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奇趣》

《宇宙奇趣》《宇宙奇趣》是创造力的高度发挥,它独特的,引人入胜的宗旨是将宇宙进化的理论转变成故事,并从数学公式和单细胞生物中创造角色。 叙述者Qfwfq在没有声音没有时间的真空里度过了他的童年;在宇宙大爆炸的火焰中,他玩弄象弹子一样的氢原子,骑在银河上,满天的追着他的朋友 Pfwfp。后来,作为新诞生的地球上的一个青年,他有了同Ayl, Lll,和Vhd Vhd夫人的羞涩的初恋;当一架梯子出现在他梦里的时候,他顺着它爬到了月亮上;他观察地球上的洪水,以及由此形成的地球大气的第一道色彩;作为一个有冒险精神的年轻脊椎动物,他从海里移民到陆地上;作为一条最后的孤独的恐龙,他漫步在荒芜寂静的高原上,拼命的寻找自己的归属。最让人惊奇的是,Qfwfq 回忆他还是软体动物的情景,那时他还在进化中,没有眼睛,可是他的样子却让所有的眼睛都睁开了。这些数学和诗化的想象力结合的结果让人无比兴奋。但更深的含义是,无限的时间和空间成为了一个有限生命的瞬间记忆,读者由此一瞥人作为复杂巨大宇宙的一份子的极端渺小。Einaudi出版社1965年第一版,Harcourt, Brace & World出版社1968年英语第一版,William Weaver翻译。打赌应用于宇宙历史的控制论的逻辑表明,银河系、太阳系、地球串无论如何不能不产生细胞生命。按照控制论,宇宙是通过一系叫正反方面的反馈形成的,经过集中原始云中氢的重力,然后是核向力量和与前者平衡的离心力量的作用。由于已经使进程起动,究只能沿着连锁反馈的逻辑前进了。“是的,可最初人们还不知道,”QFWFQ说,“或者说,一个人可以预见,也是凭感觉猜中的。我可不是吹牛,从一开始我就打赌说会有宇宙,我说对了,而且就宇宙将是怎样的这点我也从(K)yK这个最老资格的家伙那里赢了很多钱。”我们开始打赌时,还没有任何可以凭借来预见的事物,只有一些粒子在游动,一些电子东一个西一个地分散着,质子上上下下各自为政。我不知道感觉到了什么,不知道天气在如何变化(实际上我有些冷了),就说:“我们打赌,今天会有原子!”老(K)yK说:“拜托了!原子?!我敢赌绝不会的!你要什么,我给什么!”我说:“你连X也肯赌吗?”他说:“X升到N。”他话音未落,每个质子都抓住了周围的一个电子,旋转了起来,一个氢的巨大云团在太空中正在凝结。“你看见了吗?都是原子!”“那些是原子,哇!真好家伙呀!”(K)yK这么说,因为他有不想认输总要找碴的坏习惯。我和他经常打赌,因为一则实在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二来惟一证明我的存在的方式就是与他打赌,就像惟一证明他的存在的方式就是与我打赌一样。我们对发生或不发生的事物打赌,赌的题目实在无限之多,反正直到那时还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由于连我们都不知道,怎样去想像事件是否会发生,我们就采用约定的方法:事件A,事件B,事件C,等等,以便加以区别。或者说,由于那时还没有字母表或其他约定顺序系列的符号,在为将要发生的事物打赌前,我们还得为约定顺序系列的符号如何出现而打赌,再把它与可能发生的事件挂钩,以便对我们仍然一无所知的事件区分清楚。至于赌注,谁也不知其为何物,因为还没有可以当做赌注的东西;于是我们就凭口而论,各自记住赢的赌数,等到最后再算账。所有这些运算极为复杂,因为那时还没有数字,想运算连数字的概念也没有,反正是没有什么能与什么分得开。这种情况在原始银河系开始凝聚成原始星辰时有了变化,我当时立刻明白会有怎样的结局:温度不断上升,就说:“现在要点着了。”“瞎说!”老人反驳着。“我们打赌吗?”我问。“随你便。”他说。噗!黑暗中出现了许许多多炽热的大火球,火球在宇宙中散开。“嗳,点着也不意味着那个……”(K)yK又开始他那一套咬文嚼字的把戏。不过我有我的办法让他沉默:“是吗?那么依你看意味着什么?”他默不作声了,可以想像他的样子:一个词刚刚有了一种涵义,他想像不出这个词还会有别的涵义!(K)yK和我一起待了一些时候,他是够烦人的那类,没有“资源”,没有任何可讲述的事。我呢,说来也没有,值得讲述的事情还都没有发生,至少当时对于我们来说也无从可谈。惟一的事就是想像,甚至是对假设的可能加以假设。现在,在假设的假设中,我比他想像力丰富,这既有利又有弊:他可以对最冒风险的事件打赌’,这样赌赢的可能性就可说是彼此彼此了。我一般是针对某事件要发生的可能性打赌,他则几乎总是从反面赌,我这么说(K)yK,是因为他对现实持静态看法,而当时静态与动态没有现在这样分明的区别,至少要非常注意去捕捉其区别。比如星星在变大,我问:“大了多少?”这是为了把预测引导向数字方面,因为这样他没有什么好讨便宜的。那时数字还只有两个:e和pi,他目测后概算了一下,回答说:“增加了e,增加到ti。”好狡猾!所有人都能达到他这个水平!可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明白:“我们打赌,到一定点它就停下来了。”“赌吧。那么该什么时候停下来呢?”反正我无论如何都只能硬顶住,就来了一句:“pi。”老头瞠目结舌,无言以对。从那时起,我们就以e和pi为基础打赌。“pi。”他看着黑暗中的点点星光喊道,可是应该是e。我们打赌明摆着是为了开心,因为要挣钱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收效的。在元素开始形成之时,我们对最稀有元素的原子进行估价,我在这个问题上犯了个错误:我看到最稀有的元素是锝,就拿锝来赌,指望能赢他,能有进款:积累锝的资本。可我没有料到,它是一个不稳定的元素,都变成了射线,因此又得从零开始。我当然有失误的时候,不过我却能因此获益:我可以提出更冒险的赌题。“现在出来了一个铋的同位素!”我看到在一个超级新星的慢火加热中劈劈啪啪爆发出来的新元素,就赶紧说,“我们打赌吧!”其实,这是一个好好的钸原子!在这种情况下,(K)yK拿出讥讽的架子,好像他胜利在握,其实这不过是我走的一步险棋,让他先得一个便宜罢了。实际上,越往前发展,我越理解了内在机制,对于每个新现象,在经过起初的吃力阶段后,我都能使我的预料是深思熟虑的,银河系的一个星系与另一个星系之间相距上百万光年,既不更多,也不更少,这点我比他掌握得早,以至过了一段时间对于我都变得过分容易,没有意思了。于是,我从已经掌握的数据出发,试着在头脑中推论出其他数据,再从其他数据出发,直到提出表面上与我们正在讨论的数据毫无关系的可能。我直接提出结论,不谈推理过程。比如,我们正就银河系螺旋运行的弧度进行预测,我却突然说:“你听着,(K)yK,依你看,亚述人会侵略美索布达米亚吗?”他呆住了,“什么?什么时候?”我急速地运算了一下,向他报了个日期,当然既五年也无世纪,因为那时的时间计量单位还没有达到那种类型的规模,所以要讲一个准确的时间就得求助于一个复杂到写满整个黑板的公式。“你怎么知道的?”“很快。(K)yK,他们侵略吗?我认为会的,你说呢?行了,别拖拖拉拉不表态呀!”我们还是在无边无际的空中,有一些零零星星的氢原子围绕着最初的星系旋转。我需要极其复杂的推论才能预料出布满人马、弓箭和军号的美索布达米亚平原,但是由于没有别的事好做,这也办得到。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老头子总是说“不”,倒不是他以为亚述人不会出现,而只是简简单单地因为当时还没有亚述国和美索布达米亚,没有地球,也没有人类。当然,这些是属于远期预料的打赌,不像有些事情能很快就知道结局。“你看,那边的太阳的圆周是椭圆形的?很快又要形成新的星球了,你说,一颗星球离另一星球的运行轨道有多远?”我刚开口,想说在八亿到九亿之间,不,在六亿到七亿年之间,星球们就已经沿着各自的轨道运行起来,不更窄,也不更宽。我最满意的是我们对为什么、在什么时候打过的赌都能在头脑中记忆犹新地保持几十亿年,而且还记得期限最短的赌题和数字(那时整个数字时代已经开始,使得事情更复杂了一些),还要记得谁赢谁输了哪些,以及各自的赌金总额(我的积分不断上升,老头却负债累累)。除此以外,还要绞尽脑汁想出新的赌题,在推理的链锁上越来越远地找命题。“一九二六年二月八日,在维切利省的圣迪亚市,加里波第路十八号,你听见没有?下午五点四十五分,二十二岁的朱赛皮娜·本索狄小姐从家里出来,她向右还是向左走呢?”“这个……”(K)yK说不出来。“喂,快点!我说她向右。”穿过被星系运行划破的尘埃云,我已经看到了圣迪亚市街道上薄雾初起,路灯刚刚点亮,勉强照到雪下的人行线,照到朱赛皮娜·本索狄小姐瘦小的身影消失在街拐角。 对于天体发生的事,我已经不再打赌,静等随着我的预言逐个应验而坐收(K)yK当初下的赌金。但是,我爱冒险的兴趣使我要对每件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做出预见,无数事件接踵而来,直到那些最没有把握的区区小事。我开始把容易计算的近期事件与要求复杂运算的远期事件结合预测。“很快的,你看见星球怎么在凝聚吗?说说看,大气层会是什么样子的?水星、金星、地球、火星都是什么洋子的?说呀!快表态!还有,反正你在跟我思路走,给我算算印度半岛在英国统治时期的人口指数是多少。你想什么呢?快点说呀!”我钻进一条路,或一个小孔,里面的事件密度倍增,可以随意抓住一大把再抛到对手面前,’而他从未假设过这些时间的存在与事件的发生。有一次,我几乎是漫不经心地发问,“皇家马德里队在半决赛时踢主场,谁赢了?”瞬息之内,我明白这种显得是偶然乱凑起来的言语使我触及了一个符号的新领域,它能够表现无穷的严密而又模糊的现实,它将能用来改变现实的单调性,也许是向着未来的奔跑,而我就是首先预料到并且期待这种奔跑的人。我想通过时间和空间把这些符号的组合变成许多小碎片,使之溶于一种看不见的三角形的几何图案,像在球场上白线之内运动着的足球出界后,再折回银河系闪光的旋涡星团,辨认清那些在远处和夜间都根本看不清的球员们胸前背后的号码。我现在已经进入了这个新领域,拿出以前赢得的一切资本当赌注。谁能阻止我呢?老头不肯相信的态度只能促使我冒险——这是一种小小的满足感——因为我已经最先发现了这点。(K)yK没有意识到幸运正在转向他那边,而我已经在数他会笑多少次,这在当初是很少有的,现在其频率却在增长。“QFWFQ,你看,阿门赫泰四世法老没有儿子!我赢了!”“QFWFQ,你看,庞培打不过凯撒,不行了吧!我早就说嘛!”而我是要把我的运算进行到底的,我没有忽略任何细节,就算回头再重来一遍,我也还会像原来一样下赌。“QPWFQ,在查士丁尼皇帝时期,从中国和君士坦丁堡引进了蚕,而不是火药!还说我糊涂吗?” “不,是你赢了。” 当然,我继续对难以捉摸的事情进行预测,而且做得很多。现在我不可能撤退,不可能自我更正。再说,更正什么?以什么为基础更正?“那么,巴尔扎克在《破灭的幻想》结尾没有让主人公自杀,”他用一种刚刚开始获胜的胜利者的小声音说,“而是让他被卡洛斯·海莱拉给救了。你知道吗?在《高老头》里就有过类似的描写。QFWFQ,我们的账算到哪里了?”.我的优势在下跌。我当初把赢了的数额兑换成贵重货币存在瑞士银行,但当时不得不连连提取巨款以支付输了的赌金。我也赢了一些,甚至是大额的,但情况变了,我获得那些胜利是全凭偶然的,也不能保证胜利之后不再出现运算失误造成的失败。那时候,需要一个查询作品的图书馆,需要订阅专门的杂志,还有运算的仪器设备。总之,正如众所周知,有一个研究基金会给我们的研究提供了资助。当然,我们的打赌都是彼此之间无邪的游戏,没有任何人怀疑有人卷入这些巨额费用。我们靠自己的研究月刊《电子预测中心》来维持生活,此外,还有给(K)yK的元老津贴,这是他凭连一个手指也不能动弹的样子得来的(他不爱动的毛病日趋严重,像个瘫痪病人似的坐在轮椅上),这个元老之称是随便得来的,跟他的年迈毫不相干,否则至少我也会有和他平等的权利,只是我不计较罢了。我们到了这种状况:(K)yK元老在他的小楼的柱廊上,坐在轮椅里,腿上铺满早上邮局送来的世界各地的报纸,大声叫得整个校园都听得见:“QFWFQ,土耳其和日本之间今天没有签定原子协议,连谈判也没有开始,你看见了吧!”“QFWFQ,特米尼·伊梅莱塞因杀妻之罪判了三年,跟我当初说的一样,不是终身监禁!”他晃动着报纸页张得意地炫耀,那白纸黑字真像当年形成星系时太空的样子,挤满了四周空旷的孤立的星球,既无目的又无意义。我想,那时多么美好啊!通过那片空虚,我能划出直线和抛物线,猜测出时间与空间的准确交点,在那些点上将要发生的事件,显得那么光彩夺目,无可争议。而现在,事件接连不断,就像水泥在杂乱交错的模具里浇注;就像重叠套印,虽然词句依稀可辨,却无法理解其本意;就像一种没有方向和形式的事件之混沌面团,把任何逻辑推理都给包围、挤压、沉浸得无法显现。“QFWFQ,你知道吗?今天华尔街收盘价下跌了百分之二,而不是百分之九!你看,卡西亚路上滥建的楼房是十二层的,而不是九层的!内阿克四世比郎詹穆士赢了两个长度!我们的账记了多少啦,QFWFQ?”水族舅姥爷在石炭纪第一批离开水生生活走上陆地的脊椎动物源于骨质肺鱼,它们的鳍可以在身体下面转动,在地上能当爪子使用。“很清楚,水生时代现在已经过去了,”QFWFQ回忆着,“那些从事重大进步事业的动物越来越多,每个家庭都有成员走向陆地,所有人都在谈论陆地上的所作所为,都在呼唤自己的亲人。现在,没有家长能拉得住年轻的鱼儿,它们在水边泥岸上拍打着鳍,试着看能否像成功者那样当爪子用。然而,正是那个时代;我们相互之间的差别更加突出:有的家在陆地上生活了几代,家里的年轻一代炫耀自己不再是两栖类,甚至几乎成为爬行类动物;有的则继续是鱼类,甚至变得比任何鱼都更鱼。”我们这一家,以爷爷为首,全都在海滩上爬行,好像就未曾有过其他爱好。倘若没有舅姥爷N’ba N’ga坚持,我们与水族世界的接触恐怕早就断了。不错,我们有一位舅姥爷,就是我姥姥的哥哥,是泥盆纪的腔棘鱼类(生活在淡水中,后来姥姥的表兄弟们都留在那个地方。不过我不想多谈那些亲戚,反正没有人能延续下来)。这个舅姥爷住在某个混浊的浅水区,在原始球果树根之间游动。我的所有长辈都出生在那片泻湖的分支里。他从不离开那里一步:在任何季节,只要钻进植物更稠密的地方,就可以感到不是沉浸在水下,我们能看到他在离水面不远处喘息发出的一串串气泡。跟所有到了那把年纪的鱼一样,泥云刮过他的尖鳃,他总是习惯在那里寻觅什么。“舅姥爷N’ba N’ga!我们来看您了!您在等我们吗?”我们喊着,用爪子和尾巴拍打着水面,以便引起他的注意。“我们给您带来些自己养大的虫子,N’ba N’ga舅姥爷!您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蟑螂吧?尝尝,您一定会喜欢的!”“你们能用那臭烘烘的蟑螂弄干净你们身上那些让人恶心的树瘤吗?”舅姥爷的话都是这种类型的,甚至更粗鲁,每次他都是这么欢迎我们,可我们都不以为然,因为我们知道过一段时间后他总会缓和下来,喜欢我们的礼物,语调也会温和的。“什么树瘤,N’ba N’ga舅姥爷?您什么时候看见我们身上疙疙瘩瘩了?”说什么身上疙疙瘩瘩的,此话不假,但是那是蟾蜍,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而我们则恰好相反,我们的皮肤非常光滑,没有任何鱼类像我们这么光滑呢;舅姥爷对此是十分清楚的,但他却不肯放弃炮制那些纯属中伤与偏见的言论,因为他就是在这种言论中长大的。我们每年去探望舅姥爷一次,而且是全家出动,这也是我们家人团聚的一个机会。大家分布在大陆各地,凑在一起交流信息,互换食用昆虫,讨论以前悬而未决的共同关心的问题,等等。对如何划分区域追捕蜻蜓这类离自己多少公里之外陆地上的问题,舅姥爷也要参与讨论,并按照他的标准,即水族标准来判定谁是谁非。“可是你不知道在下面追捕总是比上面的更占便宜吗?这还有什么可让你苦恼啊?……”“舅姥爷,您瞧,这不是水面水下的问题,我在山脚下。他在半山腰,对这山区,舅姥爷……”可他呢,仍大论“在礁石下总有最好的虾”,实在拿他没办法,他无法接受与自己所处的世界不同的现实。尽管如此,他的评判仍然继续对我们大家具有权威性:我们最后总要征求他对那些一窍不通的事物的意见,虽然都知道他往往会大错特错。也许他的权威来自他的年迈,来自他讲话的方式陈旧,比如“把鳍垂下来点,好!”可我们连这话的意思也弄不大清楚。我们曾多次有过把他带到陆地上来的打算,而且一直努力着;对于这点,家庭各支脉间的竞争从未停止,因为谁能把舅姥爷带到地面上,谁就会处于全家族最重要的地位。然而这真是毫无益处的竞争,因为舅姥爷从不梦想离开他的泻湖。“舅姥爷,您这么大年纪,知道我们多不愿意把您一个留在这潮湿的环境里啊!我们有这么个想法……”我们开始进攻。“我还以为你们都明白了呢,”老鱼打断我们的话,说:“如今你们该丢掉在干地方玩耍的趣味了,该回到像普通鱼类生活的时候啦!这水是为所有鱼的,而这吃的,这季节的蚯蚓真是从未有过的好吃哩,你们可以跳下来好好游耍,我们再也不提它了。”“不,舅姥爷,您听成什么了?我们想带您跟我们一起去一个漂亮的草场,……您会看见在那里多么好,我们在那里挖一个潮乎乎的坑,很新鲜:您就在那里闲游散步,和在这里一样;您还可以四处走走,您一定会走。还有,到您这岁数,地上的气候最适合不过了。总之,舅姥爷,您就别再让人求您了,来吧!”“呸!”舅姥爷的答复斩钉截铁,鼻子一喷水,就在我们的目光下消失了。“可这是为什么呀?舅姥爷,您为什么反对,我们真不理解,您这么阅历丰富,而有些偏见……”水面上冒起一串气泡,他在灵活地甩尾下沉之前给予我们最后的答复:“谁鳞里有跳蚤,就肚皮在泥里游。”这是当时的表达方式,相当于我们现在的谚语,其意思是“谁痒谁自己搔”。他用“泥”字,是因为他每次谈到我们称做·“地”的东西的时候都用这个“泥”字。那个时候我在恋爱。我整天跟Lll在一起,互相追逐。像她那样灵活的女孩真是前所未有的:那时像树一样高大的蕨类植物,她能猛一下上到顶尖,而树尖被她压弯到几乎挨着地面的程度,她又能跳下来继续奔跑。我在运动方面比较迟缓笨拙,总在后面跟着她。我们穿越干燥结壳的没有人迹的内陆。有时我为离泻湖太远而感到恐慌,而对于她,什么都比不上远离水生生活:沙漠、戈壁、草原、密林、山岩、石英山,这才是她的世界,似乎专为让她那双长长的眼睛观察,让她那敏捷的步伐穿行。看着她那光滑的皮肤,你会觉得从未存在过鳞甲。Lll的亲戚使我有些敬畏:他们是那些在更久远的时代就定居陆地并劝说我们来此居住的少数家庭之一;是那些如今可以在干地上生出硬壳保护的卵的少数家庭之一。至于Lll,只要看看她的蹦跳,她的敏捷动作,就知道她生于太阳和沙土中热孵的蛋,从诞生起就用腿站立,并能摇晃着迈步前进,而我们这些进化不足的家族还停留在摇摇晃晃的阶段上。发展到Lll认识我父母的时候了:我们家族最年长、最有权威的便是N’ba N’ga舅姥爷,我不能不让他看一下我的未婚妻。可每逢有机会时,我都窘迫地推迟拜会,因为了解她所生长的环境,我还没有勇气告诉她我舅姥爷是一条鱼的实情。一天,我们正在走过环湖的湿淋淋的岸边,它是由交错缠绕着的植物根和腐败落叶与沙子共同构成的。Lll提议进行她惯用的比赛或能力测试:“QFWFQ,你保持平衡到什么程度?我们看看谁能在岸边上跑!”说着就从地上跳到岸边,但稍有些犹豫。我觉得这次不仅能与之竞争,而且能战胜她,因为在潮湿地里我们的爪子更抓得有力。“你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我喊着,“也可以更往那边!”.“别胡说!”她说,“那边怎么能跑?那边是水呀!”也许是开始关于N’ba N’ga舅姥爷问题的谈话良机到了:“那又怎么样?”我说,“有在岸边跑的,也有在那边跑的。”“你说什么?没头没尾的。”“我说我的舅姥爷N’ba N’ga,他就在水里,像我们在地上一样,而且从未出水。”“嗬!我真想认识一下这个N’ba N’ga舅姥爷呢!”她的话音未落,泻湖混浊的水面上冒出一串气泡,水形成了一个小旋涡,露出一副长满尖尖的鳞片的嘴脸来。“喏,就是我,怎么了?”N’ba N’ga舅姥爷睁圆眼睛看着Lll,他面部像石头一样毫无表情,巨大的嘴两侧的鳃一鼓一鼓的。舅姥爷可从未显得这么与我们不同,真是一个地道的妖怪样。“N’ba N’ga舅姥爷,请允许,这位,我很高兴让您认识她,我的未婚妻Lll。”我指着未婚妻,不知她为什么靠后爪直立,这是她最讲究的姿势,当然也是这位粗野的老人最不喜欢的姿势。 “这么漂亮啊,小姐,是来洗一洗尾巴的吗?”N’ba N’ga舅姥爷开腔了,这套话在当时也许是很彬彬有礼的话,可在我听来甚至是不体面的下流话。我看了一眼Lll,以为她一定会气得扭头尖叫着跑开。可是,没想到她受到的对周围的俗气无所谓的教育竟如此之深。“你听着,那个小植物,”她不以为然地指着湖中生长的巨大的灯心草问,“您能告诉我它的根扎到多深吗?”这是人们借以维持对话的问题,真难想像灯心草对她能有什么要紧的!可舅姥爷却好像全部投入,大谈特谈起那水上浮生之树的根如何如何,他怎么可以在根间游来游去,甚至那下面便是最适宜他捕捉猎物之处。而且他一谈就没完,烦得我直喘气,试图打断他的话题。可是你知道我那冒失鬼女友怎么样吗?她能听进那套话吗?“啊?您在水中的根之间捕猎?真有趣!”我羞愧万分。舅姥爷又说,“可不是闹着玩的!那里的蚯蚓可真能让人饱餐一顿的!”说着,就不假思考地来了一个扎猛子。他这动作做得那么灵敏,甚至向上一蹿,跳出水面老高的,一身鳞片斑斑点点,张开他的扇形鱼翅,然后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再垂直落入水中,扭动着半月形的尾巴和腰身迅速消失了。见此情景,我把匆忙准备好的向Lll作解释的话趁舅姥爷离开这阵子全端了出来:“你知道,要理解他,他脑袋里只有像鱼一样生活的固定观念,结果就真像鱼一个样子了。”我的嗓音压得很低,我自己也没想到我姥姥的哥哥鱼到这个地步。我刚说:“Lll,天色已晚,我们走巴。”舅姥爷已经从水中露出头来,双唇间叼着一条蚯蚓和拖泥带水的海带。我觉得不会是真的,当我们道别时,我悄然无声地跟在皿身后摇摇摆摆的,心想现在她该开始一套评论了,也就是说对我来说最糟不过的时刻要来了。Lll没有停步,只是转过头来向我说:“可是,挺可爱的,你的舅姥爷。”她所说的只有这几句,别无其他。在她的讽刺面前,我不止一次毫无反击之力,可这次我对她这话的反应是宁愿不再看见她,也不愿再触及这个话题。然而我们继续相见,一起散步,再也没提过湖边那次的事情。我心中无底,很想说服自己“她已经忘记此事了”,可又常常怀疑,她沉默是为了让我在她家人面前当众出丑,或者是——对我来说更为糟糕的假想——只因为同情才试图转移话题。直到有一天天刚发亮时,她憋不住才说出:“可是你不带我去看舅姥爷了?”“说什么呀,”她是认真的,她一直盼望能跟舅姥爷聊天。我简直给弄得摸不着头脑了。这一次在湖边的访问更长了。我们三个都躺在湖岸的斜坡上:舅姥爷在靠水一边,我们也半身泡在水里,从远处看,谁也说不清哪个是陆地上的,哪个是水族的。老鱼又开始他那套老生常谈,说起水呼吸胜过空气呼吸,又是一整套攻击诬蔑之词。“现在Lll该跳起来振振有词地反击了。”我心想。可那天皿用的是另外一套战术:认真讨论,捍卫我们的观点,但好像又是认真听取老N’ba N’ga的。按照舅姥爷的说法,地面上升只是有限的现象,也会像当初上升一样再回落,反正是不断变化吧:火山、冰川、褶皱、气候和植被的变化。而我们的生活必须面对不断的变化,其间会有整个种族的消亡,只有那些顺应变化的人才能生存下来,生活的美好在于完全被卷入并忘却。我们这些岸边长大的子女都是乐观地看待前景的,我对他的论点严厉驳斥。可是真正让我糊涂的是Lll,她形态到了完美的地步,生于征服陆地的家族,面前展现的是无限的能力,而舅姥爷怎么能否认她所代表的现实呢?我被辩论的热情所燃烧,可我的女友似乎过分冷静,过分理解对方。 当然,对于我这个习惯听舅姥爷辱骂的人,他的这个话题真有新意,虽然充满陈旧和夸张的表达方式,连语调也显得可笑。我为他对陆地这个完全是他外界的情况的了解之多而感到惊奇。而Lll不断以提问的方式设法让老人对水中生活说得更多:当然这是舅姥爷最抓住不放、最激动不已的话题。与地面和空气的不稳定相比,泻湖和海洋代表着未来与安全。那里的变化是有限的,空间和食物无穷无尽,温度总能找到平衡,因此生活会一直保持迄今为止的样子,没有变态,没有对前途的怀疑,在其充分的完美中使每个事物都深化自己的性质,达到自身的实质。舅姥爷说到水族的前途时既不美化也无幻想,而且不掩饰问题恶化的可能(对含盐度上升的担心),但这丝毫也不会扰乱他所信任的那些价值和比例。“可是我们现在能在山谷和平原奔跑了,舅姥爷!”我喊着,以我自己,更以Lll的名义争辩,而她却沉默不语。“去你的,小蝌蚪!你一回到水里就回到家了!”他又拿起我常听到的对我们训斥的语调来。“您不信,大叔,我们要学水下呼吸是太晚了吧?”Lll认真地问,我不知道该为她称呼舅姥爷为大叔,还是为她的某些问题(至少我不习惯想的问题)而感到茫然。“如果你身在其中,我的星星,我立刻就可以教你!”.Lll发出奇怪的大笑,终于开始跑了起来,跑得我都追赶不上。我走遍平原和丘陵寻找她,来到一个四周是荒原和树林的环水的山嘴。皿就在那里;她一定想凭她的认真倾听和逃跑到这里,告诉我“我明白了”:我们必须像老鱼待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样,努力待在我们的世界里。“我会像舅姥爷在那里一样待在这里!”我大喊着,有些含糊,但立刻补充道:“我们两个,在一起!”因为我没有她真的感到不安全。而Lll怎么回答我呢?我现在事隔多少世纪后回想起来还会脸红。“去你的,小蝌蚪!要另外二个!”我不知道她是想把我和舅姥爷一起讽刺,还是模仿舅姥爷在外孙面前表现出来的那种年迈昏聩的态度。·无论是哪个假设,对我都是同样的打击:因为都意味着把我看成半路人,非驴非马的两不靠。我失去了她吗?怀着这个念头,我飞快跑去争取她。努力做些露脸的举动:猎取飞虫时,我跳高些;挖洞时,我刨深些;与同类较量时,我勇猛些。我为自己而骄傲,可每当我做这些漂亮事时,她都不在那里看我:她总是失踪,不知躲藏在哪里。我终于明白了:她是去了泻湖,我舅姥爷在教她在水下游泳。我看见他们以同样的速度划破水面,很像兄妹一般。“你知道,”她看见了我,高兴地说,“爪子当鳍用也很好使哩!”“好啊:看你进步多大呀!”我只能不无讥讽地评论。我知道,这对于她只是游戏。然而是我不喜欢的游戏。我要召唤她回到现实中来,回到等待着她的未来中。 ‘一天,我在高高的蕨树林里等她,一棵棵蕨树伸向水中。“Lll,我有话跟你说,”我一见她就开口说道:“你现在开心开得不少了。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呢。我发现一个山脉:那面是无边的碎石平原,水刚退去不久。我们将最先进驻那里,用我们的子孙来布满那辽阔的领土。”“大海才无边无际呢!”Lll说。“别再重复那个老糊涂的胡话了!世界属于有腿的,而不是鱼类的,你知道吗?”“可我知道他是一个算得上一个的!”“那我呢?”“没有一个有腿的能像他那样。”“那你家呢?”“我吵架了,他们从来就什么也没弄懂。”“你疯了!不能再倒退的!”“可我就要!”“你要干什么?你一个人跟那条老鱼?”“嫁给他!跟他一起回归鱼类,再生出一些鱼来。再见!”她最后纵身一跃,一直攀到蕨树最高的一片叶子上,又纵身跃人湖水中。她再度露出水面,但已不是只身一个,舅姥爷结实的镰状鱼尾在她的尾巴旁边,双双破水前进。这对我是极大的打击。后来又怎么样了?我继续走我的路,在世界的改造之中也改造自我。在许多生物中,我经常遇到比我更算得上“一个”的:一个宣布未来的生物,一只为刚钻出蛋壳的幼崽哺乳的鸭嘴兽,一个身处矮小植物之中变瘦的长颈鹿,或者一头证明已不再复返的过去的新生纪开始后仍幸存的恐龙,或者一只以往能保持几百年一动不动的鳄鱼。所有这些动物,都以某种方式比我更高级,更发达,使我在它们面前显得那么平庸,而我却没有成为它们中的一员。未完的游戏如果银河系偏远运行,那么宇宙的稀薄化会得到新创造的物质构成新银河系的补偿。为了保持宇宙的平均密度,只要每四十立方厘米太空中每二亿五千万年创造一个氢原子就足够了(这个理论被称做“稳定状态论”,是与宇宙起源于某一时刻的巨大爆炸之说相悖的)。“我还是个孩子,可我已经发现了,”QFWFQ说,“我认识每一个氢原子,每跳出一个新的氢原子,我就能立刻发现。在我的少年时代,为了游戏,全宇宙也只有氢原子可玩,我们也只能玩,我和一个同龄男孩一起玩,他叫PFWFP。”我们的游戏是什么样子的?马上就讲到了。太空是弧形的,围绕着它的弧形,原子在奔跑着,就像弹子球,谁把自己的原子抛到最前边就算赢。在击原子时必须计算好这一击的效力和它被打中后的运行轨道,还要会利用磁场和重力场:如果这小球落到路线之外就算被淘汰掉了。游戏规则是老一套:你可以用一个原子去撞击另一个你的原子,使它向前跑,或者把中间的对手的原子给打掉。当然,要留心别打得过重,因为两个氢原子相碰撞,当的一下,就可能形成一个重氢(氚),甚至一个氦,那你就得失去两个氢原子,对你的游戏不利。不仅如此,而且如果两个之中有一个是对方的,你还要赔偿他一个氢原子。你们知道宇宙的弧形是怎样的:一个球转啊转啊,到一定时候就向下滑去,离开其运行轨道,你就再也抓不住它了。因此,玩着玩着,参赛的氢原子数量就不断减少,而我们两个中间谁最先没有原子就输了。恰恰在关键时刻,总有新原子出现。新原子和用过的旧原子是大有区别的:新原子有光泽,是浅色的,十分新鲜,像露珠一样潮湿。为此,我们又立了一个新规矩:一个新原子等于三个旧原子:新原子一形成,就应均等地分配给我们两个人。于是,我们的游戏始终没有结尾,而我们也一直不厌倦,因为每当我们有了新原子,都觉得游戏是新的,好像刚开始一场新游戏。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游戏变得乏味了。新原子不再出现,失去的旧原子得不到补充替代,我们越弹劲越小,越弹越胆小,因为都怕在又滑又秃的太空中,自己剩下的可参赛的少数原子再会失掉。PFWFP也变了:他精力分散,四处乱跑,每每轮到他时总不在场,我呼唤他,他也不答应,过半个多小时才再次露面。“轮到你了,你干什么去了?不玩啦?”“当然玩,别烦人了!我现在就弹。”“呦,你到处乱跑,我们就中,止游戏!”“哎呀!你怎么这么纠缠不休?是不是因为你快输了?”那还真是让他说对了:我已经没有原子了,而PFWFP,谁知道他怎么总有一个备用原子。如果再没有一个新原子供我们分配使用,我就没什么指望能挽回不利局面了。PFWFP刚一离开,我就踮着脚尖跟踪他。有我在场时,他总装成在吹着口哨随意乱转,可一离开我的视线,他就开始小跑起来,就像头脑中有清楚的计划目标。那么,他的计划是什么?这是他的骗局!等着瞧吧,我很快就会发现的!PFWFP知道哪里形成新原子,常常去转一圈,到那个地方就可以坐享其成,然后再把原子藏起来待用,所以他总不缺原子!不过,在拿来玩之前,他还要耍弄雕虫小技,把新原子打扮成旧样子,把电子膜又磨又蹭,直到它磨损变暗,好让我以为是他从前的一个旧原子,偶然在口袋里发现了。这还不算,我对参赛的原子做了一下快速计算,发现这仅是他偷去隐藏起来的一部分。他正在积蓄一个氢原子库?要做什么?他脑子里盘算什么呢?我开始怀疑PFWFP是想为自己制造一个宇宙。从那以后就再也无法得到安宁了。我得以恶报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现在,我知道哪里出原子了,就比他早几分钟到那里,掌握刚造成的原子,在他下手之前先得手!仅仅如此就太简单了!我要让他陷入背信弃义者应落人的圈套!首先,我开始制作假原子,在他忙于他背信弃义的勾当时,我在一个秘密贮藏所里又捣又配我所有的那些材料。说实话,材料少得可怜:光电辐射,磁场的锉屑,几个中途丢失的中子。只要用力搓球,再加上一点唾液就可以让它们团在一起。总之,我准备了一些小球,若细心观察,可以明白不是氢原子,但说不清是什么名堂。对于像PFWFP这样忙于做假骗人的人,我那些产品还满算纯正地道的氢原子哩。这样,当他还对任何事情没有丝毫怀疑之前,我一直在他前面弹。对去过的地方,我都在脑子里记得十分清楚。太空到处是弧形的,但有的地方弯曲要比别处更大,还有些口袋或狭窄处或凹窝,那里的真空向自己卷缩。在这些凹窝处,就像珠母贝壳中结珍珠一样,每两亿五千万年,只轻轻一下叮当一声就生成一个光闪闪的氢原子。我路过时就把原子放进口袋里,再在那里放上一颗假的。PFWFP毫无察觉,贪得无厌地往自己口袋里填满了这种冒牌货,而我则在宇宙怀抱中积聚了许多财富。我们比赛的格局发生了变化:我总有新的原子可弹,可PFWFP总也弹不好。他试弹三次,氢原子三次都像被什么碾过一样粉碎在空中。现在,PFWFP找出所有借口想让比赛落空。“快点!”我紧逼不放,“你要是不弹,就算我赢了!”他却说:“不算,一个氢原子坏了,对比赛来说算不上什么,可以重新来嘛。”这是他那时新立的章程。我不能让他有喘息之机,在他旁边跳着,把他当木马一样从他身上跨肩而过,口中还唱着:“弹啊弹啊弹啊弹,你要不弹就算完,几番几次你不弹,趁早让开轮我弹。”“够了!”PFWFP说,“我们换一种游戏吧!”“好吧!”我说,“我们为什么不让银河系飞起来呀?”“银河系?”PFWFP突然显得非常高兴,“我愿意!可你……你一个银河系也没有啊!”“我有!”“我也有。”“好!看谁让它飞得高!”于是,我把自己收藏的所有新原子都用力抛到太空中。起初,它们似乎分散开来,后来就聚合成一片薄云,这片云在扩大,扩大,周围形成了一些白热的凝聚物,旋转着,旋转着,变成一个前所未见的星群的螺旋,一个个星星从中涌现,逃开,我则拉着这个螺旋的尾巴跑啊,跑啊。但是,现在不是我让星系飞,而是星系在让我飞,让我挂在它的尾巴上飞,或者说,没有高也没有低,只有扩大的空间和其中也在扩大的星系。我挂在那儿,朝PFWFP做着鬼脸,而他已经离我有数干光年之遥。在我刚一动作时,PFWFP也急忙掏出他的所有收藏,做了个平衡动作后抛起那些原子,指望着天上也出现一个无边无际的星系。结果却什么也没有,只是一阵劈劈啪啪的辐射,一片混乱的闪光,接着就一切都平息下来了。“就这些啦?”我朝在我身后叫骂不休气急败坏的PFWFP喊。“我让你看着,混蛋QFWFQ!”此时,我和我的星系已经飞行在许多其他的星系之间,而我们的最新,全宇宙都羡慕年轻的氢和铍像碳一样炽热。陈旧古老的星系嫉妒得气鼓鼓地逃开了,我们则高傲地快马加鞭,避开那些如此陈旧如此沉重的家伙。在这种逃避的飞行中,我们穿越了愈来愈稀薄空荡的空间,我又看见在一片空洞之中星星点点的闪烁不定的光。那是许多以刚刚生成的物质形成的新的星系!比我的星系还更新!太空很快就变得拥挤起来,像秋收时节硕果累累的葡萄藤。我们飞呀飞呀,正像最年轻的在逃避最陈旧的,也是最陈旧的在逃避最年轻的。我们飞向空洞的天空,而这片空中也开始有了人。在这种重新繁衍星系与人口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喊叫声:“QFWFQ!现在该你赔偿了!你这个叛徒!”我看到一个更新的星系在我们的轨道上飞行,最前面伸出头来朝我大喊大叫地发出威胁与辱骂的就是我的老朋友PFWFP。他开始了对我的追赶。PFWFP的新星系年轻轻快,在空中上升时速度更快,而我的星系更沉重一些,在下降飞行时占先。在飞行中,人们知道秘诀何在:关键是转弯时掌握好弧度。PFWFP的星系趋于紧缩转小弯,我则是宽放转大弯。宽啊宽啊的,我们的星系就甩到太空边沿之外去了,而PFWFP的星系还在后面。我们继续带着自己的星系跑着,在跑的过程中边前进边开辟新的空间。这样,我前面一无所有,而身后则是PFWFP那张难看的脸紧迫不舍:我们彼此都视对方为最可恶的人,我真宁愿向前看。我看见了什么?PFWFP!我的目光刚刚才离开我身后的PFWFP,而现在他竟然在我前面飞行着!“啊!”我叫了起来,“现在该让我追你了!”“怎么?”PFWFP说,我真搞不清他究竟在我前边还是后边,“是我在追你呀!”我扭头一看,PFWFP还是在我后边紧跟着;我再度回头向前看,他仍然在我前边跑着。我又仔细看看,发现在他的星系前边还有另一个星系,而那个是我的,我就在那个星系的前头,从后背看上去绝对没有任何差错。我又转向正在追赶我的PFWFP,注目而视,发现后面还有另一个星系在追赶他,而那也正是我的星系,我正在回头向后张望。就这样,每个QFWFQ后面有一个PFWFP,每个PFWFP后面又有一个QFWFQ;每个PFWFP追赶这一个QFWFQ,而另一个则追赶着他。我们的距离时近时远,但肯定的一点就是谁也没有赶上谁。这种你迫我赶的游戏使我们觉得没有了味道,何况我们也不再是小孩子了。但是,我们眼下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好做,只好没完没了地追赶着,奔跑不息。一切于一点经过埃德文·P.哈勃对银河系偏远速度的初步运算,可以确定整个宇宙物质在开始向太空扩展之前曾经集中于一点。造成宇宙之始的大爆炸发生在约一百五十亿到二百亿年前。“当然,一切都集中在那一个点上,”老QFWFQ说,“要不还能在哪里?那时还无人知晓,太空存在着。至于时间,同样如此:我们能对时间做什么?都在那里挤得像沙丁鱼一样。”我说“挤得像沙丁鱼一样”,只是为了用一种文学形象,事实上连挤在一块的空间也没有:我们每个人的那一点与别人的点相重叠,因为只有一点,而我们大家都要挤在这一点上。总之,如果不从性格上讲,我们都彼此互不干扰,因为没有空间,总有像PberPber先生这么讨厌的人在身边,实在是最烦恼不过的事情。我们有多少人?我从未对此有过什么概念,哪怕是大概的近似数也没有。要数人数就起码得跟别人稍微分开一点,而我们全都只有这一点。别看表面显得那么密切,其实这很不利于交际。我知道,比如在别的时代,近邻之间都来往走动,在那里,因为大家都是近邻,彼此连早安之类话都不用说。结果,每个人只能与为数极少的相识者有关系。我记得的只有Ph(i)NK夫人,她的朋友De XuaeauX,一家名叫Z’zu的,Pber Pber先生我前面已经提过。还有一个打扫卫生的女人,被称做“维修专员”,因为环境太小,全宇宙只有她一个。说真的,她整天都无事可做,连掸灰尘都不用,在一个点上连一个尘埃都无法进得去,她只是在不断用闲言碎语和呜咽啼哭来发泄自己。仅我说的这些人就够超载了,还要加上我们必须堆在身边的东西:所有需要拆散或集中以便构成宇宙的材料。我们当时都不可能知道那就是后来构成天文的(如仙女星座),地理的(如水柱长石)或化学的(如铍的同位素)材料。另外,总要碰着Z’zu家的家具:吊床,床垫,篮子;对这些Z’zu稍不留神,他们就会以人口众多之家的理由表现出似乎世界上只有他们一家,甚至要拉一根横穿全点的绳子晾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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