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条纹衣服的男孩》内容简介 英文书名:BOY IN THE STRIPED PYJAMAS 作者:约翰 伯恩(John Boyne) 内容简介 《穿条纹衣服的男孩》是作者的第四部作品,作品出版后很快成为《纽约时报》评选出来的畅销书、英国十大畅销书,并且荣登欧洲许多畅销书排行榜,截至2007年7月1日,《穿条纹衣服的男孩》已经连续54周位列爱尔兰图书销售榜第一。 先后荣获爱尔兰图书奖、巴克夏图书奖、谢菲尔德图书奖、兰开夏图书奖、英国保罗安加尔文学奖、意大利原创文学奖、英国国家图书奖提名、美国边缘之声图书奖、比利时普里克斯?法明恩特奖、意大利保罗?乌加里奖。作者约翰?伯恩荣获美国卡耐基勋章。该小说的电影版权已经被米拉麦克斯/迪斯尼购买,准备改编成电影,由著名导演马克?荷曼执导。 1943年夏天,一个9岁的男孩布鲁诺从生活舒适的柏林来到波兰。他的父亲接受了一项重要的新工作,布鲁诺的新家不知为何没有窗户,他因此而感到特别烦躁,他的家人还警告他不要访问一些被称作“篱笆”的地方,那里其实是德国人的集中营。然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穿着带有横条纹的睡衣混进了“篱笆”里想一探究竟,然而,命运却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正赶上集中营转移杀害集中营中的犯人,他从此再也没有从集中营中走出来。 本书透过一个孩子的眼睛来讲述中德国集中营中的情景,以一个孩子的视角来审视那个一特殊的年代。是不可多得的一部反映二战集中营内容的作品。致谢 献给杰米 林奇 我谨向大卫?菲克林、贝拉?皮尔森和琳达?萨金特表示深深的谢意,感谢他们对于本书给予我的所有建议和深刻评论,并使我致力于本书的创作。除此之外,还要感谢我的经济人西蒙?特雷文。 同时感谢我的老朋友珍妮特依?蒋肯斯,她在阅读本书初稿后给予了我莫大的鼓励。1. 布鲁诺的发现(1) 一天下午,当布鲁诺放学回家时,他惊讶地发现家里的女佣玛丽娅——她总是低着头,从不敢把目光从地毯上移开——竟然正在他的房间里把所有的东西从衣柜拿出来,放进四个大藤条箱里,甚至连他藏在衣柜后的私人物品也被翻了出来,收进藤条箱里。 “你在干什么呢?”布鲁诺尽量用一种礼貌的口吻问,虽然他非常不高兴看到有人未经他的同意就乱动他的东西。母亲总是告诉他应该尊重玛丽娅,而不要用父亲的那种方式跟玛丽娅说话。“把你的手从我的东西上拿开!” 玛丽娅摇摇头,并指了指布鲁诺身后的楼梯,母亲突然出现在了那里。她很高挑,一头红色的长发用发网束在脑后。母亲紧张地搓着手,似乎有些话令她难以启齿,或者有些什么事情令她难以置信。 “妈妈,”布鲁诺朝她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儿?玛丽娅为什么动我的东西?” “她在打包。”母亲解释道。 “打包?”布鲁诺问道,脑子飞快地运转,想想这些天他没有特别淘气,或者大声说了不该说的话,所以应该不会现在被送走啊。事实上,这些日子他对任何人的举止都很得体,他也想不起来自己闯过什么祸。“为什么?”他继续问。“我做错了什么吗?” 这时候,母亲已经走进了她自己的房间,管家莱斯也正在她的房间整理东西。母亲叹了一口气,走向楼梯,无奈地摊开双手。布鲁诺跟在后面,他不弄清楚这件事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妈妈,”他还在坚持,“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们要搬家?” “跟我到楼下来,”母亲说道,把布鲁诺带到他们家的大餐厅。上周,国家元首①曾在这里用餐。“我们到那里谈。” 布鲁诺飞快地跑下楼去,甚至下楼梯时都超过了母亲,这样他就可以在母亲到达之前就在餐厅等着了。他看了母亲一会儿,没有说话,他想母亲今天早上一定没有化好妆,因为她的眼圈看着比平时红,就像他自己闯了祸之后哭鼻子一样。 “别担心,布鲁诺,”母亲说道。她坐的椅子,是上周和元首一起来用晚餐的那个美丽的金发女郎所坐的地方。当父亲关上餐厅门的时候,这位金发女郎坐在那里向布鲁诺招手。“我们将经历一次重大的变化。” “什么变化?”布鲁诺问道。“要送走我吗?” “不,不止是你,”母亲回答,她想了一会儿,努力微笑。“我们都要走。你父亲,我,格蕾特尔和你,我们四个人都要走。” 布鲁诺想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头。如果格蕾特尔被送走,那么她不会有太大反应,因为她是个“无可救药”的人。但是如果让大家跟她一起走,布鲁诺就觉得有点不公平。 “去哪里?”他问。“我们要去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 “因为你父亲工作的需要,”母亲解释说,“你明白这有多重要,对不对?” “是的,我当然明白,”布鲁诺点点头说,因为家里总是出入很多客人——男人们穿着眩目的军装,女人们则带着打字机(布鲁诺是不能用他邋遢的手去摸的),他们对父亲都很有礼貌,都说父亲很有前途,元首会委派给他重要的任务。 “有的时候,如果某个人很受重视,”母亲继续说,“他的上级就会委派他去其他地方执行特殊任务。” “什么样的任务?”布鲁诺问,老实说——他也一直要求自己老老实实的——他并不十分清楚父亲到底是干什么的。 有一天在学校,布鲁诺和他的朋友一起谈论各自的父亲。卡尔说他的父亲是个蔬菜水果店老板,布鲁诺对此毫不怀疑,因为卡尔的父亲就在市中心开了家蔬菜水果店。丹尼尔说他的父亲是位老师,这个布鲁诺也很清楚,他父亲教一些大男孩,布鲁诺可不敢惹那些大男孩。马丁则说他的父亲是位大厨,对此布鲁诺也深信不疑,因为马丁的父亲有时候会穿着袍和围裙来学校接马丁,就像刚从厨房出来一样。1. 布鲁诺的发现(2) 但是,当他们问到布鲁诺的父亲是做什么的时候,布鲁诺张开嘴想告诉他们,却突然意识到他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他只能说他父亲很有前途,元首总会派给他很重要的任务。哦,当然,还有他父亲总是穿着非常眩目的军装。 “这是项很重要的工作,”母亲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一项需要特殊人物来完成的工作。你能够明白的,是吗?” “我想我不明白。”布鲁诺说。 “如果我们不跟父亲一起去,他会非常想念我们的。”母亲接着说。 “他会最想念谁?”布鲁诺问道。“是我还是格蕾特尔?” “他会同样地想念你们,”母亲说。母亲深信对待孩子要坚持一碗水端平的原则,对此布鲁诺非常欣赏,尤其是他知道,他才是母亲真正最疼爱的孩子。 “但是我们怎么处理我们的房子呢?”布鲁诺问。“我们走了以后谁来照看它?” 母亲叹了一口气,环顾了整个房间,好像她再也看不到这所房子一样。这是一所非常漂亮的房子,算上地下室和阁楼一共有五层。在地下室准备食物,玛丽娅和莱斯坐在桌边互相争吵谩骂。小阁楼有个斜窗户,如果布鲁诺掂起脚,紧紧抓住窗框,他就能从那里看到整个柏林。 “我们得把房子锁起来,”母亲说,“因为总有一天我们会回来的。” “那厨师怎么办呢?”布鲁诺问。“还有莱斯?还有玛丽娅?他们不住在这里吗?” “他们会跟我们一起走,”母亲解释说,“你已经问得够多的了。我想你可以上楼去帮玛丽娅给你的东西打包了。” 布鲁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是没有动。他还有一点点问题要问,他想把问题彻底搞清楚。 “那个地方有多远?”他问。“我说的是父亲的新工作地点。有一英里远吗?” “哦,我的孩子,”母亲笑了,虽然笑得很奇怪,因为她看起来并不高兴。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布鲁诺,似乎不愿意让布鲁诺看到她的脸。“是的,布鲁诺,”她说,“比一英里要远。事实上,还要远得多。” 布鲁诺睁大了眼睛,嘴巴张成了一个“O”。他感觉到他的手臂从身体两侧张开了。每当他感到惊讶的时候他就会有这样的感觉。“您不会是说我们要离开柏林吧?”他问道。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不能呼吸了。 “恐怕是的,”母亲说着悲伤地点点头,“你父亲的工作是……” “那我怎么上学?”布鲁诺打断了母亲,虽然他知道这是不允许的,但他觉得这次母亲会原谅他。“还有卡尔、丹尼尔和马丁?当我们想在一起玩的时候,他们怎么找得到我?” “现在你不得不和你的朋友们说再见了,”母亲说,“虽然我确信有朝一日你还会见到他们。另外,请你不要在母亲说话的时候插嘴。”她没有忘记布鲁诺所犯的这个错误。因为,即使在这种又奇怪又不愉快的场合,布鲁诺也不能违反举止礼貌这一严格的家教。 “跟他们说再见?”他惊讶地盯着母亲问道。“跟他们说再见?”他重复了一遍,嘴里蹦出这几个字,就好像塞了满口饼干,刚刚嚼碎,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跟卡尔、丹尼尔和马丁说再见?”他继续问道,声音接近喊叫,这在家里可是不允许的。“但是他们是我生命中最好的朋友!” “哦,你还会交上新朋友的,”母亲说道,手在空中随便挥舞了一下,就好像一个小男孩交三个好朋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是我们还有很多计划没有实施呢。”布鲁诺坚持。 “计划?”妈妈扬起了眉毛问道,“什么样的计划?” “我会告诉您的,”布鲁诺说,其实他永远都说不清到底是什么计划——这些计划无非就是制造一些事端,特别是在学期结束暑假到来的时候,他们不必再空想他们的计划,而是要把计划付诸于行动了。 “很抱歉,布鲁诺,”母亲说,“但是你的计划只能搁置一段时间了。我们别无选择。”1. 布鲁诺的发现(3) “但是,妈妈!” “布鲁诺,够了!”母亲生气了,她站起来表明她现在是认真的。“说实话,这一周你都在抱怨最近的变化太快了。” “因为我不喜欢现在每晚都要把所有房间的灯都关了。”布鲁诺承认他确实是抱怨过。 “但人人都得这么做,”母亲说,“这样可以让我们安全。谁知道呢,也许我们搬家后会安全一点。现在,你给我上楼去,去帮玛丽娅收拾你的东西。我想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准备,这真得感谢某人。” 布鲁诺点点头,伤心地走开了。他知道,“某人”是大人用来指代“父亲”的词,而他自己是不能用的。 他慢慢地走上楼梯,一手扶着楼梯扶手,心里想着父亲新工作的那个新地方的新家里是否也有这样好的扶手呢。因为,这根扶手从最顶楼——就是他踮起脚、抓紧窗框就可以从窗户看到整个柏林的那个小房间——一直延伸到一层,扶手末端正对着两扇巨大的橡木门。对于布鲁诺来说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比顺着扶手从头至尾咻咻地滑下来更有意思了。 顶楼的下面一层是父母亲的房间,还有一间巨大的浴室,这是布鲁诺绝对不允许使用的。 接下来的一层就是布鲁诺的房间,还有格蕾特尔的房间。另外还有一间小一点的浴室,实际上,他用的次数比要求的要少。 地面这一层,也就是他滑到扶手末端必须用两脚着地的地方。在这里,一轮滑梯游戏结束,需要重新再来过。 扶手是这所房子里最好的东西,另外,祖父母也住得很近。所以布鲁诺禁不住想,祖父母是否会随着父亲的新工作和他们一起迁走,不过他认为应该会的,总不能把他们落下吧。格蕾特尔就算了,因为她是个神经病——还不如把她留下来看房子呢。然而,祖父母就另当别论了。 布鲁诺慢慢地走上楼去,但在走进他的房间之前,他回头看了看楼下,看见母亲走进了父亲的办公室。父亲的办公室在餐厅对面,对于未受邀请的人,他的办公室是“禁止入内,无一例外”的。这个时候,布鲁诺听到母亲正大声地对父亲说话,直到父亲的声音盖过母亲的,然后谈话暂时陷入了沉默。父亲办公室的门关上了,布鲁诺听不到什么了,于是他想最好还是回到房间,看着玛丽娅收拾他的东西,否则的话,她会不假思索地把衣橱里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包括他藏在后面的私人物品。2. 新房子(1) 布鲁诺第一眼看到他们新家的时候眼睛都瞪大 了,嘴也张成了“O”型,双臂又不由自主地从身体两侧伸展开来。这里的任何东西都跟以前的家完全相反,他几乎不敢相信他们将要在这里生活。 柏林的家坐落在一条安静的街边,旁边有几所房子,它们看起来都很漂亮,很像布鲁诺的家,但又不完全一样。这些房子里住着许多孩子,布鲁诺会跟朋友们一起玩,但对于那些很麻烦的小孩,布鲁诺则会躲得远远的。然而,这个新家则是孤零零地坐落在一片光秃秃的荒地上,周围也看不到其他房子。这就意味着,这附近没有其他家庭,也就没有任何孩子跟他玩,甚至连他要躲的麻烦小孩都没有。 柏林的家非常大,虽然他已经在那里住了九年,但还是可以不断地发现新的角落和神秘的小洞,他的探险还未终结。还有整整一个房间——例如父亲的书房,一个“禁止入内,无一例外”的地方——他几乎从来没有进去过。但是,现在的新家只有三层:顶层有三间卧室,却只有一间浴室;底楼有一个厨房、一个餐厅和父亲的新书房(布鲁诺猜想,新书房的规定肯定也和以前的书房一样),地下一层则是仆人的住处。 柏林的家周围都是街道和大房子,市中心有人优哉游哉地散步,时不时停下来互相聊聊天;也有人风风火火,说他们没有时间停下来,起码今天,因为他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柏林还有很多商店,有着明亮的橱窗,有蔬菜水果店,高大的货架上摆满了卷心菜、胡萝卜、花椰菜和玉米。有的货架堆满了韭菜、蘑菇、甘蓝,有的堆着芹菜和绿豆角、芹菜和萝卜。有时候,布鲁诺喜欢站在这些货架前,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蔬菜的芳香,这种混合着香甜和生命的气味让布鲁诺感到眩晕。但是,新家的四周没有街道,也没有人漫步或者横冲直撞,没有商店,也没有蔬菜水果店。他闭上眼睛,只能感觉到空冷,就好像身处世界上最寂寞的地方,一个不毛之地。 在柏林,街边会摆放着桌椅,有时候布鲁诺放学和卡尔、丹尼尔、马丁走路回家,会看到男男女女坐在那儿喝泡沫饮料,大声地说笑。布鲁诺想,这些人一定很有趣,因为不管说什么,总会有人笑。但是这座新房子给布鲁诺的感觉却是,这里的人永远都不会笑,这里没有什么可笑的,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我认为这是一个坏主意,”在他们抵达新家几个小时后,布鲁诺说。玛丽娅正在楼上,打开箱子,整理东西。(玛丽娅并不是新家唯一的仆人,另外还有三个瘦骨嶙峋的仆人,他们彼此只能用很轻的声音交流。还有一个老人每天在餐桌边准备蔬菜,并且在餐桌旁边服务,他看起来很不开心,并且有点怒气。) “我们不能奢求太多,”母亲一边说一边打开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套六十四个玻璃杯,这是她嫁给父亲时,祖父母送给他们的结婚礼物,“某人已经为我们作了决定。” 布鲁诺并不知道她的意思,所以就干脆假装根本没听见。“我认为来这里是个坏主意,”他重复了一遍。“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忘记这个坏主意,我们马上回家。我们只是在历史上多写上一笔。”他用了一个刚刚学到的新短语,并且打算以后尽量多用这个短语。 母亲笑了,小心地把杯子放在桌上。“我也有一个短语,”她说,“我们得随遇而安。” “嗯,我不这么认为,”布鲁诺说,“我想,您应该告诉父亲您改变主意了。如果我们不得不在这里过完今天,在这里吃晚饭,在这里过夜,这没关系,因为我们都很累了。不过我们明天可能就得早起,这样,我们可以在下午茶时间回到柏林。” 母亲叹了一口气。“布鲁诺,你就不能上楼去帮玛丽娅收拾东西吗?”她问道。 “但是并不需要把东西拿出来啊,如果明天我们回……” “布鲁诺,赶紧照我说的去做!”母亲生气地打断了布鲁诺。显然,母亲有权力打断布鲁诺说话,但如果反过来就不行。“我们就在这里住下了,在可预见的将来,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只能随遇而安。你能理解我说的话吗?”2. 新房子(2) 布鲁诺并不能理解“可预见的将来”意味着什么,并把他的疑惑告诉了母亲。 “这意味着我们现在就要在这里住下,布鲁诺,”母亲说,“没有什么可商量的。” 布鲁诺突然觉胃里一阵疼痛,他感到身体里有一种东西从最深处往外迅速扩张,使他想大声喊叫,他要说整个事情都是错误的并且是不公平的,总有一天某人要为这个大错特错的决定付出代价,要么他只能嚎啕大哭一场。他不理解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曾经,他对一切都非常满意,在家玩耍,有三个挚友,在楼梯扶手上滑滑梯,试着踮起脚来看柏林。但现在,他被关在这个又冷又阴森的房子里,只有三个低声说话的女佣,一个气乎乎的侍者,这里再也不会有快乐的人。 “布鲁诺,我希望你现在就上楼去,把你的东西拿出来整理好,我希望你现在就去。”母亲用一种不友好的口吻说。他知道母亲是认真的,于是转身上楼,一言不发。他可以感觉到眼泪要涌出来了,但是他决心不让母亲看到。 他来到楼上,左右环顾了一周,希望能够看到一扇小门或者小洞,以便日后可以探险。但是,什么都没有。这层楼有四扇门,一边两扇,面对着面。一扇门通往布鲁诺的房间,一扇通往格蕾特尔的,一扇通往父母亲的,还有一扇通往洗手间。 “这不是个家,永远都不是。”他低声咕哝着走进房间,他的衣物散落在床上,整箱整箱的玩具和书还没有来得及拆包。显然,玛丽娅做事情没有搞清楚次序。 “妈妈让我来帮你,”他平静地说。玛丽娅点点头,指了指一个大包,里面装着他的袜子、背心和短裤。 “您可以把他们分好类,分别放入那个柜子的抽屉里。”她说着指了指一个丑陋的柜子,柜子旁边是一面落满灰尘的镜子。 布鲁诺叹了一口气,打开了包。里面装满了他的内衣,他此刻只想钻进去,并且希望当他爬出来的时候,他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他又回到了柏林的家。 “你怎么看待这里,玛丽娅?”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问道。他一直很喜欢玛丽娅,把她视作家庭中的一员,虽然父亲认为她只是一个女佣,而且报酬高过头了。 “看待什么?”她问。 “这里,”他说,他认为自己问的这个问题再明白不过了,“来到这样一个地方。你不认为我们犯了一个大错吗?” “这不是我能发表意见的,布鲁诺少爷,”玛丽娅说,“您母亲已经跟您解释您父亲的工作了吧……” “哦,我听他的工作都听烦了,”布鲁诺打断了玛丽娅,“听来听去就是这些,父亲的工作这个,父亲的工作那个。如果父亲的工作就意味着我们不得不离开家,离开我的滑行扶手,还有三个好朋友,我想父亲肯定会三思而后行的,不是吗?”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布鲁诺望过去,看到父母亲房间的门微微打开了。他像被冻住了一样,一时无法动弹。母亲还在楼下,这意味着父亲回来了,他可能听到了刚才布鲁诺所说的话。他盯着那扇门,几乎不能呼吸,想着父亲可能马上会过来,并把他带到楼下,进行一次严厉的训话。 门慢慢敞开了,一个人影出现了,布鲁诺退了回来。但是,不是父亲。是一个比父亲年轻很多的男人,也没有父亲那么高,不过他穿着跟父亲一样的军装,只是没有那么多的勋章。他看上去很严肃,帽子紧紧地扣在头上。从他的鬓角,布鲁诺可以看出他有一头金发,甚至黄得有点不自然。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往楼梯口走去。但是,当他看到布鲁诺正站在那儿看着他时,他停了一会儿。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孩子,好像从未见过小孩子似的,似乎正在犹豫怎么处置他:是当作没看见呢,还是把他从楼上踢下来。还好,他只是快速地向布鲁诺点了一下头,然后继续走他的路。 “他是谁?”布鲁诺问。这个年轻男人看起来很严肃,很忙碌,于是布鲁诺认为他是个重要人物。2. 新房子(3) “我想,他是您父亲的一个士兵。”玛丽娅说。当这个人出现的时候,玛丽娅站得很直,像祈祷一样把双手放在胸前。但她仍然盯着地板,不看他的脸,就好像如果直视他,她就会变成石头。直到他走了,玛丽娅才松了一口气。“我们会认识他们的。” “我想我不喜欢他,”布鲁诺说,“他太严肃了。” “您父亲也很严肃。”玛丽娅说。 “是的,但是他是父亲,”布鲁诺解释,“父亲就应该严肃。无论他是蔬果店的老板,是老师,是厨师,还是司令官。”他把自己所知道的令人尊敬的父亲所能从事的职业一一列举出来。“但我想那个人不是位父亲,虽然他看起来也非常严肃。我肯定。” “因为他们有一份很严肃的职业,”玛丽娅叹了一口气说。“起码他们这么认为。但如果我是您,我会躲着点他们。” “我也这么想,”布鲁诺悲伤地想,“我想不出这里除了格蕾特尔还有谁可以跟我玩,但是跟她玩有什么意思?她简直无可救药。” 他觉得他都快哭了,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不想让自己在玛丽娅面前像个宝宝似的。他环顾了自己的房间,但是目光没有完全离开地面,他希望发现一点有趣的东西。可是什么也没有,至少他没发现。这时,有一样东西抓住了他的视线。正对着门的那个角落的板上有一扇窗户一直延伸到墙上,有点像以前柏林那所房子顶层的那个窗户,只是没有那么高。布鲁诺看着窗户,估摸着他不用踮脚就能从窗户看出去。 他慢慢地朝窗户走过去,希望从这扇窗户能够看到柏林所拥有的一切:房子、街道、街边的桌椅、桌椅旁喝着泡沫饮料说笑的人们。他慢慢地走着,因为他不想失望。但是,这只是一个小男孩的房间,没有几步他就走到了窗边。他把脸贴在玻璃上,向外望去。这一次,他的眼睛又睁大了,嘴又张成了“O”型,他的手臂又从身体两侧伸展开来,因为他觉得冷,而且有些不安。3.“无可救药”(1) 布鲁诺确信,如果把格蕾特尔留在柏林看房子可能会比较好,因为她只是一个累赘而已。事实上,从第一天起,他就听说她在任何场合都是个麻烦。 格蕾特尔比布鲁诺大三岁。从布鲁诺记事起,不管在什么事情上,尤其是在关系到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上,格蕾特尔总是强调这一点。她说了算。虽然极不情愿,但布鲁诺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害怕格蕾特尔。当然,他嘴上并不承认。 她有着姐姐们的一些通病。例如,早上她会在卫生间里待上很长时间,根本就不管门外焦急等待的布鲁诺。他的两个脚跳来跳去,绝望得都快憋不住了。 她房间的架子上摆满了娃娃,每当布鲁诺走进她的房间,就会被这些娃娃团团围住,还被它们虎视眈眈地盯着。布鲁诺确信,如果他某天趁格蕾特尔不在,溜到她的房间去探险开发,那么她的娃娃们一定会在她回来后打小报告。她还有一群讨厌的朋友,她们总是以捉弄布鲁诺为乐。如果换成布鲁诺比他们大三岁,他一定不会干这样龌龊的事情。格蕾特尔所有的朋友都趁母亲和玛丽娅不在的时候捉弄他、取笑他。 “布鲁诺没有九岁,只有六岁。”格蕾特尔朋友中的一个大个子怪物总是用难听的腔调一遍又一遍地说,还绕着他唱唱跳跳,用手指戳他的肋骨。 “我不是六岁,我九岁了。”布鲁诺强调着想逃离现场。 “那你为什么这么矮?”怪物问,“所有九岁的小孩都比你高。” 这是事实,也是布鲁诺的痛处。他比班上所有的孩子都矮的这个事实一直困扰着他,实际上,他几乎只到其他同学的肩膀。每当他和卡尔、丹尼尔和马丁一起走在路上的时候,人们总以为他是另外三人中一个人的弟弟,但是他在四个人当中岁数是第二大的。 “所以,你肯定只有六岁。”怪物还在说。这个时候,布鲁诺就会跑开,去做拉伸运动,希望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长高了一两英尺。 所以,离开柏林的一个好处就是,远离了那些人,他再也不用受她们的折磨了。有可能他只需在这个新房子里待上一段时间,例如一个月,这样,当他回家的时候他就长高了,她们也不敢那么恶毒地对待他了。转念这么一想,他又觉得好受了一点,毕竟母亲也让他最好随遇而安。 他跑到格蕾特尔的房间,没有敲门。格蕾特尔正在一排排架子上摆放她的娃娃。 “你来这儿干什么?”她打着转转喊道,“难道你不知道,不敲门就闯入一位淑女的房间是很不礼貌的吗?” “你没把所有的娃娃都带上,是吧?”布鲁诺问道。他已经养成了不理会姐姐问题的习惯,只管说自己的。 “我当然带上了,”她回答。“你以为我会把它们留在原来的家里?为什么?我们要好几个星期才能回去呢。” “几个星期?”布鲁诺的声音有点失望,但其实心里还是比较高兴的,因为他本来已经以为在这至少得住上一个月了。“你真这么认为的吗?” “我问过父亲了,他说我们在可预见的将来都要在这里度过。” “什么是可预见的将来?”布鲁诺在她的床边坐下。 “就是从现在算起,好几个星期,”格蕾特尔一边说还一边自作聪明地点点头。“可能有三个星期吧。” “那太好了,”布鲁诺说,“就住这么些日子吧,不住一个月了。我讨厌死这里了。” 格蕾特尔看着她的弟弟,发现他们俩的意见第一次达成了一致。“我知道你的感受,”她说,“这里一点都不好,是吗?” “糟透了。”布鲁诺说。 “是的,”格蕾特尔也承认这一点。“这里现在很糟糕,不过如果装饰一下,可能看起来会好一点。我听父亲说,之前住在“一起出去”【Auschwits奥斯维辛集中营,布鲁诺和格蕾特尔都错误理解成近音的Out-With,意为“一起出去”】的人很快都失业了,所以来不及好好收拾房子。”3.“无可救药”(2) “‘一起出去’?”布鲁诺问到,“‘一起出去’是个什么东西?” “‘一起出去’不是个东西,布鲁诺,”格蕾特尔叹了口气说,“这里就是‘一起出去’。” “‘一起出去’到底是什么?”布鲁诺还没明白,“和什么‘一起出去’?” “‘一起出去’是这所房子的名字。”格蕾特尔解释。 布鲁诺想了一会儿。他在屋外没有看到这所房子的名牌,门上也没写。他在柏林的房子也没有名字,就是叫四号。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布鲁诺恼怒地问,“和什么‘一起出去’?” “可能是说和以前住在这里的人一起出去,我猜。”格蕾特尔说,“可能跟这个事实有关——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办事不力,于是有人让他们一起出去,找个能干的人来。” “你指的是父亲。” “当然,”格蕾特尔说。她总喜欢提到父亲,就好像他从来不会犯错,从来不会发火一样,她的父亲是那么的爱她,总是在她睡觉前过来吻她,和她道晚安。布鲁诺想,如果不是父亲决定搬家,让他如此悲伤,平心而论,他也觉得父亲是非常好的。 “所以,我们住在‘一起出去’,就因为有人让以前住在这里的人一起出去了?” “非常正确,布鲁诺。”格蕾特尔说,“现在,请你离开我的床罩,你把它弄得一团糟。” 布鲁诺从床上跳了起来,砰的一声落在地毯上。他不喜欢他发出的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听起来很空,他立即决定,以后在这所房子里最好不要到处蹦跳了,否则这房子可能在他们的耳边坍塌掉。 “我不喜欢这里。”这话布鲁诺说了一百遍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格蕾特尔说,“但是我们无能为力,不是吗?” “我想念卡尔、丹尼尔和马丁。”布鲁诺说。 “我也想念希尔达、伊莎贝尔和露易丝。”格蕾特尔说。布鲁诺则在努力回忆着三个女孩当中,哪个是那个讨厌的大怪物。 “我想这里的小孩子看起来都不那么友好。”布鲁诺说。格蕾特尔放下了手中的娃娃,转过来惊讶地盯着他。 “你刚才说什么?”她问。 “我说,我想这里的小孩子看起来不那么友好。”他重复了一遍。 “这里的小孩子?”格蕾特尔疑惑了,“哪里来的小孩子?我一个也没有见到。” 布鲁诺扫视了一下房间。格蕾特尔的房间也有一扇窗户,但是,是在大厅的另一边,面对着他的房间,所以看出去就是相反的方向。为了不表现得太明显,他假装随意地踱步,向窗户走去。他把手插在裤兜里,嘴里吹着口哨,眼睛根本不看他的姐姐。 “布鲁诺?”格蕾特尔有些莫名其妙,“你到底在干吗?你疯了吗?” 布鲁诺继续走过去,吹着口哨,还是不看姐姐,直到走到窗边,幸好,这个窗户不高,他能看到外面。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到他们来时坐的车,另外还有三四辆是父亲士兵的车,这些士兵抽着烟,说笑着,时不时紧张地往上看看这所房子。除此之外,布鲁诺看到的只有一条马路,再远处有一片小树林,是个探险的好去处。 “布鲁诺,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格蕾特尔问道。 “那里有个小树林”布鲁诺没理会姐姐说什么。 “布鲁诺!”格蕾特尔愤怒了,她朝布鲁诺冲过去,吓得他跳转过来,靠墙站着。 “什么?”他假装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其他的孩子?”格蕾特尔说,“你说他们看起来不太友好的。” “是的。”布鲁诺说,他不想在正式接触前就根据外表妄下结论。对此,母亲教育过他很多次。 “但是,那些小孩子是谁?”格蕾特尔问。“他们在哪里?” 布鲁诺笑了,向门口走去,示意格蕾特尔应该跟着他。格蕾特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手中的娃娃放在床上,但是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又把娃娃拿了起来,紧紧地抱在胸前,走进了弟弟的房间。进房间的时候,她几乎被风风火火的玛丽娅撞了个正着,玛丽娅手里好像拎着个死老鼠。3.“无可救药”(3) “他们就在外面。”布鲁诺一边说一边走到自己的窗边,向外看出去。他没有回头看格蕾特尔是否跟了过来,他急着要看那些小孩子。他甚至忘了格蕾特尔也在这儿。 格蕾特尔离窗还有几步之遥,她也急于亲眼看看,但是布鲁诺说话的方式,还有他向外看的眼神,使得格蕾特尔突然觉得有些紧张。布鲁诺从来骗不了他,这次她也确信布鲁诺没有在骗她。但是现在,布鲁诺站在那里的样子,使她都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看那些小孩子。她咽了一口唾沫,默念了一段祷告,希望在可预见的将来尽快回到柏林,而不是布鲁诺说的一个月。 “嗯?”布鲁诺说着转过身来,看到他的姐姐站在门口,紧紧抓住娃娃,两条金色的麻花辫对称地搭在肩膀上,随时可以去拽。“你不想看看他们吗?” “我当然要看,”她答应着,却迟疑地向布鲁诺走过去。“现在你可以走开了。”她说着用胳膊肘把布鲁诺挤到一边。 那天下午是个明媚的晴天,当格蕾特尔从窗户看出去的时候,太阳恰好从云背后钻了出来,格蕾特尔调整了一下视力,太阳又躲到了云后。这时,她看到了布鲁诺所说的景象。《穿条纹衣服的男孩》第二部分4. 窗户外面的景象(1) 首先,他们根本不是小孩。至少不都是。有小小孩、大小孩、父亲们、祖父们,可能还有叔叔们。还有的人形影孤单,好像没有任何亲人。这里什么人都有。 “他们是什么人?”格蕾特尔的嘴张得跟他弟弟这几天一样,“这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布鲁诺只能尽量准确地分析,“没有老家漂亮,别的我也看不出什么。” “那女孩子都去哪里了?”格蕾特尔问,“还有母亲们、祖母们?” “她们可能住在另一边。”布鲁诺猜到。 格蕾特尔也同意这一说法。她不想再看下去,但是眼睛就是不能移开。从她的房间看出去,是一片小树林,有点暗,只要里面有一小块空地,那倒是个野餐的好地方。但是从房子的这边看出去,景象就完全不一样了。 近处还是不错的。布鲁诺的窗下是一个花园,一个很大的花园。花园打理得井井有条,鲜花绽放,一看就是有人精心照料。他们知道,在这种地方种花再必要不过了,就像是在薄雾中的荒野上,一座阴暗城堡的一角,点燃了一支小小的蜡烛。 花丛的那边是一条可爱的小路,小路边有一条长木椅,格蕾特尔想象着她可以坐在这条长椅上,晒晒太阳,看看书。长椅上有个铭牌,刻有一行字,但是离得太远了,她看不清楚。长椅面朝着房子——这种情况一般是很少见的,但这会儿格蕾特尔能够明白其中的用意了。 距离花园和长椅二十英尺左右的地方,景象就完全不一样了。有一道铁丝网把整个房子与世隔绝了,并且向两方无限延伸,格蕾特尔几乎看不到铁丝网的尽头。铁丝网很高,比他们所在的房子还要高,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像电线杆一样的木柱子,把铁丝网支撑起来。铁丝网的顶部有的铁丝螺旋缠绕着,形成了无数带刺的铁丝球,看得格蕾特尔不禁打了个冷战。 铁丝网的那一边没有草地,其实应该说,视野以内没有任何绿色植物。相反的,那边的土地像是沙地,格蕾特尔能辨认出的只是低矮的小屋以及散落在四周的四方形建筑。远处还有两三个烟囱。她张大嘴巴,想说点什么,但是突然意识到她的惊讶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于是她只能把嘴闭上。 “你看到了?”布鲁诺站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说。他感到很满意,因为无论窗外是什么地方——无论他们是什么人——是布鲁诺首先发现的,而且只要他乐意,他可以随时看到他们,因为这些人就在他卧室的窗外,而不是在格蕾特尔的窗外。所以,他们属于布鲁诺,布鲁诺是这一切的国王,格蕾特尔则要低他一等。 “我不明白,”格蕾特尔说,“谁建造了这么一个丑陋的地方?” “的确是一个丑陋的地方,不是吗?”布鲁诺很同意这一说法,“我想那些小屋也只有一层。看看它们多矮。” “它们可能是现代建筑,”格蕾特尔说,“父亲讨厌现代的东西。” “所以,他也不会太喜欢它们的。”布鲁诺说。 “是的。”格蕾特尔说。她静静地站了很长时间,一直看着那些房子。她今年十二岁,自认为是她们班里最聪明的女孩之一,于是她咬着嘴唇,眯起眼睛,强迫她的脑筋快速运转,以便她能够明白所看到的一切。她想来想去最后只有一种解释。 “这里肯定是乡下。”格蕾特尔说着,得意地转过身来看着她弟弟。 “乡下?” “是的,这是唯一的解释,你明白吗?我们在柏林的家是在城里,所以我们看到那么多的人和房子,学校也人满为患。周六下午你要是走着去市中心的话,不跟人推推挤挤根本就到不了。” “是的……”布鲁诺点点头,他尽量理解格蕾特尔的说法。 “但我们从地理课上学到,农民都住在农村,他们养牲口、种粮食,他们居住和工作的地方像这里这么大,我们的食物都是他们提供的。”说着,她又向窗外望去,打量着眼前这片广阔延伸的空地以及每座小屋之间的距离。4. 窗户外面的景象(2) “肯定就是这样的,这里就是乡下。可能这里只是我们度假的地方。”她又满怀希望地加了一句。 布鲁诺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这么认为。”他肯定地说。 “你只有九岁,”格蕾特尔又拿这个来说事了,“你怎么可能明白?等你长到我这么大了,你才能明白一些。” “可能吧。”布鲁诺说。虽然他年纪小点,但是不会轻易苟同他认为可能不正确的观点,“如果这里是你所说的乡下,那么你说的那些牲口在哪里?” 格蕾特尔张大嘴巴想回答他,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答案,于是她只能又向窗外望去,努力寻找牲口,但是根本就没有。 “如果这里真是一个农场的话,这里应该有奶牛、猪、羊,还有马,更不要说鸡鸭了。”布鲁诺说。 “真的是什么也没有。”格蕾特尔也同意了布鲁诺的观点。 “要是他们也像你说的那样种粮食,”布鲁诺继续说着,而且显得非常得意,“那我想这里看起来就会好得多,不是吗?我可不认为你可以在这块垃圾地上种出什么东西来。” 格蕾特尔又看了看窗外,同意布鲁诺的说法,她还不至于愚蠢到在事实面前坚持错误的观点。 “可能的确不是农场。”她说。 “不是。”布鲁诺同意这个说法。 “那就意味着这里也不是乡下了。”她接着说。 “我认为不是。”布鲁诺回答。 “那也就意味着这个房子根本不是度假用的。”她总结道。 “我认为不是。”布鲁诺说。 他在床上坐了下来,希望格蕾特尔也在他的身边坐下,张开手臂抱住他,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们迟早也会喜欢上这里,不想回柏林了。但是,格蕾特尔还在看着窗外,但这次,她看的不是花园、不是小路、不是长椅、不是铁丝网、不是木电线杆、不是铁丝球、不是小屋、也不是烟囱,相反,她在看那些人。 “那是些什么人?”她静静地问,好像她并不是在问布鲁诺,而是在向别人寻求答案。“他们在那里做什么?” 布鲁诺站起来,第一次,姐弟俩一起肩并肩地站在那里,观察他们新家五十英尺外的状况。 到处都是人,高的,矮的,老的,少的,都在走来走去。有的站得非常整齐,一个挨着一个,努力地高高地昂着头,队列前面站着的士兵,大嘴一张一合,似乎在对这那些人喊叫。有的人排成了一行,推着手推车,从营地的一边推到另一边,最后消失在了视野之外。还有几个人则静静地站在小屋附近,全都在那里低头看着地面,好像在玩一种不愿意被点到的游戏。另外一些人拄着拐杖,缠着绷带,被几个士兵带到了一个地方,然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了。 布鲁诺和格蕾特尔亲眼看见的这些人,有上千个,但是远处还很多的小屋子,营地也大得看不到尽头,所以那里应该有上万人。 “他们住得离我们这么近。”格蕾特尔皱起了眉头,“在柏林,在我们那条安静的街上,只有六所房子。 但这里却有那么多。父亲怎么会愿意到在这样一个肮脏、而且邻居众多的地方来工作呢?真是搞不懂。” “看那儿。”布鲁诺突然高声喊道,格蕾特尔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在远处的一个小房子里,出现了一群挤在一起的小孩子,一群士兵对着他们大声叫喊。士兵越是叫喊,他们就越是挤在一起。突然有个士兵朝他们刺了过去,于是他们就散开来,似乎是按照那个士兵的要求站成了一排。然后,士兵们就开始大笑,还有的在鼓掌。 “可能是某种演习。”格蕾特尔猜测着说,她没有注意到还有一些大孩子,有些像她那样的大孩子看起来都快哭了。 “我告诉过你这里有小孩的吧。”布鲁诺说。 “但他们不是我想要一起玩的小孩,”格蕾特尔用坚定的口吻说,“他们看起来很脏。希尔达、伊莎贝尔和露易丝每天早上都洗澡,我也是。那些孩子看起来好像这辈子从来都没洗过澡。”4. 窗户外面的景象(3) “那里看起来的确很脏,”布鲁诺说,“可能他们还不能洗澡?” “别犯傻了,”格蕾特尔说,虽然她再三被告诫不能说她弟弟傻“什么样的人不能洗澡?” “我不知道,”布鲁诺说。“例如,没有热水的人?” 格蕾特尔又看了一会儿窗外,随后则颤抖着转过身来。“我要回房间玩我的娃娃了,”她说,“它们比那个地方要好看得多。” 说着她就走开了,穿过厅堂,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随手关上了身后的门。但是她没有马上摆弄她的娃娃,而是坐在床上,思绪万千。 而此时她弟弟还在看着外边的那些成百上千的人,那些小男孩、大男孩、父亲们、祖父们、叔叔们,那些虽然住在一起但好像非亲非故的人,他脑子里最后闪过一个念头——他们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一身条纹睡衣和一顶条纹帽子。 “真奇怪啊。”他离开之前嘟囔了一句。5. 禁止入内(1) 现在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做了,那就是和父亲谈一谈。 那天早上,父亲没有和他们一起坐车离开柏林。因为,他提前好几天就先走了,也就是那天,布鲁诺回家的时候发现玛丽娅正在整理他的东西,甚至包括他藏在衣橱后面的私人物品。接下来的那几天,母亲、格蕾特尔、玛丽娅、厨子、管家和布鲁诺他们所有的时间则都花在了把所有的物品打包、装到开往“一起出去”新家的卡车上了。 就在最后一天的清晨,当房子搬得空空如也的时候,昔日的那个家里,温暖、温馨的感觉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们把最后一件家什放进箱子里时,门口已经停在一辆前面插着红黑旗子的公车等着要把他们带走。 母亲、玛丽娅和布鲁诺是最后离开房子的人。布鲁诺确信,当他们站在那里的时候,母亲并没有发现这名女仆的存在。离开之前,他们最后环顾了一遍那个一起渡过了无数美好时光的厅堂,这里,曾经在十二月份的时候放置圣诞树,冬天的时候会有收纳筒放置湿淋淋的雨伞,还专门有一个地方专门给布鲁诺用来放他换下来的脏乎乎的鞋子——虽然他从来没这么做过。这时,母亲摇了摇头,说了几句奇怪的话。 “我们不应该让国家元首来家里吃饭的,”她说。“一些人和他们的决定终于得逞了。” 说着,她转过身去,布鲁诺能够看到母亲的眼里噙着泪水。但是当她看到玛丽娅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时,她吓了一大跳。 “玛丽娅,”她仍旧惊魂未定,“我以为你在车里呢。” “我是刚刚离开车子的,夫人。”玛丽娅说。 “我的意思不是……”母亲开始解释,摇了摇头,又继续解释,“我不是想说……” “我是刚刚离开车子的,夫人。”玛丽娅重复了一遍,她可能不知道在母亲说话时不能插嘴规矩,然后她快步穿过门,一头钻进了车子。 母亲皱了皱眉头,接着又耸了耸肩膀,似乎再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了。“过来,布鲁诺,”说着,她拉着布鲁诺的手,关上了门,“让我们祈祷,当一切都过去的时候,我们可以重返家园。” 前面插着旗子的公车把他们拉到了火车站,这个火车站有一个宽宽的月台,两侧各有一条铁路,两条铁路上都有一列火车等着搭载乘客。月台的那一侧有很多士兵巡视,而且两条铁轨中间有一长排给信号员住的小屋,因此布鲁诺只是匆匆瞥一眼那一边候车的人群,就跟他的家人上了一节舒适的车厢。车厢里人很少,还有很多的空位,把窗子拉下来,车厢里就流动着新鲜的空气。如果两列火车是朝着不同方向行驶的,布鲁诺想,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但事实上不是。它们都面朝东方。布鲁诺的脑子里曾经闪过一个念头,就是想跑过月台,告诉那里候车的人们,他所在的车厢里还有很多空位。但是他还是作罢了,因为他知道,即使母亲不生气,格蕾特尔也会歇斯底里,那样情况就更糟了。 自从抵达“一起出去”和他们的新家以来,布鲁诺从未见过父亲。他原以为父亲在他的卧室里,但是从门里走出来的是一个不友好的年轻士兵,他直勾勾地盯着布鲁诺,目光严厉而没有一丝温暖。他没有听到父亲洪亮的话语声,也听不到父亲的靴子在楼下地板上发出的低沉的声音。但是,确实有人在来来往往。正当布鲁诺心里斗争着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骚动的声音。于是他走到楼梯间,向下望去。 他看到楼下父亲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门口站着五个人,笑着,互相握手。父亲站在他们正中间,军装笔挺,显得英武帅气。他浓密的头发刚刚染过,并且经过精心地梳理,虽然布鲁诺远远地看着他,但是能够感觉到自己对父亲又敬又畏。他不喜欢其他几个人的样子,他们当然没有父亲英俊,军装也不够挺阔,声音不够洪亮,靴子也不够漆光。他们都把帽子夹在胳膊下,似乎都争着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对于飘上来的谈话声,布鲁诺只能理解只言片语。5. 禁止入内(2) “……他一来到这儿就犯下了错误。所以元首只能选择……”一个人说。 “……纪律!”另一个人说,“还有效率。从1942年开始我们就停滞不前,而且没有……” “……很显然的事情,数据表达得很清楚。显然,司令官,……”第三个人说。 “……如果我们再建一个,”最后一个人说,“想象一下那将是多么令人振奋的事情……想象一下我们可以……!” 父亲的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那四个人马上归于安静。父亲就好像是四重奏的指挥。 “先生们,”他说道。布鲁诺现在可以听清楚每一个字了,因为,没有哪一个人可以向父亲那样,让房间里任何一处的人都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声音。“我非常感谢你们的建议和鼓励。但是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吧。我们有一个全新的开始,但是还是让这开始从明天开始吧。现在,我要帮助我的家人在这里安顿下来,否则我就会像外面那些人一样有麻烦,你们明白了吗?” 这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依次跟父亲握手道别。当他们离开的时候,四个人像玩具士兵一样排成一行,手臂一致地挥向一个方向,就像父亲教布鲁诺敬礼那样,手掌伸平,从胸口推向前方的空中,嘴里高亢地喊出两个词。布鲁诺被教育在任何时候听到别人跟他说这两个词的时候,他也必须跟着说这两个词。然后,他们离开,父亲则转身回到他的办公室,他的“禁止入内,无一例外”的办公室。 布鲁诺慢慢地走下楼,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他有点难过,因为他在那站了快一小时了父亲都没有过来跟他打招呼。但是他也知道,父亲大部分时间都很忙碌,不应该被诸如跟布鲁诺打招呼之类的琐事打扰。不过,士兵们都走了,布鲁诺想,现在敲门应该没事了。 在柏林的时候,布鲁诺进父亲的办公室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通常是因为他调皮捣蛋,需要进行一次严厉的训话。然而,关于父亲办公室的规矩是他所学到的最严格的规矩之一,他也不至于傻到认为在这里,在“一起出去”,这条规矩就不适用了。但是,既然他和父亲已经好几天没有见面了,他想,如果他现在敲门,谁也不会责怪的。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敲门。两次,轻轻地。 可能父亲没有听见,也可能布鲁诺敲得不够响,没有人开门,于是布鲁诺又敲了一遍,这次声音大了些,这时,他听到房间里传来父亲洪亮的声音,“进来!” 布鲁诺转开门把手,走进房间,又摆出习惯性的动作,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张成了“O”型,不自觉地感到自己的胳膊又从身旁伸展开来。这所房子的其他地方可能有点昏暗,没有什么可以发掘探险的地方,但是这个房间是个例外。板非常高,脚底的地毯让布鲁诺觉得自己几乎要陷进去了。布鲁诺几乎看不见墙壁,因为他们全被红木书架挡住了,书架上摆满了书,跟柏林老家的书房一个样。他对面的墙上镶嵌着巨大的窗户,从那里可以看到花园以外的地方,所以窗前是个好坐处。父亲坐在正中间巨大的橡树书桌后面,当布鲁诺走进来的时候,父亲的眼睛从手中的文件上移开了,他看着布鲁诺,大笑了起来。 “布鲁诺,”说着他从书桌后绕出来,坚定地和孩子握手,因为父亲不是像母亲或祖母那样跟任何人都拥抱的人,她们给得太多了,还献吻。“我的孩子。”过了一会儿他又加了一句。 “您好,父亲。”布鲁诺轻声地问候,他被这个华丽的房间搞得有点头晕目眩。 “布鲁诺,我原本打算过几分钟后去看你的,我发誓,”父亲说。“但我有个会要开,还有封信要写。你们是安全顺利地抵达这里的,是吗?” “是的,父亲,”布鲁诺说。 “你帮着你母亲和姐姐清理了柏林的老房子,是吗?” “是的,父亲。”布鲁诺说。 “那么我为你感到骄傲,”父亲表扬他说,“坐下吧,孩子。”5. 禁止入内(3) 他指了指书桌对面的一张很宽的扶手椅,于是布鲁诺爬了上去,他的脚几乎不能碰到地面。而父亲则转过身,回到他书桌后的座位上,看着布鲁诺。他们对视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最后,父亲打破了沉寂。 “那么,”他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怎么想的?”布鲁诺问,“我是怎么想什么的?” “想你的新家。你喜欢它么?” “不喜欢。”布鲁诺迅速地回答,因为他要努力做一个诚实的人,而且他知道,如果他稍有犹豫,他可能就没有勇气如实地回答他真实的想法了。“我想我们应该回家去,”他勇敢地补充了一句。 父亲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点,他低头浏览手中的信件,过了一会儿才又抬起头,好像他要认真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嗯,这就是我们的家,布鲁诺,”最后父亲平和地说,“‘一起出去’就是我们的新家。” “但是,我们什么时候回柏林?”听到父亲这么说,布鲁诺的心都沉下去了,“那里要好多了。” “行了,行了,”父亲不想听布鲁诺说下去,“我们不要再想了,”他说,“家,不是一个房子,不是一条街,不是一个城市,不是像砖头石灰那样肤浅的东西。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你说是吗?” “是的,但是——” “你的家人在这里,布鲁诺,所以①,‘一起出去’就是我们的家。” 布鲁诺不知道“ergo”为何物,但是他也不需要去知道,因为他已经想到了一个聪明的答案。“但是,祖 父和祖母都在柏林呢,”他说,“他们也是我们的家人。所以,这里不能算是我们的家。” 父亲考虑一会儿,点了点头。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回答,“是的,布鲁诺,他们是我们的家人。但是,你、我、母亲还有格蕾特尔才是我们这个家里最重要的人。现在我们四个人住在这里,住在‘一起出去’。现在,不要无精打采的!”(因为,布鲁诺看起来实在是太不高兴了。)“你还没有给它一个机会。其实你可能会喜欢上它。” “我不喜欢这里。”布鲁诺还在坚持。 “布鲁诺……”父亲都说累了。 “卡尔不在这里,丹尼尔不在这里,马丁不在这里,周围也没有其他的房子,没有蔬菜水果店,没有街道,没有露天咖啡馆,星期六下午也没有人把你推来挤去。” “布鲁诺,有时候,生命中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要做,别无选择。”父亲说。布鲁诺听得出父亲对这次谈话已经开始厌倦了。“恐怕这次就是这样的情况。这是我的工作,非常重要的工作。对我们的国家很重要,对元首很重要。日后你会明白的。” “我想回家。”布鲁诺说。他可以感觉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他多么想让父亲意识到,像“一起出去”这样的地方是多么糟糕,他应该同意马上离开这里。 “你得明白你现在就在家里,”父亲的回答恰恰相反,这让布鲁诺失望透顶。“在可预见的将来,这里都是你的家。” 布鲁诺闭上眼睛。在他的生活经历中,很少像今天这样坚持自己的想法,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想要改变父亲的想法。但是,对于留在这里的主意,留在这个没人一起玩耍的鬼地方的主意,布鲁诺还需要好好想想。过了一会儿,布鲁诺睁开眼睛,父亲从桌子后面走过来,在他的扶手椅旁边停了下来。布鲁诺看到他打开一个银盒子,拿出一根香烟,在桌上轻敲了几下,然后点燃了它。 “我记得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父亲说,“当然也有我不想做的事情,但是,如果我的父亲告诉我,我所做的事情对大家都有好处的话,我就会去做,我会尽全力去做到最好。” “什么样的事情?”布鲁诺问。 “哦,我不知道,”父亲耸了耸肩膀说道,“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有时候,例如,我不想呆在家里写作业;想到街上去跟朋友们玩耍,就像你一样。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当年是多么的愚蠢。”5. 禁止入内(4) “所以您能够知道我的感受,”布鲁诺满怀希望地说。 “是的,但是我也知道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祖父,他知道什么对我是最好的,所以当我接受他的要求时,我会很高兴。我为什么能够取得成功?就是因为我学会了什么时候该争辩,什么时候该闭嘴听从命令。布鲁诺,你能明白,是吗?” 布鲁诺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房间一角的窗户上。透过这个窗户,可以看到远处那令人生厌的景象。 “您是不是犯错误了?”过了一会儿布鲁诺问道,“惹元首生气了?” “我?”父亲说,惊讶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您在工作中有没有犯过错?我知道每个人都说您是一个重要人物,元首总是给您委派重要的任务。但是,如果您没有做错事请,他就不会这样惩罚您,不会把您送到这样一个地方来。” 父亲笑了起来,这让布鲁诺更加沮丧;没有什么事情比一个大人嘲笑他无知更让他生气的了,特别是当他寻找答案的时候。 “你不了解这样一个职位的重要性。”父亲说。 “嗯,如果让我们都离开美好家园和所有朋友来到这样一个可怕的地方,我想可能是您工作没做好。我想您一定做错了什么事情,应该去向元首道歉,那这一切可能就结束了。如果您很诚恳,那么他可能会原谅您。” 说这些话的时候,布鲁诺几乎未加思索;他听到这些话飘荡在空气中,不像他应该对父亲说的话,但是那些话已经说出口了,他已经说了,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了。布鲁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父亲,父亲正铁青着脸看着他。布鲁诺舔了舔嘴唇,看了看别处,他想最好还是不要看父亲的眼睛。 过了沉寂而又别扭的几分钟,父亲慢慢地从他身边的椅子站起来,走回书桌,把烟放了进烟灰缸。 “我想如果你是因为勇敢,”头脑中似乎在进行某种斗争。过了一会儿才平静地说,“而不是有些失礼,那么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我不想……” “但你现在应该安静。”父亲提高了腔调打断了布鲁诺,因为家里所有的规矩对他是不产生任何约束力的。“我非常关心你在这里的感受,布鲁诺,因为我知道这次变动对你来说是很难适应的。而且我已经听到了你的感受,虽然你的年幼和缺乏经验迫使你说出失礼的言辞。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对此没有任何反应。现在应该是你接受现实的时候了……” “我不想接受这一切!”布鲁诺大声喊道,继而惊讶地眨巴着眼睛,因为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大声嚷嚷。(这对他来说完全是个很惊人的举动。)他绷紧了神经,做好准备,打算在必要的时候逃之夭夭。但是,今天好像没有什么事情会让父亲生气——而且,老实说父亲其实不太会生气;父亲变得平静而陌生,并用他的方式来结束谈话——而不是对着布鲁诺嚷嚷,满屋子追他——父亲只是简单地摇摇头,表示他们的争论已经结束。 “回你的房间去,布鲁诺。”父亲用这样一种平静的语气说话,布鲁诺明白他是认真的。于是他站起来,眼睛里涌出沮丧的泪水。他朝门走去,但是开门之前他转过身来,问最后一个问题。“父亲?”他发问了。 “布鲁诺,我不想——”父亲不耐烦了。 “不是关于这个的,”布鲁诺马上说,“我要问另外一个问题。” 父亲叹了一口气,但是表示可以问,以此来结束这次谈话和争论。 布鲁诺又思考了一下他的问题,这次他要寻找合适的表达方式,不想再表现得鲁莽而不合作。“外面那些人是什么人?”最后他说出了他的问题。 父亲把头歪到了左边,好像被这个问题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士兵,布鲁诺,”他说,“还有秘书、工作人员,你以前肯定见过他们的。” “不,不是他们,”布鲁诺说,“是从我的窗户看到的那些人。在小房子里的,很远的地方。他们都穿得一模一样。”5. 禁止入内(5) “啊,那些人,”父亲说着,点点头,微微笑了笑。“那些人……呃,他们根本就不是人,布鲁诺。” 布鲁诺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们不是人?”他不明白父亲在说什么。 “嗯,至少不是我们所理解的范畴,”父亲继续说,“但你现在不用替他们操心,他们跟你没关系,你跟他们没有任何相同之处,只管在你的新家安顿下来,这就是我要求的。接受你所在的环境,你会发现其实很容易。” “好的,父亲,”布鲁诺虽然答应着,但对这一回答并不满意。 他打开门,这时父亲叫住他,站起来,扬了扬一边的眉毛,好像在告诉布鲁诺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布鲁诺想起父亲所做的手势和喊的口号,于是又依葫芦画瓢地模仿起来。 他立正站好,脚跟并拢后,把右手臂挥至空中,尽可能深沉而清楚地发音——尽可能像父亲一样——只要离开有士兵的场合,他就得说。 “嗨,希特勒!”他喊道,他想,这其实就是在说,“好的,再见,下午愉快。”6. 代价高昂的女佣(1) 几天后,布鲁诺在他的房间里,躺在床上,看着头上的天花板。白色的油漆已经裂了,开始剥落,非常难看,不像柏林的房子有那样好的油漆活儿,那里的墙漆从来不会有裂痕,每年夏天母亲都要请装修工人进行保养。这天下午,他躺在这里,看着像蜘蛛网一样的裂缝,眯着眼睛想像着在那裂缝后面会有些什么东西。他想像着那些在油漆和天花板之间的空间里住着的小虫子,它们在不停地往外推,于是把裂缝弄得越来越大,直到张开来,弄出一条豁口,这样它们就可以挤出来,并从窗户逃跑。布鲁诺想,没有什么东西,哪怕是小虫子也不会选择在“一起出去”生活。 “这里的每件东西都让人讨厌,”他大声说着,虽然跟前没有任何人可以听到他的话,但是他自己听到这些话说出来,还是让他感觉舒服一点。“我恨这个房子,恨我的房间,甚至恨这里的油漆活儿。我恨这里的一切。恨所有东西。” 刚说完,玛丽娅就抱着他的一大堆洗熨好的衣服进来了。当她见到布鲁诺躺在床上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但是还是稍微低下了头,安静地走到衣柜跟前。 “你好。”布鲁诺说,虽然跟女佣说话不能跟那些朋友说话相比,但是这里没有其他人可以聊天,况且,有人聊总比自言自语要强一些。格蕾特尔也不见了,他开始担心自己要无聊到发疯了。 “布鲁诺少爷,”玛丽娅安静地回答,然后把他的背心和裤子、内衣分开,分别放入不同层的抽屉。 “我想你跟我是一样的,对这次的安排很不满意。”布鲁诺说。玛丽娅转过身来,用表情告诉他,她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这里,”他从床上坐起来,环顾四周,解释道,“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很讨厌,不是吗?你不也恨它们吗?” 玛丽娅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是很快又合上了。她似乎在小心考虑她的回答,字斟句酌,话到嘴边,她认真考虑了一下,又全都咽了回去。布鲁诺对她太了解了——他三岁的时候玛丽娅就来到他们家工作——他们平时相处得非常好,只是她好像没有前半生一样,没有任何信息。她只管做自己的事情,擦洗家具,洗衣服,帮着采购和做饭,有时候送他上学又接他放学,在布鲁诺八岁的时候更加频繁;但是当他九岁的时候,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大了,于是决定独自上下学。 “您不喜欢这里?”最后她就这么问了一句。 “喜欢这里?”布鲁诺微笑着回答,“喜欢这里?” 他又重复了一遍,但是这次声音大了些。“我当然不喜欢这里!这里太恶心了。没有事情可以做,没有人可以聊天,也没有人一起玩。你不会告诉我你来这里以后过得很高兴吧?” “我很喜欢柏林那个家的花园,”玛丽娅答非所问,“有时候,下午很暖和,我就喜欢坐在外面晒太阳,在池塘边的常春藤下吃午饭。那里的花很漂亮。还有花香。蜜蜂绕着花儿忙碌,只要你不惊扰它们,它们也不会惊扰你。” “所以你不喜欢这里?”布鲁诺问,“你跟我一样认为这里很糟糕,是吗?” 玛丽娅皱起了眉头。“这个并不重要。”她说。 “什么不重要?” “我的想法不重要。” “嗯,当然很重要,”布鲁诺生气地说,好像她在故意捉弄他。“你是家庭一员,不是吗?” “我不敢肯定您父亲也这么认为,”玛丽娅说,脸上浮出微笑,因为布鲁诺刚才的话打动了她。 “嗯,你被带到这里来,这违背了你的意愿,就像我一样。如果你问我的感受,我觉得我们上了同一条破船,而且现在这船还正在漏水。” 似乎有一个时刻,布鲁诺觉得玛丽娅打算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她把剩下的衣服放在床上,手攥成了拳头,似乎非常气愤。她张开嘴,但又像僵住了一样,好像如果她真要说出来,她会被她所说的话吓坏似的。 她把目光从布鲁诺身上移开,过了一会儿,悲伤地摇了摇头,转过脸来面对他。“您的父亲知道什么是最好的,”她说,“您应该相信这一点。”6. 代价高昂的女佣(2) “但恐怕我无法相信这一点,”布鲁诺说,“我想他可能犯了一个大错特错的错误。” “一个需要我们一起承担的错误。” “我犯错的时候会受到惩罚,”布鲁诺坚持说,他感到愤怒,因为他发现用来对付小孩子的规矩对大人似乎通通都不适用(虽然事实上,大人才是推行这些规则的人)。“愚蠢的父亲。”他摒着呼吸加了一句。 玛丽娅睁大了眼睛,向他迈了一步,因为害怕而用手在嘴上捂了好一会儿。她向四周看了一眼,确信没有人在听他们说话,没有人听到布鲁诺刚才说的话。“您不能说这样的话,”她说,“您再也不能这样说您的父亲。”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布鲁诺说。他为自己刚才的言辞感到羞愧,但是他只是坐了回去,因为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他是个局外人。 “因为您的父亲是一位好人,”玛丽娅说,“一位非常好的好人。他照顾着我们所有的人。” “把我们全家人带到这样一个地方了,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地方,你的意思是这就是照顾我们吗?” “您父亲做了很多事情,”她说,“很多值得您骄傲的事情。如果不是您父亲,我现在又能在哪儿呢?” “在柏林,我想,”布鲁诺说,“在一个漂亮房子里工作。在常春藤下吃午饭,和蜜蜂一起。” “您不记得我刚来为您工作的时候了吧?”她平静地问,然后在布鲁诺的床边坐了下来,以前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举动。“不过您怎么能记得呢?那时候您才三岁。您父亲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收留我,帮助我。他给了我工作、家和食物。您无法想象渴望食物的感觉。您从来没有挨过饿,是吧?” 布鲁诺皱着眉头想了想。他想说他现在就觉得有点饿,但是,他没有说,而是朝玛丽娅看过去,他突然意识到,他从来没有完全把玛丽娅看作是一个有自己的生命和经历的人。毕竟,(就布鲁诺所看到的)她从来没有扮演过他家女仆以外的角色。除了女仆制服以外,他甚至没有见过玛丽娅穿别的衣服。但是,当他想到这些的时候,他又不得不承认,在玛丽娅的生命中,除了为他和他的家人服务,还应该有些别的东西。她脑子里一定也有想法,就像自己一样。她一定也在思念着什么,一定也想见见从前的朋友。来这里以后她一定也是每天哭泣着入睡,就像那些比自己小、也不如自己勇敢的小男孩一样。布鲁诺注意到她还很漂亮,这样想着,布鲁诺心里觉得很有趣。 “当您的父亲在您这么大的时候,我的母亲认识了您的父亲,”过了一会儿玛丽娅说,“她为您的祖母工作。您祖母年轻的时候在德国进行巡演,我母亲负责她的演出服。她负责打理您祖母所有的演出服装——清洗、熨烫、缝补。那都是华丽的盛装!还有针线活儿,布鲁诺!那些衣服就像艺术品,每个设计都很精巧。现在你可找不到那么好的裁缝了。”她摇摇头,微笑着,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布鲁诺则耐心地听着。“她要保证在您祖母演出之前来到更衣室,当您祖母到来的时候,所有的服装都已经准备就绪。您祖母退休以后,非常友好地邀请我的母亲和她住在一起,并给了她一笔小小的抚恤金。但是,日子不景气,于是您的父亲又给了我一份工作,这也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几个月后,我的母亲病重,需要大量的护理,又是您的父亲一手安排好了一切,虽然他根本没有这个义务,但是他却自己掏腰包支付了医药费,只是因为,我母亲是他母亲的一个朋友。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把我收留在你们家。我母亲去世的时候,又是您的父亲支付了所有的丧葬费。所以,您不能再说您父亲愚蠢了,布鲁诺。不要在我面前说,我不会允许的。” 布鲁诺咬着嘴唇。他原本是想在这场逃离“一起出去”的战役中拉拢玛丽娅的,但是现在,他看到了玛丽娅对父亲的忠诚。不过当他听完这个故事,不得不承认,他很为他的父亲感到骄傲。6. 代价高昂的女佣(3) “嗯,”他说,一时找不到什么好说的话了,“我想他挺好的。” “是的,”玛丽娅说,站起来走到窗前,从那里可以远远看见那些小屋和里面的人们。“他对我很好,”她一边继续说,一边思考着,看着远处那些人和走动的士兵。“他的灵魂很仁慈,的确是这样的,这让我想……”当她看着那些人的时候,她的腔调突然变了,听起来好像要哭了。 “想什么?”布鲁诺说。 “想他怎么可以……” “他可以怎么?”布鲁诺追问。 楼下传来一声重重的摔门声,余音在整个屋子里回荡——就像枪声——布鲁诺吓了一跳,玛丽娅也吓得轻声尖叫。布鲁诺听到砰砰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快,他爬上床,紧紧贴着墙,突然很害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摒住呼吸,等待着麻烦的到来,其实并没有什么,只是格蕾特尔,那个“无可救药”的人。她把头伸进来,看到她的弟弟正和女仆谈话,似乎感到很吃惊。 “怎么了?”格蕾特尔问。 “没什么,”布鲁诺有所防备地说,“你想干什么,出去。” “你出去,”她回应,虽然这是布鲁诺的房间。然后她转过脸来看着玛丽娅,眯着眼睛透出怀疑的目光。“给我洗个澡,好吧?”她问。 “你为什么不自己洗澡?”布鲁诺生气地说。 “因为她是仆人,”格蕾特尔说,“她在这里就是干这活的。” “这不是她要干的活。”布鲁诺大声喊着,站起来冲到姐姐面前,“她在这里不是为了每时每刻都替我们干活的,你知道的。特别是我们自己可以做的事,我们得自己做。” 格蕾特尔瞪着弟弟,好像他疯了似的,然后看着玛丽娅,玛丽娅连连摇头。 “当然可以,格蕾特尔小姐,”玛丽娅说,“等我整理好您弟弟的衣物,我马上过来找您。” “行,别太久了,”格蕾特尔粗鲁地说——她不像布鲁诺,她从不认为玛丽娅跟她一样会有感情——然后她大步走回了房间,把门甩上了。玛丽娅的眼神没有跟着格蕾特尔,但是脸上泛出一抹红晕。 “我还是认为他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几分钟后,布鲁诺平静地说,好像为他姐姐的行为道歉,但又不知道这么做是否正确。像这样的场景总是让布鲁诺很不舒服,因为,在他心里,没有任何借口可以对别人无礼,即使是为你工作的人。但是这样的情形就是时有发生。 “即使您是对的,您也不能大声说出来,”玛丽娅迅速地回答,走到布鲁诺跟前,好像要向他灌输某种东西。“答应我您不会的。” “但是为什么?”他皱着眉头问,“我只是说出了我的真实感受。我可以这么做的,是吗?” “不可以,”她说,“您不可以这么做。” “我不能说出我的真实感受?”他重复道,似乎不相信这个说法。 “不可以,”她坚持说,好像有点被激怒了。“请保持沉默,布鲁诺。您知道您会惹多大的麻烦吗?给我们所有的人?” 布鲁诺瞪着她。她的眼神里有某种东西,一种狂乱的焦虑,这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他妥协了。“好的,”他轻声说,站起来,朝门口走去,他突然很想离开她,“我只是说我不喜欢这里,就是这样。我只是在你整理衣服的时候随便说说。这并不意味着我要逃跑或者别的什么。虽然我说了,但我想别人是不会因此而批评我的。” “您想让您的父母担心死吗?”玛丽娅问,“布鲁诺,如果你懂一点事的话,您会保持沉默,把心思都放在学校的功课上,放在您父亲让您做的事情上。我们必须在一切结束以前保证我们大家的安全。这就是我要做的。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我们改变不了现状。” 突然,布鲁诺没有了任何理由,很想嚎啕大哭一场。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于是他拼命地眨眼,不想让玛丽娅知道他的感受。虽然当他再次遇到她的目光时,感觉到空气里有种怪怪的东西,因为她的眼睛里似乎也含着泪水。总而言之,他觉得很难堪,于是背对着玛丽娅,朝门口走去。6. 代价高昂的女佣(4) “您要去哪里?”玛丽娅问。 “外面,”布鲁诺生气地说,“这你管不着吧?” 他本来走得很慢,但是一出门就很快地走向楼梯,然后快速冲了下去,他突然觉得如果他不赶紧冲出去,他就会晕倒在这个房子里。几秒钟时间,他就到了屋外,在马路上来回狂奔,他要做一点积极的事情,能够让他精疲力尽的事情。他远远地看见那扇大门,门外就是通向火车站的马路,到了火车站就能坐火车回到柏林的家。但是,一想到逃回家后只能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待着,他就觉得还不如留下来的好。《穿条纹衣服的男孩》第三部分7. 秋千架上的意外(1) 布鲁诺和家人一起来到“一起出去”已经好几个星期了,没有半点迹象表明卡尔、丹尼尔或马丁会来看望他。他决定给自己找点娱乐,否则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会疯掉的。 在布鲁诺的印象中只知道一个疯子,那就是赫尔?罗勒,跟父亲一样的年纪,住在布鲁诺柏林老家后的一个拐角。人们经常看到他在大街上整日地徘徊,不停地跟自己吵架。有时候,吵着吵着就会发生激烈的纠纷,他会伸出手和自己在墙上的影子对打。一次又一次,他用拳头朝墙上猛击,打得拳头都流血了。这时他还会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使劲地打自己的头。有时候,布鲁诺会听到他说一些自己不被允许说的脏话,每当这个时候,布鲁诺就会克制自己不要咯咯地笑出声来。 “你不应该取笑可怜的赫尔?罗勒,”一天下午,当布鲁诺描绘赫尔?罗勒的最新事迹时,母亲跟他说。“你根本不知道他这一生经历了多少苦难。” “他疯了,”布鲁诺说,用手指绕着自己的脑袋划圈,表示他认为赫尔?罗勒有多疯。“有一天下午,他在街上邀请一只猫去喝下午茶。” “猫怎么说?”格蕾特尔问,她正在厨房的一角做三明治。 “什么也没说,”布鲁诺解释,“那是一只猫。” “我要告诉你,”母亲继续说,“弗朗兹曾经是个很可爱的年轻人——我从小就认识他了。他待人很好,也很有思想,而且舞跳得和弗雷德?埃斯特尔①一样好。但是在中他的头部受了严重的创伤,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因此没什么可笑的,你并不知道那些年轻人在战争中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布鲁诺那时只有六岁,对母亲说的话并不十分理解。“那是很久以前,”当他询问的时候,母亲解释说,“在你出生以前。弗朗兹跟很多年轻人一样,为了我们在战壕里战斗。你父亲过去跟他很熟,我想他们是在一起服过役的。”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布鲁诺问。 “算了,”母亲说,“战争不是一个好的话题。恐怕我们很快就要经常谈论战争了。” 这次的谈话发生在布鲁诺一家来到“一起出去”的三年以前,那时布鲁诺也没怎么多想赫尔?罗勒,但是他突然相信,如果他现在再不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可以让他转动脑筋的事情,他很有可能就会像赫尔?罗勒一样跑到街上去游荡,跟自己的影子打架,邀请去社交场合了。 为了娱乐自己,布鲁诺花了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为自己找到了新的消遣。在房子的另一边——在格蕾特尔房间的一侧,而自己的房间却看不到——有一棵很大的橡树,枝干非常粗,高高的树干,沉沉的枝叶,强壮得足以支撑一个小孩。这棵树看起来岁数很大了,于是布鲁诺想,它可能栽种于中世纪晚期。这是他最近学到的一个感兴趣的历史时期——特别是关于骑士们到异国探险,发现新奇事物的部分。 布鲁诺只需要两件东西来创造自己的娱乐设施——一些绳子和一条轮胎。找绳子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因为地下室里有大包大包的绳子;而且他也没花什么力气就找到一把锋利的小刀,割取了他所需要的长度。他把这些东西搬到橡树底下,准备就绪。但是,轮胎就不那么好弄到了。 这天早上,母亲和父亲都不在家里。母亲一早就冲出家门,上了一列驶往邻近城市的火车,她也需要出去透透气。而最近一次见到父亲,则是从房间的窗户看到他正往远处的小房子和那些人的方向走去。平时,新家附近总是停着许多载着士兵的卡车和吉普车,不过布鲁诺知道,他不可能从这些车上卸下来一只轮胎,但总有可能找到一个备用的轮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