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伊尔看到警察的枪口正对着他,便缓慢地举起手来。警察:我没有工夫跟您辩论您的胡思乱想了,伙计。我得走了。那个用螺丝固定住的亿万女富翁的一只小狗跑了,那只黑豹。我现在得去追捕,全城的人都得去追捕。(他朝后台走出去)伊尔:你们追捕的是我,是我。克莱尔·察哈纳西安:(读一封信)他就要来了,那位时装设计师。他是我的第五任丈夫,我的最最漂亮的丈夫。我的每一件结婚礼服还都是他设计的。洛比,来支小步舞曲。[吉他奏起小步舞曲。第八丈夫:不过你的第五任丈夫原来是个外科医生呀。克莱尔·察哈纳西安:那是我的第六任。(她又拆开一封信)这是西方铁路公司老板寄来的。第八丈夫:(惊讶)我压根儿就没有听说过你有这么一位丈夫。克莱尔·察哈纳西安:那是我的第四任。现在穷了,他的股票都归我了。我是在白金汗宫把他勾上的,在盈盈月光下。第八丈夫:你说的不就是洛尔德勋爵嘛。克莱尔·察哈纳西安:不错,你说的对,霍比。我完全把他给忘了,连同他在约克郡的城堡。现在再看一封信,这是我的第二任丈夫写来的。我在开罗认识了他,我们在狮身人面像下接吻。那是个迷人的夜晚。也是月光盈盈。真怪:总是月光盈盈。[舞台右侧换景。挂起了“市政府”几个大字的牌子。男丙走上舞台,搬走店铺钱箱,把柜台稍稍调整了一下。以作办公用桌,市长上。他把手枪放在桌上,坐下。伊尔从台右上。墙上挂着一张建筑图纸。伊尔:我得跟您谈谈,市长。市长:请坐。伊尔:我要跟您坦率谈谈,作为您的接班人跟您谈谈。市长:好呀。[伊尔仍站着,望着那支手枪。市长:察哈纳西安夫人的豹跑掉了。它这会儿正在教堂里乱窜。所以得带上家伙。伊尔:那还用说。市长:我已经关照所有的男人,叫他们都带上武器。孩子们今天也将留在学校里。伊尔:(狐疑地)这是一件颇为费劲的事。市长:一场围猎活动。[总管上。总管:夫人,世界银行行长来了。他是刚刚从纽约乘飞机来的。克莱尔·察哈纳西安:我没有什么要跟他说的。他应该再飞回去。市长:你有什么心事?痛痛快快谈谈吧。伊尔:(不信任地)您在抽一种高级烟哪。市长:金黄色的佩格撒斯牌。伊尔:好贵啊。市长:值得。伊尔:市长先生以前抽的可是另一种牌子。市长:以前抽的是洛斯里五号。伊尔:那便宜多了。市长:那种烟太冲了。伊尔:领带也是新的?市长:缎子的。伊尔:鞋看起来也是新买的吧?市长:我让人从卡尔伯市买来的。真滑稽,你怎么知道的?伊尔:我就是为此而来的。市长:这跟你有什么相干?你脸色苍白,病了?伊尔:我在害怕。市长:你在害怕?伊尔:生活水平在提高呢。市长:你这话听起来真新鲜。要是那样我才高兴呢。伊尔:我要求当局保护。市长:哎,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伊尔:这个您市长先生是知道的。市长:你不信任我们?伊尔:十亿赏金是为了我的脑袋。市长:那你报警呀。伊尔:我已经去过警察局。市长:那你放心了吧。伊尔:警察局长的嘴巴里一颗新的金牙在闪闪发亮。市长:你忘了你是生活在居仑城,一个有着人道主义传统的城市。歌德曾在这里过过夜,勃拉姆斯在这里谱写过四重奏。我们不会辜负这些传统价值的。[一个男人(男丙)抱着一台打字机从台左上。男丙:这是新打字机,市长先生。是雷明顿牌的。市长:送到办公室。[男丙从台右下。市长:你不能这样对我们忘恩负义。如果你实在对我们居仑城信不过,那我只能为你感到遗憾了。没有想到你的这种虚无主义态度。我们毕竟生活在一个法制国家里嘛。[那两个瞎子手持细竿,手牵着手从台左上。瞎子俩:豹子跑了,豹子跑了!(蹦跳起来)听见了它在吼叫呢,听见了它在吼叫呢!(他们跳进了金使徒旅馆)到霍比和波比那儿去,到托比和洛比那尔去。(从后面中间下)伊尔:那么请你把那个女人逮起来吧。市长:出格,太出格了。伊尔:警察局长也是这么说的。市长:苍天在上,那位夫人并没有做过什么完全不合道理的事情,而你自己倒曾经收买过两个小子作伪证,使得一位姑娘吃尽苦头。伊尔:这一苦头给她带来几十个亿啊,市长先生。[沉默。市长:让我们说说心里话吧。伊尔:我正求之不得。市长:直截了当地说吧,就像你刚才所要求的,你没有要求逮捕那位夫人的道德权力,至于你当市长接班人的问题也不能成立了。很遗憾,我不得不这样告诉你。伊尔:正式的?市长:受各党派的委派而说的。伊尔:我明白。[他缓慢地走向左边的窗口,背对市长,呆呆地望着窗外。市长:我们拒绝夫人的建议,并不意味着我们原谅导致她提出这一建议的罪行。对于一个市长的职位来说,在道德人品方面是有一定要求的,而你已经不再符合这些要求了,这你必须明白。至于我们,今后仍将一如既往对你表示重视和友谊,这是不用说的。[洛比和托比又弄来一些花圈和鲜花从台左上,他们横穿舞台,走进金使徒旅馆。市长:最好是我们对整个事件保持沉默,我也已经请求大众媒体不要对这事件透露丝毫。伊尔:(转过身来)人们已经在装饰我的棺材了,市长!沉默对我来说实在太可怕了。市长:但那究竟是为什么呢,亲爱的伊尔?那件丑事我们已经替你掩盖住了,以便让人忘掉它,你应该感谢才是。伊尔:只要让我说话,我还是会有机会得救的。市长:这话可就太过分了!难道有谁会威胁你吗?伊尔:你们当中的一个市长:(站了起来)你在怀疑谁?给我指出名字来,我来调查这件事。铁面无私。伊尔:你们当中每一个人。市长:我以全城的名义抗议这种诽谤。伊尔:没有人想要杀死我,但是每一个人都希望有一个人来杀死我,于是总会有一个人那么干的。市长:你见鬼啦!伊尔:我看见墙上有一张图纸。是新的市府大楼吗?(他用手弹了弹那张图)市长:天哪,搞个设计图总可以的吧!伊尔:你们在利用我的死来做投机买卖了!市长:亲爱的汉子,如果我作为一个政治家连相信一个美好未来的权利都没有,要有,就是与犯罪有关,那我只好辞职了,这样你就可以放心了。伊尔:你们已经判处我死刑了。市长:伊尔先生!伊尔:(轻声地)这张图纸就是证明!它就是证明!克莱尔·察哈纳西安:奥纳西斯就要来了。这位王爷偕他的王后阿加一起来。第八丈夫:她叫阿里吧?克莱尔·察哈纳西安:整个里维埃拉大厅都挤满了人。第八丈夫:都是新闻记者?克莱尔·察哈纳西安:从世界各地来的记者。只要我在哪里举行婚礼,总有新闻界的人在场。他们需要我,我也需要他们。(她又拆开一封信)这是霍尔克伯爵寄来的。第八丈夫:哈卜西,这是我俩第一次共进早餐,难道你非得在这时候念你昔日丈夫们的信?克莱尔·察哈纳西安:我要随时对他们的行动一目了然。第八丈夫:(痛苦地)我确实也有我的种种问题啊。(他站起来,呆呆地望着下面的小城)克莱尔·察哈纳西安:你的波尔歇㈣不行啦?第八丈夫:这么一个小城看着真让人压抑。现在可好了:菩提树沙沙作响,鸟儿雀跃歌唱,喷泉水花四射。但这一切半个小时前就这样了。现在一切平安无事:大自然也好,这里的老百姓也好,都没有发生什么。一切显得更深沉、更安宁,无忧无虑,舒心适意。没有伟业,也没有悲剧。缺乏一个伟大时代的精神气氛。[牧师从台左上,他倒背着一支枪,在先前警察坐过的桌子上铺上一块有黑十字的桌布,把枪支靠在旅馆的墙上。教堂执事帮助他把法衣穿上。暗转。牧师:进来吧,伊尔,走进圣器室来吧。[伊尔从左边上。牧师:这里光线暗,不过凉快。伊尔:我不想打扰您,牧师先生。牧师:教堂的大门对每个人都是敞开的。(他察觉到伊尔的目光正落在那支枪上)你不要看到这支武器感到惊奇。察哈纳西安夫人的那只黑豹跑出来了。它刚才爬上了阁楼,而后闯金了康拉德魏勒的树林,而现在又在彼得家的仓库里。伊尔:我在寻求帮助。牧师:因为什么?伊尔:我害怕。牧师:害怕?怕谁?伊尔:怕大家。牧师:你怕大家会杀死你,伊尔?伊尔:他们像追捕一只野兽那样追捕我。牧师:你不应该害怕人,而应该害怕上帝;你不应该害怕肉体的死亡,而应该害怕灵魂的死亡。执事,来把我法衣背后的纽扣扣上。[居仑人慢慢走上舞台,走在前面的是警察,而后是市长、那四个男人、画家、教师,他们围成半圆形,个个手持枪支在搜寻;扣紧扳机,四处张望。伊尔:这涉及到我的性命。牧师:涉及到你永恒的性命。伊尔:大家的生活水平在突然提高呢。牧师:那是你的良心作怪。伊尔:个个都喜气洋洋,姑娘们打扮的漂漂亮亮,小伙子们穿上了花花绿绿的衬衫,全城都在准备庆祝对我的谋杀。我都快吓死了。牧师:你所经历的这些是积极的,都是积极的。伊尔:那是地狱啊。牧师:地狱就在你自己身上。你年龄比我大,并以为了解人,但你仅仅了解你自己。许多年以前,由于你为了金钱而背叛了一位姑娘,所以你以为现在人们也是为了金钱而背叛你。你这是以己之心,度人之腹。这是很自然的。我们恐惧的根源就在我们自己的心中,就在我们自己的罪孽里。假如你认识到这一点,你就能战胜那折磨你的东西,你就会获得战胜这种烦恼的武器。伊尔:西美托弗尔家已经买了一台洗衣机。牧师:你别多管闲事。伊尔:是赊来的。牧师:你应该关心的是你自己灵魂的不朽。伊尔:施托克尔家买了一台电视机。牧师:你还是想上帝祷告吧。执事,我的腰带。[执事给牧师系上腰带。牧师:检点一下你的良心,好好忏悔吧,免得世人一再弄得你惶惶不可终日。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们不可能有别的办法。[沉默。那些持枪的人又不见了。舞台边缘留下许多影子。火警钟开始鸣叫起来。牧师:好,伊尔,我现在得办事去了,去给人举行洗礼仪式。把《圣经》拿来,执事,还有《祈祷书》和《圣诗本》。婴儿一开始哭叫,我们就得把他挪到安全的地方,挪到照亮我们这个世界的唯一亮光下。[警钟再次开始响起来。伊尔:钟声又响了?牧师:声音很美妙,不是吗?洪亮而有力。积极的,完全是积极的。伊尔:(喊叫起来)你也这么说,牧师,你也这么说!牧师:(冲向伊尔,两手抓住他)逃跑吧!我们是软弱的,不管我们是基督徒还是异教徒,我们都是软弱的。快逃吧!钟声正在居仑鸣叫,这是背叛的钟声啊。快逃吧!你不要留在这里,免得我们受诱惑。[两声枪响。伊尔倒在地上。牧师蹲在他的身旁。牧师:逃吧,快逃吧! [伊尔站起来,拿起牧师的枪,从舞台左边下。克莱尔·察哈纳西安:波比,有人在放枪。总管:是有人放枪,夫人。克莱尔·察哈纳西安:为何放枪?总管:那只黑豹跑掉了。克莱尔·察哈纳西安:打中它了吧?总管:打死了,它躺在伊尔的店门口呢。克莱尔·察哈纳西安:可怜的小畜生。罗比,来一首丧礼进行曲吧。[吉他演奏丧礼进行曲。总管:夫人,居仑人正集合起来,向您表达他们的哀悼。克莱尔·察哈纳西安:这是他们的本分。 [总管下。教员领着人员混杂的歌队从右侧上。教员:尊敬的夫人。克莱尔·察哈纳西安:什么事,居仑的老师?教员:我们从巨大的险境中得救了。但假如我们也想轻松地舒口气的话,那么我们还得抱怨一只如此宝贵的珍稀动物之死。凡是有人呆的地方,动物世界将更可怜,我们绝不能忽视这一可悲的两难处境。因此我们想合唱一支圣歌。一支丧礼颂歌,夫人,是亨利希·舒茨谱的曲。[教员开始指挥。伊尔持枪从右侧上。伊尔:停![居仑人惊愕地鸦雀无声了。伊尔:这叫什么丧礼歌!为什么你们唱这样的丧礼歌?教员:不过伊尔先生,鉴于黑豹之死——伊尔:你们唱这支歌是针对我的死,是要我死!市长:伊尔先生,我恳求你别这样。伊尔:你们给我滚开,滚回你们的家去吧![居仑人悄悄溜走。克莱尔·察哈纳西安:霍比,把你的波尔歇车开出去蹓蹓吧。第八丈夫:那就上车吧——克莱尔·察哈纳西安:走![丈夫下。伊尔:克拉拉!克莱尔·察哈纳西安:阿尔弗雷德!你干嘛跟这些小人们嚷嚷?伊尔:我害怕,克拉拉。克莱尔·察哈纳西安:但你还是客气的。我不喜欢这永久性的合唱。还在学校时它就让我痛恨。你还记得吗,阿尔弗雷德,每当混声合唱队和喇叭队在市府大楼广场上练习时,我们俩就往康德拉村的树林里跑?伊尔:克拉拉,你说说看,你所演的这出喜剧,你所要求的这一切不是真的吧?你说呀!克莱尔·察哈纳西安:多难得呀,阿尔弗雷德,这些回忆。当我们第一次相件见时,那时我也在一座阳台上。那是个秋天的夜晚,也像现在这样,空气纹丝不动,只是在市公园的树林里时不时有一两声窸唆,现在也许仍然这样,但是最近这段时间我老是感到冷。那时你站在那里,总是朝上望着我。我感到窘困,不知怎样才好。我想走进黑暗的房间里,但走不进去。伊尔:我现在绝望了。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我警告你,克拉拉,如果你现在不说,这一切仅仅是个玩笑,一个残酷的玩笑。(他把枪对准她)克莱尔·察哈纳西安:而你那时却不往前走了,站在下面的马路上。你呆呆地朝上面看着我,脸色几乎很阴沉,几乎要生气,好像要得罪于我。然而你的眼睛里却充满了爱。[伊尔让枪垂下来。克莱尔·察哈纳西安:还有两个小子站在你旁边,柯比和罗比。他们在作鬼脸,因为他们看到你怎样两眼朝上盯着我不放。后来我离开阳台,下楼走到你身边。你没有问候我,你一句话也没有跟我说,但是你握住了我的手。我们就这样走出了小城,走进田野,而柯比和罗比就像两只狗一直尾随在我们后面。后来你从地上拣起了石头向他们掷去,他们号叫着跑回城里了,于是只剩下了我们俩。[总管从台前右侧上。克莱尔·察哈纳西安:领我进我的房间,波比。我得向你口授,最终得汇十个亿过来。[她由总管领进房间。[柯比和罗比怪模怪样地从后边跳进来。二人:那只黑豹已经死了,那只黑豹已经死了。[阳台不见了。教堂钟声。舞台又像第一幕开头那样。火车站。只是原来贴在墙上的列车时刻表换成新的了,撕不下来了。同一面墙上还贴着一张醒目的大广告,上面画着一个光芒四射的黄色的太阳:去南方旅行。远一点:去上阿默尔高观看耶稣受难剧。从背景的房屋之间可以看到机台起重机,还有就个新的屋顶。一列正在经过的特别快车发出雷鸣般的隆隆声。车站站长在站前向它立正敬礼。伊尔手提一只小箱子东张西望,从后面上。慢慢地,突然似地从四面八方加进来居仑人。伊尔犹豫着,停了下来。市长:你好,伊尔。众:你好!伊尔:(犹疑地)你好。教员:提着箱子上什么地方去呀?众:上什么地方去呀?伊尔:去火车站。市长:我们陪您去!甲:我们陪您去!乙:我们陪您去![居仑人越来越多。伊尔:你们这可不必,真的不必。不值得这样。市长:您出门去,伊尔?伊尔:我出门去。警察:去哪里呀?伊尔:我不知道。去卡尔伯城,然后继续往前走——教员:哦——然后再往前走。伊尔:最好去澳大利亚。我总有办法弄到盘缠的。(他又向车站走去)男丙:去澳大利亚!男丁:去澳大利亚!画家:为什么去澳大利亚呢?伊尔:(窘困地)你总不能老呆在一个地方——年复一年,老也不动。[他开始跑起来,到达车站。其他人不慌不忙地跟在他后面,最后把他围上。市长:移居到澳大利亚去,这实在太可笑了。医生:这对您可是没有比这更危险的了。教员:那两个小阉人有一个原来就是去了澳大利亚的。警察:对您来说这里最安全。众:这里最安全,这里最安全![伊尔像一个被围的野兽惊恐地环视四周。伊尔:(轻声地)我已经给卡菲根的行政长官写过信。市长:嗯,怎么样?伊尔:没有答复。教员:您这样疑神疑鬼,真实难以理解。医生:没有人想要弄死您。众:没有人,没有人。伊尔:邮局没有把我的信发出去。画家:不可能。市长:邮政局长是市议员。教员:他是个有身份的人。男甲:他是个有身份的人。男乙:他是个有身份的人。伊尔:这儿,请看这张广告:去南方旅游。医生:那又怎么啦?伊尔:去上阿默尔高观看激动人心的欢乐剧。教员:那又怎么啦?伊尔:人们都在盖房子。市长:那又怎么啦?伊尔:你们变得越来越阔啦,日子越来越美啦。众:那又怎么啦?[钟声。教员:您瞧瞧,大家对您多好。市长:整个城市都来为你送行了。男丙:整个城市!男丁:整个城市!伊尔:我没有请求你们来。甲乙:我们是来向您告别的呀。市长:都是老朋友嘛。众:都是老朋友嘛!都是老朋友嘛![火车开动声。站长拿着一块红牌,列车员从左边上,他好像刚从火车上跳下来似的。列车员:(拉长声音喊叫)居仑车站!市长:您要上的车到了。众:您的车到了!您的车到了!市长:好,祝您一路顺风,伊尔。众:一路顺风,一路顺风!医生:祝您身体健康,生活幸福!众:祝您身体健康,生活幸福![居仑人围住了伊尔。市长:时间到了,快登上去卡尔伯城的慢车吧,愿上帝保佑您。警察:祝您在澳大利亚万事如意!众:万事如意,万事如意![伊尔一动不动地站着,呆呆地望着他的众乡亲们。伊尔:(轻声地)你们为什么都上这儿来呢?警察;您还想怎样?车站站长:上车!伊尔:你们为什么都围着我?市长:我们根本就没有围着您嘛。伊尔:让我走!教员:但我们并没有不让你走呀。众:我们没有不让你走,我们没有不让你走!伊尔:你们总会有一个人把我拉住的。警察:胡说。您只要一上车,就知道您是不是在胡说。伊尔:你们都给我走开![没有一个人动一动,有几个人站在那里,把双手插进裤兜里。市长:我真不知道您究竟想干什么。您得赶紧走了,快上车吧。伊尔:统统走开!教员:您的害怕简直可笑。[伊尔的双膝跪了下去。伊尔:你们为什么这样紧紧围着我?医生:这个人疯了。伊尔:你们想要拉住我。市长:那您上车吧!众:那您上车吧!那您上车吧![沉默。伊尔:(轻声地)要是我上车,你们中准有一个人会拽住我。众:(毫不含糊)没有人会拽住您!没有人会拽住您!伊尔:我知道你们会这样做的。警察:马上就要开车了。教员:您就上车吧,我的好人。伊尔:我知道的!准会有人要拽住我的!准会有人要拽住我的!站长:开车![他举起红牌子,列车员作跳上火车状,而被团团围住的伊尔则双手捂着脸,完全瘫了下去。警察:您瞧瞧,他精神完全崩溃了![若伊尔倒在地上,大家渐渐想台后走去,直至完全消失。伊尔:我完了!第三幕[彼得家的仓房。克莱尔·察哈纳西安身穿白色结婚礼服,戴着面纱等等,坐在台左的轿子里一动不动。再往左是一个楼梯,梯后面是一辆运草车和旧马车。旁边是干草,中间是一个小木桶。梁柱上挂着一些破布片和一些塞满东西的口袋。上方布满大张的蜘蛛网。总管从台后上。总管:医生和教师来了。克莱尔·察哈纳西安:让他们进来吧。[医生和教师上,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走,好不容易找到了亿万女富翁。两人穿着笔挺、阔绰的服装,堪称衣冠楚楚。医生、教师:夫人。克莱尔·察哈纳西安:(举起长柄眼镜仔细打量着他们)看上去你们身上有些灰尘,先生们。[两人用手拍打灰尘。教师:请原谅,我们刚才不得不从一辆马车上爬了过来。克莱尔·察哈纳西安:我躲进彼得家的仓库里了。我需要安静。刚才在居仑教堂里举行婚礼把我累得够呛。我毕竟不再是青春少女了。你们就坐在木桶上吧。教师:谢谢。[他坐下。医生仍站着。克莱尔·察哈纳西安:这里闷热。要闷死人了。但我喜欢这个仓库,喜欢闻这里的干草、青草和车轴润滑油的气味。它们使我想起过去。这些农具、粪叉、旧马车、散架了的草车在我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教师:一个令人沉思的地方。(他檫汗)克莱尔·察哈纳西安:牧师发表激动人心的布道演说。教师:《哥林多前书》第十三章。克莱尔·察哈纳西安:教师先生,你带领的那支混声合唱队也表演得很出色,听起来气势非凡。教师:那是巴赫的曲子,选自他的《马太受难曲》。我一直还记得清清楚楚,出席的人多是高层人士,金融界的、电影界的……都是大款和大腕。克莱尔·察哈纳西安:这些大款大腕都乘他们的卡迪拉克小卧车赶回首都参加婚宴去了。教师:我们不想没有必要地占用您太多宝贵的时间,免得让您的夫君等您等得不耐烦。克莱尔·察哈纳西安: 你说的是霍比?我已让他乘他的波尔歇小卧车回盖瑟尔加斯泰克去了。医生:(大惑不解地)回盖瑟尔加斯泰克去了?克莱尔·察哈纳西安:我的律师们已经为我们办好了离婚手续。教师:可是夫人,您请来的那许多宾客怎么办呢?克莱尔·察哈纳西安:他们都习惯了。这在我的婚姻史上时间还不是最短的。我和伊斯梅尔勋爵结婚的时间比这还要短呢。你们到这儿来有什么事?教师:我们来这儿是为伊尔先生的事。克莱尔·察哈纳西安:哦,他已经死了吗?教师:我们西方人毕竟有我们西方人的原则呀。克莱尔·察哈纳西安:那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呢?教师:千不该万不该,我们居仑人已经置办了许多东西。医生:数量还相当大呢。[两人檫汗。克莱尔·察哈纳西安:都是赊帐的?教师:毫无办法还账。克莱尔·察哈纳西安:原则都不顾了?教师:我们毕竟还是人嘛。医生:我们现在必须偿还我们的债务。克莱尔·察哈纳西安:你们知道该怎么办。教师:(鼓起勇气)察哈纳西安夫人,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吧。请您设身处地想一想我们的悲惨处境吧。二十年来我们一直在这个贫穷的小镇培植人道的嫩苗,我们的医生坐着他那辆老旧的奔驰车四处奔忙,为那些结核病和软骨病患者治疗。我们何苦要这样牺牲自己?是为了钱吗?很难这样说。我们的薪水少得可怜,卡尔伯城市立文科中学送来了聘书,我干干脆脆地拒绝了;埃尔兰根大学要聘我们的医生去任教,他也与我同样对待。这是纯粹出于我们对居仑城的同胞之爱吗?要是这样说也未免夸大。不,我们,以及与我们一起的这个小城里所有的人,之所以年年岁岁坚守在这里,不愿离开,就是因为大家都怀着一个希望,希望居仑城能重放光彩,恢复昔日的繁荣,使我们的故土所蕴藏的丰富的宝藏能够得到充分的开发。在皮肯里德山谷的下面埋藏着石油,在康拉德村的树林底下蕴蓄着砂矿。我们并不穷,夫人,只是被遗忘了。我们需要的是贷款、信任和订单,有了这些,我们的经济和文化就会欣欣向荣。居仑城是有不少东西可以提供的:阳光广场冶炼厂就是一个。医生:伯克曼公司。教师:几家瓦格纳工厂。请您把它们买下来吧,把他们重新整顿一番,居仑城就会重新繁荣起来。只要精心策划,投入一个亿,就会稳稳当当获得利润,而不会白白浪费十个亿。克莱尔·察哈纳西安:我这里还有二十亿呢。教师:请不要让我们一生的奋斗最后落空。我们到这儿来不是为请求施舍的,我们是为了跟您谈一笔交易而来的。克莱尔·察哈纳西安:好啊。如果是谈一笔交易,那倒不坏。教师:夫人!我就知道您是不会让我们倒霉的。克莱尔·察哈纳西安:只是那交易没法谈了。我不能买下阳光广场冶炼厂,因为它已经是属于我的了。教师:属于您的了?医生;那伯克曼公司呢?教师:还有那几家瓦格纳工厂呢?克莱尔·察哈纳西安:它们都是属于我的了。包括所有的工厂以及皮肯里德山谷,彼得家的仓房,以至整个小城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房屋统统归于我的名下了。我让我的经纪人把那 一大堆破烂全给包圆儿了,把所有的工厂都关闭了。你们的希望不过是一种妄想,你们的坚韧精神是毫无意义的,你们的自我牺牲精神表明你们的愚蠢,你们整个一生都白过了。[沉默。医生: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克莱尔·察哈纳西安:想当年那是个冬天,我离开了这个小城,穿着水手式的女生服,梳着两条红辫子,挺着快要生产的大肚子,居仑人全都在我背后做着鬼脸讥笑我。我浑身哆嗦着作在开往汉堡的慢车里,透过窗上的冰花看着彼得家仓房的轮廓渐渐消失,这时我发誓说,有朝一日我要回来的。现在我回来了。现在,条件得由我来决定,交易由我来拍板。(大声)洛比,托比,回金使徒旅馆去,我的第九任丈夫带着他的书籍和手稿很快就要到了。[那两个粗汉走出背景,抬起了轿子。教师:察哈纳西安夫人!您是一个在爱情上受到过伤害的女人。您的要求绝对公正。您在我面前就像古代那位女英雄——美狄亚。然而由于我们非常理解您,因此您给了我们勇气,敢于向您提出更多的要求:请您抛弃这种要不得的复仇思想,不要把我们弄得无路可走,求您帮帮这些贫穷、软弱但秉性正直的人们,让他们能够过一种体面的生活,求您发扬您的纯洁的人性吧!克莱尔·察哈纳西安:人性,先生们,这是为一个女百万富翁的钱袋而存在的。我正用我的金钱势力安排世界秩序。这个世界曾经把我变成一个娼妓,现在我要把整个世界变成一个妓院。谁想一起跳舞,而又付不起钱,那就得忍着。你们想要跳舞,惟一的办法是付钱,而我就正在付钱。我要居仑城搞一起谋杀,要它拿一具尸体来换取全城的繁荣。走吧,你们两个人。(她被抬着从背景下)医生:上帝,我们该怎么办呢?教师:我们凭良心办,尼斯林大夫。[伊尔的店铺设在台前右侧。新的招牌。新的闪闪发光的柜台,新的钱箱,更高档的货品。每当有人走进那扇假设的门的时候,门铃就发出洪亮的响声。伊尔太太站在柜台后面。男甲,一个正发迹的屠户从台左上;他的新围裙上溅了些血迹。男甲:那仪式就像过节。全居仑城人都挤在教堂前的广场上看热闹。伊尔太太:小克莱尔那些日子吃够了苦头,现在也该她享这个福了。男甲:那些女傧相打扮得就像电影明星,都挺着那么一对大乳房。伊尔太太:现在就时兴这个。男甲:来包烟。伊尔太太:要格林牌吗?男甲:骆驼牌。还要一把斧头。伊尔太太:一把屠宰斧?男甲:没错儿。伊尔太太:给,霍夫鲍尔先生。男甲:好像样的货色啊。伊尔太太:生意好吗?男甲:增添人手了。伊尔太太:下月一号我们也要雇人了。[男甲把斧子拿在手上。男乙—— 一个受过训练的商人上。伊尔太太:您好,黑尔梅斯贝格先生。[路伊丝小姐衣着讲究地从台上走过。男甲:她整天想入非非,以至把自己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伊尔太太:无耻。男甲:来瓶止痛片。昨天晚上在施托克尔家吃喜酒。[伊尔太太递给男甲一杯水和药物。男甲:到处是新闻记者。男乙:他们在满城探听消息。男甲:也会上这儿来。伊尔太太:我们都是些普通人,霍夫鲍曼先生。在我们这儿他们什么也得不到。男乙:他们对什么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男甲:方才他们还采访牧师了呢。男乙:他们会保持沉默的,他对我们穷人从来都有一颗同情心,彻斯特费尔德牧师。伊尔太太:记账?男甲:记账。您男人呢,伊尔太太?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伊尔太太:在楼上呢。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好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