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开慧也给蔡和森端上热茶。“霞,”杨昌济召过爱女,“我教书忙,以后你就多跟这两位大哥哥好好学。”杨开慧秀脸浮红,快意地点下头:“嗯。”蔡和森心有所系,急急相告:“城里到处在抓国民党,说是参加过‘讨袁军’的一个不放过,成批成批地枪杀。”杨昌济大是意外:“会是这个留学英国的汤芗铭干的?”“既是袁世凯叫他督守湖南,他自然要报效主子。”毛泽东倒不觉得意外,“这个‘大总统’,还想干什么?!”“*。”杨昌济决然认定,“他是大清王朝熏陶出来的,不会允许孙中山搬来欧美的一套。”开慧坐在门边的小竹椅上,听着、记着,忽闪着半懂不懂的目光。“孙中山先生怎么会让权给他呢?”毛泽东满腔不平。“是哇!……不该。”蔡和森沉吟道。“照孙中山先生的学识、明悟,不会一点看不出袁世凯的居心来的,总是……无奈吧。”杨昌济估量着。书房里顿时静默下来,溢洒着忧切的气氛。远处城里,又是一阵枪响,随即伴以零星的枪声。师生三人益发感觉到沉重的迫压。厨房里切菜的杨夫人也不由得忧心忡忡地竖起耳朵来,低语道:“城里又怎么了?”“在杀人。”开慧悄然进来,往灶口里添柴烧火,目泄惊疑。杨夫人执刀的手,不由得一记颤抖:“谁杀人?”“袁世凯。”“他……不是才当总统吗?”达化斋里的师生也在思索这个大问题。“你们这一辈,”杨昌济凝视着眼下这两个不可多得的学生,“不会安稳,少不了枪林弹雨,甚至血雨腥风。”毛泽东与蔡和森聆听着,四目中折射出些许庄穆。只是一个幽深一些,一个热切一些。“也好。佛教里有‘涅’,西方天主教里有‘炼狱’,意思相通:万死而后超生。中国的希望,大概也在于此!”庄穆的眼光,顿时变得凝重而炽热。“紧要的是,不可浮躁,不可逞匹夫之勇,要做‘潜在’的学问,用‘心’去准备。不然,袁世凯没倒、方世凯没倒,你们倒先‘圆寂’了。”杨昌济难得逗出个趣,自己却一点都不笑。毛泽东与蔡和森悉心领受,相顾会心。“爹,”开慧出现在门口,“吃饭了。”毛泽东闻唤起身道:“杨先生,打搅了。”蔡和森却懵懂了:“现在吃什么饭?”杨昌济微微一笑:“我不吃早饭。你们来了,中饭提前,名曰‘早中饭’。请——”“先生,我们……”毛泽东与蔡和森还想推辞,被杨昌济止住:“恭敬不如从命。”杨夫人催客入座:“饭都盛了,请请。”毛泽东与蔡和森遂入座,见筷子人各两双,再看先生一家,都一样,有些诧异。杨昌济一笑,解释道:“一双是公筷,留洋养成的习惯。”毛泽东与蔡和森这才恍悟。“开智呢?”杨昌济问。“哥到舅父家去了,晚上回来。”杨开慧回复着。杨夫人招手相请:“来来,吃。”第一部分 第三章:死神复活(6)“为你俩相识,也为开慧——”杨昌济又将目光投落到爱女身上,“找到了小先生,请——”吃罢饭,毛泽东与蔡和森意犹未尽,情犹难舍,遂双双信步来到湘江边。“才进一师,就遇上了徐特立先生,现在又有这么一位学通中西,识贯古今的杨先生,真是我们的‘造化’!”毛泽东幽默中仍透出不胜感慰,转瞬又肃然有加,“只是杨先生期望太重……”“是哇。”蔡和森也体察着负重,眼里燃出火花,“既生在乱世,也只有横下一条心啦!”两人不期而然发现什么,便驻足抬目。天色阴霾,江水如墨。一叶打鱼的轻舟,在昏黑的浊浪里艰难地穿梭、颠簸着,蓦然间,掀起一簇逆浪,在相连波涛的鼓噪下,劈头压下,吞噬了轻舟。蔡和森一声大嚷:“糟了!”未几,轻舟披着一身碎浪,又猝然钻出;浊浪不甘,又群起扑压。鼓噪的喧哗,声声震耳。毛泽东不由得联想横生:“不斗则亡,事不由人。”他俩回到城里,真又目睹到了体察着的“扑压”——一班北洋军押解着一队“革命犯”。同时间,猛听得对过巷口里一阵砸桌破门的碎响,一个教员模样的“秀才”滚翻到街心,随即步出特缉队长,身后执枪的队员还抓着几个文弱教员。毛泽东目光一颤,脑际即刻闪划出——清军统领黄忠浩率兵破门而入;如鸡鸭般被驱赶的革命党人犯;……血腥的枪声,亡命的惨叫声。脑际的清军渐变做眼门前的北洋军。许是因为担心,毛泽东颤动的目光掠出鄙夷:“一丘之貉!”蔡和森斜眉一锁,眼内的火星随即燃烧出来。毛泽东忽有所念:“走,去看看我的一位朋友。”朋友在求是小学。“他是我前些年认识的,”毛泽东介绍着。他俩刚到校门口,就听得孩子们的哭声,两人不觉心一提,连连跟号房通报:“我们找朱辛贵先生。”等不及号房工友说什么,两位访客已匆步循哭声而去。咦,这哭泣怎么在校长室里?毛泽东、蔡和森一脚跨进校长室,便双双怔住——一群小学生拥着显然是做校长的人,哭作一团。毛泽东一眼发现朱华贞:“小华贞。”已经11岁的小华贞见到毛先生,返身扑来,哭诉道:“爸爸叫他们抓去了……”“怎么回事?”校长年在而立,一脸惶惶道:“就因为上历史课时,朱先生骂了袁世凯一句‘独夫’,被探子听见,就……”“朱先生绝食都三天了,只怕……”一教员忧心如焚。校长一筹莫展:“保释,不准;去探监,也不准。”蔡和森义愤满腔:“只手遮天了!走。”毛泽东拉过小华贞,转对那位教员道:“请带路。”蔡和森、毛泽东一行径直赶到监狱的铁门口。警卫横枪赶开毛泽东、蔡和森一行:“去去去,你们当看马戏呀!”蔡和森一把将枪拨开道:“里面关的是人,不是马!”“你也想进来呆几天怎么的?”警卫正威胁着,一位大略是班长什么的,闻声从邻屋里出来呵斥:“吵什么?吵什么?!”警卫连忙立正报告:“又来看什么朱、朱……”“朱辛贵。”毛泽东倒不急不忙。“我要爹爹!”小华贞哭嚷着。“怎么?非要汤芗铭都督下令,才让进吗?”毛泽东虚实莫测地扯起虎皮。班长暗下一愕,紧盯着毛泽东、蔡和森,略一迟疑道:“让他们去收拾吧。”除去小华贞听不懂“收拾”外,余者无不闻之一颤!“他是自作自受!”被两个看守兵从铁牢里拖出来的朱辛贵,业已气绝身亡。“爹——!”一声痛呼,小华贞飞扑上去,“爹!爹——!”毛泽东蹲身细睹着如此脸色惨白、身体枯羸的故友,一阵心酸眼热。他怎么能忘记——码头畔,街口上。朱辛贵寻踪而至,揽过女儿,负疚地忏悔着;求是小学。朱辛贵轻轻推开教室门,一指讨论中的学生,自豪地称许着;图书馆。朱辛贵送来《汉民日报》,忿忿引指着袁世凯的劣迹;……毛泽东悲泪难禁,颗颗滴洒在业已木然不知人间之凄苦的朱辛贵那惨白的脸上。蔡和森眼里火花一迸而出道:“不能就这么歇手!”毛泽东断然颔首。几乎不由自主,他的脑海里即刻浮现出少年时代那深深铭记在心头的往事……那是辛亥革命前些年,腐朽的清王朝“哺育”了*的社会。洪灾、兵灾加上骚乱,活不下去的长沙饥民揭竿而起,头一个造反的目标就是衙门,连巡抚大老爷都被赶出了衙门,好不扬眉吐气!可惜不几日,清军一围剿,好多谋反者被砍了脑壳;有的还被满门抄斩。少年毛泽东纯洁的心灵震动了!他那时在读私塾,跟小同学们议论了好些天。他深深地同情攻打衙门的饥民们!他和小同学们大多认为是因为没有饭吃活不下去了饥民们才造反的,饥民是和自己家里人一样的良民,抓捕他们,砍掉他们脑壳是极不公平的。不久,活得太艰难的韶山农民学着长沙饥民造反的榜样,也秘密组织了“哥老会”,跟地主、富人们“借粮”,“借”得后分发给穷苦人家。一个姓彭的铁匠是首领,穷苦乡民们都拥护他。可惜地主富人们串通了县衙门,派兵*了“哥老会”。逃进深山的彭铁匠又被自己人出卖,还是被抓走了,当众被砍掉了脑壳。“砍掉我脑壳,还会有张铁匠、李铁匠生出来!”乡里流传着的这句铁匠的遗言,毛泽东自然记忆良深。他怎么会忘记呢?第一部分 第三章:死神复活(7)对弱者,对弱势群体,毛泽东从小就有一种近乎天性的同情。兴许这与母亲的熏陶和影响有不小的关系;兴许这亦是一种遗传基因使然?弱小的朱辛贵之死,点燃了毛泽东积聚在心头的抗争之火。这抗争是颇有些谋略的,与长沙饥民攻打衙门、与彭铁匠“借粮”迥然有别——借送葬来示威抗议,这在长沙城里怕还未曾有过!白竹布围箍的灵柩左右,是两行醒目的大字——只因说了“独夫”坐牢绝食身亡由教员、学生自愿组成的送葬队,哭声喑哑,缓缓从求是小学出发。毛泽东与蔡和森牵着呜咽不已的小华贞,走在灵柩最头里。一行送柩人,无哀乐,无口号,只有泪眼,只有抽噎,只有苍凉与悲恸的沉默!路人驻足,店人探首,一路上相识不相识的路人过客同怀着一般的苍凉与悲恸——沉默!无人喊、无人拉,竟不时有人默默汇入到送葬的行列中。沉默的队伍,沉沉行来——直趋都督府。都督府门前的一排警卫,如临大敌一般,挺着身、横着枪,一个个虎视眈眈。督军室面街的窗口下,站立着汤芗铭都督。他没有想到,也未曾遭遇过这般的抗议示威。特缉队长焦灼不堪地请着命:“都督,我看先把那些个大人都……”“都抓起来——这么一大帮子?!你叫我在湖南还如何立足?”“那……冲了它!”少顷,汤芗铭漠然一笑:“只要给两头的字撕了,就是游到北京、游到天边,也悉听尊便。”“哈呀,对对。妙!”警备的北洋军一接得密令,便群起出击,宛若虎狼般突入送葬队伍,一时间,都督府眼皮底下撞的、倒的,攥的、扶的,哭的、叫的,乱作一团。毛泽东紧护着小华贞,蔡和森领着一班教员手拉手紧护着字联。人打倒了,又爬起;手脱开了,再拉上。毛泽东亟亟叮嘱抬柩人:“莫停下,走!”骚动中,队伍又行进了。也未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被几经撕扯而变得残破的字联,依然留下了两个分明可辨的大字——“独夫”。衣破人伤,残缺的队伍依然在沉默中行进、拓展……破损的灵柩,伤残的队伍,行到一师门口,还是惊动了整个学校。迎候在门口的师生们,不顾驻军的驱喝,涌动着、抗争着。何叔衡“你北洋军无权阻止我们师生送葬!”一名学生激烈地冲开横枪的士兵,招呼着师生。此生身短,脸圆,一口引人注目的八字须,言行举止,莫不透着动人的感情。他是何叔衡,字玉衡。一师学生,时年38,后为新民学会会员,*“一大”代表。1935年2月24日撤出苏区时,在福建上杭水口附近被敌人包围,跳崖牺牲。杨昌济、徐特立、方维夏……默默地加入了*行列。萧子升、罗学瓒、张昆弟、陈昌、萧三、彭道良……一个个同学,噙着泪,怀着忿,随之融入沉默的队伍。醒目的“独夫”两字,人人可见。由泪与忿凝铸而成的队伍,宛若湖南的母亲河——湘江一般。湘江有情,碧波崩雪,千浪相衔,似积聚着什么,呼喝着什么,滚滚北去!这是一次出乎人们意料的奇特的示威抗议,它不能不说是得益于毛泽东、蔡和森对商朝伊尹与晋朝陶侃的借助。毛泽东熟知伊尹,知晓汤伐桀灭夏,一统天下,乃是听了伊尹的谋略:“唯明而后可断,既明而断,事未有不成者。”陶侃身为大将军,不啻有毅力、能决断,还事事从小处入手,“事事俱不忽略”,由小及大,终有大成。冥冥之中,一伊尹、一陶侃,帮了毛泽东、蔡和森的忙。对此杨昌济、徐特立也多有赞誉。当然也有大为窘恼的,如堂堂老牌军阀汤芗铭,尤其是其心腹干将李佑文。自然也少不了持批评态度的,如一师校长孔昭绶。“学生就该专心读书、做学问,社会的事,有政府!……”孔昭绶在大教室里训导着示威的学生。军阀当政,学校安危系于一发,一校之长也自有其苦衷。毛泽东的视线由校长移往门口正监督着师生们的面带愠恼的李佑文旅长,眼神中透出漠然的奚落。下了课,萧子升找到毛泽东,笑问着:“挨训了?”“旅长督阵,校长还能不做傀儡?”毛泽东付之一笑,随即从手里书刊中抽出作文簿,“你的大作拜读了。”“怎么样,我这篇《评范仲淹的〈严先生祠堂记〉》?”口气里流露出来的,是明显的自得。“很受教益。”毛泽东的回复是笃诚的。“教国文的先生也很喜欢,专门批给班里传观。”说着,萧子升仿佛回入到了文中意境,“我很佩服严光的超然气概,连光武帝刘秀的邀请都敢拒绝!”“我倒以为,严光应该当宰相,像两百年前张良辅佐汉高祖一样。”萧子升大是意外,头重重一摆道:“不不不,你显然还没有理解严光。”应该说,萧子升理解严光,持欣赏态度;而毛泽东也理解严光,但持批评态度。萧子升与毛泽东这一对老乡、同窗,都爱读历史,尤其是人物类传记。刘秀与严光的情谊对他俩的友情来说,也是颇有启迪作用的。一个是身为一国之君的皇帝,一个是无官无爵的一介学士、书生,情到深处还能同榻共眠,并且于熟睡之中,严光的脚居然还“放肆”地搁到了至尊皇帝的龙体上!若不是平等的朋友,严光纵然有10个脑袋也早就被砍光光啦!第一部分 第三章:死神复活(8)毛泽东自有自己的理解,他微微一笑,反诘道:“那‘高材生’你又如何理解顾炎武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呢?”萧子升噎住。少许,他又振振有辞:“人各有志,那是勉强不得的。严光不爱权力、不图功名,放任自我,实在是人生的至乐。你能否认吗?”“我否认。”“抛弃仕途俗念,归于淡泊、宁静,那是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至高境界。你难道不承认?”毛泽东接过问话,继续反诘道:“生于乱世,眼见着国已不国、家已不家,你还能‘超然’度外,归隐桃花源吗?”“好。”杨昌济在自己的小书斋里审览着毛泽东的作文,油然赏叹。作文中,毛泽东的心声有如湘江之水一般汩汩不绝:“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凡有压抑个人、违背个性者,罪莫大焉。故我国的三纲在所必去,而教会、资本家、君主、国家四者,同为天下之恶魔也!”杨昌济朱笔一挥,在毛泽东的作文《心之力》天头,批上一百分。一旁看书的杨开慧不由得也凑到桌边,挪过作文问:“《心之力》?是毛先生写的?”“嗯。你好好看看。毛泽东的心力、志向,绝不在中国的谭嗣同、德国的泡尔生之下。”“泡尔生是谁?”“喏,就是这位——”杨昌济拿过案头的《伦理学原理》,“了不得的思想家。”毛泽东的自述:“我读了一部蔡元培先生翻译的《伦理学》专著,受此启发下,写了一篇题为《心之力》的文章。我那时是一个唯心主义者,杨昌济教授从他唯心主义的观点出发,对我那篇文章大为赞赏,给我打了一百分。”无独有偶。杨昌济在自己受聘的湖南第一女子师范学校,也审览到一篇令他心动的好作文。那是在女校成绩展览厅里。杨昌济与教员、学生、宾客们一起愉快地巡顾着。骤然间,一册学生日记吸引了他。他始而驻足浏览,继而让服务的同学从橱窗里取出来给他细看……一个女学生的声音从日记里无遮无拦地流泻出来:“生母早亡,美德不去;勿忘劳作,勿忘俭朴……”杨昌济联想横生,怦然心动,连连翻阅开来……“意大利教育家、医师蒙台梭利的‘教育实验’之举,大有益于教育之开化。传统的锁闭教育,禁锢了我们创造的天性……”杨昌济心下共鸣,翻回到封面——向俊贤日记字迹清秀,未可多得。向警予“噢,本科生向警予。”杨昌济正释然自语着,不想一对姐妹似的学生已飘然来到眼皮底下。“杨先生,请多指教。”头里的学生爽朗地叩请着,认真地鞠了一躬。鹅蛋脸,天生丽质,活泼的眼神溢泻出自身的活力,灵动的身子显示出矫健的体魄。她正是日记的主人向警予,原名俊贤,女校学生,时年19。后为新民学会会员。中国共产党早期著名的妇女运动领导人。1928年3月被捕于汉口法租界,同年5月1日壮烈就义。杨昌济静静的目光又在日记“向俊贤”名字上一顿,又掂量起眼门前的这位女生问:“为什么把‘俊贤’的名字改了?”向警予如实道出了自己的心曲。原来女师的校长朱剑凡,锐意教育改革,把学生的学习、学校的办学与国家的命运紧密地结合了起来,深得学生爱戴,不想竟被顽固派免职,调来一个什么“俊贤”之士,还是前清的翰林,老朽得要归复到科举时代去。向警予联络了陶斯咏等十几位进步女同学集体退学,转入周南女校,此举轰动了女师。就在此时,她将俊贤之名改作警予,以时时警策自己!“好,好。那类‘俊贤’是不足为训的。”杨昌济听罢介绍,很是称许。他又浏览一眼日记,有心“考问”着:“看来,你是想做个新颖的教育家?”向警予并不避讳:“‘家’倒没想,只想毕业后,去教书,让新国家多长出几个生力军。”“好。”正中下怀,杨昌济大是慰悦。“我呢?”一旁的学生佯作生气地一指自己的作文。她叫陶斯咏,女校学生,学生运动中坚,时年19,长得温良、文秀。“拜读过了。”杨昌济鹤望良深地凝视着两位学生,“你俩真有点像我在一师的两位学生。”“谁?”向警予与陶斯咏顿来兴致。“毛泽东、蔡和森。有为之士!”杨昌济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还有一位学生就是萧子升。此生也不可多得,算得优秀了,只是杨先生有一种潜意识的忧心。他希望自己的忧心是多余的。萧子升与毛泽东在一师的大礼堂入口处,还在继续着前几天的争论。萧子升指着横匾上的“军”字,不无调侃:“那你一定很欣赏‘军’育?”“是的。”毛泽东毫不含糊。“错了,泽东君。”萧子升又浮出居高临下的气势,“蔡元培先生的宗旨虽有道理,但也平常;只有‘美’育一项,才是创新。”“我还是那句老话,现在国已不国、家已不家,‘美’育再好,又有何用?”“那你的‘高见’呢?”“提倡‘军’育,加上‘德’育和‘智’育,推倒*者,赶走洋鬼子!”第一部分 第三章:死神复活(9)“看来,我得早替你准备‘后事’。”萧子升半戏半真。“嗯?”毛泽东一时不解。“你太好斗,决活不到那一天。”“也许是,也许……不是。”毛泽东寻思着,不觉仰首眺望长天——乱云横斜,天光晦暗。面对这横斜的乱云,这晦暗的天光,他感悟着什么。他知晓自己的命运同这昏朦的“天宇”是不可分割的了。要不被同化,就必须冲破这昏朦。如何“冲破”?自觉不自觉的冥冥中,毛泽东心底里涌动起一股炽热的潜流,这股潜流后来成了他终其一生的信条——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第二部分 第四章:何以报仇(1)1914年6月28日,奥国皇太子斐迪南在萨拉热窝被刺;同年7月28日,奥国进攻塞尔维亚。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晦暗的灯光下,一张《世界地图》上,一支黑色的箭头从奥国直趋塞尔维亚。同年8月,协约国英、法、俄向同盟国德、奥、意宣战。三支黑色箭头直奔敌国。同年8月27日,日本向德国宣战,出兵封锁中国山东德占区胶州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