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17

“哈桑·阿利耶维奇,上等兵绍尔茨没坏事。通过战斗审查,他完全合格。政委同志,现在可以把他带上去参加别的行动吗?”  “我赞成,但最好去问问姆伦斯基。马上召集一个排,去森林东部。要侦察一下,德国人在那儿轰炸了哪些目标,也许需要什么帮助。在晚九点以前归队。向姆伦斯基汇报侦察结果。”  “明白了!可以执行吗?”  “执行。”  十分钟后,侦察排蹬上滑雪板。  当阿利耶夫走到姆伦斯基那里时,老爷子和老科瑟赫坐在桌旁,喝着茶。老爷子起身迎接阿利耶夫,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说:  “我们遭到很大的不幸,哈桑·阿利耶维奇。昨天交火时,我的参谋长萨梅洛夫牺牲了。现在我就象没了左膀右臂一样。今天法西斯空军炸毁了我们的医院,炸死了七十二名游击队员,两名医生和所有护士。据我们的地下工作者报告,昨天法西斯讨伐队开始烧村子,要把村民杀光。人们成群结伙带着自己的物品往林子里逃命,老乡们请求给他们武器和接收他们参加游击队。鉴于这种情况,党地下区委给所有游击队下达了奋起保卫乡亲们的指示。游击队员们都担心着自己的家属,求战心切,可我们眼下还不能出击。”  “当然,为了使游击队少受损失.采取这样的行动需要周密准备。”  “所以我们就到你们这儿来求援和讨教。”  姆伦斯基问:“要从哪些村子往外运游击队员的家属?”  “从科克塔绍夫卡和苏尔切夫卡。”  姆伦斯基用尺在地图上量了量从森林到这两个村庄的距离,然后说:“二十五到二十八公里。考虑到这些村庄靠近我们西边的行军路线,在你们还没把老乡全带进森林之前,我们协助你们阻止德国人到那里去。考虑到你们游击队要发展壮大,我们给你们一百二十枝缴获的自动枪、五挺机枪、两挺‘反坦克枪’及其所需的子弹和一百五十枚手榴弹,其中有三十枚是反坦克手榴弹。好啦,再从战利品中拨给你们一些糖、药品、帐篷等。”  “我们还给你们《真理报》、《消息报》、《红星报》、苏联情报局关于在莫斯科城下粉碎德寇的战报和其他宣传材料,”政委补充说。  “真谢谢了!这简直是一大笔财富。不过我们不会使用‘反坦克枪’和反坦克手榴弹。我们还没见到过这种武器,所以请把‘反坦克枪,和反坦克枪手班交给我们,让他们迅速教会游击队员们使用这种武器。还有,伊万·彼得罗维奇……”老爷子觉得不好开口。“别把这当作无理要求。我们已经没有参谋长了,但是游击队在不断地壮大。我们请求派有经验的指挥员到我们这儿担任参谋长,再补充给我们一名医生和哪怕是一个护士。同时我们以党的地下区委的名义请求你们调给我们一名报务员和一架无线电台。我们地区的游击队将通过它与莫斯科保持联系。”老爷子把要求合盘托出,用手帕擦着脸,吃力地坐下了.  谈话中断了,科瑟赫转向姆伦斯基说:“少校同志,我也叩个头。我恳求把我的小儿子谢尔盖·科瑟赫交给我们游击队。他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熟悉森林,对人也知根知底。在游击队的侦察活动上,他会是我们的好帮手。他妈妈无时无刻不在念叨他。这样的话,我们全家在一起,齐心协力打击法西斯。”科瑟赫不好意思地用手摩挲着蓬松的胡子。  “是这样,”姆伦斯基用手掌在桌子上一拍,说:“我们给你们武器和药品。至于人,我和政委商量一下,明天答复。”  “伊万·彼得罗维奇,夜里我们就要开走了,”老爷子央求道。  “伊万·彼得罗维奇,依我看,”政委开口道:“我们应该在今天把人交给他们。请允许和连长们商量一下,两小时后向您呈报名单。”  “可以,执行吧。”  老爷子喜笑颜开。  “可是谢廖日卡·科瑟赫怎么办呢?”  “要是他自己同意。那就交给你们。”  “太感谢您了,少校同志。我老婆可得乐坏了。”科瑟赫松了口气,从一小段圆木上站了起来,点起白卷纸烟。他忽然想起要做的事,说道:“少校同志!请允许接收拨给我们的武器和弹药!”  “请接收吧。”姆伦斯基打开帐篷的门说:“叶罗菲伊奇!把游击队员领到别伊萨姆巴耶夫那儿去。”  游击队员还没来得及走出帐篷,邦达连科就走了进来。  “少校同志!请准许报告侦察结果。”  “来,谢苗,坐下,边喝茶边汇报。”  邦达连科在桌旁坐下,揉了揉冻僵的手指,讲了起来:“今天天刚亮,我们的骑兵来到森林东边。斯捷潘尼谢村离森林只有两公里。村民听说,在不远的地方来了红军部队,拿起食物和乳制品纷纷涌向森林。德国人发现了人们的行动,把老乡当成游击队,就对他们和村子狂轰滥炸。村子变成一片焦土,炸伤和炸死二百多居民。红军战士救护了受伤的乡亲们。幸免于难的男人、少年和健康的人以及没有孩子累赘的妇女们异口同声表示:只要受伤的人伤口一好他们就组织一支游击队,向法西斯开火。因为他们所有的财产都被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几条母牛,可饲料也都被烧光,现在需要药品、弹药和食品。斯捷潘尼谢村遭空袭时,红军战士用机枪打落一架‘客克-88’。第二架被击伤,冒着烟,向下滑翔,在森林那边不见了。”  “骑兵现在在哪儿呢?”  “老乡说,空袭一小时后,他们沿森林向南开拔了,想必是继续去勇猛地袭击敌后。”  “谢谢你的报告,你们真行。”姆伦斯基缄默片刻,随后问:“你是说斯捷潘尼谢村居民打算建立游击队和请求给他们武器?”  “正是这样,实际上这是他们的主要请求。”  “好主意,为此我们将拨出--”姆伦斯基拿了一张纸,扼要地算了算,说:“四十枝自动枪、二十枝卡宾枪、一挺重机枪和两挺轻机枪、五十枚手榴弹和二十枚反坦克手榴弹、一口袋糖、一箱酒精、绷带、碘酒。这些东西都从别伊萨姆巴耶夫上尉那儿领,夜间由侦察员们带走。你见到他们领头的了吗?人靠得住吗?”  “他们的带头人是村的党支部书记,他还是中学校长,也是这个村生人,年近五十五岁。我想,我们是把武器交到可靠的人手里。”  “那么领来后运走吧,不过别忘了拿收条,作支出报告时,我们用得着它。请告诉他们,再多我们提供不了了。示范一下,应怎样使用反坦克手榴弹。不足的武器叫他们从德国人手里夺。不要迟于明天下午六点返回。”  “明白了,可以执行吗?”  “执行吧!”  邦达连科举手敬礼,急转身,走出了帐篷。  姆伦斯基看了看表。阿利耶夫不知为什么还没有来,姆伦斯基站起身去找他。在卫生所里找到了政委。阿利耶夫和贝斯特罗娃在商量派哪些医士和护士到游击队去。  “哈桑·阿利耶维奇,事情怎么样了?报告一下,你为老爷子选中谁啦?”  政委从口袋里掏出名单。  “伊万·彼得罗维奇。这是个很费脑筋的事。对支援游击队的重要性,大家一清二楚,可谁也不愿意离开我管。他们异口同声地表示:如果少校有命令,我们就去,即便这样也还要请求:游击队一壮大,就让我们回到姆伦斯基这儿来。我们推荐奥斯特罗乌霍夫去任参谋长。战前他从步兵学校毕业,是一九四0年的联共(布)党员。以前曾和我们在敌后活动,任连长,是个勇敢、坚定和慎重的指挥员,善于用人,作战英勇,曾荣获红星勋章。我想,他不会给我们丢脸的。在医生中推荐了军医达里娅·尼古拉耶夫娜·马约罗娃大尉。战前她在区医院当了七年外科医师。稍微懂点儿德文。同她一起派到游击队去的有护士奥莉加·季霍娃和祖赫拉.马梅多娃。交给他们两个‘反坦克’枪手班,一个班由加里宁市来的伊万诺夫兄弟组成。您非常熟悉他们——一对孪生兄弟,不过一个是黑发,一个是红发。第二班的成员中有卡兰尼什柯夫上士和列兵费先科。不论哪个班报销的德国坦克都是数得着的。报务员派什梅列娃·尼娜·伊万诺夫娜去。”  “哈桑!你挑了我们最好的指战员。把他们交出去,我可舍不得。”  “不错!我挑的都是这样的同志,他们会当老爷子的名副其实的好助手。而我们,伊万·彼得罗维奇,必须使后进的人们达到他们的水平。”  “我全明白,不过从感情上说,我舍不得同这些好同志分手。”  “伊万。彼得罗维奇,我没想到你会这样!”  “好吧,”姆伦斯基用手往下一劈说:“要是你和指挥员们都商量定了,我同意。他们在哪儿?”  “在帐篷旁边。”  “叫他们来。”  阿利耶夫打开帐篷门,招呼道:“同志们,进来吧!”一会儿工夫,帐篷里灌满冷空气,站满了人。“请坐。”  大家在圆木上坐下后,姆伦斯基以毫不掩饰的惋惜目光打量一下这些与他心心相印的战友们,接着说:  “朋友们!夏伯阳游击队的指挥人员向我们提出请求,要我们派有经验的指战员去加强充实他们的队伍。我和政委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你们去游击队继续服役。希望你们在那里忠诚地捍卫我们军队,我们整个红军的荣誉。我和你们难舍难分,感到很惋惜。”姆伦斯基沉默了,看了看在坐的人们——这是些多么亲近的人啊!“但是每个人应该到更需要自己的地方去战斗,在那儿发挥更大的作用。”  坐在前边的姑娘们,季霍娃、马梅多娃和报务员什梅列娃哭了起来。  “你们怎么啦,姑娘们,为什么要掉泪?”阿利耶夫想安慰她们,但又找不到适当的语言。  姆伦斯基问道:“也许谁还有问题或者想说几句?”几只手同时举了起来。“请吧,奥斯特罗乌霍夫上尉。”  奥斯特罗乌霍夫站起来,心潮起伏,讲道:  “团长同志!政委同志!作为带队的,我以全体被派出工作的同志的名义,感谢你们的高度信任。我们会竭尽全力去战斗,决不辜负这种信任。我们唯一的请求是:当夏伯阳游击队壮大起来,或红军解放该游击队活动地区时,就允许我们归队。”  在坐的人一致鼓掌。  “我们会很高兴地象迎接最可爱最亲近的人一样欢迎你们,”姆伦斯基回答说:“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那我们要告别了。”  阿利耶夫陪同这些同志到游击队去。他需要和老爷子一起制定协同作战计划。两副雪橇上满载着为游击队领来的武器,他们自己蹬上滑雪板,迎着衰微的晨光上路了。  第二天清晨令人不安。敌机在森林上空盘旋,它的尾部险些被树梢拴住。正午,敌机飞走了,大家松了口气。但四小时后,它又飞了回来并继续在森林上空兜来兜去,直到薄暮时分。晚上,姆伦斯基把指挥员们找来,说:“收起帐篷,各连队准备转移。午夜开拔,不然,明天我们就要遭殃,”  “伤员们怎么办呢?”贝斯特罗娃问。  “穿暖和点儿,随队运走,”  “伊万·彼得罗维奇!重伤员经不住长途跋涉,室外严寒达到零下30度了。”  “昨天我和政委向莫斯科发了电报,请求派飞机来。娜塔莎刚把回电交给我们。电报通知:飞机将于今夜两点半飞到。叫我们别耽搁太久,算好时间,使飞机能趁夜色飞越战线返回。邦达连科连和工兵在离这儿两公里处开辟临时机场。当然,在德国人的鼻子底下接飞机是很冒险的,但是,我们只有这一条出路。所以,重伤员和伤势较重的伤员应作好遣送的准备。轻伤员随队。我们也要用这架飞机把从敌人师、司令部缴获的文件送走。为迎接飞机的到来,营部要担任通往机场要道的四周的警戒。政委阿利耶夫负责警卫,我张罗接送飞机。请全体指挥员准备出发。”  零点十五分阿利耶夫回来了,队伍从森林出发。走在前面的是冲锋枪手、反坦克手、机枪手,卫生连殿后。雪橇上拉着重伤员。整整两个小时后,传来了引擎的嗡嗡声,飞机从森林那边出现了,就在此刻,从开辟的地带的两侧突然燃起了篝火。飞机在这个地带上空掠过,转了个弯,减缓速度,降低高度,开始着陆。  “祝贺你们平安抵达,”姆伦斯基说着,向从梯子上走下来的机长伸出手。  “谢谢,这是一次艰难的航行——好不容易才甩开‘梅塞施密特’,浓云帮了我们的忙。我给你们运来了弹药、药品和最近的报纸。快往下卸,尽快装上伤员和文件,要趁天黑,飞越战线,不然,黎明时德国空军就开始活动了。”  “谢苗!”姆伦斯基向邦达连科喊了一声。“马上把东西从飞机上卸下来,帮贝斯特罗娃迅速把伤员抬上飞机。我限你们半小时完成任务。”  “喂,亲爱的,过两小时你们就要在莫斯科了。”伊琳娜·彼得罗夫娜巡视着躺在雪橇上的伤员们,说:“再挺一会儿吧。会给你们治好的,几个月后我们又能在姆伦斯基团见面了。”  “医生,谢谢您的救护和善心,”一个头上扎着绷带的上了年纪的游击队员声音嘶哑地。  “入了秋,鸡崽儿才能算数,现在无法预料,”另一个人说:“在医院里治一治,我们是否能回到你们这儿——没有准儿。有的会派回前线,有的被除名离队,而有的就进了天府。”  “好汉们!别悲观,你们是姆伦斯基支队的战士啊,这听起来多么叫人自豪!”济娜高声说了一句。“而你们,同志们,抬的时候加小心,这不是圆木,而是你们的战友。”  上了年纪的伤员听到这些话,向身旁躺着的没长胡子的红军战士耳语道:“彼得罗,你还没结婚,仔细瞅瞅她吧,你养好伤,就成亲,她会是个很好的妻子。”  “唉!已经没工夫细瞅了,你怎么早不对我说呀!”战士唇边掠过一丝苦笑,说:“她不会跟我,一个大头兵,也许还是找个当官的合适。”  “彼得罗!别胡扯,你不太了解她。不少尉官都被她顶回去了,依我看,她可老是盯着你看哪。可见,她奔的不是官衔,而是人。”  “普罗科普大叔!是啊,连我自己也感到她对我挺有好感,我就是没敢主动表示。一碰见济挪,就胆怯了。现在我们各奔东西,也许就是永别了,”年轻的红军战士悲伤地说.他被从雪橇上抬起来,轻轻地放在担架上送走了。走近登机梯时,济娜跑到他跟前,从军大衣口袋中掏出一个封好的信封,塞到他的手里。  “彼佳!你到莫斯科,找一下信封上的地址,我姐姐住在哪儿。顺便去一趟,把信交给她,让她转寄给在斯维尔德洛夫斯克的妈妈;再讲讲我生活得怎样。她们都很久没有得到我的音讯了,又难过,又不安。”  “济诺奇卡!都办得到,就是在地底下也找得着,”彼得罗低语道,把信藏在军便服胸部的口袋里。济娜跟在他后边又喊了一句什么,但是他已经听不到了。  上完伤员,人们把装着缴获文件的口袋搬上了飞机。  邦达连科检查完装载情况,飞快地顺着登机梯下来,向姆伦斯基报告:“少校同志!您交给的任务完成了。”  “侦察员们真是好样的!”  姆伦斯基把一封公文交给机长:“到达后按地址送交。有被捕危险时烧掉。”  “明白了,飞机已作好飞行准备,可以起飞吗?”  “可以。”  飞行员把座舱关严,引擎开始吼叫,接着沿跑道飞驰起来,脱离了地面,隐没在浓重的灰色云层中,向莫斯科方向飞去。  姆伦斯基的营要经过列比亚日耶村。邦达连科带着侦察组检查了去该村的路,没发现地雷,就进了村。使他们奇怪的是村子里闭无一人,但房屋却不象弃之不用的样子,人们象是短期离去似的。回队后,邦达连科把这些情况向姆伦斯基作了汇报,并建议进村,在屋里暖和一下。  “村子是空的?也没布雷?”姆伦斯基感到诧异。  “没发现地雷,”邦达连科肯定地说。  “这是设的圈套,”阿利耶夫推测道。  “不象,我们在村子周围绕了一圈,雪地上没发现任何足迹,”邦达连科回答道。  姆伦斯基思考了一下,对阿利耶夫说:“哈桑·阿利耶维奇!为以防万一还是给自己保点险吧,我们进村去,但是封锁所有进村的通路,每两小时换一次岗,哪怕叫大家轮流休息一下也好。也许能揭开奥秘——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决定了,进了村,大家在房子里安顿下来。姆伦斯基把他的指挥部设在位居村中心的一所墙坚壁厚的屋子里。叶罗菲耶夫抱来些干柴,生起了俄罗斯式的火炉。他钻进地下室,发现了土豆,拿来放在火上煮。姆伦斯基和阿利耶夫俯身在看地图,制定继续西进的路线。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喧哗:响亮的说话声和哨兵的吆喝声:“站住!举起手来!我要开枪了:口令!”  “还要什么口令?我回家,”一个妇女泰然自若地回答,接着门口出现一位身穿短皮袄,披着满是雪花的头巾的妇女,哨兵跟在她身后。  “少校同志!”他向姆伦斯基报告道:“您看,截住了一个生人,我问她口令,她不理会还径直往前走。”  “我该怎么做呢?请求您的许可,我可以进到自己的屋子里来吗?”妇人埋怨说。  “让她进来吧。”  “是,”哨兵说着随手带上了门。  妇人走进屋子,从容不迫地从头上摘下毛围巾,抖掉上面的雪,往椅子上一扔,把短皮袄挂在小钩上,照了照镜子,理了理头发,走到桌前,笑着向少校伸出手。  “好啦,现在让我们认识一下吧。列宁集体农庄主席安菲萨·安德列耶夫娜·库兹明娜。”  “红军特务支队队长姆伦斯基,”少校握了握她那只变得粗糙的手,说道。  “支队政委阿利耶夫大尉。”  “你们还站着干嘛?请坐。我很高兴在自己家接待这样尊贵的客人。”  姆伦斯基和阿利耶夫坐到桌旁,突然感到自己确实是客人了。安菲萨忙碌起来。  “不知道你们会来,要不就预备好饭了。请等一等,我去拿点儿现成的东西来。”她把围巾披在肩上,点着了蜡烛,到走廊里去了。  转身功夫,她端着一大盘酸白菜、一块腌猪肉和一瓶伏特加酒回来了,把食品放到桌上,切了面包,亲切地说:“请吧。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叶罗菲耶夫从炉子里端出盛着熟土豆的锅,也放在桌子上。安菲萨微笑着说。  “你们在这儿自己操起家务来了。”她匆匆向碗橱奔去。拿来多面棱状的玻璃高脚杯、叉子,又找了一阵什么东西,抱歉地说:“你们看,开瓶盖的起子好象钻进地里去了,没影儿了。”  “不要紧,没有起子也行,”阿利耶夫笑道。  姆伦斯基拿起酒瓶,看着商标念道:“‘俄国伏特加,40度’。战前的。”  “是的,我男人上前线前买了两瓶。一瓶在饯行时喝了,第二瓶存了起来,以便在胜利之日共饮。但是为了今天的会见,现在就喝掉它也没什么舍不得的,”安菲萨笑了笑说。  姆伦斯基用手掌在瓶底轻轻一击,起开瓶塞,把伏特加酒分倒在各个杯子里,说:“为我们的胜利于杯!”他喝下一杯,又吃了点儿白莱,感叹地说:“多么鲜美可口啊!我好久没尝到过了。”  “而我一生中就没吃到过,”阿利耶夫说道。  “吃吧,敬爱的客人,我再去拿。”  “谢谢,主妇,这就够了。要是拿来,一大桶也会很快吃光的,也该知足了,”叶罗菲耶夫唠叨了几句,把茶壶摆在桌子上。  “您的庄员们都在哪儿?村子里怎么空无一人?”  “一打起仗来,我们的男人都上前线了,剩下妇女、老人和孩子们。我接替列米佐夫任农庄主席。我们竭力把生产管理得不比男人差,成功了:收回了庄稼,播种了越冬作物,为牲畜储备了饲料,给红军送去面粉、肉、油脂,预备了冬装。德国人侵占我们省之后,我们决定不解散集体农庄,而是千方百计地把它保存下来。我们到森林里去,建起了土屋、棚子,加上防寒设备,从上面掩蔽起来,把我们的牛、羊和猪都赶到那里去了。现在我们的集体农庄就在森林里。我们只把斯捷潘老大爷和他的两个小外甥留在村里。他最先看见了你们,向我们报告了。”  阿利耶夫用钦佩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安菲萨,说:“嘿,真行!那你们有武器吗?”  “我们就是没有武器,只有斧子、大叉和铁锹。队长,如果你们需要肉、面粉、油脂、服装,就说话,我们支援你们,我们整个集体农庄都来支援你们,只是请保护我们别受这些该死的匪徒们的侵害。”她整理了一下肩上的披巾,满怀希望地问姆伦斯基:“你们在这儿准备久留吗?”  “久留,这是真话。我们要作邻居,要是德国人打过来,不会让你们受欺的。”  “谢谢,亲人们!我们这儿的人会多高兴呀!”安菲萨从桌旁站起来,紧忙着搭上披巾,穿上短皮袄,疾步向门口走去。在门旁她停住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姆伦斯基,问道:“斯大林活着吗?莫斯科没被攻陷吗?”  “是的,斯大林活着,莫斯科,列宁格勒巍然屹立。我们把德国人从莫斯科城下赶走了,开始反攻,已经解放了两千多个居民点。我对你讲这些于什么,还是把苏联情报局的战报拿去看吧,上面全写着哪。”  安菲萨从姆伦斯基手里拿了一张,仔细地叠成四折,放在怀里。  “伊万·彼得罗维奇!”阿利耶夫转向姆伦斯基说:“请允许我和安菲萨·安德烈耶夫娜到集体农庄庄员那里去,同他们讲讲前方情况,顺便看看,人们过得怎样,也许他们需要我们的帮助。”  “我不反对,不过天黑前回来。以支队、整个红军的名义向他们致以问候!”  “少校同志!我也和他们一块儿去,行吗?”叶罗菲耶夫口气坚决地说。  “你去干什么?”  “我陪同政委去,同时请他们给我们供应一头小猪。明天就是新年了,可我们的小伙子连鲜肉是什么味儿都忘了。”  安菲萨两手一拍,惊叹道:“天哪,我变得这么迟钝了!天亮前,我们不光把猪肉,还把牛肉和新烤的面包给你们送来,让你们的战士好好地过个新年。伊万·彼得罗维奇,放老头儿走吧,让他跟我们去。妇女们看到活着的男人,心情会马上轻松一些。”  叶罗菲耶夫抿了抿胡子,把军便服往下拽了拽,神气地说:“我算什么老头儿?人老心不老。等打败德国鬼子;回到家乡后,娶个年轻的妻子。”  “那把老太婆打发到哪儿去呢?”安菲萨板起面孔,不客气地问。  “我是个单身汉,安德烈耶夫娜,德国人杀了老太婆和我的全家。”他的眼角闪着泪花。  “请原谅,使您伤心了”,安菲萨尴尬地说,打开了门。  阿利耶夫和叶罗菲耶夫跟着她走了。他们在雪地里滑行了两个小时,进入了一片处女林。高大挺拔的松树扬起头,用葱笼茂密的树冠把大地遮得严严实实,使之免遭敌机的袭扰。阿利耶夫和叶罗菲耶夫看到了一个真正的地下村落。松树下挖了能防寒的土屋、水井,还有两个小澡堂。就在这里建造了养牲口的板棚和小屋,巧妙地用针叶枝梢伪装起来。农庄办公室设在“村落”中央一所房子里。一缕缕烟从土屋里冉冉冒出,顺着雪地蔓延,消散在树林中。就在这儿立着用针叶枝梢和雪掩盖起来的麦秸垛、干草垛。土屋之间有清除了积雪的小路相通。孩子们在打雪仗,但是当看到安菲萨·安德烈耶夫娜和她同行的穿着红军服的男人时,不再喧闹了,好奇地盯着他们。孩子们从意外中明白过来之后,叫喊起来。  “自己人,自己人来了!”孩子们欢呼雀跃,你追我赶,迎面跑上来,从四面八方围住他们。小一点儿的用小手摸摸红军战士的短皮袄,碰碰挂在他们肩上的冲锋枪枪托,一个小女孩儿喊着:“爸爸,爸爸!”抓住阿利耶夫说:“抱抱我,抱抱我!”  政委用手托起小女孩,亲了亲她的脸蛋,问道:“你叫什么?”  小女孩惊奇地,感到委屈地瞅了瞅他。  “爸爸!你这么大人也忘了我叫什么?奥莉娅。”于是她紧紧搂住政委的脖子。  “哎,你是我的好孩子,我的奥莲卡。”阿利耶夫抚摸着她瘦瘦的肩头。大一点儿的孩子们站得稍远一些,彼此争辩着。  一个又高又瘦,脸色蜡黄的男孩戴着一顶过大的,想必是他父亲的军帽,扎着一条绳子当腰带,大声地证实道:“这是红军指挥员,看见吧,抱着奥莉妞的那个帽子上有颗小星,腰带上有颗大星。”  “不对,这是游击队员!”一个系着围巾长着火红头发的女孩激烈地争辩道。  “都没猜对,这是苏联侦察员!”一个淡黄头发长得挺结实的矮个子少年的宏亮声音压倒了他们。  人们开始从土屋向人声喧哗的地方走来。安菲萨吩咐说:“叶罗尼姆,把办公室打开,让大家进去,要召开个全体庄员大会。”  叶罗尼姆掏出一串钥匙,打开大吊锁,敞开门说:“善良的人们,请进吧!”  当大家坐到自制的长凳上、窗台上和席地而坐后,安菲萨从铺着褪色红台布的桌旁站了起来。  “同志们!”她心情激动,声音清脆,“今天对我们是个大喜的日子。我们最亲爱的红军指挥员到咱们这儿来了!”  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有人用手帕擦泪水。  坐在地上的男孩喊了一声:“我猜对了,我对!”  “孩子们,安静!”安菲萨绷着脸厉声说,并转向坐着的急不可待的农庄庄员们:“同志们!现在红军支队政委阿利耶夫·哈桑·阿利耶维奇大尉要向你们讲几句话。”她的话湮没在掌声中。  阿利耶夫站起来,用手抚摩一下斑白的、蓬乱的头发,说道:“朋友们!首先请允许我传达我们支队红军指战员和政工人员,传达在莫斯科城下粉碎德军并正在成功地把他们赶回西方去的整个英勇的红军对你们的问候并致以战斗的敬礼。红军把你们从法西斯的奴役下解放出来的那一天也不远了。”  “愿上帝保佑快一点!”叶罗尼姆老爷爷喊了出来。  “我们瞅着大道,眼睛都望穿了,一直在盼望你们,”和老爷爷并排坐着的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接着说。  “不要紧,我们再等一等,只要你们更狠地打击敌人。”靠墙站着的年轻女教师加了一句,大家又鼓起掌来。  阿利耶夫笑了笑,当大家静下来时,继续讲:“我们能向你们致以敬意,感到特别高兴,向在危急时刻不仅没有动摇。而且就在德国人的鼻子下保全了集体农庄的人们致敬。我们要感谢你们,亲人们。你们来到你们这里,为的是在大后方同游击队员和地下工作者一起无情地打击法西斯匪徒,让他们得不到一时一刻的安宁,不准他们把苏联人赶去受奴役和把我们的财富运到德国去。我们将在一起战斗,到最后的胜利。这个时刻快到了。”  “对!消灭法西斯!”从房间的各个角落响起了喊声。安菲萨站起身,举起手,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们衷心感谢政委给我们带来的好消息,对我们讲的热情的话。我们保证:要尽一切努力,把集体农庄保全到红军到来的那一天。同时感谢给我们送来的新报纸。好消息既鼓舞我们去劳动,又激励我们去斗争。谢谢你们,亲人们,请向你们支队的全体红军战士转致我们深切的问候。”  晚上,阿利耶夫和叶罗菲耶夫返回支队。集体农庄庄员们在雪橇里装满食品,套上体壮膘肥的马,派叶罗尼姆老爷爷给他们作向导。他们踏着朦胧的夜色,走进列比亚日耶村,虽然是深夜了,但是姆伦斯基还没有睡下。他坐在桌旁看地图。  “喂,那里怎么样?”他连忙站起来迎接阿利耶夫和叶罗非耶夫。“人们过得怎样?真的把农庄保存下来了?”  “好极啦!这才是真正的英雄!就象在自己家里一样,在德国人眼前过日子,搞生产,供应游击队和地下工作者食品和服装,护理伤员,当然罗,也盼望着解放。伊万·彼得罗维奇,只是要考虑一下,怎么帮助他们防止德国人的侵袭。”  “不错,问题是严重和棘手的。”  “但应当解决,伊万·彼得罗维奇!”  “好,一起动动脑筋吧。我们应该向基地进发,你们走后,我制定了去基地的行军路线并计算了距离,结果是,我们还要走二百来公里。这要付出相当大的努力和严格地保守秘密。所以我们不是很容易就能转回来的,一旦有情况,从基地赶到他们这儿是来不及的。”  “那该怎么办呢?”政委问。  姆伦斯基沉思着,搔了搔后脑勺。  “我认为应该打电报给老爷子,叫他用游击队的力量保护这个集体农庄。再说,应考虑到:红军在进攻。现在战线离列比亚日耶村总共七十二公里。倘若红军还要继续向前推进,那么开春前,也许还要早一点,这些地方会解放的。这样,请草拟一个电文,哈桑·阿利耶维奇。”  “很好。这是个好办法。”  阿利耶夫向门口走去,姆伦斯基又向地图俯下身来。  叶罗菲耶夫等姆伦斯基结束工作后,狡黠地问道:“伊万·彼得罗维奇!您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好象是星期三。”  “星期三!今天是除夕,十二月三十一号!”  “哪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应当除旧迎新!庄员们给了我们两头猪,每头二百斤,几口袋面包、土豆和五十升的一小桶火酒。可以把这些东西分发给各连队吗?”  “真行,中士。应当让小伙子们好好过个年。不过要分得平均,大家都高兴。叶罗菲伊奇,把火酒当面发给连长,标准是每人一两,剩下的交卫生连。”  “伊万·彼得罗维奇,对我们的年轻小伙子,特别是对侦察员们来说,一两火酒算什么,只能沾沾嘴唇,”叶罗菲耶夫嘟囔着:“总是个新年嘛!”  “不管给他们多少,都会觉得不够,”姆伦斯基莞尔一笑。“好一个辩护人!也该为伤员想想。我们要打仗,而不是闲呆着。所以,去办吧,叶罗菲伊奇,告诉邦达连科到我这儿来一下。”  “是!”中士毫不含糊地应道。  叶罗菲耶夫还没走出去,政委抖着身上的雪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也是满身雪花的邦达连科。  “嘿,刚说到你,你就来了,脱下衣服坐下,有事要谈。”  “我也是有事来的,”上尉说。  “汇报吧,你有什么事,”姆伦斯基说。  邦达连科脱下衣服,在凳子上坐下。  “事情是这样,伊万·彼得罗维奇。外边太冷,在这种天气;好心的主人是不会把自家的狗撵出屋子的。但这种气候对侦察员来说再好也没有了。”他不吭声了。  “一点儿不错,这也正是我要来讲的事,”阿利耶夫说;“侦察员去辛苦一趟,大伙能歇上两天。叶罗尼姆爷爷讲:然暴风雪在布德尼茨基森林逞起凶来,那就是说,它会遍及全省。”  “好极了,”姆伦斯基说:“应该试着弄到个‘舌头’,谁去?”他转向邦达连科。  “伊万。彼得罗维奇,我去。”  “不,这次派你的副手去吧、他是个坚定勇敢,头脑清醒和非常稳健沉着的人。我相信,他不会空手回来。哈桑.阿利耶维奇,怎么样?”  “我没有不同意见,加尔卡文科是模范副连长,况且昨天我已经把党证发给了他。他自告奋勇去执行任务。我想,应当满足他的要求。”  “得到你们许可,我就去叫侦察组作准备,”邦达连科站了起来。  “谢苗,等一等!考虑到这种天气,把列比亚日耶村周围岗哨增加一倍,在村子里设流动哨。”  “遵命,”邦达连科应道。  姆伦斯基走到政委跟前,用双手放在他的肩上:“喂,哈桑·阿利耶维奇,新的一年,一九四二年,对我们来说不知会怎么样?”  “我想是艰难的一年,需要顽强地拚杀。但在莫斯科城下把德国人打得丢盔卸甲以后,我看他们的嚣张气焰会减弱一些。”阿利耶夫说:“要是能把全体人员都召集起来,向大家祝贺新年就好了。”  两小时后,门敞开了。叶罗菲耶夫洋洋得意朝桌子走来,把散发着煎肉和土豆香味的锅放在桌子上。然后摆上一个黑面包、两头蒜、一块腌猪肉、一罐醋渍黄瓜。从短皮袄口袋里掏出一瓶火酒,瞧了瞧表,满脸笑容地说:“到新年只剩下三十五分钟了,请入席。”  “叶罗菲伊奇!你真是我们的魔法师!这不是列比亚日耶村,而是‘大都会’饭店!”姆伦斯基把瓶子拿在手中,说:“可是,这不多了点儿吗?”  “一点儿也不多,伊万·彼得罗维奇!我的一份也在这里面。也许回头安菲萨会领着集体农庄的代表来向你们拜年,也该请请他们。”  “你是个智多星,叶罗菲伊奇,全算计到了。”  “我妈妈不生养傻瓜,”中士说着在桌上摆好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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