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群星闪耀时决定人类历史的10个瞬间胡志刚译汕头大学出版社序言没有一个艺术家能够把他一天24小时的时间都用在艺术创作上，一切独具特色又有着旺盛生命力的神来之笔，往往是来自那难得而又极其短暂的瞬间灵感。人类的历史也是如此，那些被古往今来最伟大的诗人和戏剧家交口称赞的历史，也不可能经久不衰地持续创新。伟大诗人歌德曾满怀敬畏地把历史称为“上帝的神秘作坊”，可是在这个神秘作坊里发生的无不是被我们熟视无睹的小事，这些事例多得让人举不胜数。正如我们生活中和艺术家进行创作时所遭遇的情况一样，那些能让人们心灵感到震撼的时刻非常少。在这间作坊里，通常只有一个冷漠而又持之以恒的编年史家，像串珠子一般地将发生的每一件事连成一个数千年悠久的长链。因为在史学家看来，历史上每一个重大事件都需要长时间的酝酿，每一个影响深远的事件都会有一个发展的过程。一个天才的产生，他的身后必须有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一个真正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时刻到来，一个人类的群星闪耀的时刻出现，也必然会有一个漫长岁月流逝的过程。然而，就像艺术领域里一旦出现一个天才，就会影响文化史的进程一样；在人类历史上最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出现，也会在瞬间决定接下来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历史进程。这就如同避雷针瞬间聚集了大气层的电流那样，那些举不胜举的事件都会在这个最为短暂的时刻里爆发。这些在平日里看来是非常平凡又有着顺序的事件，都被压缩在这电光火石般的瞬间爆发出来，而这短短的瞬间却能够决定大至整个人类，中至一个民族，小至个人存亡的命运。这是一种非常具有戏剧性又攸关生死的时刻，它经常发生在某一天的某一个小时中的某一分钟里。虽然在我们个人的一生当中难得一见，可它对于整个人类历史发展的影响却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甚至能超越时空。在这本书里，我将在不同的时代和领域里回顾那些宛若星辰般永远散射光芒、普照暂时黑暗历史夜晚的群星闪耀的时刻。我保证不会使用自己的想象虚构或增或删已经发生过的人类的真实事件，因为我很清楚，历史这个真正的诗人、戏剧家，已经把这些时刻在历史的进程中表现得十分完美，还因为伟大的历史是凌驾在所有作家之上的，没有哪个作家能够超越人类历史这个最为真实的作家。斯蒂芬茨威格一 拜占庭的沦陷统一的罗马帝国，于公元395年分裂了。东罗马帝国以君士坦丁堡为首都，西罗马帝国以罗马城为首都。因为君士坦丁堡建立在古希腊移民建造的拜占庭的旧址上，也被称作拜占庭，所以东罗马帝国也叫做拜占庭帝国。东罗马帝国在15世纪中叶时，内外交困，绝大部分领土被新兴的奥斯曼帝国所侵占，仅剩下四面受敌的首都君士坦丁堡。加之国内的政局动荡，连年战乱，经济萧条，东罗马帝国已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地……1.危机四伏1451年2月5日，在小亚细亚，一封密信交到了21岁的苏丹皇太子穆罕默德的手里，他从密信上得知自己的父亲——穆拉德二世去世的消息。穆罕默德是个聪慧果断的人，他没有和自己的谋臣商量，就驾着上等马中最好的那匹良种马，一口气跑到120里以外的博斯普鲁斯海峡，然后乘船抵达位于欧洲沿海的加利波里，直到这时，他才派人把父亲去世的消息透露给亲信。为了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占夺王位，他下令将一支精锐军队调往亚得里亚堡。实际上，在那里，他顺利地当上了奥斯曼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没有遭到任何反对。穆罕默德继位后采取的第一个政治行动，就是以恐怖的方式，体现他那肆无忌惮的魄力。为了让自己没有任何嫡亲的竞争对手的威胁，他派人将自己还未成年的弟弟淹死在浴缸里，然后又害死了替他行凶的手下，这些足以体现出他的阴险和残忍。这个年轻而且性情狂热、热爱功名的穆罕默德就这样继承了性情稳重的穆拉德的王位，当上了土耳其的苏丹。这个消息让拜占庭人惊恐万分，因为有很多密探在传着这样的话：野心勃勃的穆罕默德发誓要占领拜占庭，虽然他还如此年轻，却把他的伟业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没日没夜地作着计划；而且，人们从各种渠道得知，他有着无可比拟的军事及外交才能。他有着双重人格，虔诚而又残忍，热情而又险恶。他博学多才，精通拉丁文，却又残暴、狠毒。他漂亮的眼睛饱含着忧郁，鹰钩鼻尖尖的。他的外表就像一个勤劳质朴的工匠，又像一个奋勇拼搏的士兵，然而，他最像的，还是个不知羞耻的外交家。他把一切野心聚集起来，以便实现他的目的：要远远超过他的祖父巴耶赛特一世以及他的父亲穆拉德二世取得的伟绩。他的祖父和父亲曾经把新兴土耳其国家强大的军事力量展示给欧洲。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穆罕默德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占领镶嵌在君士坦丁以及查士丁尼王冠上的最后一颗宝石——拜占庭城。实际上，拜占庭这颗宝石，在当时早已失去了任何保护，对穆罕默德这个野心家来说，占领它不在话下。拜占庭帝国，也称东罗马帝国，以前的版图曾经横跨全世界几个大洲，从波斯到阿尔卑斯山脉，或者是从另一个方向延伸到亚洲沙漠，都是它的地盘。就算花上几个月的时间，都无法从一头走到另一头，那时，它是世界性的大帝国，而现在，它已经小得只需3个小时，就可以在整个国家里转一圈。往日强大的拜占庭，现在只剩下首都君士坦丁堡，也就是古时候的拜占庭城、君士坦丁之城，而没有其他领土，而且，现在东罗马帝国只拥有拜占庭的市区，而不是以前的整个拜占庭城。城郊的加拉太已经被热那亚人占领，除此以外，城外的全部土地也都归土耳其人所有，拜占庭帝国最后一位皇帝所拥有的仅仅是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所谓的拜占庭，也不过是围绕着厚重的城墙，由教堂、宫殿和各种各样的房屋组成的一小块地界。十字军的进攻让拜占庭大失元气，城内的人口因战争和瘟疫的侵袭而迅速减少，抵御外来游牧民族长年的侵略让拜占庭疲惫不堪，民族和宗教问题也让这座城市支离破碎。在这种状态下的城市，若是遇到来自四面八方拥有精良装备的敌人，它没有足够的兵力和勇气，根本无法防御。拜占庭最后一个皇帝君士坦丁十三世眼看着就要痛失王位。可是，就是因为土耳其人已经包围了拜占庭，而拜占庭又是集合了整个西方几千年古老文明的圣地，因此，它才会象征着欧洲的荣耀，整个基督教世界必须携手共同保卫圣索菲亚大教堂——这个位于东方的即将崩溃的堡垒，东罗马帝国最华丽的，同时也是最后一个东正教教堂，只有这样，圣索菲亚大教堂才能以基督教教堂的身份继续存在下去。君士坦丁十三世很快就发现了将要面对的危机。虽然穆罕默德四处提倡和平，但他依然无法相信穆罕默德所说的一切。他惊慌失措，频繁地向意大利、教皇、热那亚、威尼斯派遣使节，向他们请求大战舰和兵力支援。但是，罗马和威尼斯都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给予支援，因为长久以来，东派教会和西派教会之间一直存在着矛盾，至今依然如此。希腊正教对罗马教会仇视已久，而且希腊正教的首席牧师不承认罗马教皇是最高牧师。虽然因为要共同抵抗土耳其人，在斐拉拉和佛罗伦萨召开的两次会议上，两个教会决定重新统一，但是拜占庭的危机一旦稍微缓解，希腊教某些教会就开始悔约。而今，在穆罕默德当上了土耳其的苏丹这样千钧一发的情况下，东正教才放弃了以往的顽固，拜占庭向罗马表示了顺服，要求紧急援助。于是，罗马开始调遣装备了弹药和兵将的大战船。但是，首先前来的是罗马教皇的使节，他乘坐一艘帆船，身负向西方两个教会宣布和解的神圣使命，而且，他要向全世界宣布，拜占庭的敌人就是整个基督教世界的敌人。2.在弥撒中和解12月里的某一天，圣索菲亚大教堂里由大理石和彩色玻璃装饰着的图案，显得庄严而又华丽，后人永远都无法相信这座基督教建筑是由清真寺改造而成的。那天，大教堂里正在举行庆祝两派和解的盛大活动，君士坦丁皇帝在许多显赫人物的簇拥下，来到教堂出席这一次庆典。他要以帝王的身份见证两派的和解，保证永不分裂。教堂宽敞的大厅里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圣坛前，罗马教使节伊斯多鲁斯和希腊正教首席牧师格列高利像亲兄弟一样一起做着弥撒。在这座教堂里，教皇的名字第一次被提起，虔诚的赞美诗第一次同时用拉丁语和希腊语唱起，这座永远的主教堂拱形的顶上久久缭绕着歌声。这庄严的一刻，两派教士排着整齐的队伍，郑重地将施匹利迪翁的圣体抬了进来，这意味着，从此东西两派的宗教信仰联合一心。在长久的斗争之后，整个欧洲，乃至整个西方的观念，终于达成了统一。可是，历史上所有以理智来和解的事情都是转瞬即逝的。共同祈祷声在教堂里越发响亮之时，盖纳蒂奥斯这个博学的修道士已经在外面的修士房里用激烈的言辞责骂起来，说那些讲拉丁语的人背叛了自己真正的信仰。刚刚才由理智促成的和平，被狂热的盲目信仰者轻而易举地毁掉了，而且和这位没有真正屈服的希腊教士一样，地中海对岸的人们也不愿意履行他们答应援助的承诺，他们虽然派遣了几艘战船和几百名士兵到拜占庭去，但没多久就丢弃了这个城市，让命运之神随意摆布它了。3.战争的开始一切计划引发战争的强权统治者都是一样的，他们还没有完全作好准备活动前，总是尽其所能宣扬和平。穆罕默德也是这样。当接见来参加自己继位典礼的君士坦丁皇帝的使团时，他说遍了友好的话，让人听上去十分欣慰，他还一本正经地公开对真主及其在世的代言人穆罕默德教祖、众多天使还有《古兰经》发誓：他将忠于和拜占庭皇帝签订的全部条约。但就在同一时期，这个背叛诺言的人却又和匈牙利人、塞尔维亚人签订了为期3年的双边中立协议，他要在3年内攻下拜占庭而不受任何干扰。穆罕默德将要在作出了足够的和平承诺之后，选择一个合适的机会发动战争。直到这个时候，土耳其人所拥有的只不过是博斯普鲁斯海峡的亚细亚的海岸一带，拜占庭的船只依然可以顺利地穿越海峡进入黑海，到达自己粮仓的所在地。穆罕默德决定切断这条航线，他不用找任何理由就下达命令，在博斯普鲁斯海峡欧洲海岸的鲁米里希塞尔附近，海峡最狭窄的地方建一个要塞（古波斯人称霸四方的时候，波斯勇士薛西斯就曾经在这里渡过海峡〉。就这样，几千名建筑工人一夜之间聚集到欧洲这一岸。其实，有条约规定，欧洲一岸禁止工事建筑，但是，条约对于强权者来说，只是一张废纸而已。为生活所迫，这些建筑工人大肆掠夺附近的庄稼；为了获取搭建城堡用的石块，拆毁民房甚至著名的圣米迦勒教堂。这项没日没夜进行的要塞建筑工程是土耳其苏丹亲自监督的，拜占庭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土耳其人置公理和条约于不顾，就这样把通往黒海的自由航线给切断了。第一批想通过迄今还是公海的船只已经在和平的外衣下受到了攻击：经过了第一次的粗暴行动，穆罕默德已经不需要和平的伪装了。1452年8月，在一次朝会上，穆罕默德向文武百官公布了自己攻占拜占庭的计划。这项计划公布出去没多久，拜占庭城的周围便开始上演野蛮的行动：那些被派往土耳其境内各个角落的传令官征召来了能上战场的人，1453年4月5日，一支一望无际的来自奥斯陆帝国的军队突然像潮水一般涌向了拜占庭城外的平原。穆罕默德穿着华丽的战服，骑着骏马率领整个部队，他决定在吕卡斯隘口前方安营扎寨。然而，他的部下还没来得及把帅旗插到统帅部前，他就派人把专用于祈祷的地毯在地上铺好，面向麦加跪拜三叩首。他的身后，是数以万计的部下，所有人都和穆罕默德一起，向着麦加跪拜，以同样的节奏和话语向真主祈求力量和胜利——这样的场面，真是无比壮观。祷告完毕，穆罕默德从地毯上站起来，刚才还是谦卑的真主之仆的他一下子变为高傲的斗士。与此同时，负责传递旨谕的部下，也就是“传令兵”们，正把旨谕传遍整个营地，战鼓震天，军号嘹亮。这一切都是在宣布，攻占拜占庭的战争已经打响。4.城墙和大炮的对抗面对这样的情况，拜占庭只有城墙可以作为力量依靠了。往日领土遍及几大洲的拜占庭，而今只剩下城墙，辉煌而伟大的时期留下的遗产，也仅仅如此了。拜占庭整个城市呈三角形，在三角形的底边设置了三道防线，沿着马尔马拉海和金角湾岸边的两条斜边，建筑了又低又短但非常坚固的石头城墙，面向辽阔平原的一面，是一座宏伟的壁垒式城墙，也就是狄奥多西城墙。对于未来拜占庭将要面对的危机，早在狄奥多西之前的君士坦丁就有所预见，所以，用大块的方形石头在城周围建了结实的围墙，在他之后，查士丁尼又对城墙加以扩建和加固，而到了狄奥多西二世，才真正建筑了城墙的主体防御工事，至此，这座城墙已经长达7公里。而今，常春藤覆盖下的遗迹依然能够展现当年建筑材料的坚固。平行的两层和三层组成了这座气势恢弘的城墙，城墙上建有凹形的小观望窗和雉堞，并且用方石垒起了坚固的望楼。一千多年来，拜占庭的每一代皇帝都要对城墙进行加固或者重修，它也就因此成为了无法攻克的标志。无论是野蛮部落有如潮水一般的冲击，还是土耳其人大规模的进攻，都不是这坚实壁垒的对手，人类曾经发明的那些战争工具全都不在它的眼里。用来攻城的撞槌撞到它身上，它丝毫不动，罗马式攻城槌、新式野战炮和曰炮都拿它没办法，这座狄奥多西城墙为君士坦丁堡提供了欧洲其他城市无法相比的牢固而完善的保护。如今，没有人比穆罕默德更了解这座城墙，更知道它的威力了。几个月，甚至可以说是几年以来，他一直处心积虑，连做梦都在想怎样才能攻下这座城，摧毁趋然矗立的城墙。各种草图、尺子、敌方工事的图样堆满了他的桌子，他将那城墙内外的所有山丘、洼地、河流都调查清楚，他和工程师们不放过每一个细节，然而最后的结果却让他们大失所望，因为，每个人计算后得到的数据都表明：狄奥多西城墙根本不是现有的曰炮能够撼动的。这也就意味着，必须要制造出更具有威力的白炮才行！炮筒的长度，射程的距离，威力的强度，都要超过以往战争中使用过的火炮！而且，还要制造新的石弹，要使用最坚硬的石头材料制造弹头，要在重量、攻坚力度和摧毁力度上压倒现有的石弹！这么令人生畏的城墙，要攻克下来，必须发明新火炮，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宁愿付出一切代价，也要制造出新式的进攻武器，穆罕默德已经下定了决心。宁愿付出一切代价，就意味着要将无限的创造力和制造力都发挥出来。所以，宣战刚过去没多久，当时世界上最具有创造力和丰富经验的铸炮能手来到了穆罕默德面前，他的名字叫乌尔巴斯，或者是奥尔巴斯，虽然这个匈牙利男子是个基督徒，而且前不久还在效力于君士坦丁皇帝，但是现在，他渴望能够忠于穆罕默德，这样，他就能够通过自己的手艺获得更多的金钱，并且赢得闻名于世的荣耀。他说，如果能提供给他自由使用的资金，他就能够制造出一种最大最先进的火炮，那是以往任何火炮都无法相提并论的。他的愿望实现了。穆罕默德和所有迫切想要实现愿望的人一样，金钱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他立即许下诺言，工人要多少有多少，几千辆运着矿砂的车子被派往亚得里亚堡。整整三个月，铸炮工人都在埋头苦干，一个利用神秘淬火法制造而成的粘土模型坯子已经基本成型了，就等着用红通通的铁水来浇铸了。终于，最后一道工序也成功完成了。让人激动的大炮横空出世，从模子里脱坯出来，然后进行冷却，至此，这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座炮筒。然而，第一次试验发射进行之前，穆罕默德先派他的传令兵们去提醒全城的孕妇作好安全准备。接着，随着威震天地的一声轰响，有如闪电一般，一颗巨大的石弹带着火星儿从炮筒中射出，一堵石墙在一瞬间轰然击毁。穆罕默德立即下达命令：用这种巨大的火炮作为全体炮兵的装备。看来，这门庞大的“投石器”已经制造成功了，直到很久以后，希腊的著述家们才带着后怕，用“大炮”来称呼它。然而，摆在使用者面前的是一个新的问题：该怎么移动这个庞大的家伙，让它能够穿过色雷斯，到达拜占庭的城墙下？一场空前艰难的搬运工作就这样展开了。全民、全军都被动员起来，经过两个多月时间，这个长脖坚体的庞然大物终于拖到了目的地。骑兵作为先遣部队在最前面巡逻开路，以防外来威胁袭击这座"宝贝”，其后是几千名土方工，不分昼夜地挖土、运土，把高低起伏的路面修平，然而过不了多久，这些道路又会恢复原貌。50对公牛排着两行队伍拉动一辆有防御装备的巨型车子，车上是金属炮筒，每个轮子都承担了同样的重量，就像以前从埃及将方尖塔运到罗马去一样。炮筒自身太重，以至于不停摇晃，200名壮劳力分布在其两侧扶稳它，50名车匠和木匠不停地更换滚木、把润滑剂涂在滚木上、固定支架、搭设桥梁。如此浩大的运输队只能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前行，他们像年迈的老黄牛一样，缓缓地越过高山和草原。村民们集聚在村口，好奇地观看这铁家伙路过，他们纷纷在胸前划着十字祈祷，因为这家伙有如战争之神，被仆人和教士毕恭毕敬地从这个国家运往那个国家。接下来的日子里，又有几个同样的铁家伙从同一模子里诞生了，人们看着它们以同样的方式被运走——再一次，人的意志将不可能变为可能。而今，2030个这样的庞然大物已经将血盆大口朝向了拜占庭，从此，战争的史册中便有了这支重炮队的一笔。东罗马帝国几千年来不倒的城墙和穆罕默德的新大炮之间的较量和对峙也终于拉开帷幕。5.再次燃起的希望在轰隆隆的巨响声中，拜占庭坚固的城墙被巨炮缓慢而又顽强地侵蚀着。一开始，发射每天只进行六到七次，但总会有新的进展。每一炮都会让天空烟雾弥漫，碎石乱崩，这座石头的壁垒就这样哗啦啦地坍塌掉了，新的一个缺口显露出来。到了夜里，困在城里的人们用越发简陋的木头栅栏、亚麻布团等材料补上洞口，但往日那座毫发未伤、无比坚固、能够躲在它身后进行防御的城墙毕竟已经消失不见了。如今，一想到决战之日越来越近，躲在城墙后面的8000人军队就惊慌失措，到了那个时候，这座已经千疮百孔的壁垒将遭到穆罕默德率领的15万大军决定性的进攻。关键性的时刻终于来到了。这是欧洲、整个基督教世界实践其诺言的时刻。城里，妇女们带着自己的孩子，成群结队地一整天跪在教堂里，向装着圣人遗骨的木盒子祷告；每座瞭望塔上都有士兵在上面日夜张望，期待教皇和威尼斯的支援舰队能出现在满是土耳其人船只的马尔马拉海上。4月20日凌晨3点，海平面上终于出现了船帆，士兵们立即打起信号灯，虽然那看上去并非他们想象中的来自基督教世界的强大舰队，但那毕竟是三艘庞大的热那亚船，乘着风浪，从远处缓缓驶来，跟在后面的，是一艘小小的拜占庭运粮船，三艘大船在它四周护航。君士坦丁堡的人们从城里涌出，在一面临海的城墙上聚集起来，准备迎接前来的援兵。此时，穆罕默德也走出他那朱红色的大帐篷，跃上马背，飞驰到土耳其人舰队停泊的港口，他下令要竭尽全力把这些船只阻挡在金角湾之外，不让它们驶入拜占庭的港口。海面上顿时响起了几千副木桨划水的声音，土耳其舰队的150艘船身稍小的战船一齐向着那四艘大橹战船驶去，它们全部都是三桅帆船，装备着铁爪篙、射火器、投石机等。然而四艘大船是顺着风向前进的，把装备着武器的土耳其船只甩下很远的距离。任凭土耳其士兵不停叫骂，四艘大船毫不理会，顾自向前驶去。在拜占庭城区和加拉太之间有一条著名的铁索将海口封锁起来，在那里，它们可以免受进攻，所以，它们要尽快驶入金角湾的安全港口。此刻，目的地就在眼前，聚集在城墙上的几千人甚至已经能够清楚地看见船上每一张脸。男女老少一齐下跪，感谢上帝和圣徒们赐予他们荣耀的拯救。港口的铁索已经叮叮当当地放下来，准备迎接增援船只驶入海就在此刻，突然发生了一件恐怖的事情。风戛然而止，四艘大船一动不动地停在了海面上，好像被磁石吸住了一般。它们所在的位置，距离他们将要实施救援的港口，只剩下几箭远。敌人疯狂地欢呼起来，船桨摇动，战船如同恶狼一般向着四艘僵住的大船扑去，而大船却像被胶水粘在了海面上一样，一动不动。16条桨艇就像猎犬张开大口一样紧紧地咬住大船。小战船纷纷抛出铁爪篙，将大船船舱两侧钩住，使劲用刀斧砍砸，想要弄沉大船。爬上锚链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往船帆上扔火把和燃烧的木头，想要烧掉大船。土耳其舰队的司令毅然下达命令，让自己率领的舰队向那艘运粮船冲去，从侧面撞它，把它撞坏。这时，两艘船已经像摔跤似的纠缠在一起。虽然刚开始时，因为有头盔的保护，位于高处甲板的热那亚水兵对那些攀登上来的敌人还能进行抵御，但是由于力量差距太大，这场较量持续不了多久，热那亚的船很快就会败下阵来。这样的场面，对于城墙上的几千人来说是再恐怖不过的了。平日里，他们能够兴致勃勃地在古希腊战车竞技场上观看血腥搏斗，然而现在，这场海上较量却让他们内心产生了巨大的悲痛和恐惧，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这一方的惨败，最多再有两个小时，敌人将在这大海的竞技场上将四艘大船全部击垮。救援队伍来了，但是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君士坦丁堡城墙上的希腊人眼巴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弟兄们，却束手无策，无法帮助来援救自己的人，只能站在那里，绝望地握着拳头大喊大叫。有的人对着那些正在与敌作战的弟兄做出各种各样鼓励的动作，另外一些人则向着苍天举起双手，呼唤着基督和米迦勒大天使的名字，呼唤着他们教派里每一个生者和曾经保佑过拜占庭的僧侣们的名字，祈祷奇迹能够出现。而此时站在对面加拉太岸边的土耳其人也怀着同样的感情，做着同样的祈祷和呼唤，期待自己这一方的胜利。将广阔的海面变成舞台，将海战变成斗士在舞台上的表演。苏丹在一群高级将领的簇拥下正策马奔来，他的马在海滩奔跑时激起的浪花，娥湿了上衣。他用双手合成话筒，凶暴地发号施令，让自己的士兵拼命拿下这些基督徒的船只。不料，自己的一艘三桅战船被击退撤回，看到此景，他不断地斥责自己的海军司令，他挥舞着弯刀，威胁道：“假如失利，你就不要活着回来。”那四艘基督徒的船只还停在那里，但谁也不怀疑，战争即将结束，因为从那四艘战船上还击的石弹在减少。在和强于自己50倍，在兵力上优势显著的敌人激战了几个小时之后，士兵们已经疲惫不堪。夕阳西下，天很快就要黑了。虽然这四艘大船还没有被土耳其人占领，但最多再经历一个多小时敌人的折磨。他们没有还手之力，水流冲击着大船，他们无可招架，慢慢向着加拉太后面由土耳其占领的岸边靠去。一切看似已成定局。然而此时，又发生了一件出乎人们意料的事情。在那之前，拜占庭城上的人们有的绝望号叫，有的大发雷霆，有的唉声叹气，对于他们来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就是奇迹。从远处吹来一阵微风，风越来越大，四艘大船上刚刚还垂头丧气的船帆顿时鼓得满满的。终于出现了，这期盼多时的风！一刹那，四艘大船重振精神，船头高高地扬了起来，然后突然启动，从敌人的四面包围中冲了出来，他们被拯救了，他们得到了自由！热烈的欢呼声从城墙上爆发出来，第一艘大船已经驶入了安全港口，然后是第二、三、四艘。用来封锁海面的铁索刚刚才放下，现在又重新拉起来了。敌人的船被拦在了外面，像猎犬一样的土耳其小船在他们身后的海面上朝四面分散开来，样子很是无奈。希望的欢呼声又回响在这原本绝望、悲伤的城市上空。6.翻山越岭的战舰整整一夜，困在城里的人都在狂欢、庆祝。突如其来的一丝希望让他们坠入了幸福的海洋，他们在其中徜徉，简直忘了自己是谁，仿佛迷醉了一般。爱国的人们坚信自己已经得到拯救，处境十分安全。而且，他们相信新的救援船每个星期都会到来，并且能够像这四艘船一样顺利抵达港口。欧洲并没有抛弃他们，心怀这种梦想和期盼，他们似乎看到自己已经摆脱了被包围的境地，敌人似乎已经丧失了力量和勇气，他们似乎感到自己已经取得了胜利。然而，穆罕默德也是个心怀梦想的人，在此同时，他更加我行我素，想法层出不穷，他知道怎样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当那四艘大船驶入了金角湾的港口，以为自己再安全不过的时候，穆罕默德的新计划诞生了。这是一项富于幻想和胆略的计划，在战争史上，能够同汉尼拔、拿破仑最有胆量的战略计划相媲美。他发现，给他的进攻带来最大障碍的是金角湾，这个海岬的形状像盲肠一样，深深地凹了进去，君士坦丁堡的一侧都被它防卫着。实际上，几乎谁都没有办法进入金角湾，因为其入口处的旁边是热那亚人的城市加拉太，这座城市曾经接受过穆罕默德给予中立地位的承诺，一条铁链将拜占庭和这里分隔开来。因此，他的舰队无法从正面直接向海湾进攻，只能绕道而行，通过热那亚人领土边缘的内部水域潜入，这样，就能够袭击那些基督徒的战舰。然而问题是，一支庞大的舰队该怎样进入海湾内部狭小的区域？这或许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求胜欲望强烈的穆罕默德是无法等待这么长时间的。对此，穆罕默德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计划，让他的舰队越过岬角，从寸步难行的外海进入金角湾中的内港，也就是说，要把几百艘战舰从山峦起伏的岬角地带拖运过去。这个史无前例的大胆设想令人惊叹，简直无法实现，这样的计划从来都不会从拜占庭人和热那亚人的脑子里想出来，就像罗马人和奥地利人无法想象汉尼拔和拿破仑会以惊人的速度从阿尔卑斯山越过一样。谁都知道，船只能行驶在水中，而让一支舰队翻越高山，这是难以想象的。但是，精英的意志便体现在将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人们也会从中看到一个军事天才的出现。那种按照战争规则展开的战争常常是被这种天才嘲笑的，他们要打破旧观念，顺应形势，在特定的时刻发挥自己的特殊才能。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军事活动就这样开始了。穆罕默德派人暗中运来很多圆木，木匠们把圆木制作成滑板，再把船从海面上拖上来，固定在这些滑板上，如同固定在活动船坞上那样。此时，几千名土方工也在不停地劳作，他们把那条途经佩拉山丘的狭窄山路的上下坡都尽可能修平，这样就可以方便运输了。为了把敌人的注意力转移开，让那些突然调集起来的大批工匠不至于引人注目，穆罕默德下令要求部队每天深夜都要向加拉太城以外的周边地区不停发射曰炮，实际上，发射曰炮本身并不重要，只不过是为了把敌人的注意力转移开，这样就可以掩饰山地和峡谷大规模的工事。当拜占庭人正手忙脚乱地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来自陆地的进攻时，山地上无数涂满了油脂的圆木滚动起来了。夜深了，这种奇特的搬运工作立刻开始了，固定在滑板上的船前方有数不清的水牛拉拽，后边是水兵们在推，借助圆木滚动的力量，被一艘一艘地拖运过高山。人世间所有的伟大行动都是默默无闻地完成的，而人世间所有具有智慧的人总是能够把握机会，取得成功。这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这样一支庞大的舰队竟然翻山越岭，最终到达金角湾的内港。出奇制胜往往是所有伟大的军事行动取得胜利的关键。在这方面，穆罕默德无人可比的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而在事情发生前，没有人能够摸清他的想法。而穆罕默德自己也曾经这样说过：“我的所有胡须中一旦有一根了解了我的想法，无论它多么微小，我都会将它连根拔除。”当白炮对拜占庭城墙的攻击正热火朝天时，穆罕默德的计划在周密的部署下悄悄地实现了。直至4月22日夜晚，70艘战船已经翻越山地和峡谷，穿过种满了葡萄的山丘、野地和森林，从外海进入了内港。第二天早上，拜占庭的人们惊奇地发现，一支悬挂着三角旗子、满载水兵的敌人舰队犹如天降神兵一般，航行在他们心中觉得外船根本无法进入的海湾中央，他们以为这一切是梦境。但是，当他们发觉这一切都是现实，并且搞明白这样的奇迹是怎么发生的时候，在他们一直以为被海湾安全守卫的这面城墙下面，战争已经开始，呐喊声、欢呼声、战鼓声同时响起。此刻，除了狭窄的加拉太城以外，基督教徒舰队停泊着的金角湾已经全部属于穆罕默德和他的军队了，这全归功于他天才的构想。他的部队已经可以不受一点阻碍地从自己的浮桥上向拜占庭城墙的薄弱处进攻。这个薄弱的地方本来已经饱受摧残，而且兵力不足，可怜的防线因此显得更加不堪一击，一只铁制的大手已经紧紧地攥住了这个弱者的喉咙，拜占庭城正在逐渐虚弱下去。7.拯救我们吧，欧洲困在城里的人们不再欺骗、安慰自己了，他们明白了，就算他们能够守住这千疮百孔的一面墙，但如果等不来支援部队，这面脆弱的城墙是无法帮助8000人抵御15万人的进攻，他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然而，威尼斯的执政官已经严肃地承诺派来战船，圣索菲亚大教堂如果变成了异教徒的清真寺，教皇肯定不会放手不管。拜占庭的人们顾虑重重，他们担心被内部纷争和猜疑弄得支离破碎的欧洲还没有意识到西方宗教面临的危险。但他们一直都自我安慰着：或许一支支援舰队已经整装待发了，只是他们没有意识到险恶的形势已经出现，还未决定出发罢了，然而当下的形势已经让他们领悟到，任何迟疑和等待带来的灾难都是无法挽救的。然而，该怎样让威尼斯知道现在的情况呢？土耳其的船只占据着整个马尔马拉海面，如果整个舰队一起出航，毁灭性的危机必将降临，而且，现在的兵力只够在守卫城墙的战斗中每个人坚守自己的位置，如果调动出战，守城的兵力将减少好几百名。因此，他们派一艘仅容几人的小船去冒险。准备完成这项英雄壮举的男人一共有12名，如果历史是公平的，那么他们应该和“阿耳戈”船上的英雄们获得同样的待遇，为人们尊敬，名字被反复提起，遗憾的是，他们的名字我们一个都不知道。为了不被人察觉，他们将一面敌人的三角旗挂在小船的旗杆上，12名男人身穿土耳其人的衣服，有的戴着非斯帽，有的缠着穆斯林的头巾。5月3日午夜，用来封锁海面的铁链悄悄落下，这艘勇猛的小船趁着夜色小心翼翼地划了出去，尽量不让桨划出声音。瞧，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这艘小船在没有引起任何注意的情况下，稳稳当当地穿过达达尼尔海峡，进入了爱琴海。非凡的勇气从来都会逃过敌人的眼睛。即便穆罕默德把事情考虑得十分周全，然而这样的事情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一艘仅仅载着12人的单薄小船竟然能够从他的舰队中间穿过，实现了一次“阿耳戈”英雄们式的航行。但是，拜占庭的勇士们立即遇到了最让他们绝望悲伤的事情：爱琴海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任何威尼斯帆船的影子，更别提舰队了。威尼斯的教皇已经把拜占庭抛在了脑后，他们置自己的信誉和承诺于不顾，只把目光集中在琐碎的教会政治上。在历史上，类似的悲剧性事件经常发生。当欧洲文明需要一切力量团结起来共同保卫的时候，国与国、诸侯与诸侯之间却往往难以将小小的纷争暂且放下。热那亚认为联合几个小国一起对抗共同的敌人远远没有孤立威尼斯重要，而威尼斯也是这样想的。12名勇士坐在好像核桃壳一样的小船里，一个岛屿一个岛屿地划过去，心里充满了绝望，所到之处的港口都已经被敌人占领了，支援的船只没有一艘还有胆量在这片区域内航行。现在该如何是好？12个勇士中的几个已经丧失了信心，这是完全能够理解的。在他们看来，既然没有任何好消息可以带回去，再进行一次危险的航行，返回君士坦丁堡没有一点意义。那座城市没准已经沦陷了，他们回去将要面临的不是被俘就是死亡。然而他们毕竟还是勇敢的英雄，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依旧满怀斗志，他们决定返航，回到拜占庭。既然已经接受了使命，就要竭尽全力完成。他们肩负的任务就是打探消息，而今，无论现实情况怎样，都要把消息带回去。因此，他们又鼓起勇气，乘着这一叶小舟重新穿越达达尼尔海峡、马尔马拉海以及敌人的舰队，向着拜占庭驶去。5月23日，12名勇士离开拜占庭已有20天了，困在城里的人们早就以为他们已经遇难，放弃了他们带回消息或者归来的希望。就在这时，城墙上的几个哨兵挥动起小旗子，他们发现一艘小船正划着桨，以最快的速度向金角湾驶来。顿时，城中的人们欢呼起来，这让土耳其人警觉起来，直到此刻，他们才惊讶地发现这艘悬挂着土耳其国旗、肆无忌惮地在他们舰队之间穿行的双桅帆船竟然是敌人的船。见此情形，他们立刻派出无数条小艇，从各个方向包围过去，想趁着它还未进入安全港口时进行拦捕，但最终还是没能做到。拜占庭的人们把获救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小船身上，以为欧洲并没有将他们遗忘，继上次那几艘先遣船之后，还会有大舰队前来救援。几千人激动的欢呼声混杂在一起，但这样的庆祝场面只维持了非常短的时间。晚上，小船带来的坏消息已经在城里传开了，拜占庭已经被基督教世界遗忘了。这些被困在城里的孤立无援的人们只能自救，否则，灾难眼看着就要降临到他们头上了。8.决战前夕近6周的连续战斗后，穆罕默德逐渐没有了耐心。城墙已经被他的大炮毁坏了很多处，但是直到这时，他指挥发动的所有进攻都被拜占庭人顽强地抵抗住了。现在，他作为统帅，面前只有两条路可走：放弃对围墙的进攻，或者在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小规模攻击后发动一次决定性的大规模总攻。穆罕默德把他的将领们召集起来，开了一场作战会议。所有的困难和顾虑在他强烈的意志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会议最后决定，5月29日将展开总攻，这将是最大规模的，并且是最具有决定性意义的进攻。穆罕默德以其一贯坚定干练的态度开始着手准备。这简直是一场盛大的宗教典礼，从最高统帅到最普通的士兵，整个部队15万人都必须按照要求完成伊斯兰教规定的包括白天3次礼拜的全部宗教仪式。用来增加炮兵攻击力的大批火药和石弹已经运到，为攻打拜占庭创造了良好的物资条件。为了总攻，整个部队已经分编成了几个分队。从早到晚，穆罕默德忙得没有一分钟的休息时间，他骑着马，走遍了从黄金角到马尔马拉海的整个阵地，一个帐营一个帐营地探访，不停地给将士们加油打气。他是个能够洞察他人心理的人，知道如何有效地将15万人的激情全部煽动起来。他许下了一个恐怖的承诺，并且在之后完全履行了这一承诺。这一承诺同时给他带来了荣耀和耻辱。负责宣读谕旨的差役把这一承诺带到了四面八方：“穆罕默德以真主和教祖穆罕默德以及4000先知的名义发誓，以父亲穆拉德苏丹的灵魂、孩子们的脑袋以及自己的军刀保证，部队在攻陷拜占庭之后3天，可以任意掠夺城内所有的一切，包括家用电器、财产、珠宝、首饰、钱币、金银、成人、小孩，掠夺到的一切都归获胜的将士们所有，而穆罕默德本人将放弃所有的一切，只要拥有攻下东罗马帝国最后壁垒这一荣耀。”士兵们听到如此令人心动的消息，都欢呼雀跃起来。愉快的庆祝声好像风在吼叫，“真主——真主——”的祷告声仿佛波涛翻滚，这一阵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声音向着被惊慌笼罩着的拜占庭城席卷而去。“抢啊！”这个词语成了战场上鼓舞士气的口号，和战鼓声、铜锣声、军号声响成一片。夜深了，军营里灯火辉煌，就如盛大的节曰，困在城里的人们在城墙上看见灯光和火把遍布平原、山丘的每一个角落，好像夜空里密布的繁星。在胜利还未到来之前，敌人就开始敲锣打鼓地庆祝起来，这样的情景好像异教徒祭司在进行祭祀典礼开始前热闹而又残忍的仪式，让人毛骨悚然。然而，午夜时分一到，全部的灯火都按照穆罕默德的指令突然熄灭，刚刚还震天的喧闹声瞬间消失。毫无疑问，这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寂静和黑暗是某种不样的预兆，对于城里那些被一场场不确定事件搞得心神不宁的人们来说，眼前的情景比白天的喧闹狂欢更加可怕。9.在圣索菲亚教堂里做的最后一场弥撒无须向任何人打探消息，也无须询问从敌营投奔而来的人，被困在城里的人已经完全清楚地了解自己所处的境地。他们明白，穆罕默德就要发起总攻了，他们面临的威胁是巨大的，城市上空弥漫着暴风雨前才会见到的乌云。就在这最后几个小时里，平日里因纠结宗教问题而支离破碎的居民们重新聚集在一起，人世间空前团结的场面总是在最危急的关头才会出现。为了信仰、历史以及共同的文化，这些需要所有人倾力保卫的一切，东罗马皇帝进行了一场令人振奋的宗教仪式。他命令全城居民聚到一起，无论是东正教徒还是天主教徒，无论是教士还是普通教徒，所有男女老少一起进行了一次绝无仅有的宗教游行。命令要求不许有任何人待在家里，当然，此时也没有人能够安心待在家里。游行的队伍庄严地行进着，队伍中有最富的富人，也有最穷的穷人，不同身份的人们都以最虔诚的态度一齐高唱着"上帝保佑”的祷告歌曲。在穿过了整个城市之后，队伍又从外面的城墙经过。队伍的最前面，有人抬举着从教堂取出来的希腊正教的圣像以及圣人留下的遗物，似乎只有它们才能够抵御异教徒的侵略，人世间任何武器都无法与之相比。在这个时候，君士坦丁的皇帝也立即召集元老院的元老、贵族和军队指挥官，并对他们作了最后一次演讲，以鼓舞他们的士气与斗志。虽然他不能像穆罕默德向自己的军队许诺给他们无数的战利品，可是他跟他们讲清楚了，要是他们能够击退穆罕默德军队的这最后一次进攻的话，他们就能为整个西方世界和全体基督徒赢得荣誉；并且跟他们详尽地描绘了假若被穆罕默德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暴徒打败，他们将会面临怎样的危险处境。君士坦丁和穆罕默德他们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无论这一天的战况怎样，都将决定这个世界今后几百年的历史。随后，这灭亡前的最后的一幕令人激动并且热烈，这也是欧洲历史上最为感人的一幕。被死亡阴影所笼罩的人们聚集在圣索菲亚大教堂里——这是自基督教东西两派建立起兄弟般关系以来，这是当时最为富丽堂皇的基督教主教堂。拜占庭宫廷里的所有人员、贵族、希腊教会与罗马教会的教士，以及全副武装的威尼斯水路士兵和热那亚士兵都聚集在皇帝的周围。这些人的身后是成千上万的毕恭毕敬又默默无闻跪在地上的普通基督教徒，他们神情恐惧，充满忧虑，低着头祈祷。教堂里的蜡烛好像在和由于低垂的拱顶形成的黒暗进行着费力的较量，它们照亮着如同一个人的躯体般跪倒在地上进行祈祷的人群。这些绝望的拜占庭人正在请求上帝的保护。这一刻，圣索菲亚教堂的大主教表情庄重并提高嗓音地领头祈祷，随后唱诗班跟着他合唱。整个大厅又一次奏响了西方世界神圣与永恒的教堂音乐。随后，他们排着队秩序井然地走到祭台前去领受虔诚为他们带来的安抚。在一阵连绵不绝萦绕在教堂拱顶的祈祷声中，君士坦丁走在队伍的最前头。最后一次的东罗马帝国的安魂弥撒开始了，这是在查士丁尼建造的这座基督徒主教堂举行的最后一次基督教仪式。在如此激动人心的基督教仪式举行之后，君士坦丁皇帝也最后一次匆忙地赶回他的皇宫，他请他所有的臣子和奴仆原谅他平时对他们的不周之处。随后，他跨上他的战马，一如他那个不可一世的对手——穆罕默德一样，从城墙的这端跑到那端，去为他的士兵鼓气。那时夜色已深，世界安静得再也听不到武器撞击的声响和人的呐喊声。可在君士坦丁堡城内，几千人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等待黎明的到来，那伴随着死亡而来的天明……10.被人遗忘的一扇城门——凯尔卡门次曰凌晨一点，穆罕默德给他的军队下达了总攻命令。他的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数以万计的士兵拿着武器、云梯、绳子、铁爪嵩，在异口同声的“真主！真主！”的呐喊声中冲向君士坦丁堡城墙。几乎在同一时刻，所有的军号都被吹响，所有的战鼓擂响了。雷霆般的炮声、士兵的呐喊声与震耳欲聋的擂鼓声汇成一片，仿佛暴风骤雨的袭击。那些未经训练的赤裸半身的敢死队——在穆罕默德的作战计划中，这些人无疑是替死鬼，其主要的任务是在主力部队进攻前，去消耗敌方的体力和锐气——被毫不吝惜地率先送到城墙上去。这些被穆罕默德精锐部队驱赶的替死鬼在黑暗中拿着数以百计的云梯向前奔跑，攀上城垛、雉堞，被击退下来之后又接着冲上去，因为他们毫无退路可走，就这样接二连三地向上冲。这些一箭就能射透的人肉铠甲无力抵挡迎面而来的箭矢和石块，所以守在君士坦丁堡城上的人暂时还能处于优势，可他们真正要面临的危险是自身的疲意——而这正是穆罕默德所要的。守在君士坦丁堡城墙上的人身着厚重的甲胄，穿梭来往于各处，砍杀穆罕默德的敢死队，在这种被动的防御战中消耗了他们旺盛的精力。在两个小时的消耗战中，天色渐亮，全身披着网状铠甲、纪律严明又训练有素、由安纳托利亚战士组成的第二梯队发起了冲锋，局势由此而变得越来越危险。与那些守在君士坦丁堡城墙上，又不得不四处奔走保卫缺口，疲于突围的人们相比，穆罕默德的军队在人数上占有绝对的优势，且在他们发动进攻前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可是，即使是这样，穆罕默德的军队所到之处还是被君士坦丁堡守卫的人们不断地打退，穆罕默德不得不派上自己最后预备的王牌部队，并亲自率领12000名土耳其近卫军，这些人都是身强力壮、出类拔萃的奥斯曼帝国的士兵，当时被欧洲看做是最优秀的部队，他们齐声呐喊地朝着已经疲惫不堪的君士坦丁堡的守卫扑去。此刻，真正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到了，君士坦丁堡城里所有教堂的大钟都被人们敲响，城内能够拿起武器战斗的人与在船上的水手全都来到了城墙上参战，因为君士坦丁堡的人民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已经到来。对于守卫君士坦丁堡城的人们来说，另一个不幸的消息是热那亚军队的司令官朱斯蒂亚尼被矢石击中，身受重伤被抬到船上去了，他倒下去的这个消息曾一度动摇了他们的信心。在这个万分危急的时刻，东罗马皇帝亲自赶来作战使得守卫城墙的人们再一次振奋起精神，他们推倒了进攻者的云梯，让拜占庭又一次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虽然危机暂时过去，疯狂的进攻暂时被击退，但一个悲剧性的意外事件，在那神秘的几分钟里的一秒，却彻底地改变了拜占庭的命运。这就如同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历史令人难以预料地作出了自己的选择一样。这真是一件让人无法想象的事情。几个土耳其人从主要进攻区域附近冲进了外层城墙上被炸开的缺口之一，但是他们还不敢轻易地冲向内墙。他们在两道城墙之间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闯时，突然在内墙上发现了一个比较小的城门竟然是敞开的，这个城门被称为“凯尔卡门”。它本身只不过是个小门，在其他的大城门关闭的时刻，这扇小门成为人们进城的通道，因为它没有任何战略意义，所以在那晚激烈的奋战中，它自然而然地被人们遗忘了。这时，这队奥斯曼帝国的士兵惊异地发现，在坚固难摧的防御工事中，这扇小门竟然就这么敞开着，没有一个人管，一开始，他们以为这是军事上的诱敌计谋，因为发生这样荒谬的事情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按常理来说，防御工事的每一个缺口、小窗口、大门前，都会堆满了尸体，燃烧着的火把和长矛会密集地射来，而眼前的场景，却平静安详得如同星期天的早晨，这扇通向城内的凯尔卡门就这么敞开着。那几个土耳其人立即想办法通知增援部队，就这样，整整一支部队没有动用一枪一炮，顺利冲入内城，没有遭到任何抵抗。这一切都躲过了城墙上人们的眼睛，他们没有料到攻击会从背后袭来。更加糟糕的是，当士兵们无意间发现防线后方出现土耳其人时，竟情不自禁地惊叫起来：“我们被攻破了！”这样不确切的话语，在战场上是比任何枪炮都害人的。而今，在这样的喊叫声中，土耳其人也尽情欢呼起来：“攻破了！攻破了！”就这样，所有的抵抗都被这喊叫声瓦解了。雇佣兵以为自己被出卖了，都迅速从阵地离开，想要赶快逃回到港口去，以便回到自己的船上。君士坦丁带领着几个随从和敌人奋力抗争，但是大局已定，他最终战死了。拜占庭城一片馄乱，没有人认出他的尸体，直到第二天，人们才从一大堆尸体中显露出的带有金鹰装饰的朱红色战靴上认出他，这也意味着，东罗马帝国最后的皇帝已经光荣地以罗马精神和他的帝国同归于尽。就是那扇被遗忘的凯尔卡门，这样芝麻大的一次意外，决定了世界历史的发展方向。11.十字架被拆除了人类的历史有时候仿佛在做数字游戏，恰巧罗马在遭受汪达尔人的那场让人难以忘怀的洗劫后的一千年，另一次更大的劫掠在拜占庭开始了。素来说话算数的穆罕默德，在他的军队攻破君士坦丁堡城后对他的勇士们履行了他可怕的诺言。在进行第一次屠杀不久后，穆罕默德就任凭他的军队在君士坦丁堡城内进行疯狂地抢劫和杀戮，这些没有受到约束的奥斯曼帝国的士兵对君士坦丁堡城内的所有宫殿、教堂、寺院、房屋进行洗劫，君士坦丁堡城里的男女、孩童被这些仿佛来自地狱的成千上万的魔鬼在街巷里追逐；堆积着黄金器皿、珠宝的教堂首当其冲遭受了洗劫，他们每占领一间房间就在门口挂上自己的旗巾只，其目的是告诉后来的同伴，这里的一切战利品已经全部有了自己的主人。除了黄金、首饰、珠宝、布匹外，战利品还包括妇女、儿童、青壮年男人。那一刻，君士坦丁堡城里的所有女人都成了苏丹宫殿里的商品，而那些青壮年男人和儿童成为奴隶市场上的商品。一群群穷苦的在教堂里躲避战乱的人，被这些占领者用皮鞭驱赶出来。老年人因为体弱多病而视为无用品被当场杀掉，而那些年轻力壮者则当成牲口般的捆绑起来一批批地被拖走。在奥斯曼帝国的士兵肆意掠夺的同一时刻，他们还进行了最为野蛮罪恶的破坏活动。十字军残留下来的一些珍贵的艺术品和基督教圣人的遗物，在此次奥斯曼帝国士兵的可怕洗劫中被肆意捣毁；一些珍贵的油画，杰出的雕塑，能烧的全被烧毁，能砸碎的全都被砸碎；更可怕的是那些凝结着人类几千年智慧和思想的诗歌书籍被胜利者随意丢弃或烧毁，有很多从此消失了。人们也许永远不会知道，那扇因为疏忽敞开的凯尔卡门在那次命运攸关的时刻，为人类带来了多么大的灾难；在罗马、亚历山大里亚与拜占庭被奥斯曼帝国洗劫之时，整个人类的精神文明遭受到怎样的损失。穆罕默德是在取得重大胜利，他的士兵对君士坦丁堡城进行大屠杀的那天下午，才进入这座被征服的城市。他骑着装饰华丽的骏马，样子严肃庄重，连看都不看一眼地经过那些野蛮劫掠的现场，他遵守着自己对军队士兵的承诺，任凭那些协助他取得胜利的手下为所欲为，他不会去管，对他来说，那些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得到了想要拥有的一切。此刻，他昂首阔步，骄傲地走向了拜占庭荣耀的中心——圣索菲亚大教堂。50天以来，他一直站在自己的营帐前仰望这座大教堂，心怀向往。那钟形的圆顶闪闪发亮，犹如圣庭一般，好像遥远得无法触及；而今，他终于可以作为胜者进入这座大教堂的铜质大门。然而，穆罕默德还是要把自己急躁的心情控制一下：他要先跪拜真主，感谢恩赐，并且将这座教堂永远献给真主。穆罕默德谦卑地从马上下来，跪在地上，向真主叩头、祷告、礼拜。然后，他将一小撮泥土撒在自己头顶，表示他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凡人，终究会归于尘土，无法获得永生，因此也无须对自己取得的胜利过于炫耀。在表达了自己对真主的敬意之后，他才起身，以真主第一仆人的身份大步走进神圣智慧的教堂——查士丁尼大帝建造的圣索菲亚大教堂。穆罕默德认真观察着这华丽的大教堂，心情万分激动。那高高隆起的穹顶，光亮的大理石和马赛克，弧形的拱门那么地精致，在黄昏太阳的余光中，一切都显得熠熠生辉。他立即意识到这座最为杰出的用来祷告的宫殿不应该属于他自己，而应该属于一直保佑他的真主。他马上派人叫来一个伊斯兰教的伊玛目，并让他登上布道坛来宣讲伊斯兰教祖穆罕默德的信条。紧接着，这位土耳其皇帝面朝麦加圣地，第一次在基督教堂里向伊斯兰教三界的主宰真主作了祷告。次日，这位土耳其皇帝向他的工匠们下达了拆除全部基督教标志的命令。那一直高高耸立在圣索菲亚教堂顶尖、伸开双臂包容一切苦难的十字架轰然瘫倒在地上，基督教的圣坛被硬生生地拆除了，那些装饰着教堂的马赛克都被涂上了厚厚一层雪白的石灰。教堂里回响着石头轰然落地的声音，一直到很远的地方都能听见，整个西方世界都被十字架倒下的声音震惊了。罗马、热那亚、威尼斯都在回响着这恐怖的声音，而法国和德国也将要领略这警钟一般的轰鸣。整个欧洲惊恐万分，他们终于发现，这一场无法逃脱的劫数已经在他们的疏忽之下，从那扇被遗忘的、可怜的凯尔卡门闯了进来，这能够将欧洲的势力遏制几百年的可怕劫数就这样摆在了眼前。人类的历史和一个人的一生是一样的，一失足成千古恨，一个小时的耽搁，就能够造成千年难赎的损失。_在不朽的事业里寻求保护“太平洋是谁最先发现的”，虽然这个问题是欧洲人站在欧洲这块陆地上提出的，但在公元前若干世纪之前，古中国人远航到日本岛时，他们就已经领略了太平洋的浩淼，甚至从印度半岛移民来的波利尼西亚人和美洲西部的印第安人也很早就认识了这个大洋。在人类大探险时代的16世纪，西方的探险家频繁远征海洋，才让人们对自己生存的世界渐渐有了一个完整的地理印象。葡萄牙航海家麦哲伦在1520年11月怨日那天，绕过以他名字命名的岬角后，看到了一片寂静、水天一色的大洋，于是他就把他看到的这个大洋命名为太平洋，可麦哲伦并不是第一个发现太平洋的人……1.整装待发的船当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第一次返航归来，在塞维利亚和巴塞罗那人们摩肩接踵的街道上，凯旋的队伍为路人展示多得数不清的奇特珍宝和那神秘的红种人，还有能学人话的彩色鹦鹅、傻乎乎的貘，这些都是人们闻所未闻的，还有包括玉米、烟草、椰子在内的奇特植物和谷类，不久后，这些都在欧洲传播开来。围观群众为这些奇异的东西欢呼雀跃，然而两位国王和他们的谋臣只看上了那几个小篮子和小箱子，他们知道，那里面装的都是黄哥伦布从新印度带回的黄金非常少，只是一些零碎的装饰物、小金锭和可数的几颗小金粒，都是从一些土著那里换来或者抢来的。这些只能算是黄金末末，加在一起最多也就能够铸造几百枚威尼斯古金币。可是，哥伦布这个天才的幻想家对自己坚信的事情是非常固执的，就像他一直认为是享有开辟通向印度海路的荣耀一样，他一次又一次非常认真而又亢奋地自夸说，这次带回来的仅仅是一点样品，他们已经得到了很可靠的消息，那些新发现的大陆上有数不清的金矿，它们有的就在薄薄的底层下面，有的甚至裸露在地表之上，普通铁铲轻轻拨拉几下就能挖出来。到了那些更靠南的地方，那里是黄金国，国王用黄金做的杯子喝水；在那里，西班牙的铅都比黄金值钱。这一番关于黄金国的描述把这位始终眼馋黄金的国王深深打动了，他一点都不怀疑哥伦布许下的所有承诺，况且，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哥伦布先生是个爱说大话的人。于是，一支再次进行远航的庞大船队整装待发了。此时，已无须四处招募雇佣船员，整个西班牙已经痴狂于黄金国的传说——那个新发现的、用手指就能挖到黄金的地方。数以千计的人们蜂拥而来，争先恐后地想要得到远航去黄金国的资格。这简直就是一股肮脏之极的人流！这些所有从城镇、村庄涌来的，全部是被贪婪欲望污染了的污流，无论是那些渴望将黄金镀到自己家族纹盾上的名门望族，还是富有胆略的冒险家们，就连整个西班牙的痞子和人渣都闻讯涌进了巴罗斯和加的斯。善于拦路抢劫、烙着金印的盗贼们，还有那些下贱的小偷，都期盼着能够得到这美妙的活计，到黄金国去，收获丰厚的报酬。而那些为了摆脱整日喋喋不休的妻子的丈夫，为了躲避债主的逃债人，以及所有贫穷绝望的人，乃至犯下滔天大罪的通缉犯，都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要求加入这支远航的船队。他们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攒足力气要到那个遥远的国度去大干一场，成为暴发户！什么伤天害理的罪行他们都做得出来。而哥伦布散播开的狂妄的言论更让他们心里痒痒得很，他们坚信，只要手里有一把铁锹，就能够在黄金国挖出数不尽的闪闪发光的黄金。在这些移民者中，有些是富人，他们甚至带着佣人和牲口，以备迅速运输黄金。那些被远航船队抛弃的人只好想别的办法：胆子大的干脆自己备船，根本不管是否受到朝廷的准许。他们心里只有黄金国，只有金子、金子、金子！就这样，全西班牙不安分的、有危害的人都在一瞬间得到解放。这些不速之客蜂拥至伊斯帕尼奥拉岛，这个岛的总督惊恐万状，眼巴巴地看着，没有一点办法。每一年把新货物运来的海船，也把这些无法管束的人们一批一批地运来了，然而，痛苦和绝望也降临到新移民们的头上，因为这里的街道并不像他们听说的那样，走到哪里都可以见到黄金。这群金发猛兽已经把当地可怜的土著抢劫得干干净净，从他们身上已经捞不到半粒黄金了。于是，这群人渣开始到处游荡，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抢劫作乱，印第安人每天都过着惊慌失措的日子，这也让总督苦恼不堪。他竭尽全力打发这群人去开垦新地，把土地和牲畜分给他们，还把印第安人当做“会说话的牲畜”慷慨地每人60到70名地分给他们当奴隶。对于经营农庄，这些人，无论出身名门贵族还是曾经的强盗罪犯都没有一点兴趣。他们漂洋过海、万里迢迢来到这里，不是来种植小麦、养殖家畜的，所以没有一个人理会庄稼和牛羊，光顾着压榨倒霉的印第安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地居民短短几年间就被他们全部灭亡了。他们当中有的人只在赌窑里消耗生命。没多久，这群人中的大部分就都负债累累，他们只好卖掉自己的财物、衣服，直到最后一件背心，最终被商人和高利贷者揪住尾巴。1510年，伊斯帕尼奥拉岛上所有来寻金的人早已落魄不堪，而此时，他们得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马丁费尔南德斯德恩西索“学士”——这座岛上最受尊敬的法学家——已经准备好一艘船，打算带领一批人马去对自己在大陆上的那片殖民地进行援助。此前一年，斐迪南国王将在巴拿马地峡附近以及委内瑞拉沿海建立殖民地的特权赐给阿隆索德奥赫达和迭戈德尼古萨两位著名的探险家，他们俩在仓促间用“黄金的卡斯蒂利亚”为这块土地命名。而这个名称竟然吸引了不明事理的恩西索学士，那些不切实际的大话把他哄得晕头转向，竟然在这片土地上押上了自己的全部财产。然而，这片在乌拉巴海湾建立的圣塞瓦斯蒂安的新殖民地在没让他得到一粒黄金的情况下，传来了紧急的求救声。那些殖民者中的大半都在争斗中被当地的土著人杀死了，其他的则饿死了。为了挽回已经投进去的财产，恩西索毫不犹豫地拿出所剩的积蓄，要打造一支远征支援队。伊斯帕尼奥拉岛上那群委靡不振的人们，当听说恩西索需要人手时，立刻来了精神，都打算趁机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摆脱债务和总督的监视。但是当债主们一发觉这些欠他们钱的家伙都想逃跑时，便采取了防范措施，他们一次次请求总督下令，在得到他的允许之前，谁都不能擅自离开这个岛。总督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并且进行了严格的监察，要求恩西索的船只能在港口外停泊，与此同时，派出政府的小船进行巡逻，防止有人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偷偷上船。那些虽然不怕死，但是却怕老老实实地工作或者负债累累的人已经无路可走了，他们只好万分无奈地目送恩西索的船起锚扬帆，越走越远，开始他们的冒险事业。2.在木箱子里躲起来的人恩西索的船高高扬着帆，从伊斯帕尼奥拉岛起航，静静地驶向美洲大陆。岛屿一点一点地在地平线消失。这次航行是以平静开始的，没有一点异常的端倪，直到一只壮实有力的狼狗出现，那是著名狼狗贝塞里科（小牛）的崽子莱昂西科（小狮），它自己也因为取了这样的名字而出名。人们发现它时，它正在甲板上不安地跑来跑去，用鼻子到处闻着，谁都不知道这只狗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到船上来的。让人更加吃惊的是，这只狗最后竟然在一只食品箱前停住不动了，那是最后才搬上船的一只巨大的箱子。上帝啊，快看，那只木箱竟然莫名其妙地自己开了，一个大约35岁的男人从里面钻了出来，他身上全副武装，头戴盔甲，腰佩长剑，手握盾牌，简直是卡斯蒂利亚的保护神圣地亚哥。他就是巴斯科努涅斯德巴尔沃亚，他要将自己的胆略和机敏用这种方式展现出来。他出身于赫雷斯德洛斯卡瓦雷洛斯的一个贵族家庭，曾经是一个普通士兵，跟着罗德里戈德巴斯蒂达斯远航至这个新世界，经历好几次迷航，最终登上了伊斯帕尼奥拉岛。岛上的总督曾经看中了巴尔沃亚，想把他培养成出色的殖民地开发者，可是没有做到。没过几个月，他就丢弃了总督分配给他管理的土地，直到彻底破产。然后，他的日子就是想尽办法摆脱那些债主。然而，就在那些负债人握紧拳头眼睁睁地盯着那些阻碍他们逃窜到恩西索船上去的政府小船却无可奈何时，巴尔沃亚却在一只空的大食品木箱里躲了起来，被奴隶们抬到了船上，成功地从总督设置的防线蒙混过关。而当时船上的人正一片混乱，忙着启航，没有一个人发现这暗中的举动。直到船已经看不见海岸，再没有办法因为他一个人而返回时，这个偷渡的人才跳出来，而现在，大家都看到他了。一般来说，法学家都是缺乏浪漫情怀的，学法律出身的恩西索也不例外。现在，他的身份是新殖民地的行政长官和警察总督，他可不愿意他的领地上出现白吃饭或者不明来由的可疑人员，所以，他丝毫不留情面地对巴尔沃亚说，他不打算把他带到目的地，他将在途径下一个岛屿时把他赶下去，无论那岛上是不是有人烟。但是事情最终没有发展到那步。因为在中途，这艘船和另一艘满载着人的小船相遇了，这真是太神奇了，因为在茫茫的大海上，当时一共只有几十条船在行驶。这艘小船的船长名叫弗朗西斯科皮萨罗，不久，他的名字将被世人所知。小船上载着的刚好都是来自恩西索的殖民地圣塞瓦斯蒂安的人，一开始，恩西索以为他们是一帮擅离岗位的叛乱分子，但接下来的事情让恩西索惊慌失措：所谓的圣塞瓦斯蒂安已经消失了，这片昔日的殖民地上最后一批人就是他们了，司令官奥赫达驾驶着一艘小船私自溜走了，留给剩下的人，只有两艘双桅小帆船，为了能够让每人获得一个位置，他们只好等到死亡人数达到70人后才启航。其中一艘船在路上出了事故，皮萨罗率领的这34个幸存者，成为“黄金的卡斯蒂利亚”最后一批人。事到如今，他们该何去何从？恩西索的人没有一个愿意回到那个只有恐怖的沼泽气候，还被土著人的毒箭威胁着的偏僻殖民区。他们想了又想，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到伊斯帕尼奥拉岛去。而就在此刻，巴尔沃亚突然走出来说，他跟随罗德里戈德巴斯蒂达斯第一次航行时，就掌握了中美洲各沿海地区的基本情况，他记得曾经到过一个名叫达连的地方，那里有条含金河流，当地的土著人非常友好，他们应该到那里去开辟新世界，而不要回到那个讨厌的鬼地方。船上的全体人员都热烈响应巴尔沃亚的建议，于是，船改变航线，向着巴拿马地峡的达连驶去。到达达连后，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肆屠杀当地土著，然后，因为他们发现掠夺来的财物中有金子，于是，便决定定居在这个地方。之后，他们又怀着虔诚的感恩之情，用"达连古老的圣玛丽亚”命名这座他们将要建设起来的新城市。3.可怕的升迁没多久，新移民区的投资人，倒霉的恩西索“学士”就万分后悔了——他应该早在海上时就把巴尔沃亚和他藏身的木箱一起扔进海里。因为几周过去之后，这个充满野心的家伙便已经将所有的权力篡夺走了。法学家恩西索从小受纪律和秩序观念影响，一开始他曾经努力去做一个行政长官，以未就任的总督的身份管理他的殖民地，以便于西班牙朝廷更好地进行统治。他在印第安人简陋的茅屋里，端坐桌前，字迹工整而又严密地签发出一封封法令，就像他以前坐在自己在塞维利亚的法律办公室里一样。因为只有朝廷才有收购黄金的权力，所以，在这片没有人烟的荒野上，他严格禁止士兵掠夺土著人的黄金。他想尽办法用法律和秩序约束这些亡命徒，但收效甚微，一个文弱书生根本不会被那群天生的探险家放在眼里，只有刀剑才是他们的信仰。就这样，没过多久，巴尔沃亚就当上了这块新殖民地上实际的主人。恩西索为求保住生命，只好从这个地方逃离。而尼古萨——国王派往这片新大陆的总督之--来到这里时，巴尔沃亚根本就不让他的船靠岸。国王封给他的土地，他连碰都没碰到，就被那伙人赶走了，在回国途中，这个倒霉的人又遇到风浪，淹死了。现在，这个从木箱里出来的巴尔沃亚成了这片殖民地的主人。但是愉快和满足并没有伴随着他的成功而到来。他背叛了国王，还使得国王派来的总督命丧大海，国王是不会饶恕他的。他心里非常明白，逃跑的恩西索现在正前往西班牙，怀里揣着控告信，法庭迟早要以叛乱的罪名审判他。好在西班牙离这里远得很，一艘船来回横渡大洋的时间对他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必须以过人的胆略，充分利用时间——这是他唯一拥有的，才能尽可能长久地将自己篡夺来的权力保住。他明白，在这段时间里，只要他找得到能够为自己违法行为辩护的充分理由，同时，为国家献上大量的黄金，那么，这场官司就有可能推迟或者免除。黄金代表着权力，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黄金弄到手。于是，他联合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对周围的土著人进行了大规模残忍的掠夺，而他竟然在这残酷的屠杀中，交到了一次决定性的好运。一天，他突然居心不轨地来到一个名为卡雷塔的印第安酋长家里为非作歹。酋长自知难免一死，便向他提出建议：为什么要把印第安人当做敌人，而不愿和他们的部落结成联盟呢？而且，为了表达自己的忠实，他把自己的女儿当做信物交给了巴尔沃亚。巴尔沃亚是个聪明人，他立即明白，结交一个可靠而又有权力的土著人对他是非常有利的，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卡雷塔的建议。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一直到死，他都对那个印第安姑娘满怀深情。于是，他联合卡雷塔酋长，将周围全部印第安人都征服了，在众人面前为自己树立了高权威的形象。最后，就连当地最有权势的柯巴格莱也把他当做贵客，恭恭敬敬地请到家中。巴尔沃亚的一生，因为这次拜访而出现了具有世界历史意义性的转折，在那之前，巴尔沃亚最多只能算是个亡命徒和背叛朝廷的叛乱分子，绞绳和砍刀都在等着他呢。柯巴格莱酋长在一间宽敞的石头屋子里接待了巴尔沃亚，屋子里四处堆满了金银财宝，巴尔沃亚惊讶得睁圆了眼睛，还没等他开口，柯巴格莱就把4000盎司黄金慷慨地送给他。然而接下来发生了让酋长瞠目结舌的事情，他毕恭毕敬接待的这些如同来自天边的贵客，前一秒还是一副尊贵、高傲、威严的样子，可是黄金摆到他们眼前的那一瞬间，他们立即变成了野兽。他们拔出刀剑，紧握着拳头，大声嚷嚷起来，互相谩骂，每个人都想多抢到哪怕一点碎渣滓。眼看着这狂乱的争吵，酋长面露困惑的神情。这就是文明人的举动，在天涯海角生活的自然之子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那小小一粒黄金，在他们眼里，怎么会有比他们从文明上取得的一切物质和精神还要高的价值。酋长最终走上前来说了几句话。当翻译员为这群西班牙人翻译完这几句话后，他们的脸上流露出让人感到畏惧的贪婪。柯巴格莱说，这些无用之物不值得你们为之争吵，如果为这些普通的金属互相残杀，还惹那么多麻烦，实在难以理解。在这些高山后面是一片大海，很多河流汇聚到此，它们都含有黄金。那里居住的民族乘坐的船和你们一样有帆和桨，他们国王的饮食都用黄金制作的器im，你们如果想要得到黄金，可以到那里去找，无论多少都可以满足。到达那里虽然用不了几天，但是路途险恶，因为那里的酋长们不会轻易让你们通过。听了此番话，巴尔沃亚欣喜若狂，他梦寐以求的黄金国，原来不是传说。先驱们曾跋山涉水，四处寻找它，而现在，如果酋长说的是真实的，那么，他就在离黄金国仅仅几天路程的地方。而这也证实了另一个大洋的存在！包括哥伦布、卡博特在内的无数著名的伟大航海家都曾苦苦寻觅通向这个大洋的道路，但是没有一个人成功。找到这个大洋，就意味着找到环绕地球的那条航线！作为第一个亲眼目睹新大洋，并且为自己的祖国去占领它的人，他的名字将万古流传！巴尔沃亚意识到，他必须去完成这项事业，因为这可以让他赎清自己全部的罪过，成为横跨巴拿马地峡、到达这片通向印度的南海的第一人，为西班牙朝廷征服黄金国，赢得流芳百世的荣耀。巴尔沃亚在柯玛格莱酋长的石屋的这一刻改变了命运。从此，这个四处碰运气找机会的冒险家，有了超越时间的崇高意义的生活。4.在不朽的事业里寻求保护能够在生命的中途，也就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找到自己能够肩负的使命，这真的是人生最美好的事情。巴尔沃亚心里清楚得很，摆在他眼前的是一场赌博：或者惨死在断头台上，或者流芳百世。一开始，他要使用贿赂，以此博得朝廷的宽恕：承认他篡夺权力的卑鄙行为是合法有效的！就这样，这个昨日还是叛乱者的人，现在却成了最谦恭坦诚的臣仆，他不仅将柯马格莱酋长赠送的黄金的20%送给了伊斯帕尼奥拉岛的王室财务总管帕萨蒙特——其实法律规定这20%应该归属于王室，而且除了向朝廷正式进贡外，他还将一大笔黄金私下送给了财务大臣，请财务大臣将他确认为这块殖民地的司令官——相对于古板的法学家恩西索，巴尔沃亚更加善于耍手腕，是个圆滑的人。虽然帕萨蒙特并没有权力成全他，但是为了对他赠送的那笔黄金表示答谢，他寄给巴尔沃亚一份并没有什么实际价值的临时文书。与此同时，巴尔沃亚也从其他方面寻求保障，他派了两名最信任的部下前往西班牙，直接将他为王室建立的功业上奏朝廷，并且报告了他从酋长那里获得的宝贵信息。巴尔沃亚向塞维利亚请求一千兵力的支援，他保证将为卡斯蒂利亚创造至今为止任何一个西班牙人都无法创造的伟大奇迹。他将肩负使命，找到那片新的海洋，占领那个终于得知方位的黄金国。那是哥伦布曾经承诺却最终没能找到的黄金国，而现在，他——巴尔沃亚要将它征服。眼下的形势看似有了转机，好运似乎已经偏向于这个原本居于劣势的叛乱者和亡命徒。可是，下一艘从西班牙驶来的船却带来了坏消息。为他卖命的那个他信任的部下返回并且告诉巴尔沃亚，现在的局势对他没有一点好处，他有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了。这个篡权夺位的强盗已经被那个上当了的“学士”告上了法庭，要求巴尔沃亚赔偿他的损失。然而那个有可能挽救他的有关附近南海的消息却还没有抵达西班牙。不管怎样，法庭人员肯定会跟随下一艘船来到这里，巴尔沃亚的叛乱行为将被清算，如果不是当场处决，就是要被戴上枷锁回到西班牙去处理。巴尔沃亚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在他那关于附近南海和黄金海岸的情报被人们得知之前，他就要被判决了。显而易见的是，在他人头落地的时候，另一个人会获得他的权力，取代他去完成他渴望的事业，而西班牙已经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希望。谁都知道，因为他，国王任命的合法总督才会丧命，是他自作主张把那个行政长官赶走的，如果他如此为非作歹得到的惩罚仅仅是坐牢，而不是被砍头，那简直太幸运了，因为他已经没有任何权力了；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只有黄金，而这个最佳辩护者的声音微弱得无法保证他能够得到宽恕。如今，只有去做一件更大胆的事情才可以救他免受因为恶劣的冒险行为而招来的惩罚。如果在法庭人员的船靠岸前，在枷锁套到他脖子上之前，他能够找到那片海洋和黄金国，那么，他就有可能得到拯救。对他来说，这个文明世界的尽头，如果能有逃脱的方法，也仅此而已了，他要逃到显赫的行动中，到不朽的事业里去寻求保护。5.载入史册的刹那他们是以考伊巴地区为起点横跨巴拿马地峡的，卡雷塔酋长——他的女儿已是巴尔沃亚的妻子——是那里的小国王，但就像后来证实的那样，这个地区并不是巴拿马地峡最狭窄的地方，因为对此不了解，他绕了远路，多走了很多险路，然而，对他来讲，一个人孤零零地冒险到一个未知领域时，一个能给他提供补给或者掩护他撤退的友好的印第安人是十分重要的。现在，190名装配着剑、矛、弓箭、火枪的士兵和一群凶猛强壮的狼狗一起，乘着10条大独木船从达连离开，从海路到达考伊巴，那个结盟的酋长把自己部落的印第安人向导派来，还带来很多用来运货的牲口。9月6日，他们启航横穿地峡，开始了这荣耀旅程。对于这群经验丰富、勇敢坚强的冒险家来讲，穿越这个地峡依旧是对他们意志力的考验。赤道的气候灼热难耐，让人疲惫虚脱、窒息，而这些西班牙人必须忍耐着穿过低洼地。即使是在几百年后，修建巴拿马运河工程时，也有几千人被这里的沼泽泥潭和肆虐的疟疾夺去了生命。这是人迹罕至的一条路，满是有毒的藤萝丛林，从进入它开始，就需要用刀斧和利剑劈荆斩棘，就像从一座广阔的绿色矿井穿过去。灌木丛中，开路者走在最前面，开辟出一条狭窄的道路，接着，西班牙军队排着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队伍，一个一个地穿过这条窄路。他们手中始终握着武器，他们每一秒钟都保持着清醒和高度警惕，防止土著人的突然袭击。巨大的树冠散发着潮气，如同穹顶笼罩在头上，树冠下方闷热至极，四处都是阴暗的，雾气沉沉地蔓延着，树冠上方则是炎炎烈日，干燥的酷热把人烤得口干舌燥，汗水直流。这支队伍背着沉重的装备、拖着疲惫的步子，一里一里艰难地前行；而转瞬间，暴雨又会从天而降，小溪的水位突然涨高，涓涓细流变成了湍湍急流，他们必须着水走过去，如果不想这样，就只能爬那座印第安人搭起来的、摇摇晃晃的树索桥。这些西班牙人只带了少量的玉米当干粮，他们很快就饥渴疲惫得难以忍受，成群的吸血昆虫萦绕在他们身边，他们的衣服和脚都被尖刺划破了，眼睛里满是血丝，嗡嗡乱叫的蚊子把他们的脸叮得肿了起来。一星期的艰苦行军后，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支撑不下去了。但是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等着他们，巴尔沃亚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要完成这决定性的冒险，他宁可只带领那些精挑细选的人，而留下全部害热病和无法继续行军的人。地势终于开始上升了，那些只能在低洼的沼泽地茂盛生长的热带丛林逐渐稀少了。因此，再也没有树荫为他们遮挡如火的烈日，赤道晃眼的阳光照向他们，把他们的行李炙烤得仿佛着了火一般滚烫。这群人已经极度疲惫，他们迈着很小的步伐，在通往高山顶的斜坡上缓缓攀登。山岭延绵不绝，好像一道石头脊梁，将两个大洋之间的狭长带隔离开。视野渐渐开阔起来，空气也逐渐清新起来。这样看来，经历18天艰苦的跋涉之后，他们已经克服了最大的困难。他们的眼前就这样高高耸立着一条山脊。根据几个印第安向导所说，从那座山峰上可以眺望到大西洋和另一个那时还不为人所知的太平洋。然而，正当大自然的顽强抵抗就要在他们的努力下崩溃时，又出现了一个新的敌人。当地一个印第安部落酋长率领几百名战士试图阻拦他们。巴尔沃亚和印第安人作战的经验很丰富，他知道，只需要发射一排火炮就可以胜利。那些人造的电闪雷鸣足以让土著人失魂落魄，西班牙狼狗则会将那些喊叫着的惊慌的土著人追得落荒而逃。然而这次，那种轻易就能够取得的胜利无法让巴尔沃亚感到满足，他要学所有西班牙侵略者的样子，以最惨绝人寰的方式进行杀戮，他要让自己臭名远扬：他把一批俘虏绑住手脚，让他们失去自卫能力，然后放出一群饥饿的狼狗来撕裂、吞噬他们的身体，这样的乐趣比斗牛或者击剑刺激得多。就是这样的屠杀行为，让第二天就能够流芳百世的巴尔沃亚，毁掉了自己的名声。在这些西班牙占领者的性格以及所作所为中，确实有一种奇怪的让人琢磨不透的现象存在。他们一方面以一种只有基督徒才拥有的狂热和虔诚信仰着上帝，而另一方面又借着上帝的名义做出历史上最卑鄙无耻而又残忍的行径。他们确实能够凭借自己的坚强勇敢获得最伟大的胜利，然而同时他们又以最卑劣的方式互相欺骗，却以此为荣耀，为自己肩负的历史使命感到骄傲和自豪。巴尔沃亚就是这样的人。在他让狼狗把那些可怜的俘虏活活吃掉的那个夜晚，也许他还得意洋洋地抚摸过还沾着新鲜人血的狼狗的嘴唇，而与此同时，他又清楚地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在人类史上代表的意义，并且设计出一种姿态，能够让自己万古扬名。9月25日，他清醒地意识到，这将是世界史上十分有意义的一天，所以，他决定要用一种会让世人赞叹的西班牙人所独有的方式来证实自己是怎样肩负历史的重任。巴尔沃亚那无与伦比的姿态是这样的：那个夜晚，经过了血腥的杀戮后，他听到一个土人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山说，那不为人知的南海，在那座高山顶上就可以望见。巴尔沃亚于是毫不犹豫地决定让伤员和太过疲劳的123人留在这个刚刚被洗劫一空的村落，其他还能行军的67人去攀登那座高山。快到上午10点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山顶不远了，想要眺望一望无边的海和天，只需要再登上一个光秃的小山包。就在这时，巴尔沃亚对全体人员下达命令：所有人原地停止，不要再跟着他。他要独自第一眼望到这个未知的海洋，他要一个人前进，成为横渡世界最大的海洋——大西洋后，第一个见到另一个未知的大洋——太平洋的西班牙人、欧洲人、基督徒，并且因此被载入史册！这伟大的时刻就要到了，他全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心激动地跳着，左手举着旗帜，右手握着长剑，向着山顶缓缓地攀登上去。四周都是群山的阴影，空旷而寂静。他攀登着，神色从容，一点都不急躁，因为胜利就在眼前，只差几步的距离，而且，需要走的路程越来越短，越来越短。他终于站到了顶峰，美妙绝伦的景色映入眼帘。山的斜坡后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坡，紧接着，是一片闪着波光的无垠大海，辽阔得让人眩晕。这就是那未知的新大洋，在那以前，它只出现在人们的梦境中，从来都没有人真正见到过。几年来，这冲击着美洲、印度和中国的传说中的大洋被哥伦布和他之后所有的冒险家们四处寻找，但它隐蔽得那么深，没有人成功过。而现在，这片大洋就摆在巴尔沃亚的眼前。他望着大海和天空的交界处，内心满是骄傲和幸福，他被这样一种意念陶醉了：他的双眼是第一双映出无垠的蓝色大海的欧洲人的双眼！巴尔沃亚久久遥望着远方，心醉神迷，等他享受够了，才把他的同伴叫上来一起分享。这些人兴奋地喊叫着，奋力攀登着，粗重的喘气声夹杂着激动。他们登上顶峰，尽情地眺望着大海，目光充满了热情，他们赞叹着，指点着。随行的神父安德烈斯德巴拉突然唱起了感恩诗，喧闹和叫喊声一瞬间消失了，全体士兵、冒险家和匪徒们都粗着嗓子不约而同地唱了起来。印第安人惊呆地看着这一切：按照神父的指示，他们折下树枝，做成十字架竖立起来，用花体字在上面刻下了西班牙国王的名字，那十字架延伸向两边的横木，似乎能把大西洋和太平洋两个相距遥远的大洋一边抓住一个似的。巴尔沃亚从一片肃穆和沉寂中站了出来，对自己的士兵发表了一次演讲。他说，他们要感谢上帝，是上帝将这荣耀赐予给他们，他们还要祈求上帝，保佑他们继续顺利地占领这片海洋和这里的全部土地；并且发誓，如果他们可以忠诚地跟随着他，就像以前那样，那么，当他们回去的时候，将会成为整个西班牙最富有的人。说罢，他庄重地迎风举起旗帜，向各个方向挥舞着，以表明只要有风吹过的地方，就会有西班牙人去占领。接着，为了永远记录这一刻，他指示文书安德烈斯德巴尔德拉瓦诺起草了一份文件。巴尔德拉瓦诺在穿越原始森林的时候，就一直随身携带藏在密封木匣里的羊皮纸、墨水盒和羽毛笔，现在，他把那张羊皮纸摊开，要求所有“具有高尚品德和正派作风”、“在国王陛下的总督、出色而受尊敬的巴尔沃亚队长带领下有幸目睹南海”的贵族、骑士和士兵们在文件上签字证明：“巴斯科努涅斯德巴尔沃亚先生是第一位目睹这大洋的人，在他的指引下，后来者才得以见到这大洋。”然后，这67人才从山顶下来，1513年9月25日，这是人类得知地球上未知的最后一片海洋的日子。6.金子与珍宝一切已成定局，他们亲眼目睹了这片新的大洋。但他们还是要到岸边去亲身体验一下这广阔的海洋，抚摸那拍打着海岸的浪头，亲口品尝海水的味道，并且到海滩上去敛取那战利品！他们用了两天时间从山上下来，巴尔沃亚将队伍分成几个小队，以便更快地找到一条从山顶通向海边的捷径。阿隆索马丁做队长的第3组最先到达海滩。追求功利的虚荣心包围着这个探险小队的所有队员，就连最普通的士兵都期盼能够留下永垂不朽的名声。甚至那平凡的阿隆索马丁也派人写下文件，当做证据证明他是在这无名的海水中弄湿手脚的第一人，为一直以来默默无名的自己记下这不朽的事迹。然后，他才报告巴尔沃亚，他已经抵达海边，用双手碰触过海水。巴尔沃亚又立即给自己打造了一种新的豪迈举动。第二天刚好是9月29日，米迦勒节，他只带上22名随从来到海滩边。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像圣米迦勒一样全副武装、庄严地将这片新的大洋占领下来，他并没有急着走进海水，而是得意洋洋地在一棵树下端坐休息，好像是这大洋的主人和受贡者一样，等待海浪随着涨潮轻抚他的双脚，如同一条狗温顺地用舌头轻轻舔着他的脚。然后，他才站起身，背起在阳光下如镜片一样闪亮的盾牌，手执长剑，举起印有天王之母形象的卡斯蒂利亚旗帜，走进海水里，一直到浪头拍打着他的髋部，他才把整个身体都浸入这一片陌生的海洋里。这个往日的叛乱者和亡命徒现在已经成为国王最忠诚的奴仆和凯旋者，他一边四处挥舞旗帜，一边大声向众人宣布：“尊贵而伟大的卡斯蒂利亚、莱昂、亚拉閃的君主斐迪南和胡安娜万岁！我将以他们的名义，为卡斯蒂利亚皇室的利益，正式永久性地占领这里全部的海洋、陆地、海岸、港口、岛屿。我发誓，不管他是亲王还是船长，基督徒还是异教徒，不管他的信仰和地位，如果他有胆量抢夺这里的陆地和海洋，我都将以卡斯蒂利亚二王的名义进行保卫，因为这里全部的陆地和海洋从现在开始都已经归属于二王，只要世界还没有灭亡，只要最终的审判还没有到来，这一切财产就将永远归于他们。”那些西班牙人将这个誓言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他们的声音比风的呼啸还要响亮。然后，他们每个人都俯下身去，让海水浸湿自己的嘴唇。文书安德烈斯德巴尔德拉瓦诺再次拿出纸笔将占领仪式的这一幕记录下来：“这22人以及负责起草文件的安德烈斯德巴尔德拉瓦诺是第一批将自己的双脚踏入这片南海的基督徒，他们每个人的手都碰触过这海水，嘴巴品尝过这海水，以此确认和别的海洋里的海水一样是咸的。当他们确认了这一点后，便一齐向上帝跪拜感恩。”终于完成了伟大的事业，如今，他们要从这种英勇的行动中获得实惠。他们掠夺或者换取了一些土人的黄金。然而，在他们享受胜利的喜悦之时，还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惊喜。附近的岛屿有数不尽的珍珠，在印第安人赠予他们的几大捧极富价值的珠宝中，有一颗名为“佩莱格里纳”的珍珠，被塞万提斯和洛佩德维加赞美过，西班牙国王将它作为最美丽尊贵的珍珠镶嵌在自己的王冠上。这群西班牙人把所有大大小小的口袋都塞满了这种宝物。但是，在此地，珍珠和贝壳、沙粒的价值是一样的。当他们贪婪地打探着黄金——他们心中最贵重的东西时，一位印第安酋长伸手指向南方天边那隐隐起伏的山脉说，越过那座山，就可以到达那片埋藏着无尽宝藏的土地，在那里，国王用黄金做的器皿举行宴会，用长着四条腿的体型硕大的牲畜——美洲骆§它——耿运货物，将贵重物品大包大包运进国王的宝库。在说出这个山脉另一边、大洋以南的国家的名字时，酋长发出了类似"皮鲁”的声音，这声音既动听又陌生。顺着酋长的手指看去，在那遥远的地平线上，山峦隐隐约约。那“皮鲁”两个字以其优美的发音和丰富的魅力在巴尔沃亚的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他的心难以平复地剧烈跳动。这是他这一生中第二度得到意外的伟大预示。他已经完成了柯马格莱预示的有关附近有南海的这一伟大使命，他已经找到了这遍布珍珠的海滩和南海。如今，又出现了第二个使命：发现和征服印加帝国，这个世界上真正的黄金国，或许这次他也能成功完成。7.神明很少眷顾巴尔沃亚望着遥远天边的目光始终都是贪婪的。酋长所说的“皮鲁”就是“秘鲁”，这两个字的发音就如同神圣的钟声一般回响在他的灵魂深处。但是，这一次他只能忍痛放弃，他再也没有办法继续冒险了。他手下总共二三十人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再也没有力气去征服一个王国。看来，他们只好先返回达连，养足精神后，再沿着他们探出的这条路去征服那新的黄金国。他们在返回的途中再次遇到了很多困难。他们必须将此前吃过的苦重温一遍，而且先前的精锐部队如今只剩下身患疾病、吃力前行的一小队人。巴尔沃亚自己也快要死了，他被几个印第安人用一张吊床抬着行进。就这样，4个月后的1514年1月19日，他们终于重返到了达连。最终，这人类史上最伟大的行动之一还是完成了。巴尔沃亚将自己的承诺变成了现实。每个跟随他冒险到那未知地的人都成了富翁。他的手下从南海沿岸带回如此多的财宝，远远超过了哥伦布和另外几个西班牙征服者取得的成就。其他殖民者获得的仅仅相当于他们的一部分，巴尔沃亚将20%的战利品进贡给朝廷。在分配战利品时，巴尔沃亚也像其他参战者一样，分给自己的狼狗一笔钱财：500金比索，以奖赏它残暴地撕咬土著人的身体。没有人对此有反对意见。在获得这一切成就后，在这片殖民地上，已经没有人对巴尔沃亚作为总督的权威有异议了。这位冒险家和叛乱者已经被人们像神明那样尊崇着。他已经得意地派人将消息送去给西班牙：他已经为卡斯蒂利亚朝廷完成了比哥伦布更为伟大的事业。他似乎已经看见长久以来压制他命运的层层乌云被时来运转的红日拨开，他的运气可以说正如日中天。但是巴尔沃亚的好运气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过了几个月，6月普通的一天，阳光明媚，让人感到不寻常的只有达连的居民，他们竟然都到海滩上聚集起来。在海与天的交接处，一张白帆渐渐显露出来，在这偏僻世界的一个角落会出现这样的情景，本身就是奇迹，然而跟在后面的是第二张、第三张白帆……没过一会儿，就已经出现了10艘，不，是15艘，不不，是20艘帆船，向着海港驶来的，是整整一支舰队，他们很快就弄清了真相：这支舰队是被巴尔沃亚的信引来的，但并不是他们报告凯旋的那一封——那封信还在送去的途中——而是之前他写的那封，在那封信里，他首次报告了印第安人酋长介绍的关于附近的南海和黄金国的消息，并请求派来1000名士兵，以便将那片土地征服下来。西班牙朝廷毫不犹豫地立刻派来一支如此强大的舰队以支援这次远征行动。然而，这样的重任，塞维利亚和巴萨罗那方面根本没打算交给像巴尔沃亚这样名声败坏的冒险家和叛乱者，随着舰队前来的，还有他们委派的一位真正的总督——豪门贵族出身、备受尊敬、60岁的佩德尔阿里亚斯达维拉（一般被称为佩德拉里亚斯），他将以国王的总督身份在这片殖民地上建立秩序，在那之前发生的所有违规行为都将被处决，同时，他还将带着士兵寻找南海，征服传说中的黄金国。对于佩德拉里亚斯来讲，他在这里遇到的一切并不令人愉快。一方面，他要肩负使命，追究巴尔沃亚这个叛乱者驱逐前总督的罪过，证实他犯下的罪，并且逮捕归案，否则就证实他没有罪；而且他要找到南海。然而，当佩德拉里亚斯换乘的小船靠岸时，他就立即得知，巴尔沃亚这个等待他审判的人，已经将这一不朽的事业完成了，佩德拉里亚斯期盼已久的凯旋早已被这个叛乱者实现了。巴尔沃亚为西班牙朝廷作出的是自从发现美洲以来最伟大的贡献。所以，他现在无法像处置犯有滔天大罪的罪犯一样将他送上断头台，而必须恭恭敬敬地向他表示问候，并且献上热切的祝贺。实际上，至此，巴尔沃亚已经彻底失败了。佩德拉里亚斯永远都不会原谅这个独自完成伟大事业的竞争对手，因为完成这项事业、能够万古流芳的人本应是他自己。然而，为了不太早将这些殖民者激怒，他暂时忍下了对他们心中的英雄——巴尔沃亚的怨恨，无限期地拖延对其罪责的追究。为了制造和平假象，他甚至还把自己留在西班牙的女儿许配给巴尔沃亚。虽然在他内心深处并没有减少一点对巴尔沃亚的嫉恨，反而越来越多了。现在，西班牙人已经知道了巴尔沃亚完成的伟大功绩，一纸委任状已经从西班牙到达这里，这个以前的叛乱者得到了补授的头衔——总督，而且告知佩德拉里亚斯，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必须和巴尔沃亚商量。可是这片土地对于两个总督来说实在太小了，所以必定有一位面临着向对方屈服甚至下台的命运。巴尔沃亚感到这里的形势对他不利，他时刻都有可能遭遇不测，因为军权和司法权在佩德拉里亚斯手里，于是，他决定再次到不朽的事业里去寻求保护，因为第一次他这样做时，取得了显赫的功绩。于是，他向佩德拉里亚斯请求装备一支远征队，到南海沿岸区探索和占领它四周辽阔的土地。其实，这个诡计多端的巴尔沃亚真正的意图是：摆脱所有监视，到南海沿岸去建立自己的舰队，成为那片土地真正的主人，等到时机成熟了，就去征服那新世界的黄金国秘鲁。但佩德拉里亚斯也是个狡诈的人，他答应下来，因为他知道，如果巴尔沃亚在这次行动中丧生，那么就刚好让他满意了；而就算巴尔沃亚成功了，他仍然有的是时间等待时机把这个贪图功利的人置于死地。就这样，巴尔沃亚再次到不朽的事业里去寻求保护，他期待能从第二次的行动里取得比第一次更高的荣耀。但是，虽然命运总是倾向于有成就的人，他的第二次行动却没有取得像第一次行动那样的荣耀。这一次横跨地峡的长途跋涉中，巴尔沃亚不仅带着自己的队伍，还派几千名土著人拉木材、木板、船帆、铁锚和双桅帆船用的绞盘，想借助强大的物质条件攻下沿岸全部土地，征服那些遍布珍珠的岛屿，以及黄金国秘鲁。然而这一次，命运却和这勇猛的冒险家作对了，他一次次受到挫折。在穿越闷热潮湿的热带灌木丛时，木材被虫蛀掉了；到了目的地后，他又发现木材已经全部发霉，烂掉了，根本没法再用。尽管如此，巴尔沃亚仍然没有泄气，他信心十足地命令人们在巴拿马海湾砍伐新的木材，做成新的木板。他发挥自己的能力创造出了新的奇迹，眼看着一切都准备妥当，准备用来在太平洋上航行的第一批双桅帆船已经建好了。然而，停泊船只的河流突然大发洪水，刚刚造好的船被冲走了，在海上被撞成了碎片。巴尔沃亚只好第三次返工。两艘双桅帆船终于再次建好，只要再造两三艘同样的船，他们就可以起航了。顺着酋长指向南方的手望去，并且第一次听到“皮鲁”这个满是诱惑的名字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去征服那片梦想之地。如今，只要再添几名勇敢的军官和一支拥有精良装备的后备军队，他就能够建立自己的王国了！只要再多出几个月的时间和一点点好运气，那么就能实现他伟大的设想，战胜印第安人、征服秘鲁人而名垂千古的就将不是皮萨罗，而是他巴尔沃亚了。然而，就算是命运的宠儿，也无法得到命运的永远眷顾。这个凡人在众神的保佑下完成了一项不朽的事业，从此就再也得不到他们的眷顾了。8.毁灭巴尔沃亚是个坚强的人，他以顽强的毅力为自己的伟大计划准备着。然而，给他招来灭顶之灾的正是从这伟大计划上取得的成功开始的。因为他一直都在被佩德拉里亚斯猜疑的目光注视着、揣摩着，佩德拉里亚斯要知道自己这个下属的真正意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叛徒的出卖，让他知道了巴尔沃亚是要野心勃勃地建立自己的统治，还是纯粹因为嫉恨，担心这个以前的叛乱者会再一次取得胜利。总之，他突然给巴尔沃亚写了封信，用恳切的言辞希望他在远征开始之前，最好回到达连附近的阿克达城进行再次协商。因为巴尔沃亚期望能得到佩德拉里亚斯进一步的兵力支援，所以他立刻按照信中的指示返回。城门外，一小队士兵正迈着正步向他迎去，就像来迎接他一样。他兴奋地匆忙走向他们，他想去和他们的队长、自己多年来的战友、发现南海时的同伴、最可信的朋友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好好拥抱一下。然而，皮萨罗却在走到他面前的同时把手用力地压在他肩上，宣布他已经被捕了。皮萨罗也是期望能够做出一番不朽的事业，他也眼馋那黄金国，所以，当他知道要将这个拥有强大实力、肆无忌惮的障碍除掉时，没有犹豫一秒。佩德拉里亚斯总督审判了这场所谓的叛乱，并且作出了一项并不公正的判决。几天后，巴尔沃亚和他的几个最忠实的同伙被送到了断头台上。刀斧手手起刀落，巴尔沃亚的人头滚落在地上，一秒钟内，他的眼睛就永恒地闭上了，这是一双人类的非凡的眼睛——它们曾经首次在同一时间看到过地球上的两个大洋。_亨德尔的重生“亨德尔是历史上最伟大的一位作曲家，我非常愿意在他的墓碑前下跪。”—贝多芬