徐盖再三劝说,应在并州静观其变化,不可出山。因为败固然是死罪,即便获胜,也只是更加增添曹植的猜忌,招来祸端而已。道理徐晃明白,只是他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魏江山社稷沦亡?接到朱晨带来的诏书,徐晃默然不语,带着五万并州子弟兵,前往魏郡。  出兵之前,帅旗被不知哪里来的一阵怪风吹折,这样不祥的征兆,更加让徐晃这次出征,平添几分悲凉。    第十六卷 第二百九十五章   徐晃亲带大军赶到魏郡之时,蜀汉各路军马也在河内完成集结,不仅魏延、于圭、王平等宿将齐至,就连凉州徐邈为了表现他对新主子的忠心,也派遣上将徐质带着五千骑兵,粮草若干前来助战。对李兰来说,徐晃算得上是老对手,而且还在他手下吃过好几次亏。虽然这次不论从战事大局,还是从本身的兵力而言,汉军都远胜魏军,李兰却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全军徐徐而进。越是在得意的时候,越不能出任何的纰漏,这么多年,李兰早养成了谨慎小心的性格。  两军尚未开战,东吴孙权却派来使者,那使者不是别人,乃是历史上东吴后期的权臣,诸葛恪。在这节骨眼上,孙权突然派人前来,诸将皆不明其意,倒是李兰成竹在胸,只留下魏延、桓易二人在帐中,然后命人将诸葛恪请入。且不说诸葛恪在历史上的名气,就是这次向孙权献计,联合公孙渊共破曹魏,也能显示出其卓越的政治军事眼光。入内行礼之后,李兰也不禁多打量了几眼,而诸葛恪的心中,也同样对这个闻名多年的李兰有着同样的好奇与钦佩。  片刻之后,李兰为主,先开口问道:“不知吴候派大人前来,有何贵干?”诸葛恪笑答道:“吴侯得闻将军兴兵北伐,故使下官前来恭贺将军旗开得胜。”李兰哈哈笑道:“吴侯曾数次派使者约会本将军出兵,只是蜀中粮草转运不便,直到现在才出兵相助,实在惭愧。”  “将军哪里话。”诸葛恪急忙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将军自汉中出兵,先占陇西,再取长安,最后攻克洛阳,大军疲惫,粮草不继,自该休整些时候。”李兰只道孙权这些派人前来,是要兴师问罪,责怪自己不顾同盟之谊,不肯出兵呼应,现在听诸葛恪这样说话,也只好跟着笑道:“多谢吴侯体谅。”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诸葛恪正色道:“吴侯体谅将军难处,也希望将军能体谅我东吴将士的难处。征战一年,前方将士早疲惫不堪,孙桓将军上书吴侯,请求暂且休战。吴侯顾念同盟之谊,所以才派下官来与将军商议此事。不知将军觉得如何?”  这几句话出口,李兰便明白其意。孙权深恨自己不肯按约出兵,非等到东吴与曹魏两军都疲惫的时候,才出来想获取渔翁之利。东吴群臣又不是傻子,岂能看不出李兰的用心?十万大军辛苦征战一年,倒头来便宜全让李兰一个人占了,孙权怎么能甘心?至于孙桓上书等等,不过是些借口罢了。现在曹魏虽然局势紧张,但如果东吴撤出战斗,凭借蜀汉一国之力,与曹植手下数十万大军较量,未必就能占到便宜。李兰不得不暗自苦笑,江东多才俊,没有人谁傻到替人作嫁。抬眼看着诸葛恪,李兰又心中一动,孙权如果当真要退兵,大概也就不会让诸葛恪前来商量,必然是想要在自己口中得到些许诺,于是开口问道:“不知吴侯是何打算?”  诸葛恪遂答道:“魏国曹植派使者前来吴下议和,愿将我军所占之地尽数割让,群臣皆以为该暂时停战。吴侯仁得,体谅将士疾苦,也有心言和,只是将军恰巧此时出兵,吴侯本着同盟之谊,又不愿让将军孤军作战,所以十分为难。”  表面上把话说的十分客气,但言外之意,便是如果李兰不能许下比曹魏更丰厚的好处,那东吴便要置身战局之外。魏延在旁听二人对话,早明白孙权的意思,乃高声道:“如今我军在此屯有精兵二十万,剿灭曹魏,只在眼前。贵军既然已经疲惫,大可暂时休整,我军自可取胜。”诸葛恪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冷道:“既然魏将军如此胸有成竹,倒是吴侯多虑了,下官这便告辞。”  李兰不会相信曹植肯派人以这样的条件与东吴议和,但是东吴按兵不动,曹植肯定是求之不得,而对于汉军来说,无疑是十分不利的。魏延乐观,并不代表情势真正乐观,李兰急忙开口道:“大人留步。”诸葛恪奉命而来,没有达到目的,自然也不会当真离开,于是顺势停下,道:“大将军既然有必胜之把握,我吴下兵马何必来自讨没趣。”  魏延听其言语无礼,又想发作,却被李兰眼色制止,笑对诸葛恪道:“从来战局瞬息万变,本将军又岂有必胜之心?若吴侯本着同盟之意,有心相助,本将军倒是有几分浅见,可使汉吴大破曹魏。”说着便示意桓易将地图取来,平防在案上。  诸葛恪本是奉命来谈判获胜之后,双方所占土地问题,但李兰却假意装着不明白,开口讨论兵事。军略并非诸葛恪所长,也不知李兰葫芦里面究竟卖的什么药,只好道:“还请将军赐教。”李兰谦逊一句,便指着地图道:“现在汉吴再加上辽东公孙渊,共有三支兵马齐攻曹魏,曹植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分身乏术,无力支撑如此局面。”诸葛恪并不是不知道现在曹魏的处境,明知在三路齐攻的情况之下,又加上曹植篡权,曹魏败亡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才以退兵为由,要挟李兰,于是点头道:“只是我军乃久战之师,将士生怨,怕难以再继。”  李兰瞟了他一眼,假装没有听见,又继续道:“公孙渊自辽东起兵,攻占幽州非他莫属。现在曹植主力大军屯在青、兖二州于贵军对峙,冀州守备相对比较空虚,我军正可以优势兵力推进。只要贵军能将曹植拖在兖州数月,本将军有信心能打败徐晃,启时曹植不得不回援邺城,吴侯再起大军随后掩杀,则青州、兖州尽在吴侯治下。”  这一席话说起来,与军略沾不了多少边,但确实是诸葛恪最想听到的,言下之意,李兰是要将青、兖二州让与东吴。诸葛恪心下十分满意,乃笑道:“将军高见。只是下官也有一策献于将军,不知将军意下如何?”现在曹魏只占五州之地,既然公孙渊起兵,幽州肯定要分给他,而剩下四州,李兰将青、兖二州划与东吴,条件已经是相当的优厚,可诸葛恪却还不满意。李兰也不禁有几分着恼,淡淡道:“大人请讲。”  诸葛恪遂道:“徐晃坐镇邺城,彼乃曹魏名将,下官非是不相信将军能够取胜,只是以为将军不宜正面强攻,徒损士卒。如今徐晃率并州大军南下,将军兵力远胜于彼,何不使别将驻扎河内,牵制徐晃,而将军自引大军北上,先占并州。上党、晋阳为将军所有,则邺城难守,曹植必然北退冀州。吴侯再起倾国之兵北上,与将军合攻冀州如何?”  李兰听完之后,不由暗自冷笑,看来孙权比自己想象的胃口要大,不仅想要青、兖二州,还想再分占部分冀州。魏延、桓易二人同样觉得孙权的要求有些过分,都欲开口,却听李兰道:“大人之议甚是。只是此朝廷大事,本将军不敢擅专,还需奏报陛下,方能定夺。”  蜀汉权柄皆在李兰一人之手,所谓上奏朝廷,不过是推委之辞,诸葛恪淡笑道:“将军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事迫在眉睫,将军却还要千里转奏朝廷,空耗时日,贻误战机,岂是善策?”  “可是……”李兰刚说出两个字,诸葛恪却又打断道:“大将军手掌数十万雄兵,正该当机立断。吴侯还要等下官回报,若是延误了时日,吴侯先行退兵,那下官也就无能为力了。”他是看穿李兰不愿意,也没有把握单独与曹魏交战,所以步步紧逼,不肯退上。  “好。”李兰不得已暂时答应下来,道:“就依大人之议。”诸葛恪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将军英明。”于是二人又商议些细节问题,就在这军帐之中,由李兰代表蜀汉,诸葛恪代表东吴孙权,订下了共同攻打曹魏的盟约,约定曹魏破灭之后,东吴占青、兖州二州以及冀州高阳以东之地,而蜀汉只取并州以及高阳以西的冀州。虽然看似简单的盟约,却一直商讨到深夜才结束。这样的密盟,并不适合闹得人尽皆知,所以李兰只是命人简单的准备些酒菜,就帐内四人浅饮几倍,聊示庆祝。  次日诸葛恪便告辞回吴,李兰亲自带诸将相送。到分别之时,李兰突然笑问道:“本将军心中一直存有疑惑,不知该不该问?”诸葛恪春风得意,笑答道:“将军尽管开口。”李兰便道:“不知吴侯派遣大人前来交涉,底线究竟是什么?”诸葛恪复笑道:“不瞒将军,吴侯只言,得青、兖二州足矣。”李兰也跟着笑道:“如此说来,大人此番为吴侯多争得半个冀州,岂非立有大功?”诸葛恪道:“还得多谢大将军慷慨。”二人于是挥手作别。  看着诸葛恪远去的背影,桓易打马上前,低声道:“此人倒是不可小觑。”李兰却含笑道:“易简可听过这样的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着便勒马回营,丝毫不以多亏了半个冀州为意。    第十六卷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与诸葛恪订盟之后,李兰确实按照盟约而行,留下魏延在河内牵制徐晃,自己却带大军被上攻打上党。军报传到曹魏营中,又引发了一次不小的争议,徐晃久镇并州,深知其乃冀州西面屏障,不容有失,便打算带兵回援。而朱晨却认为徐晃私心过重,舍不得并州,坚持要乘汉军分兵,出兵反攻河内,若是能打下河内,则上党汉军粮道断绝,并州之危,不救自解。这样的计谋固然不假,但汉军号称二十万,确切人数也在十五六万,就算分兵攻打上党,河内魏延等部兵力,也与魏军不相上下。而且李兰用兵多年,怎么可能不派重兵保护自己的粮道?与其在河内与汉军纠缠,还不如早些回援,以保全上党。  朱晨虽然有曹植撑腰,但徐晃却掌有军权在手,两厢争执的结果,自然还是徐晃获胜。只是徐晃的三万援军赶到上党的时候,李兰早已经将城池围的水泄不通,无奈之下,只能远远安下营寨,再思良谋。立营未稳,便有汉军使者求见,徐晃命人请入,原来是李兰谴人来下战书,约会两军决战。徐晃缓缓看完,就在书后回复:“来日决战。”  汉使离开,徐盖便道:“父亲,汉军数倍于我,又以逸待劳,战则不利,怎么如此回复?”徐晃微微摇头道:“汉军能三日而破樊城,一夜炸开潼关,却迟迟不肯攻克上党,便是要引诱为父来战。”说着又叹息一声,道:“为父受有武皇帝知遇大恩,国难如此,自然不会退避。明日之战,胜,则皆大欢喜;败,为父便以此躯报答武皇帝大恩。”  “父亲……”徐盖看了看父亲花白的头发,终于还是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父亲,如今曹植窃取权柄,排除异己,朝廷上忠直之士,无不被其迫害。父亲与李兰血战,即便是胜了,曹植能容下父亲么?迟早也还是要向父亲下手,左右是死,以孩儿之见……”  “住口。”不等徐盖将话说完,徐晃就厉声喝道:“为父受两朝先帝厚恩德,岂能临阵变节,汝若再有此言语,休怪本帅不顾念父子之情。”徐盖本无劝降之意,见父亲作怒,急忙跪拜道:“父亲且请息怒,孩儿决无此意。只是父亲已年过六巡,为我大魏征战数十载,名镇天下。明日之战却是寡众悬殊,倘有不敌,非但父亲一世英名不保,还恐……。以孩儿之见,父亲何妨将兵权尽数交付朱晨这莽夫,归隐山林,得养天年。”  徐晃明白爱子的一片至孝之心,可是自己身为武人,怎么可能临阵退缩?战死疆场,马革裹尸,正是自己多年夙愿。“你且起来。”徐晃伸手将徐盖扶起,道:“汝所言不假,我军兵少,不宜与汉军决战。明日为父带五千军马吸引李兰主力,汝却带剩下的人马侍机冲入城中,凭城拒守。”  徐盖明白父亲突然改变主意,是想保全自己,保全麾下大部分将士的性命。复道:“既然父亲定下计谋,孩儿愿在城外吸引汉军,父亲乃三军主帅,引兵入城,更可鼓舞士气,抵挡汉军进攻。”  徐晃却摇头道:“为父老了,生死都不放在心上。若能杀出重围,必然入城与汝汇合,若是有什么不测,汝可便宜行事,不必以为父生死为念。”这话就等于是在交代徐盖后事,如果他自己战死沙场,徐盖便可以按着自己的意思,返回晋阳,带着家人远离战场。  “父亲……”徐盖跟随父亲多年,何曾见过他未战先言败?若仅仅只是寡众悬殊,倒不在话下,徐晃也有很多次以少胜多的战例,可是如今曹植在朝廷中倒行逆施,民心不附,军心动荡,实在难以与连战连胜,士气高涨的汉军相抗衡。明日之战,还没有开始,魏军却已经先输了大半。父子二人心中都明白,在帐中默然良久,最终还是徐晃开口,让徐盖退下休息,准备明日之战。徐盖不能违背父亲之命,只能含泪退下。  回到自己帐中,却见早有人等候在内,正是方才汉军派来的使者,严鹏。严鹏看到徐盖脸上神情,心中便已了然,微笑道:“莫非徐老将军仍是执迷不悟?”徐盖点了点头,叹道:“家父深受曹魏大恩,实在不忍此时归退,还请大将军再宽限些时日,某自当尽力劝说。”严鹏脸上笑容顿去,略带不悦地道:“若非大将军仁德,又敬佩徐老将军,此刻我大军早已突破上党,杀到晋阳。到时玉石俱焚,就算大将军有心保全你徐氏一门,只怕麾下众将士也不肯答应。”  早在曹植窃取魏国权柄之后,徐盖便在为自己族人的前景,以及自己前程担心。徐晃固然是想死战报国,但徐盖却不愿意让徐氏一门,就此破败。严鹏刚好奉命前往并州游说,徐盖起先还有些犹豫,但等到徐邈归降蜀汉,受封西凉王之后,才下定决心归附。两厢约定,由徐盖劝说其父,或者归降,或者放弃兵权归隐,而李兰却是许诺封徐盖为镇北将军,领并州刺使,晋阳侯。  可是现在徐晃始终不肯放弃对曹魏的最后忠诚,而李兰也急于攻占并州,不肯再等。徐盖满心的如意算盘,此刻竟不知该如何打下去。严鹏见徐盖不语,便又问道:“老将军既已批复来日决战,方才必是与少将军商议明日战事。不知老将军是作何打算?”徐盖虽然有心归附蜀汉,但却不肯出卖父亲,现在让他泄露军事部署,更是摇头道:“某确是诚心归降,奈何家父不肯。若是大将军不肯再宽限些时日,某又岂能出卖父亲,以换取官爵性命?”  严鹏见其语气坚决,惟恐事情闹僵,便又堆笑道:“少将军这话说的未免过了。大将军亲口交代,只要少将军真心归降,必担保老将军性命无虞。只是现在我大军在上党城下耗时已久,再不能拖延下去。还请少将军能诚心合作,将老将军计划说去,以便我等早日成事,少将军也可早日安心。”  徐盖也明白,上党城下有十万汉军,拖延一日,便要消耗许多粮草。一旦李兰失去了耐性,撕毁以前的约定,仅仅凭借这三万人马,怕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汉军前进的步伐,到时候威镇并州多年的徐氏家族,怕也要从此烟消云散。两厢权衡之后,徐盖还是缓缓将明日魏军的安排说出。严鹏含笑听完,乃道:“果然不出大将军之所料。少将军不必忧心,明日必能迫使老将军归降,也定不会让老将军疑心到少将军身上。”徐盖最担心的便是,归降蜀汉之后,事情败露,无颜面对父亲,遂急道:“愿闻大将军妙计。”严鹏哈哈一笑,便低声将次日的安排说去。  次日一早,徐盖先带兵离营,埋伏在城外,只等两军交战,便冲入城中。徐晃带着五千将士,大张旗鼓地来与李兰交战。两阵对圆之后,徐晃有心混战,为其子制造机会,也不派将出战,便亲自督军上前撕杀,顿时上党城下杀声震天。  这一战,徐晃是抱着必死之心,以求报答曹魏大恩,麾下将士,也都是随其征战多年的精锐。虽然汉军多出数倍,却也急切难以获胜。从早上战到中午,魏军固然死伤过半,而汉军死伤人数也不在其下,只是死了一人,便又有人顶替而上,不像魏军,死一个便少一个。徐晃虽然竭力指挥作战,但苦于兵力过于悬殊,又被汉军团团围住,于是将希望全都寄托在其子徐盖身上,遥望上党,默默祈祷爱子能带兵顺利地进入城中。可是当徐晃的目光移到上党城头之时,身体猛然一振,还道是自己大战之后,老眼昏花,复对旁边亲兵道:“你看看那城头上,是哪家的旗帜?”  左右亲兵都是跟随徐晃死战,哪里顾得上四下打望,此刻听主将问起,才极目望去,大惊道:“将军,城上是汉军旗帜。”徐晃闻言,几乎从马上坠落下来,大骂道:“这逆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左右魏军将士都还在忘死血战,可上党失守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之后,在重围之中,他们凭的就是这一股血气,艰难地支撑着防线,如今上党已失,士气大为失落,更加不能抵挡汉军的凌厉攻势。  左右亲兵见败势已定,便劝说徐晃暂时退避,徐晃乃高声道:“今日之战,惟死而已,再有言退者,斩。”说完便一马当先,继续带兵向前冲杀。没过多久,却又听乱军之中,有人高喊道:“父亲。”徐晃抬眼望去,正是徐盖满身狼狈而来,急忙打马上前,喝问道:“上党如何失守?”徐盖滚鞍下马,拜伏在地,道:“孩儿本是奉命带兵入城,不想李兰早洞悉父亲计谋,埋下伏兵,乘机袭占城池。孩儿死战得脱,只身来见父亲。”  徐晃无论如何也不会疑心到自己的儿子会与李兰勾结,只得叹道:“为父早该想到,李兰诡计多端,这点小计谋,是瞒不过他的。你且上马,随为父死战,今日定让汉军知晓我徐氏父子威名。”徐盖哪里还肯再战?再膝行两步,挡在其父马前,道:“父亲,大势已去,不如……”话未说完,徐晃手中的大斧已经在他眼前划过,怒道:“你又想劝说为父投降?”  “不是投降。”徐盖再拜道:“父亲,只要您老人家答应弃官归隐,李大将军答应一切既往不咎……”直到这一句话说出,徐晃心中才猛然省悟,厉声喝道:“你早与李兰有所来往?”心中已是怒极,须发倒立。徐盖不敢仰视其父之威,乃道:“大人明鉴。大魏皇帝年纪幼小,曹植切居朝廷,而吴蜀联合北上,情势已有累卵之危。大人固然忠心耿耿,名镇天下,奈何独木难支,岂能逆天而行?”  徐晃只气得是浑身发抖,巨斧就要当头劈下。徐盖跪伏在地,并不知道父亲已经恼怒到突下杀手的地步,根本不曾有任何躲避的动作。眼看徐盖就要命丧在其父的战斧之下,他身后两名亲兵齐齐抢出,两把钢鞭一起将徐晃的大斧架住,才救下徐盖这一条性命。  徐晃本是怒极出手,根本不曾加以考虑,但毕竟父子连心,在砍出之后,便清楚地知道,儿子徐盖这条性命怕是保不住了,心中正有些懊悔。不想后面却抢出两个少年军士,生生挡住了这雷霆一击。徐盖身边亲兵,徐晃也大都熟识,此刻却见那二人面生得很,顿时明白,必是汉军跟来的奸细,不由将对儿子徐盖的满腔愤怒,转到这二人身上,反手便横扫向二人腰间。  徐晃所料不假,这二人便是蜀汉军的中两员少年猛将,文鸯、傅俭。李兰身怕徐盖独自前来规劝其父,有所不便,遂令二人乔装改扮,跟在徐盖左右护卫,果然在这关键时刻救下他一条性命。徐晃乃是当世猛将,又是含恨而发,巨斧在他手中使得是虎虎生威风,左右心腹见其被二人围攻,也都赶来相助。虽然汉军在外围占有绝对的优势,但在这一小片范围之内,无疑魏军却是将二人团团围住。  好在那文、傅二人都是少年英雄,所谓初生牛犊不惧虎,虽在魏军重围之中,仍旧各挺钢鞭为战。徐盖先是长跪在地,苦苦相劝,但见双方交战不休,既担心其父又失,又担心伤了这两位李兰身前的红人,只得起身道:“父亲,您若再不住手。过得片刻,李将军大举进攻了。”  “好。”徐晃本在与文鸯交战,听到徐盖说话,便又弃了对手,纵马过来,大声道:“那我便先宰了你这孽障。”文鸯却哪里肯舍?乘着徐晃不备,一鞭扫在其坐骑腿上。文鸯这一鞭是何等力道?那马腿当场被钢鞭打断,徐晃也从马上跌落下来,徐盖惟恐其父受伤,急忙上前搀扶而起,问道:“大人可安好?”关切真情,显露无疑。  徐晃却一掌将他推开,骂道:“滚开些。”徐盖还待说话,忽又听得外面杀声大作,知道是约定时间已至,李兰不见众人回去,便下令进攻了。汉军人数岂止十倍于魏军,而且新占上党,士气如虹,魏军自是难以抵挡,不多时便突破防线,杀到徐晃周围。徐晃仍旧喝令部下死战,却哪里能挡得住这潮水一般涌来的汉军。  徐盖见大势已去,复上前道:“父亲,何苦再让弟兄们做这无谓的牺牲?”徐晃看了看他,又复看了看四周陷入绝境的将士,怒道:“堂堂大魏儿郎,岂都如你一般贪生怕死?”徐盖却跪抱住其父双腿,道:“父亲纵使不为这些弟兄着想,怎也不想想晋阳嗷嗷待哺的幼孙?这些将士哪个没有父母妻儿?父亲怎能为一己之名……”  “你胡说什么?”徐晃平生以忠义自诩,只有一腔的忠心,倒头来自己的儿子不仅投敌,而且说出这样的言语,早已是怒发上冲冠,一脚踹开徐盖,喝骂道:“我岂是哪沽名钓誉之辈?”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周围心腹将士发出的声声惨叫,却如钢针一般,扎在徐晃的心间。突然之间,徐晃觉得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远处城墙上的“李”字大旗还在迎风飘扬,似乎是在预言大魏即将败亡的将来……    第十六卷 第二百九十七章   徐晃没有死,但却生不如死,威镇天下的堂堂武将,现在却只能躺在床塌之上,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一代良将落得这样的结果,李兰的心中也不好受,但李兰明白,如果徐晃还是清醒的,还能看到自己的孩儿投降敌国,看到曹魏的江山土崩瓦解,必定比死还难受。这样的结局在旁人看来,徐晃是不幸的,但又何尝不是大幸?  李兰没有失言,将徐晃送回洛阳疗养之后,便兑现了与徐盖的诺言,将所有该封赏的官爵,一样也没有省下。有了这样的一个向导,李兰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便平定了整个并州。与此同时,东吴北上的大军,也攻入了青、兖二州,曹植不得不再一次将曹魏的都城北迁到冀州。曹魏的十数万大军连战之下,减员十分严重,曹植又只好下令征兵,所谓征兵,便是强拉壮丁。曹魏本来国中已是怨声载道,现在又抽丁入伍,自然激起不少地方民变。先是一县,而后是一郡,再后来便遥遥与蜀汉,或者东吴相呼应,此起彼伏,使得中原大地再此陷入乱战之中。  在这样的一片大好形势之下,蜀汉的大将军李兰,却又带着大军回到洛阳,并且传出重病的消息。东吴的孙权知道李兰不是盏省油的灯,也猜不透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只好又派遣使者到洛阳探望。这名使者恰恰又是东吴的新贵宠臣诸葛恪。  一路上诸葛恪可谓是马不停蹄,不论李兰是真病,还是装病,他都急于想知道内情。刚到洛阳,诸葛恪便马上求见李兰。事情比想象中的顺利许多,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就进了大将军府。而李兰的气色也比诸葛恪预想的好很多,只看了一眼,就几乎可以断定,李兰是在装病。可是以诸葛恪的身份地位,自然不能揭穿李兰的谎言,只好说了一大堆的客套话,然后告辞出来。  诸葛恪前脚进入馆驿,后脚严鹏就跟了进来。两人都曾代表本国出使,相互之间极为熟识,也无须太多客道,便各自落座。严鹏知道诸葛恪探病是假,打探消息是真,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大人可看出我家将军病情如何?”诸葛恪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一问,乃笑道:“既然大将军说是病了,那便定是病了。”  严鹏哈哈大笑,道:“大人说的是,我家将军确实病了。只是这病乃心病,非寻常药石所能治。”诸葛恪听他说的奇怪,顿时心念直转,开口道:“李将军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能有何不如意之事?”说到这里却又突然禁口,猛然之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严鹏锐利的眼光也似乎看到了诸葛恪的心里,含笑道:“大人是聪明人,下官也不必把话讲得过于明白。只是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坐起来也是相当的辛苦。此次吴侯能派贵使前来探病,大将军十分感激,也要派下官随大人返回吴下,当面向吴侯致谢。”  诸葛恪是何等样的人物,稍加点拨便能明白。李兰独揽蜀汉大权,但毕竟名分上只是臣子,曹魏灭亡,天下大定之后,这大将军的位置坐起来倒也确实辛苦。既然辛苦,那么就是想换个位置,至于换哪个位置?诸葛恪心里自然十分有数,当即笑道:“大人能与下官同行,下官深感荣幸。”  严鹏知道诸葛恪已经有些明白,复轻拍两掌,但见门外进来两名下人,抬着一只大的木箱。“大人这是何意?”诸葛恪话音刚落,木箱已经打开,只见里面珠光宝气,堆放的全是些让世人为之疯狂的珍宝。诸葛恪身在官宦之家,又倍受孙权恩宠,见过的奇珍异宝也不在少数,可是看到这箱子里面的宝贝,却仍旧心中砰砰直跳。  严鹏看到诸葛恪目光之中的贪婪,轻咳一声,道:“大人,诸葛大人。”诸葛恪顿觉失态,急忙正色道:“大人这是何意?”严鹏遂笑道:“我家将军知大人在吴侯面前说话甚有分量,所以希望大人……”话未说话,诸葛恪却先道:“下官虽然不才,却不能做下那卖主求荣之事。”  “大人这是哪里话?”严鹏急忙道:“大人满腔忠义,我家将军早有耳闻,怎会自取其辱?区区薄礼只是希望大人能劝言吴侯……”说到此处却是稍稍一顿,转而问道:“大人可知吴侯此刻心中最想做的是何事?”诸葛恪不意他有此一问,微微摇头,暗道:我身为臣下尚且不知,难道你这外人还能知道么?  严鹏哈哈一笑,只附耳在诸葛恪耳边细语几句,诸葛恪顿时神色大变,分不清究竟是欢喜,还是气恼。末了,严鹏又道:“大人若能进言此事,非但吴侯感念大人之功,便是我家将军也不能忘大人之德。”诸葛恪又是不解,问道:“这事却又与大将军何干?”问处之后,方又恍然大悟,随即笑道:“大将军果然好心计。只是不知大将军何以料定下官会劝言吴侯?”严鹏也跟着笑道:“此皆大欢喜之事,大人又不是傻子,怎会不愿意?”诸葛恪神色微微一变,随即又笑道:“正是,正是。”  在笑声之后,严鹏匆匆告辞,赶往大将军府。书房里,李兰正在练字,头也不抬,便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严鹏行礼答道:“诸葛恪极为动心,必能按将军之意行事。”李兰点了点头,复道:“那你回去准备吧,明日随诸葛恪前去吴中。”  严鹏告退之后,吕容又推门而入,也不说话,只是静静上前为李兰研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兰竟然也有了练字的习惯,而翻来覆去只写着一个“疆”字。“是打算向孙权动手了么?”吕容本不想问,也不该问,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李兰点了点头,仍旧一笔一画地写着。吕容又问道:“以前你极力避战,现在却一心求战,为何?”李兰又写完一个“疆”字,弃笔道:“以战止战,难道我还真要让子子孙孙都生活在战乱之中么?”  “不是。”吕容直直地望着李兰双眼,道:“你心中必然还有其他的苦衷。”李兰哈哈一笑,移开目光,道:“哪里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苦衷?你下去吧,我还有些事要考虑。”吕容虽然明明知道李兰心中有事,却也无可奈何,缓缓走出房间。  李兰又复提笔,只写了一个“疆”字,便又重重掷笔在地,跌坐在木椅上,口中喃喃细语。声音极为细小,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遇土将死。”……    第十六卷 第二百九十八章   建业的吴王殿内,传出一阵阵大声的争吵。殿中只有四人,端坐在王位上的孙权,默立在旁边的张昭,以及争得面红耳赤的陆逊与诸葛恪。“够了。”孙权终于忍耐不住,开口喝止两人的争吵,转问张昭道:“老大人一直不发一言,现在可否说句话?”这三人中,陆逊、张昭是东吴重臣,而诸葛恪乃是孙权新宠,所以重大之事,孙权都是召集三人一起商议。偏偏陆逊与诸葛恪的意见相反,争执不休,孙权只好转问张昭。  张昭闭目站在那里,确实有些老态龙钟,但睁开眼睛之后,却又显得还是那样精神。看了看满面殷切的孙权,又看了看一脸怒容的陆逊,张昭只是在心里重重叹息一声,缓缓道:“事关重大,主公还请三思。”话虽然说的极其委婉,但无疑是在帮着陆逊,并不同意诸葛恪的意见。只可惜孙权打心眼里是站在诸葛恪一边,听到张昭这样说,顿时脸色一沉,道:“时候已经不早,你们暂且退下。”  陆逊、张昭施礼而退,只有诸葛恪站着不肯离开。陆逊看着他不走,也想跟着留下,张昭却暗中一扯他的衣袖,示意离开。陆逊只好狠狠瞪了诸葛恪一眼,方才随张昭一起下去。孙权也看了看不肯离开的诸葛恪,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诸葛恪复上前两步,答道:“主公可是犹豫了?”  孙权点了点头,道:“他二人乃国之重臣,既然都反对,孤也不好坚持己见。再说……”瞟了诸葛恪一眼,继续道:“再说李兰劝孤进位,只怕也未必安着什么好心。”诸葛恪也跟着道:“李兰确实不安好心。”  诸葛恪带着蜀汉使者回吴之后,便秘密请求孙权能顺应天意民心,登极继位。孙权虽然早有此心,但却不敢草率行事,召集陆逊、张昭二人商议。奈何这两人都不能体谅孙权之心,陆逊更是坚决反对,声言此乃李兰诡谋。孙权此刻来问诸葛恪,满以为他会否认李兰的用心,却不想诸葛恪竟然一口承认,不由微恼,道:“既然李兰不怀好意,你怎么还一味地劝孤进位,莫不是……”  “主公息怒。”诸葛恪不慌不忙地道:“李兰虽然居心叵测,但却并不是对主公。”孙权“哦?”了一声,道:“你且说说。”诸葛恪不答反问道:“李兰此病乃是心病,眼看曹魏将败,主公可知他心中此刻最想的是什么?”孙权眼中精光闪烁,略带几分欢喜地道:“莫非他想……”诸葛恪点了点头,道:“正是。李兰为汉室江山劳心劳力数十载,而今两都兴复,得占半壁江山,难道他真肯将这些都交给刘氏么?”  “不错,不错。”孙权含笑点头,道:“此人志向高远,又岂是久居人下之辈。他派人来劝孤进位,也不过是想换取孤的支持。”这道理诸葛恪早就想明白,现在见孙权也明白了,于是笑道:“主公英明。”  孙权更是哈哈大笑,皇帝的宝座是那么的具有诱惑力,没有人能抵挡得了。自己想要位登九五,李兰又怎么可能甘心一世向刘禅称臣?原本以为李兰会有什么阴谋,现在孙权却是放心了许多,笑了片刻,又想起陆逊,不由道:“虽然如此,可子布、伯言二人仍旧反对,孤……”  “主公。”诸葛恪急忙道:“此非常之事,主公一人决断即可,何需在意此二人之言?想当年曹操大军压境,张子布也曾劝主公归降曹操,若非主公英明决断,怎有今日?”孙权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子布行事未免过于小心谨慎,畏首畏尾。”诸葛恪见孙权点头,心中一喜,复又道:“至于陆将军,下官以为他是怀有私心。”  “这话从何说起?”孙权虽然素来有些不信任陆逊,但也只是在心中猜忌,听到诸葛恪当面说出来,难免故意道:“伯言一心为公,汝不可乱言。”诸葛恪当即拜伏在地,道:“主公有所不知,市井之内皆有传言,陆逊百般劝阻主公进位,绝非如其所言,为江东基业着想,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孙权见他只说一半,心中更是焦急,喝道:“你只管说来。”诸葛恪只得道:“臣以为陆将军劝阻主公进位,乃是怀有私心。这私心便是,这私心便是……”诸葛恪重复几次,才似乎最终下定决心,道:“这私心便是觉得主公不该称尊,应该是由……”  “住口。”孙权猛然拍案而起,勃然怒道:“你再敢胡言,孤割了你的舌头。”诸葛恪顿时汗流浃背,连连叩首,道:“臣也是偶然听闻此事,惟恐主公受人蒙蔽……”诸葛恪虽然没有将话说清楚,孙权的心里却是雪亮,尽管他深居在宫中,但外面的流言却哪里能逃得出他的耳目?当年兄长孙策英年早逝,其子年幼,孙权得以担起江东基业。自汉以来,君主之位都是父死子继,这样的兄终弟及,难免让孙权在内心深处有一丝的不安。特别是侄儿孙绍日渐长成,颇有其父之风,孙权在深感兄长有后的同时,心中也有着一丝的畏惧。  近年来,外间传言孙绍当立,孙权怕是敌国奸细所为,只派人秘密查询,表面上却装得毫不知情。现在诸葛恪把话说了出来,怎能不让孙权气恼?陆逊是孙策的女婿,是孙绍的姐夫,这也正是孙权为什么一直猜忌陆逊的最根本的原因。他再三劝阻自己进位,难道真的是怀有这样不可告人的私心?孙权看着诸葛恪,眼光越来越冷,也越来越狠,只把诸葛恪看得全身发毛,背心发凉,才沉声道:“来人,去传陆伯言进见。”  内侍应声而去,孙权又才命诸葛恪先行退下。诸葛恪行礼告退,暗自松了口气,心道:陆逊啊,陆逊,你为何偏偏要与我作对?内心深处一阵狂笑,但却不知道他干出这样的事情,远在千里之外的李兰,笑得更加开心。    第十六卷 第二百九十九章   陆逊跟着张昭一起来到张府。宾主坐下之后,陆逊便有些不满意地道:“大人怎么不肯当殿直谏?如今的局势,岂是主公进位之时?”张昭长叹一声,道:“怎么不是?我军在前线连战连捷,魏军已无还手之力。眼看曹魏就要败亡,主公若不能正位,待曹魏灭亡之后,刘氏名为皇帝之尊,主公将如何与之抗衡?”  “这,这……”陆逊大为吃惊,道:“这是大人的意思?”张昭摇了摇头,道:“这是主公心中的意思。将军当知此次主公已是决心进位,又有诸葛恪在旁挑唆,只怕你我二人再无力阻止此事。”  “不能阻止,也要阻止。”陆逊大声道:“前方将士死战经年,未得丝毫休息安顿,主公却在后方称帝,能不寒前方将士之心?且李兰派人前来,怎会如此好心?其中必有图谋,主公怎可贸然轻信?”张昭看着陆逊,仍旧是长长一叹,道:“将军如此忠心,只怕主公非但不会体谅,反而……”说着又低声问道:“难道将军近日不曾听到外间传言么?”  陆逊心中一凛,不悦道:“老大人也相信这些谣言?”张昭道:“老夫虽然不信,可是谁能担保没有人以此进言主公,而将军力阻主公进位,岂不又正好……唉!!!”陆逊原本慷慨陈词,此刻却有如雷击一般,怔在当场,良久才缓缓坐下道:“主公疑我?”这句话早在他的心中自问了千百遍,只有这次才说了出来。语气之中,包涵着万千的委屈,万千的悲痛。  张昭跟随孙权多年,可以说是看着他从稚嫩走向成熟,现在却又从成熟走向糊涂。从陆逊大败刘备之后,再不曾有机会带兵作战,这“主公疑我”四个字,当真是丝毫不假。可是谁又敢说?张昭拉扯陆逊退出来,便是想他不要再让孙权的猜忌加深,于是劝道:“主公现在是在兴头上,将军不必再强逆其意,明日再商议之时,还是顺从主公之意吧。”陆逊看了看张昭,终于明白这老头子为什么能在东吴的官场上数十年不败,苦涩地笑道:“大人好意,某心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张昭之子张承道:“父亲,主公派人前来,急召陆将军议事。”张昭顿时心中一紧,转看陆逊道:“怎么主公又要召你?莫不是诸葛恪又进了什么谗言?”陆逊淡淡一笑,道:“小人谗言,吾岂惧之?”当即起身告辞。张昭本打算与之同行,却被陆逊劝止,道:“主公既然没有召见大人,大人还是不去的好。方才听老大人一席话,已是茅塞顿开,明白该如何应对。”言讫大步而去,张昭望着陆逊的背影,不禁又是重重的一声长叹。这些年来,张昭的叹息声是越来越多了。  陆逊来到大殿,只有孙权一人高高在上,满脸阴沉。大礼参拜之后,孙权也没有让陆逊起身,只是冷冷地问道:“伯言为何阻拦孤进位称尊?”陆逊还不曾开口回答,孙权却早已经大声道:“莫非是觉得孤名不正,言不顺?”一拍坐下宝座,喝道:“这个位置也该由旁人来坐?”陆逊顿时明白,张昭所言不假,已经有小人借机发挥,诬陷自己,本想要张口分辩,却又觉得心中一阵悲凉,不知该何从说起。跟随孙权这么多年,当初若不是自己一举击败刘备的数十万大军,哪里能有孙权现在的基业?满腔的忠心,换来的却是更多的猜忌,陆逊抬眼看着孙权,面无表情地道:“主公,臣劝止主公,绝无丝毫私心,皆是为我东吴基业着想……”  孙权冷笑几声,道:“怕是为了别人的基业吧?”陆逊只觉得这句话像一记重锤,击打在自己的心窝,一颗心直沉到冰底,半响才道:“既然主公执意要进位,臣也只能跟随百官上表庆贺。”孙权却并不能体会到陆逊的心痛,道:“只怕你心中还是不服。”陆逊木然地摇了摇头,道:“臣不敢。”又复道:“若是主公无事,臣便告退,回府修表,奏请主公进位。”  孙权此刻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挥了挥手,示意陆逊退下。陆逊僵直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出殿外。不过片刻,就听外面内侍惊呼:“不好了,陆都督吐血晕倒了……”孙权心中大惊,匆匆迈出两步,却又停下,沉声喝道:“来人,送大都督回府安养。”  陆逊连气带恨,一病不起,既没有再劝止孙权进位,也没有上表奏请孙权称帝。但是无论他的态度如何,都不能阻止孙权称帝的心意,终于在百官的朝贺之下,孙权在建业继承皇帝之位,国号大吴。张昭等一般旧臣都加官进爵,至于有拥立首功的诸葛恪更是倍受封赏,一时风光无限。  陆逊本是在家中静养,但这样重大的喜讯,他又岂能不知?辅佐孙权成就帝业,本是他多年的夙愿,可是现在陆逊的心中非但没有一丝的高兴,反而无比的忧心。但此刻的孙权刚刚有位登九五之喜,哪里还能再听得进去丝毫的忠言?更何况陆逊本身还被孙权一直猜忌着。“大祸将至。”陆逊反反复复地低声念叨着这四个字,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终于安静下来。旁边侍奉的陆抗明知父亲心中的痛苦,却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好轻轻为父亲盖紧棉被,然后悄然退出房间。  第二天清晨,孙权还沉浸在登极的喜悦之中,高卧未起。便有内侍来报,大都督陆逊已于昨夜病故在府中。就在这一刹那,孙权的心中有些许的自责,又回想起八年前的那次大战。如果不是陆逊,刘备复仇的兵锋只怕已经打到这建业城下,再也没有自己登基称帝的一天。“传朕旨意,以王公之礼厚葬。”孙权没有想到称帝之后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安葬这位辅佐自己成就帝业的功臣。  内侍却并没有退下,孙权遂又问道:“还有什么事?”那内侍急忙答道:“陆都督之子陆抗让下臣转奏陛下,陆都督临死之前,曾留下遗言。”孙权微微点头,道:“你说吧。”那内侍未曾回答,却先伏地请罪,道:“下臣斗胆,那遗言只有四个字‘大祸将至’。”  “混帐。”孙权一声怒喝,吓得左右众人全都伏地求饶。过了许久,孙权才缓缓道:“去吧。”那内侍如逢大赦,急忙起身逃似地离开。    第十六卷 第三百章   严鹏很顺利地完成了这次出使的任务,又带着东吴的使者返回洛阳。这一路上,严鹏几乎每天晚上都要从睡梦之中笑醒。因为他知道,孙权称帝的消息传到洛阳之后,李兰就将会有所动作。复仇,这是让严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理由,父亲的仇,大伯的仇,正个严氏家族的仇,都要用血来偿还。等了这么多年,这一天总算要到了,怎能不让严鹏高兴?  到了洛阳城下,远远就看见有一队人马在道旁等候,为首的正是李兰心腹大将桓易。严鹏急忙打马上前,抱拳道:“有劳将军久候。”桓易却一改往日的和蔼,阴沉着脸,冷冷道:“大将军知大人今日回来,特吩咐本将在此恭候。”看着桓易满脸的冷漠,严鹏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僵住,大感不解地道:“桓将军这是……”  “圣旨,严鹏接旨。”桓易大喝一声,严鹏急忙滚鞍下马,伏地道:“万岁。”心中却不停地嘀咕,李兰这厮又在发什么神经?桓易见他跪下,便朗声念道:“诏曰:‘……江东叛逆孙权,窃居帝位,万恶不赦。而严鹏身为朝廷天使,不顾朝廷尊严,竟然附从叛逆,罪无可恕,当诛九族。’……”  严鹏千算万算,实在没有算到回到洛阳,等待他的居然是这样的诏书,抬眼望着桓易,一时竟然呆了。桓易却是将手一挥,道:“拿下。”左右便抢出两名如狼似虎的军士,用铁索将严鹏捆绑起来。严鹏这才仰天大笑,道:“我早知该有今日,却没有想到李兰能隐忍到今天。”桓易冷哼一声,让人封住严鹏嘴巴,又低声吩咐几句,旁边副将便带人将严鹏押走。再看那东吴使节,早被吓得瘫软在地,桓易也让人将其押下,才赶往大将军府复命。  李兰本来是木然坐在房内,见到桓易进来,似乎才有了生气,起身问道:“事情办了?”桓易点了点头,李兰又问道:“一个也不剩下?”桓易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的不忍,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只说话这一个字,李兰便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竟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不对,或者他本来就是在哭。  又过了很久,李兰才抹去脸上的泪珠,道:“你可是觉得我手段毒辣了些?”桓易看了看李兰,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孩子总是无辜的。”李兰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然道:“我若只是想杀严鹏一人,又岂会等到今日?”桓易张了张嘴,不能反驳,也不敢反驳,因为这件事情本来也牵涉到他自己。  七年之前,在白帝城内,桓易清楚得记得,是严鹏来告诉自己,要小心戒备,防止有人偷偷救出刘备的两个儿子。就是在那个夜晚,桓易误伤了关凤。桓易不是个多疑心的人,根本没有把严鹏的事情放在心上。可是李兰却不一样,痛定之后,便详细询问当夜的情况。慢慢地调查清楚,严鹏不仅仅只是通知了桓易,而且还利用为刘备看病之便,偷偷地安排关凤进入行宫救援刘永。关凤之死,无疑是与他有极其重大的关系。桓易甚至不明白严鹏为什么要害死关凤,但李兰却心里清楚,严鹏一心想要复仇,一心想要李兰登上蜀汉权力的颠峰。他知道有关凤在,李兰必然狠不下心,所以才要设计除去这个障碍。  对于李兰而言,严鹏或者是帮了大忙,可是李兰却不承情,多少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为关凤报仇。但是只杀严鹏一人,对李兰要说,根本不能湮没心中的仇恨,所以李兰为严鹏加官进爵,为他取妻,让他生子,只是今日能多杀几个人,也让严鹏尝尝眼看亲人死去的滋味。李兰本是个宽仁的人,但是越是宽仁的人,在真正恨一个人的时候,越是会接近疯狂的报复。这样的复仇,普天之下,怕也只有李兰一个人,而很不幸,严鹏成了这唯一的一个对象。  这件事情只有桓易知道,甚至连吕容都不知情。严鹏百分之百的该死,可是他的三个孩子,最小的一个只刚学会了说话,现在也被关押在牢中。桓易心中多少有些不忍,抬眼看着李兰,道:“能不能……”  “不能。”李兰很干脆地拒绝了桓易的问话,尽管对方还没有说出口。桓易只好再次叹气,不再多说半个字。李兰此刻的心情已没有刚才那么激动,冷冷道:“汝身为大将,想的不应该是这些小事,该想的是军国大事。”桓易垂首答道:“末将明白。”李兰又道:“明日正午,我自会前往监斩,若是少了一人,我拿你是问。”桓易的头垂得更低,仍旧答道:“是。”李兰才点了点头,道:“且随我来。”  桓易跟着李兰从后面书房走到前厅,却见魏延、王平等人都已经等候在此。李兰居中坐下,才示意众人也都落座,问道:“诸位想必已经知道孙权称帝之事,不知诸公有何高见?”文鸯侍立在旁,当即出声道:“孙权大逆不道,妄自称尊,大将军正该兴兵征讨,以昭朝廷之威。”他虽然深受李兰喜爱,但地位远不如在座诸人,喊出之后,李兰便喝道:“朝廷大事,岂能由你多嘴?”文鸯只好默然退开。  桓易深知刚才文鸯之言,便是李兰之意,于是道:“文将军之言,甚是有理。朝廷乃汉室正统,怎能容忍旁姓窃居帝位?孙权如此作为,形同篡逆,正该出兵讨伐。”便有数人出声附和。但魏延、王平等却是面面相觑,虽然现在曹魏已露败像,但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出兵与东吴为敌。一向小心谨慎,畏战如虎的李兰,怎么就突然又想与东吴交战了呢?  李兰看着众人脸上的神色,知道他们的心中不是不愿意与东吴交战,也不是不愿意一统江山,只是觉得现在起兵,为时过早。北面曹魏的曹植还在,贸然与孙权开战,只怕难以取胜。李兰微微一笑,招手让文鸯取来地图,指指点点说了几句,众人脸上顿时轻松起来,魏延也不禁叹道:“原来大将军早就谋划在胸,倒是某等多虑了。”    第十六卷 第三百零一章   孙权称帝的消息传到洛阳,李兰立刻昭告天下,声言孙权叛逆,起兵十万东进许昌。李兰虽然返回洛阳,但是诸将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重新开赴战场,十万大军只用两日便集结完毕,浩浩荡荡杀奔许昌而来。相反东吴方面万万没有想到李兰说翻脸就翻脸,而举国大军也都在前线与曹魏作战,轻而易举的就让李兰攻占了许昌。  吴军劳师远征,离江东故乡之地,何止千里?李兰攻取许昌,等同一把尖刀插入吴军心腹。虽然还不至于后路断绝,但对于在前线征战有年的东吴将士来说,怎么也算是个天大的噩耗。孙桓匆匆与曹魏议和停战,便带兵南下,准备返回江东,因为他明白,以这支疲惫之师,实在是难以与李兰的精兵相抗衡。可是孙权却已经被李兰气糊涂了,竟然执意让带兵亲征,并严令孙桓不可撤兵,要在许昌与他一起合攻汉军。  这样的乱命孙桓本不该受领,但是孙桓的大军退到徐州的时候,孙权已经从吴下尽起大军,到了淮南。而且传令的使者络绎不绝,定要孙桓答应前去回合。孙桓不得已,只好顺从皇命,带着麾下十余万众,直奔豫州。两军汇合之后,又扑向颖川,声势极为浩大。  这一路上,东吴诸将皆有怨言,诸如徐盛等旧将更是极力劝谏孙权,不可轻易言战。奈何孙权此时已是怒极攻心,根本听不进去众人的言语。将至许昌城下,眼看大战在即,众将都不约而同的来到孙桓的帐中。现在陆逊已死,虽然孙桓的声望与才智都不如他,却好歹在与曹魏的战场上拼杀多年,隐隐成为诸将之首。  看着满满一帐的将军,孙桓明白他们的来意,可是孙桓自己也没有办法。如果说现在孙权还能听得进去一个人的话,那就只有诸葛恪,而诸葛恪为了弥补他犯下的过错,正在极力的劝说孙权进兵决战,哪里还会劝他收兵?孙桓重重地吐了口气,首先打破帐中的沉寂,道:“大战将至,诸位将军还是各自回营准备去吧。”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还是徐盛起身道:“大都督,我军已经征战多时,将士们早都疲惫不堪。实在不该再与汉军交战,还是……”这道理孙桓不是不明白,但又能怎么样?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这一战未必就一定会败。孙桓挥手打断徐盛说话,正色道:“交战在即,徐将军实在不该出此惑乱军心之言。”  谣言惑乱军心,这可不是小罪。徐盛一怔,只得默默坐下,只是两边的胡须已被气得不住抖动。孙桓看了他一眼,又环视帐中诸人,道:“战与不战是陛下说了算。我等身为臣子,只该遵循陛下圣意。诸公还是回去好生备战吧。”众人明知再无可挽回,却又都不舍离去。只见徐盛猛然起身,大声道:“既是如此,我等便血战到底,难道江东儿郎,还惧怕蜀猪么?”说完便大步出帐而去。众将也都跟在他身后,陆续离开。孙桓看着众人的背影,心中也不仅升起一阵凉意,不知此战之后,这些人之中,能有多少可以返回江东。  众将在孙桓帐中聚会的时候,诸葛恪也在孙权的帐中,与众人不一样的却是,他正在天花乱坠地吹嘘着这次征战将会大获全胜。在李兰起兵之后,孙权勃然大怒,本来想将诸葛恪斩首灭族。可是诸葛恪却先赤裸着上身,背着荆条,趴在宫门之外请罪。毕竟是多日宠信之人,只跪了一日一夜,孙权便命其入内。诸葛恪便仗着那根三寸不烂之舌,把自己的性命保全下来。其实诸葛恪本就没有与李兰勾结,也更不知道劝说孙权称帝之后,李兰便会出兵。在他的小算盘里,只是想着拥立大功,以及排除陆逊这个“异己”。却哪里晓得,任他奸似鬼,总还是喝了李兰的洗脚水。  如果诸葛恪仅仅是想保全性命,那就罢了。只可惜人都是贪心不足,得以活命之后,诸葛恪却又想再次像以前那般获得孙权的宠信。他跟随孙权日久,对孙权的脾性已是了如指掌,知道孙权断断不会这么轻易地咽下这口气。于是又怂恿孙权出兵,与李兰决战。在诸葛恪看来,吴军在对曹魏的战场上连战连胜,必然是士气如虹,锐不可档。如果再能与曹植联手,打败李兰并不是件难事。而孙权此时也正好恨李兰恨得咬牙切齿,当即下令亲征,要与李兰一决雌雄。  诸葛恪不懂军略,却知道顺着孙权的心意说话,眼看就要与汉军正面接触,他便忙着赶来先向孙权说些奉承话。孙权坐在龙榻上,满意地听着诸葛恪的话,虽然他一生多次带兵打仗,但这一次却意义非凡。不只是东吴立国以来的第一仗,也是他称帝以后的第一仗,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所以诸葛恪的话,听在耳朵里面是相当受用的。  李兰,这个并不陌生的名字。若不是他背信弃义,兴兵来犯,孙权倒真愿意按着昔日的盟约,各守疆界,这个人确实是个难惹的角色。只可惜李兰贪欲太大,居然当真敢起兵前来,虽然偷袭得手,但是现在自己手中有着二十万精兵,难道还惧他不成?想着不久之后的大战,孙权脸上不由地露出一丝笑意。此战成功之后,天下都将是孙氏的。听惯了诸葛恪的好话,孙权的心中似乎也认定,这一战吴军必胜,而李兰必败。  然后事实总是残酷的,孙权的美梦还没有作完,外面的喊杀声却将它打断。“怎么回事?”诸葛恪匆匆跑出帐外,又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结结巴巴地道:“陛下,北面营寨起火了。好象是汉军前来劫营。”  “怎么可能?”孙权霍然起身,怒骂道:“准是哪个营中不小心走失了火种。传令下去,三军不可慌乱,但有谣言迷惑军心者斩。”诸葛恪还没有将这道旨意传达出去,外面却早进来一名侍卫,跪拜道:“启禀陛下,毋丘俭反了,就在营中放起火来,与汉军呼应。孙都督正带兵抵御,请陛下先行出营。”    第十六卷 第三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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