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反倒始料不及,头重重一点,自信的目光中益见信赖。有个铁匠模样的粗壮青年,本已大不服气地欲转身离去,见状,不禁又返顾起这位瘦长的彬彬秀才,大脸上浮出意外与敬重。“来,我报个名。铁匠,大李!”这声音、这用语,掷地有声,就像打铁,激得四下里发出一阵友善的笑声。汉子爱抚着难得的报国青年,频频颔首道:“好,就照你的,从这头一步开始你的革命!”“是,团长!”毛泽东慨然应命。“团长先生,你是我们毛泽东君见到的第二个‘新派’人。”小胖又越俎代庖地介绍开来。“喔?”团长不觉看定毛泽东,玩味着“新派”两字,颇生共鸣,“这个污浊的社会,再不生出‘新派’,那就只有被污浊吞没。要救社会、救中国,绝不能是旧的,必须是新的军队、新的革命!”轮到毛泽东颇生共鸣了。他想到“新派”教员李漱清先生给老旧的乡村吹进一股新风,大家这才有了些许人气、活气;而眼门前的这位新军新团长,则给军队与革命带来一股清纯、笃诚的清新。由这样的人进行的革命,才是新的,才是为穷苦老百姓的。“谢谢团长的教诲。‘新的’,才有希望……”毛泽东还想跟团长讨教什么,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咳,那不是毛泽东君吗?”毛泽东闻声抬目,竟是一师“高材生”萧子升,他已经是一副戎装了。“唷,高材生?!”萧子升穿挤过来,迎住毛泽东,一下卸掉军帽,露出剪去长辫的西发。两人同有所感,相视而笑。小胖圆脸上露出不无友好的讥讽,他盯着萧子升的后脑勺,随手一摸道:“哈,到底把‘大清朝’给剪掉了。”“去去。”萧子升并不怎么尴尬,依然振振有辞,“我是水到渠成,不作过激之举。”小胖反被激恼了:“‘过激’?我看你‘高材生’……”毛泽东飞眼制止住小胖,宽容地笑笑:“迟早一样,都是革命军了。”萧子升眼观六路,忽见到近旁的长官,连忙戴上军帽,一个敬礼:“长官!”汉子玩味地注视着萧子升,徐徐道:“欢迎。也革上命了!”“刚参加了学生军,请长官多指教。”汉子未置可否,目光又移落到毛泽东身上,须臾,在两人间一掂量。“团长!”挤来的年轻警卫催叫着汉子。汉子冲毛泽东与萧子升一点头:“后会有期。”说完,转身离去。又一个“后会有期”!几乎是条件反射,毛泽东心里一抽。他想到与焦达峰、陈作新两位都督已然后会无期了,此次跟离去的团长总不会再相遇“无期”了吧?“他是团长?”萧子升意外之下,觉着“稍纵即逝”的惋惜。相逢也是“缘”,尤其在新、旧时代的交替时刻。出了报名处,毛泽东、小胖与萧子升三人信步而往。“我已是正目——班长啦,一队的首领!”萧子升虽很矜持,却还是憋不住这些许自得。“唷,‘高材生’当官啦!”小胖半是恭维,半是奚落。毛泽东笃诚地致着意:“恭喜你。”“这才是革命的头一步。”萧子升宛如胸有城府。“那第二步,第三步?……”小胖故作夸张地追问着。萧子升行至横贯的铁路边,指着通向远方的路轨,满怀憧憬着道:“我们这一代,生逢其时,前途是无可限量的!”毛泽东一睃对方,也不由得纵目眺望——路轨曲折逶迤,伸向无尽的远方……萧子升兴之所至,三步一跳。毛泽东目光从无尽的远方收回,踏着枕木,走在后面。小胖望望奔跳着纵身独进的萧子升,又看看一步一枕木的毛泽东,忽有所想:“嗳,我来做个裁判,十年、二十年、四十年以后,看看你们二位革命军,到底谁前途‘无可限量’!”“唿!这倒是蛮有趣的。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十年、二十年、四十年以后……”萧子升停步回身,昂起西发下的橄榄脸,尖挺的鼻子似乎更显突兀。有顷,他目光一收,看定毛泽东,友好而又不无挑战似地追问:“怎么样?毛泽东君?”毛泽东凝视着脚下的一根根后去的枕木,心下的忧思多于投军的兴奋:“我第一步是跨出了;第二步、第三步,还不晓得会怎么样嘞……怕不会容易。”大煞风景!萧子升头一摆,转而一想,邀请道:“干脆,你就到我们学生军里来,当个副班长,我们一起来打一番天下!怎么样?”小胖情不自禁地大笑开来。“副班长嫌小?我才是班长。一步步来嘛!”“副班长?人家排长……”毛泽东立即截住话头:“小胖。”“排长?”萧子升有点莫名其妙。毛泽东接口道:“排长让我就去报到。”“可惜。”萧子升显出一腔真情,“好,我们就此分手。”毛泽东诚挚地迎视着对方的目光。“别忘了我们打的赌哇。”萧子升似戏若真地提着醒,径自离开路轨,拐入马路。毛泽东沉吟着,回过视线——第一部分 第二章:浴血从军(7)没有笔直的坦途,铁轨又打弯了。昔日的审判厅,如今已是新军的驻地。操练场上,两支开拔的新军,蜿蜒而去。小雪霏霏中,毛泽东在为带队的汉子——团长送行。“团长是去武昌?”“嗯,支援黎元洪的新军;早盼着真刀真枪地干一场,打掉鞑虏,建立真正的民国——当然不是谭延这号立宪党的政府。”“本想好好跟团长学点真本事,早点上前线……”团长钟情地端详着一身军服、遍是泥污的毛泽东,满怀着信赖与期待道:“你一定会学到,学得还比我多、比我好。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毛泽东感怀地望着自己的启蒙老师。一声哨子,随之传来排长的口令:“集合!”团长伸手在毛泽东尚稚嫩却坚瘦的肩膀上一摁,充满着深深的期望道:“你一步一步走吧,泽东君,苍天不负有志人!”毛泽东肃然颔首,依依难舍,脚一并,敬了个长长的军礼,而后返身归队。团长犹若估量出什么,心下慰藉,目送着远去的高高背影。在操场的另一角上,排长审视着集整的列兵,一声命令:“散开。”“还练哪?”一个身体壮实的方脸兵叫开了苦。“你不想比清军活得长,就歇着。”排长正色警告着,“注意,枪和手持平,好。现在听口令——趴下!”列兵相继趴下,有的躲过地上的雪水,“避实就虚”。方脸兵吐出一口怨气,只得软软地趴下。“前方是清军最后的掩体,匍匐包抄!”雪地上的列兵,执枪爬行着。毛泽东、铁匠大李几个越水坑、过石坎,一丝不苟。有几个,落伍了。少许,方脸兵干脆躺地不动,来了个仰面朝天。“爬——包抄!”“‘抄’不动了!”方脸兵望天兴叹。几个落伍的,也躺倒不动了。休息号应时吹响。方脸兵双手一揖道:“菩萨开眼。”对于大冷天里的操练者来说,最大的享受莫过于洗个热水澡了。“抄”不动了的方脸兵此时此际又变得生龙活虎了。澡堂里,一片迷蒙,一片闹腾。“列兵毛泽东,有人找。”方脸兵闻声探出脑瓜,故意无事生非地笑问着:“不是女人吧?”“哦——”几个人怪号着助开心。“闭上臭嘴!”一个黧黑的精干汉子不平地警告着。毛泽东套上长短裤,抓过毛巾,不屑地一瞥方脸兵,径自出门。等在营房里的不光是小胖,还有小华贞。“呵呀,小华贞?!你怎么也来了?”“爹让我送点枣子来。”“她刚才送到我们学校去了。”小胖解释着,定定地打量着多日不见的老同学。“瘦了,黑了。累吧?”“本就是来吃苦的。”毛泽东淡然一笑,拉过小华贞,端详着问,“书读得还好吧?”小华贞羞赧地头一点。“你爹教书也辛苦,枣子叫他自己留着吃,补补身子。”毛泽东将小竹篮还到小华贞手里。小华贞连连摇头:“这是老家送的,我们还有。”“咿——呀”门一响,进来粗壮的铁匠与那黧黑的汉子——矿工。毛泽东欣然起身介绍:“我的新朋友大李,铁匠,看看,人也像铁打的;这是老谢,水口山矿上来的。他是我的老同学——”“小胖。”小胖自报绰号。“这位小妹子叫华贞,刚念书,硬是个学生嘞!”毛泽东从竹篮里捧出红枣,送到新朋友眼门前的桌子上,“我借花献佛,来,尝尝。”老谢疼爱地一把将小华贞抱坐在腿上问:“几岁了?”“八岁。”“喔,跟我女儿一样大。”“小胖,拉你个差,给老谢写封家信;我给大李‘效命’。”毛泽东说着,取过案间笔砚。“哎哎,大学问家,不急不急。”李铁匠很是知礼。“‘大学问家’?”小胖听着新鲜。毛泽东自嘲着:“那是带‘引号’的学问家。”“带什么引号呀!”矿工老谢纠正着。原来毛泽东在新兵连里,跟不少贫苦的工友、农友交上了朋友。谁个要写封家信什么的,有请必到。谁个要问康有为、梁启超什么的,毛泽东就跟他们介绍《大同书》、维新变法。近些天谈得最多的要数孙中山怎么又下野了?那个袁世凯本是清王朝里面的人,能“民国”得起来吗?等等。当然少不了会说到湖南的新都督谭延。顺理成章,毛泽东成了新兵连里的“大学问家”。经老谢、大李一介绍,小胖与小华贞乐得拍起巴掌来。“大学问家”拉上同学小胖刚提笔写信,忽然“呼啦”一阵风动,涌进方脸兵几个油子,有的捏着酒罐,有的捧着荷叶裹扎的粉蒸肉、花生米之类的下酒菜,哼着情歌,其乐融融。独具“天赋”的方脸兵,一眼瞄见朱华贞,淫光一荡而出道:“唷呵,好一个小媳妇。唔,小是小点,还有几分姿色。”“来,陪兵哥哥喝两盅!”“来来,嘿嘿!”方脸兵从怀里一掏,竟摸出个脂粉盒来,“啪哒”一声打开道:“让方哥哥给你上点胭脂。”第一部分 第二章:浴血从军(8)毛泽东扭身迎住方脸兵,奚落道:“你还晓得人有张脸皮不?”“废话,脸皮……”方脸兵猝然悟出话中的讥刺,“唔?你骂人?!”毛泽东略露耻笑:“真稀奇,你居然还能感觉到‘骂’?”方脸兵顿时噎住,欲骂,无辞;动手,又犯疑,憋迫少许,突将胭脂盒往桌上猛一按,一手抓过小华贞:“老子今天非要……”“噗!”一拳击中下颌,壮实的方脸兵错步跌出,翻倒在床脚下。“操你个祖宗!”方脸兵哪甘如此丢人现眼?直冲出拳的铁匠大李扑去。大李不躲不闪,迎头顶住,铁钳似的大手一把钳住方脸兵的领口,竟将人提了起来。方脸兵憋着气,拼出蛮力,提脚冲铁匠大李胸脯蹬去,双双滚翻地下。小华贞害怕了,连连躲到毛泽东身后。方脸兵想是个中老手,一脚得手,旋即翻身而起,又死命地冲铁匠踩去。李铁匠人在地下,一手接住踏脚,一扳,一搡,顿将凶狠的对手掀倒在案角下。“干什么?干什么?造反呐?!”不知何时,排长出现在门口,一脸的怒气。“还没有跟清军交上手,自己倒先打起来了?真有脸!又是你惹的事?”方脸兵摸着下颌,撑起身子,来了个恶人先告状:“他先动的拳!”老谢冷笑着:“要不是一对一,我也要动拳!”“去,站到雪地去!”排长喝令着方脸兵,又无奈地一瞟铁匠:“你……也去。”“排长,大李是出于义愤。”毛泽东挺身而出,止住了欲去的大李,“罚站,我去。”“你?”排长犯疑地审度着毛泽东单薄的身子。方脸兵一瞟铁匠与矿工,幸灾乐祸开来:“烧纸钱吧!”说着招摇而出。毛泽东漠然一笑。小华贞泪眼巴巴地拉着毛泽东不让去:“毛先生!”“没事的。”毛泽东蹲身抹去小华贞脸上的泪水,慢慢欠起瘦长的身子。罚站是在窗外的天井里。冰天雪地的,这可非同儿戏!瘦瘦高高的毛泽东身子,一如相邻的那棵年少的香樟树,直面着漫天的风雪,伫立着,倒是独立不阿。另一头的方脸兵,叉着手,瞟瞟大雪,又瞄瞄毛泽东,讥刺着:“穷秀才,今天你可栽下啦!哈哈……”“不许说话!”排长的喝令声,断住了方脸兵的浪笑。一片寂寥。惟有肆虐的朔风,狂舞的飞雪和那棵不为所屈、默然屹立的香樟树。莫道室外,就是在室内,大家都觉得冷飕飕的。再看着天井里挨冻的人,屋里人更是会禁不住打起哆嗦来。小华贞面窗垂泪,憋不住低声抽噎起来。小胖揽过小华贞,宽慰着:“毛先生没事!”老谢决然欠身道:“我找排长去!”“老谢,”小胖叫住矿工,“我了解毛先生,冻不死他的。”“死是不会,怕就直挺挺的——硬啦。”戏谑方起,铁匠大拳一击,吓得戏言之人立时哑口。他仓猝后退间,不想为凳子所绊,一个倒翻筋斗。八目注视着窗外……远望去,毛泽东身披银装,恰与年少的香樟树叠合为一。风卷地,雪扫空。其实担心毛泽东的还有值班室里的排长。他看着手里的怀表,心也跟指针一样不安地跳动着。随着时间的逝去,他脸上也止不住透出隐隐的忧虑。反倒是天井里的毛泽东,神思安闲地凝注着相伴的香樟树——香樟树负荷着雪衣的重压,依然闪烁出绿色的光华,有气有节。毛泽东在心里默默念叨着“斗天之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曾益其所不能。”兴许跟生长在韶山有关,毛泽东从小就喜山爱树。在东山高等小学堂读书时,登到山上,他会伴着大树如对好朋友般厮守许久。他跟树有一种天然的默契与沟通。眼下风雪中的香樟树,你看多有骨气和操守哇!那些花花草草们都被风雪击灭了,而这香樟树却偏不信邪,它虽不是巍巍然的百年大树,却也能挺直身子骨,与朔风和大雪相抗争。人就该像它那样有生气,有骨气,有志气。人该像树,树亦像人哇!人应该学硬气的香樟树们,不要做软弱的花草们!毛泽东犹如从风雪中的香樟树身上汲取到了无形的精气,益发无畏地抵御着彻骨的严寒。方脸兵不解地瞄瞄对手,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强自镇定着自己……“呼啦”一股狂飙,猛地将方脸兵刮出一个觳觫,他禁不住冲天打出个喷嚏。狂舞的乱雪,将天地搅得一片混沌。值班室里的排长出门喊话了:“时间到,回营房!”方脸兵已瘫倒在雪地里,抽筋似地颤动着。“快,抬走!”几位酒肉兄弟张皇不堪地一冲而来,拨开雪,扶起方脸兵。方脸兵恍惚间不忘顾盼一眼对手——“雪人”毛泽东仍伫立未动,似乎已与风雪中的少年香樟树叠化成一个整体。像人,又像树。“列兵毛泽东,还不快回房去暖暖?”排长大为不解,关切地催促着。“嗯。”毛泽东嘴里应着,人却没动,就势捧起把雪,往脸上擦去。第一部分 第二章:浴血从军(9)“来喽——”小胖从窗口一纵而出,边奔边摔*服。室内的李铁匠与谢矿工不由得瞠目结舌:“天爷,疯啦!”但见天井里,毛泽东与小胖双双捧着雪,像在学校里一般,相互擦拭着,蹦跳着。“毛先生!”小华贞也兴高采烈地奔突而至。我们不妨左右巡顾一下,在那营房窗口里,瞪出了一双双不胜诧异、费解而又不无被感染的眼睛!彻骨的严寒中,两大一小三个“疯人”似在与风雪戏耍、搏击,不时迸发出奋切的吆喝声。许是应了“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古话,这天晚上,就是这个方脸兵,悄悄摸到毛泽东床头,跪拜下去,低声道:“毛先生,我……甘拜下风了。”毛泽东侧过身,瞳仁里折射出窗外的雪光,拳拳道:“大敌当前,我们该齐心协力才是。”方脸兵拉住毛泽东的长臂,“唔”了一声。此后,毛泽东、铁匠大李、矿工老谢与方脸兵等人果真经“打”而相识、而要好了。连值班挑水的事,方脸兵他们只要是毛泽东当班,就会时不时地来“插一杠”,帮一把。因为新兵连驻在长沙城的东区,军营里的用水,要到离驻地五六里外的湘江抑或白沙井去挑。凡是新兵,当按日轮班挑水。不少人宁肯出点钱,请担夫送水,也不愿自己去挑,因为毕竟有五六里的路程,来回差不多要一整天时间,这显然是件极费力、极辛苦的活计。毛泽东开初亦曾花钱雇人挑水。除了训练,他就将自己埋在报纸堆里,了解形势,捕捉各种信息。许是在乡里养成了劳作的习惯,几次在啃读报刊时,心里老觉着不踏实。怎么回事呢?一思二想,噢,他明白了,是挑水的事。于是下一次轮到值日,他便自己去挑水了。方脸兵“大不平”了,愿意由他出钱,让“定有出息”的毛泽东专心研究军事动态——他们新军该何去何从?好几次毛泽东从湘江挑水回来时半途“遭劫”,都是方脸兵要来“接班”。打心里说,这么五六里路,走路尚且要花一定的气力,更何况还挑着一担水。这一担水,毛泽东盛得还特别满,比雇请的担夫都盛得满,那可不是怎么好受的。他在乡里担肥挑谷也算得一把好手,可远距离挑水,还是觉着累,有点力不从心。但他偏偏就是要跟自己过不去,谢绝了方脸兵的“套近乎”。“你这是算什么?还信不过我老方?”“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哪有信不过的?”“那不就是了?我来。”方脸兵抓过扁担就挑。毛泽东还是按住了对方道:“我不能让自己太娇贵了。你老方一定要叫我‘半途而废’吗?”“唔?!”方脸兵立时悟出些什么。他自然想到了那场风雪之中的“较量”,原来眼门前这个瘦高个胜得一点不冤呀,自己不败才怪呐!几回一拼,毛泽东五六里路程的挑水,已不在话下。他战胜了自己。铁匠大李、矿工老谢几个早已耳闻目睹了毛泽东挑水的变迁,对这个能写会算的“大学问家”不由得益发地看重了。对这位不那么一般的新兵,他们似乎还判断出些什么……自讨苦吃的新兵训练在继续。暴雨里,新军们依然成双作对地在练拼杀。这是1912年1月1日,孙中山出任临时大总统,改元阳历,定国号为*。*下,阵阵掌声里,孙中山满怀热望,挥手登台。狂风中,新军欲作最后的冲刺。同年2月12日,清朝皇帝溥仪在全国革命的怒涛中,被迫下了诏书,宣布退位,政权交于袁世凯。新军们仿佛耳闻到“轰隆”一声巨响,清朝皇宫终于倒塌。渔人得利的袁世凯,脸浮矜持,双眸间隐泄出老谋深算的幽光。同年3月10日,袁世凯窃取了辛亥革命的果实,在北京宣布就任临时大总统。孙中山壮志未酬,被迫下野。毛泽东的自述:“正当湘军准备行动的时候,孙中山和袁世凯达成了协议,预计的战争取消了,南北统一了,南京政府解散了。我以为革命已经结束,于是就退了伍,决定回去读我的书。”第一部分 第三章:死神复活(1)回到书本上去也不容易。进什么学校,回到什么书本上去呢?对于少有人生阅历,又想“学不成名誓不还”的19岁的毛泽东来说,还是颇费思量的。他钟情报纸。报纸登载的消息与广告自然是最容易捕捉的。于是检索报纸,成了他打开新天地的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