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叶尔莫拉耶夫回到集团军司令部。 戈卢比和戈列沃依焦急地等着他。喝茶时,参谋长报告说:“我们用于发起进攻的部队部开进了出发地界。西伯利亚师根据规定的时间表,占据了在主攻方位上的第1梯队的一位置。第2梯队用新增部队全部补充完毕。按照您的要求把弹药如数达到了炮团和‘卡秋莎’营。坦克旅集中在主攻方位上的亚欣森林。步兵师的子弹、手榴弹和其他弹药已有保证。现在正对冯·霍伦部队通常惯用的部队的布署情况进行侦察,”戈列沃依结束道。 听取了报告,集团军长在房间里踱了几步,问道:“士气怎么样?” “大家都磨拳擦掌,要向法西斯讨还血债。昨天全集团军接受了一百五十名战斗中立过功的指战员入党;而今天向我报告说;部队党组织和政治部又收到五百二十份申请书。大家写道:‘愿作为共产党员走向战斗’,‘如果我牺牲了,请追认我为共产党员。’” “这很重要。进攻战役的胜利归根到底取决于人。”叶尔莫拉耶夫瞅了瞅同志们疲倦的面容。“睡觉去吧,不早了。明天,我们面临着艰难而又极为重要的一大,要干的工作很多。六点钟在指挥所见。” 当戈列沃依和戈卢比走出司令部后,集团军长把副官叫来,说:“尼古拉·帕夫洛维奇,请把与方面军司令部和艾师部的直线电话接到我办公室,而其余的接到司令部值班员室。我稍微睡一会儿,五点钟叫醒我,万一有什么事,马上把我叫起来。” 次日黎明,叶尔莫拉耶夫收到了从方面军司令部用飞机送来的公文。公文中间有一道线,并用五个红色火漆印封着。集团军长迅速地拆开公文,读了起来: 特急 突击部队司令 叶尔莫拉耶夫中将同志 军事委员会委员 戈卢比少将同志亲收 通知:执行最高统帅的命令,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五日,科涅夫大将指挥下的加里宁战线的部队向德国法西斯军队发起了攻击,这样在莫斯科大会战中开始了反攻。马斯连尼科夫将军的第29集团军打击了加里宁西南方向的敌军,强行渡过封冻的伏尔加河。没入敌人防御阵地。尤什克维奇将军的第31集团军顺利地结束了正面突破和截断加里宁——莫斯科铁路的战役。十二月六日,西部战线部队将发起进法,西南战线右翼作战的集团军部队在叶列茨基方向开始进攻。你们必须以坚决果敢的行动突破冯·霍伦将军部队的防御阵地,扩大突破口,并按前次所接到的指令把机动部队带进阵地。根据总部批准的计划,将姆伦斯基少校指挥的加强了的特务营调到敌后。请立刻报告你集团军在进攻地带战役的进行情况。 朱可夫 萨多夫尼利夫 霍赫洛夫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六日 十五时三十分 叶尔莫拉耶夫拿出作战地图,久久地审视着上面标出的各部队的方位,他思忖着,看看他把自己所属部队在战线上摆得位置对不对,心里还想着姆伦斯基。他的思路被一阵“高频率”的刺耳的电话铃声打断。 叶尔莫拉耶夫拿起话筒听到了朱可夫大将的声音,报告说:“方面军司令员同志!我所属突击部队作好了进入战斗的充分准备!” “全体指战员的情绪怎么样?” “好极了。大家情绪饱满,士气高涨。” “好,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婚礼’开始的时间你知道吧?” “是的。接到了命令并通知了各师和各部队指挥员。” “及时报告作战情况。祝你成功。”朱可夫放下了授话器。 “去它的,”集团军长自言自语道,把使他心烦的“高频率”电话接到副官办公室。 十五分钟后,他乘车去指挥所。 “喂,朋友们,”当戈卢比和戈列沃依来到指挥所时,叶尔莫拉耶夫庄严地说:“今天早晨,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六日,西线部队开始了具有历史意义的反攻。参加反攻的有目标为摧毁叶列茨基方面军布署的西南战线的作战集群。我们也即将投入战斗。” 时间过得很慢。集团军长、戈列沃依和戈卢比将军不时地瞧着表。终于表针走到了,指着规定时间。炮兵马上向冯·霍伦将军的突击部队的阵地开了火。“卡秋莎”放出的火箭划破寒空,象慧星一样拖着一条长长的灰色尾巴,向敌人工事飞去。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云霄,轰炸机航空大队在德国部队上空盘旋,由高速战斗机进行掩护。在冯·霍伦部队的阵地上和工事里,火焰飞舞,响起了震天动地的爆炸声。 当大炮和“卡秋莎”转向敌人防御阵地向纵深方向开炮时,坦克和装甲车出发了。步兵和改穿一般陆军制服的黑海和太平洋舰队的海军喊着“乌拉”,跟在坦克后面奔跑着。集团军长叶尔莫拉耶夫的眼睛紧贴在剪形镜上,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战场,有时下达简短的命令。这些命令由通讯兵迅速地传给部队的指挥所。戈列沃依和戈卢比将军与正在进攻的师、部队的指挥员以及在叶尔莫拉耶夫军队侧翼活动的友邻军队保联系。受到突然袭击而惊慌失措的德国人清醒过来后,猛烈地抵抗着,但是其第1和第2梯队受到重创,开始后撤。于是,叶尔莫拉耶夫发出了加强火力的指示。德军死伤惨重,尸体布满雪原,在叶尔莫拉耶夫集团军主攻方位上的德国部队乱了阵脚,撇下重武器,暴露了侧翼,逐渐退却下去。我们的师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摧毁他们的防线,继续进攻。 战线被叶尔莫补耶夫集团军部队的协同一致的浴血奋战冲破了。 冯·霍伦上将妄图作一次冒险的尝试——封住突破口。他急如星火地从战斗进行得不那么激烈的地段召回了部队,调到突破口的地方,发起猛烈的反攻,但是没达到他们预定的目的,这些部队在苏军的攻势下逐渐被消耗掉。苏军缓慢但稳健地沿着战线向纵深方向扩大突破口。遵照方面军司令朱可夫大将的命令,叶尔莫拉耶夫命令机动部队、滑雪分队和姆伦斯基营开进突破口。艰难、顽强的战斗整整进行了一周。在第5集团军的地段上多瓦托尔将军的近卫骑兵第2军进入突破口。 经过两周的进攻战后,西线参谋长索科洛夫斯基上将出人意料地来到叶尔莫拉耶夫集团军指挥所,在得知集团军在进攻地带的战局后,对集团军的战斗行动深表满意,通过“高频率”电话机向战线后勤机关领导人斯皮里多诺夫中将下达了往叶尔莫拉耶夫集团军加紧输送弹药、燃料和食品的指示。 在动身前,集团军长请他用茶,并问道:“瓦西里·丹尼洛维奇,也许您能给我们吹吹风,我军在其他阵地上战斗进行得怎么样?我和同志们对这方面的情况很闭塞。” 索科洛夫斯基喝了口茶,莞尔一笑,讲了起来:“我军在其他战线上也在顺利地进击。有不少西伯利亚人的列柳申科将军的第30集团军经过不屈不挠的战斗把德国人赶出罗加契夫并冲向克林。由骁勇善战的海军军人组成的库兹涅佐夫将军的第二突击部队解放了亚赫罗马,并进入克林南郊。十二月十五日,克林又是我们的了。战斗同时在红波利亚纳地区和克留科沃打响了。第16集团军的突击队在这个地一区顺利地发起了进攻。第50集团军和别洛夫将军的骑兵军对古德里安的坦克第2集团军展开了积极的攻势。第10集团军在米哈依洛夫地区英勇作战。布良斯克战线的军队在西线左翼胜利地向前推进,把法西斯匪徒从我国土上赶出一去。‘中央’集团军群司令官冯·包克元帅和他的参谋部铤而走险,试图阻止我们的进攻,弥补在防线上出现的缺口。但是‘中央’集团军群遭受了重大损失,而且没有足够的后备队,敌军怕受包围,抛下重武器,被迫撤退。 “我们共同的任务是:不给他们一时一刻的安宁和任何喘息机会,继续不断地往西驱赶他们,要象消灭发狂的野兽一样消灭法西斯分子。不要开枪打那些投降作了俘虏或负伤落到我们手里的人。要按照国际公约对待他们。应该注意到:在他们中间,也有很多被法西斯欺骗,受法西斯蒙蔽的人。” 索科洛夫斯基看了看表,迅速地从桌旁站起来说:“我该走了。还得到你们邻近的部队去看看。他们也在胜利地向前推进。” 叶尔莫拉耶夫转向索科洛夫斯基说:“瓦西里,丹尼洛维奇,很感谢您带来的好消息。这将更加鼓舞我们去达到我集团军面临的目标。最令人高兴的是。我军在胜利地进军。这对我们和全体苏联人民来说是真正的盛大节日,”集团军长结束道。 “而且最主要的是:西线部队在所有的地段上胜利地召开反攻,”索科洛夫斯基说,亲切地与陆军军事委员会委员戈卢比、戈列沃依将军告辞,同叶尔莫拉耶夫一起从指挥所里走出来,坐上汽车,在警卫伴同下前往野外军用机场。第二十一章 “条顿剑”──“它是用鲁尔的钢锻成的” 姆伦斯基少校指挥的营冲进了法西斯军队的后方,绕过居民点和火车站,沿野外和森林地带向正西行进,想尽快远离战线。 营队前面和侧翼走着尖兵排。队首是邦达连科率领的侦察连,接着是反坦克连、迫击炮手、机枪连和卫生医务连。在大约二百米远的后面,一支不大的载重车队在雪地上行进,几匹难看的马拉着装得高高的用帆布盖好的无座雪橇,上面载有弹药、重机枪、食品和帐篷。 长长队伍的末尾是冲锋枪连。这个连的连长是个出生在摩尔达维亚的青年人,他是个乐天派,手风琴手,姓贡察。战争开始前一年,他从音乐学校毕业,此后,无论命运把他抛到哪里,总是把手风琴随手带上。闲暇时,他演奏令人激奋和忧伤的摩尔达维亚乐曲。支队里有人说,贡察所在的连队沾了音乐的光─射击比赛名列前茅。贡察以此引为自豪。所以当要出发去敌后时,中尉决定把手风琴带上,也许他真的相信手风琴会使他走好运。 贡察这一决定并没受到其他连队的欢迎,有人对中尉说:“你的演奏只能暴露我们的阵地。”而政委为他保了驾。 “怎么啦?人们是这样唱的:‘打完仗,心儿更加向往音乐。’”阿利耶夫支持贡察说。手风琴便和主人一起出发到敌后去了。现在连里的冲锋枪手们小心地把它装到琴套里,轮流背着。 尽管姆伦斯基为加快行进速度作了种种努力,但营队走得仍很慢,是雪橇队在拖累。负载过重的马不时陷进深雪,被雪堆挡住。这样,人们只好动手用铁锹扒开积雪,同心协力抬起雪橇,从坑洼里往外拖。马轻松了一下,又快步向前走去。为争夺铁路枢纽站展开了激战,枪炮声从远处传来,声音越来越小——营队走到了森林的深处,沿着两旁长满参天古松的狭窄的林间小路行进。小松树也挤着往高处长,向太阳昂起它们绿色的卷发,急不可待地与长辈比高低。从林间小路向两旁森林望去可以看得很远。 雪地上留有许多不同的足迹,还有些弄不清的深深的凹痕。发现这些迹象,邦达连科和米哈伊洛夫中士从林间小路滑开,要仔细察看一下,到底是谁的足迹。 “这是野猪的,稍高一点儿的是兔子的,乱七八糟的之字形脚印是狐狸的。可你看,这是什么,我怎么也弄不明白?”邦达连科问中士。 “也许,你认得出来,你可是个西伯利亚人。” “不错,是西伯利亚人,但是个城里人。足迹嘛,会辨认,我爷爷库兹马·季莫费耶维奇是个猎人,还在小时候他就教过我。他猎过熊,还从泰加森林里带回一只活的。”米哈伊洛夫向下滑了十米,停住了,开始仔细察看足迹。 “上尉同志,野猪和兔子的足迹您认得对,至于狐狸的,那您错了,那是狼的,而且是一二只饿狼的足迹。它特意绕来绕去,躲在树后和灌木丛中,伺机寻捕猎物,就是躺在这些灌木丛后面,一见免子,就扑过去。你看,一绺毛还挂在灌木上。”米哈伊洛夫从树枝上取下一大块象牧羊天身上的灰毛.“请看,这就是!” 邦达连科滑到他跟前,看了看那绺毛。 “你说得对,中士!”米哈伊洛夫同时又向下滑了一百来米,转了个弯,急速滑到指挥员面前,激动地报告: “上尉同志!那里是人的脚印,在下边可以看得很清楚。这个人穿的大概是43号靴子,身上带着什么重东西,所以,在有的地方,深深地陷进雪里。” “你有把握吗?”邦达连科疑惑地瞧了瞧他,接着他们一起滑下去。的确,下面雪上的脚印清清楚楚。足迹离开林中旷地向右,转入茂密的云杉幼林。 “这脚印有几天啦?” 米哈伊洛夫弯下腰,研究了一下:“依我看,不过一昼夜,也许时间更短,几乎是新留下的。” “走吧!”上尉命令道,他们向营队飞速滑去。 “少校同志!”邦达连科向姆伦斯基报告,“在森林里发现了去云杉林的人的脚印。” “带上一排冲锋枪手,马上搜查云杉林。” “是!” 没过二十分钟,云杉林里响起了自动枪声,接着姆伦斯基听到邦达连科的声音:“举起手来!放下武器!” 又过了十五分钟,一个身穿军大衣没系皮带的德国上等兵出现在姆伦斯基面前。邦达连科和米哈伊洛夫满意地微笑着.站在他的两旁,一个拿着德国巴拉贝伦枪,另一个拿着一束手榴弹。 邦达连科将德国人的身分证和一份用五个褐色火漆印封上的不大的文件袋递给姆伦斯基。 阿利耶夫走到姆伦斯基跟前。 “意外的礼物,伊万·彼得罗维奇!我正想建议休息一下。我们离开战线已经走了五十公里,大家累得很,马也得喘喘气。顺便审问一下德国人。” “同意。转告参谋长——让他布置好警戒,侦察一下,弄清楚我们周围十公里内的情况。把辎重和全体人员隐蔽在树下,要让他们吃好,现在是零下25度到28度的严寒。我先把这个德国人的情况搞清楚。” “好。”政委向队伍走去。 姆伦斯基来到路旁,坐在折断的枯松上,用德语问:“你姓什么?” “阿尔弗雷德·绍利茨。” “军衔?” “上等兵。” “哪一年生?” “一九一六年生于来比锡。” “你为什么到森林里来?干了些什么?” “今天夜里舒马赫尔上尉接到摩托化第18军军长施魏策尔中将的命令,要他把一份紧急公文送到摩托化第121师司令部。零点三十分,我们从军里乘装甲车动身。结果路上净是覆盖着白雪的弹坑。上尉怕出事,决定从空地绕过这个地段。但是我们刚一拐出大路,就落进了雷区。两个地雷立刻在我们装甲车下爆炸了。驾驶员炸死了,装甲车坏了,走不了了。舒马赫尔决定步行将命令送到,我们整整走了一宿。天蒙蒙亮时发现了你们的队伍。开始,我们高兴起来,断定这是自己人。可后来。上尉用望远镜看清了,喊道:‘游击队!’——我们立刻跑进了树林。” “为什么你们偏偏选了这片树林藏身?” “大尉告诉我,往西三公里的河岸处,在前林业中等技术学校的房子里,是摩托化第121师司令部。” “在森林里你们不怕突然碰上游击队吗?” “舒马赫尔说过,当然,很危险,但考虑到第121师有时仔细搜索这片树林,游击队未必会在这儿和这样的邻居相处。” “你们两人谁开的枪?” “我。” “向谁开的枪?” “向舒马赫尔上尉。” “为什么?” “当我们走进森林的时候,舒马赫尔上尉从图囊里取出一封秘密公文,交给我并说:一旦与小股游击队和红军遭遇,我必须立即烧掉公文。当我们看见你们的士兵手持冲锋枪径直向我走来时,上尉命令道:‘快烧公文,我对付他们。’我耽搁了一下,舒马赫尔便把自动枪对着我,可我抢先了一步,然后向你们的士兵投降。” “舒马赫尔哪儿去啦?” “见上帝了。上等兵连开几枪把他打死了,”谢苗·邦达连科答道。 “为什么你没执行命令?” “不知道,没来得及。”德国人稍想了想说:“也许是因为我父亲还在战前很早就是个反法西斯主义者,同情俄国,并且不止一次地跟我讲过你们的国家。他对希特勒和法西斯分子很反感。当我要动身去前线时,他把我叫到院子里,小声说:‘阿尔弗雷德,我已经老了。也许再也见不到你了,但我最后嘱咐你几句:尽量别向自己的阶级弟兄开枪。一有机会最好是向他们投降。’看见你们的战士,我明白了:决定我命运的时刻到了。” “你在第18军里担任什么职务?” “我是坦克侦察营的副排长。” “执行过侦察任务吗?” “执行过两次。” “关于集团军的布署、装备和人数待会儿再说。现在讲讲摩托化第121师司令部的防守情况。” “不知道。上尉说:司令部离师所属团十到十五公里。一个自动枪连和四、五辆坦克担负守卫任务。” “您得到去司令部的口令了吗?” “舒马赫尔上尉得到了口令。当我们进入森林,我才知道了口令。舒马赫尔对我说:‘阿尔弗雷德,一旦我阵亡,你必须坚持到师司令部,递交公文。口令是:条顿剑。你应得到的回答是:它是用鲁尔的钢锻成的。’” “文件袋里有什么文件?” “不知道。” “你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情况要告诉我们吗?” “我全讲,但不知道什么对你们是主要的…一个后备军用弹药库就在这片森林的西北部,紧靠道边在森林的出口处。离那儿不远,就是师部。舒马赫尔在地图上把师部和仓库都指给我看过。” “地图在哪儿?” “在我这儿。”邦达连利在姆伦斯基面前展开地图。 少校正了正鼻梁上的眼镜,看了一下地图。图上标有许多不同的记号。他将视线转向上等兵,问道:“会看地图吗?” “会,少校先生!”他俯身向地图指着蓝圈说;“这就是师部,而这个绿三角,是后备军用弹药库。” “仓库是怎样守卫的?” “这我不知道。” “上等兵,你没在骗我们吧?” “少校先生,我说的全是真话,一句假话也没有,”上等兵结结巴巴不安地说道。 “为什么舒马赫尔偏偏带上你,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呢?” “我是个好狙击手,能弹无虚发地从坦克、装甲运输车和装甲车里朝外打,加上我稍微懂点儿俄语。” “你在哪儿学的俄语?” “为派到乌拉尔去,我受过军事侦察机关‘阿勃韦尔’的训练。可是我说起俄语来去不掉德国口音,所以把我从‘阿勃韦尔’转给摩托化第18军侦察营。审讯俄国俘虏和投诚者时,常让我当翻译。” “好。我们还会见面,暂时……把他领到邦达连科连去,给他吃的,发给他一包烟,”姆伦斯基吩咐道。 他和阿利耶夫两人留下,姆伦斯基对政委说:“他确实知道一些事。让邦达连科给他铅笔和纸,叫德国人把知道的都用德文写出来,然后再翻译过来。现在去请参谋长,商量一下,怎样对付我们的‘新邻居’。” 阿利耶夫去请参谋长,叶罗菲伊奇走到姆伦斯基跟前,说:“少校同志,您该吃点儿东西了,一天快过去了,可你水米未进。老是和德国鬼子周旋。我看您太相信别人了。要知道,德国鬼子可会欺骗人,我对他们一个也不相信。” “你怎么了,叶罗菲伊奇?说假话对他并不利。他担心掉脑袋。德国人中间也有被法西斯强征去当炮灰的。” “但他们也冲我们开枪,是法西斯分子或不是法西斯分子把我打死,有什么两样,洋姜不比萝卜甜。直到最后胜利,我们和他们之间只能是:以血还血,以命抵命,再没什么可说的。我看,没必要姑息他们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给他一颗枪子儿就算啦。” “这是你的看法。可是这个上等兵打死了德国军官,主动交了枪,又向我们说出了重要秘密,那该怎么办呢?你帮我拿个主意。” 叶罗菲伊奇思量着,搔了搔后脑勺,捻了捻胡子: “作为例外,暂时可以留这个上等兵一条活命,也许他真的会对我们有用。打死他什么时候也不迟。是的,俄国有句古谚语:‘刑不及悔过者’。但是他会成为我们的累赘。要看管,要给吃,给喝。也许他是专门被派过来的。要是我,还是不冒这个风险。敌后我们又没有俘虏营,我们也不能让他待在营队里。” “对,是个问题。”姆伦斯基表示同意。 “我们粉碎法西斯,把欧洲各国人民从法西斯魔爪中拯救出来,也使德国劳动人民从压迫中得到解放,”走到跟前的政委在姆伦斯基身旁坐下,插话道。 “以后会怎么样——再看吧。” “我还是保留自己的意见,”叶罗菲伊奇固执地说;“干掉他,就完事大吉了。我去给你们准备点儿吃的。” 参谋长卡尔波夫走过来说:“今天是多事的一天,都忘记吃饭了。” “战士们吃了吗?”姆伦斯基关切地问。 “都吃了。因为不能点簧火还发给每人二两酒。或者我们也来点儿,免得着凉。” “不,我们先商量一下,弄清情况,作出决定。昏头胀脑地干工作是不行的,况且我们还没远离战线,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我们要为大家负责。到了基地,安定下来了,那时候再喝。” “同意,同意,伊万·彼得罗维奇,”政委说。 他们还没来得及坐下,没有打开地图,叶罗菲伊奇就拎着背包和壶嘴里冒着一小缕热气的茶壶回来了。 “叶罗菲伊奇,我已发令禁止点簧火,”姆伦斯基说。 “这和篝火有什么关系?我从警卫队随身带来一个煤油炉和一桶煤油。煤油暂时够用,在任何情况下我都能供你们。茶喝。”叶罗菲伊奇从背包里取出几个军用铝杯,倒进开水,然后用芬兰刀打开焖肉罐头,摆到在坐的人们跟前,在上面又放了两包干饼说: “请吧,上帝给什么就吃什么吧!” “叶罗菲伊奇!上帝是不存在的,”政委说。 “这要看对谁来讲,”中士笑着走到一旁去了。 “朋友们,就是说,”姆伦斯基开口道:“被俘的上等兵绍利茨提供了有关敌人的重要情报和文件。他和一个上尉应把这个文件袋送到两周前从法国调来的摩托化第121师司令部去。从上等兵的口供看,师部和军用弹药库就在我们附近。去师部的口令他告诉我们了。我的印象是:这个德国人是信得过的。现在我们来商量商量,去光顾一下我们的邻居呢,还是绕过去,按照自己的路线前进?这个行动是非常诱人的,但也很危险。” “如果我们进攻师部,在师部附近的各团会赶来增援德国人,那我们的营也就全搭进去了。”参谋长说了自己的看法。 阿利耶夫想了想,把没喝完开水的杯子放在雪地上,沉思道:“不与敌人交火,按行军路线前进是个又好又轻而易举的方案。但是如果想到我军为了把敌军驱赶得远离莫斯科,正在和敌军决一死战;想到近在飓尺的德军弹药库里的炮弹将射向我军,调来的新师将投入战斗,那么坦率地说,这是一个不好的方案。” “我们的空军是可以摧毁敌师部和仓库的,”卡尔波夫坚持说。 “在前线,空军的任务就够重的了。暂时天气还不适于飞行,后撤的法西斯部队可以把弹药运出,而司令部也可能挪地方,”政委表示异议。 “我也这样认为,”姆伦斯基插话说:“掌握着这些情况,对这么重要的敌军设施置之不顾是不对的,但是我们也无权把支队置于新调来的有战斗力的师的打击之下。在森林里停留也是危险的,还应该考虑到,退却的德军为了自身的防卫和躲避空袭也可能要利用森林。考虑到正在形成的作战形势,我提议;不失时机,派以米哈伊洛夫为首的一个战斗小组到那儿去,以便用肉眼观察清楚接近军用仓库的路线及其防卫系统。派通晓德语的邦达连科上尉、绍利茨和侦察员图马克带着第18军的文件袋到摩托化第121师去执行侦察敌师部的任务。天一黑,迫击炮连、机炮连、运输队和其他勤务单位由参谋长卡尔波夫大尉率领继续往西厂向奇尼穆德镇方向行进。侦察完前捷尔任斯基林业局的情况后,就在要冲上设置指路标兵和警戒。究指挥下的侦察连、反坦克连、两个极枪排和一个爆破班集中在卡卢什卡河沿岸的芦苇丛里。阿利耶夫大尉带领冲锋枪连和爆破排集结到仓库外的环形防御线附近。卫生医务连分成两部分:军医贝斯特罗娃大尉所率的第一排配属给第一分队;军医马梅多娃上尉领导下的第二排配属给政委阿利耶夫的分队。夜里三点整开始行动,把这次军事行动称作“飓风’。任务是:摧毁军用弹药库、师部。获取文件。完成任务后,两个分队往西退到卡普里什森林,。与卡尔波夫分队会合。”姆伦斯基说完,转向阿利耶夫和卡尔波夫问:“对上述作战计划有什么补充和意见吗?” “没有,我同意,只是要按确定的目标行动,”阿利耶夫答道。 “我也不应对,只是担心,这个德国人别让我们的侦察员上当。我们实际上还没考察过他,韩决定派他去执行这么。重大的任务了,”卡尔波夫说。 “当然,风险是不小,”阿利耶夫同意他的看法。 姆伦斯基反驳道:“为了配合红军进攻部队的行动,我想,冒这种风险是值得的。对上等兵的审问给我的印象是他讲了实话,不会出卖我们,况且他打死了上尉。去司令部,他会很好地掩护我们的侦察员。要是夜里三点钟他们回不来,我们照样开始行动,他们会从内部配合我们。” “好吧,既然这样。我也同意这个作战方案。不过请允许问一下,要是发现捷尔任斯基林业局有德国人。我该怎么办?” “如果警备队的人数不多,就消灭掉,如果他们人多,就从一旁绕过去,集中到卡普里什森林以西二十公里处,以前林业学校的所在地。”姆伦斯基用铅笔在地图上指了指。 卡尔波夫在自己那张地图上作了记号。放进了图囊。 “现在都明白了,少校同志,请允许着手研究行军路线,让各小组准备出发。”他瞥了一眼手表,说:“到天黑剩下的时间已经很紧了。” “准备吧,出发前再碰一下头。哈桑·阿利耶维奇,我们也去向自己的小组布置任务。你亲自向米哈伊洛夫中土的侦察组布置任务,我去向邦达连科的侦察组下达指示。” “好。”阿利耶夫答应着,迈步走向冲锋枪连。 姆伦斯基走进博罗杜林大尉的紧靠松树的帐篷,在搬到这儿当椅子的圆木上坐下,问道:“为邦达连科准备好掩护证件了吗?” “写着大尉联络官戈特利布名字的真证件我们在莫斯科就预备好了,但是现在不能用。我们拿来舒马赫尔上尉的证件,贴上邦达连科的照片。这就是,请看。伊万·彼得罗维奇,请把这些真身分证同我们的比较一下。”接着他把几个带深棕色皮面的身分证摆在少校面前. 姆伦斯基仔细地看了看,说:“肉眼分辨不出来,都一样。让我们用仪器看一看,”他掏出放大镜,俯下身去,仔细看着:“不好区别,只是邦达连科照片的用纸会引起点儿麻烦——不一样。在化验室检查的话,伪造可能被发现。” “少校同志,德国照像纸我们暂时没有,到基地时,我们尽量设法弄到。再说,要考虑到:这都是在战地条件下匆忙搞成的。” “我不责备你。总的来说,做得不坏。我想,他们不至于送去化验,不会有时间干这种事的。”姆伦斯基看了看表,撩开帐篷的门帘喊了一声:“叶罗菲伊奇!叫邦达连科上尉赶紧到我这儿来。” “是!”中士隐没在云杉林中。 约十分钟后,邦达连科走进帐篷。 “坐下,谢苗。”少校指着立在对面的小树墩,邦达连科坐下了。 “你已经知道,摩托化第121师师部在西边十五公里处。今天夜间三点,我们将开始执行以消灭这个司令部为目的的‘飓风’军事行动。为侦察接近师部的去路,师部防卫系统和情况,我们决定派你带着截获的文件袋和舒马赫尔大尉的身分证以及被俘的德国兵和图马克前去。你在博罗杜林那里会拿到掩护证件。去司令部的口令你们都知道。我们在卡卢什卡河岸的芦苇丛里等你们到两点五十九分。如果你们在这之前由于某种原因来不到,我们会准时在规定时间开始军事行动。那时你们要按第2号方案行动。有问题吗?” “没有……有个要求,少校同志,要是我们回不来了,请照顾一下娜塔莎。图马克只有母亲,住在斯大林纳巴德。” “放心吧,谢苗,一切都会安排好的。但我们等着你们,明白了吗?” 他们热吻了三次。 夜幕降临时,卡尔波夫分队往西去了,过了一小时,姆伦斯基也把自己的战士带走了。 同阿利耶夫告别时,他说:“见机行事,保护兵员,要想到,我们主要的任务还在前头。我一旦阵亡,你立刻接任指挥员,把队伍带到基地去。” “全明白了,但你也别往火里闯。亲爱的伊万·彼得罗维奇,我们很需要你。你自己说的:今后的事还多着哪。” “我希望,一切都顺顺当当,我是个走运的人,”姆伦斯基脸上涌起笑容,越过肩头唾了口唾沫,他们拥抱起来。 阿利耶夫把冲锋枪连连长贡察中尉叫来,命令道:“派出尖兵排,我们也向仓库方向进发。” “可以去执行吗?” “执行!”政委回答。 “飓风” 军事行动 从姆伦斯基那里回来,邦达连科穿上德军上尉制服并把图马克叫来。 “喂,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我们要去执行任务了!刚从姆伦斯基那儿接到的,坐下,谈谈吧,”他向侦察员迎上去。 “怪不得,我看,这张鬼皮你好歹算套上身了。” 邦达连科含蓄地笑一笑说:“你也得这样。我们要到摩托化第121师师部去。在师部怎样行动,少校指示过了。我要通知你,我们和上等兵绍利茨一起去执行任务。虽说他自愿向我们投降,真正考察他,还在后头呢。所以必须特别留神。你知道,侦察员有一条铁的规矩:相信,但要考察。所以。我委托你,阿廖沙,在路上,特别在师部要把他盯住。” “要是我们信不过他,那带上他干嘛,还是我们两个人去吧。” “你要知道,虽说他是个上等兵,但是当过第18军和冯·霍伦将军集团军参谋部的联络官。所以他晓得长官们的姓名、特征,习惯和其他情况,而这些,你是清楚的,很重要。尤其在师部里他们打算审查我们的时候。他非常熟悉冯·霍伦和他周围的人。” “谢苗,你是想说;他会很好地掩护我们?” “完全正确。但是如果他出卖我们,那么我们会被最先绞死。” “没什么,路上做做他的工作,我们将监视他。再说他毙了自己的人,供出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走着瞧吧。但我要说一点:从我干侦察工作以来,头一次同陪审查的人去执行任务。” “我们这次就是考察他。” “这是对的。我们别浪费时间,把上等兵叫来,你换上装。” 图马克和直打寒噤的绍利茨很快就来了。绍利茨揉搓僵硬的手指,对邦达连科说:“上尉先生,我冷极了,能找口酒喝吗?” “我们不能喝酒,就要去执行任务,喝一小杯代用咖吧。。”邦达连科拧开军用水壶,斟满一铝杯,在杯子上放上一些干饼,递给了上等兵。“快吃些东西,一个小时后,我们出发去执行任务。” 上等兵贪婪地喝着咖啡,咬下干饼,抬起忧郁的眼睛看着邦达连科。 “我根本不愿意再到法西斯那儿去。要是他们知道我打死了舒马赫尔上尉,把文件又给了你们,不仅会枪毙我,而且会枪毙我全家。” “他们不会知道,”邦达连科以坚定的口气说:“并且这是姆伦斯基少校的命令。拿起你的背包,到博罗杜林大尉那里去领证件,快点儿回来。” “是,上尉先生。”上等兵走出帐篷。 图马克站起来,点起一支烟,问道:“带手榴弹吗?” “一定要带,只是要多带缴获来的手榴弹,可能用得着。” “上等兵也带吗?” “按我们每个人头带。” “也许,上等兵不用带了?” “他会把这看作是对他的不信任,而我们在师部也会引人注意:我们身上挂满手榴弹,他却一身轻。再说,我们格外信任他会使他更靠近我们。”邦达连科解释说。 “看来,你是对的!好吧,我走了。” 剩下邦达连科一个人,他脱下毡靴,蹬上了从舒马赫尔脚上剥下来的军官皮靴,整理了一下军装,戴上了铁十字勋章,“攻克华沙纪念章”。 “该死的德国鬼子!你就那么愿到他们那儿去,难道没有别的侦察员吗?不管怎样说,你总还是个侦察连长!随便派谁去侦察都可以,不然,好一个指挥员,撇下连队不管就上路了。可我呢?你要到德国人那儿去,我却蒙在鼓里。我毕竟是你合法的妻子,明白吗,合法的。你有义务想到我,想到我们的未来!”娜塔莎跑进帐篷一口气说完这些话。 “娜塔什卡,你看,你说些什么!要知道,正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未来,我和你才在敌后作战,我们现在去执行任务也是为了这个。好啦,别生气。我正准备去找你,可你抢先来了。”他紧紧搂住妻子柔弱的肩膀,亲吻起来,吻她的嘴、面颊、脖颈。 娜塔莎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谢尼亚!你象个角力士那样搂住我,骨头都疼了。” “这是说,我多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